“大王如今果然和从前不同了，胸襟宽广，妾佩服之至！”素女戏谑笑道。
  项羽伸手捏了下素女的脸颊：“我何时是气量狭小过？如今诸事安置妥当了，要不要随我去看看秦王宫？若是要建新城，大部分的木料还是拆自阿峰宫和秦王宫吧。”
  “现在去吗？夕阳尚在，而小鱼儿正好玩累睡熟了。”素女当即点头同意。
  “嗯，此时正好。”项羽爽朗笑道。
  待两人换了衣服并骑出了项府，正是余晖满天之时。到了秦王宫前，留下了亲兵随从照看坐骑，携手入了秦王宫，高高的台阶缓缓而上，当登至最高处，满天云彩如火如荼，美得惊心动魄，只是斜阳下高高耸立的秦王宫却给人英雄末路之感。
  “赢氏孝公时迁都来咸阳，两百年经营，至始皇帝一扫六合，不过短短数载，便换了主人。至你我，千秋之后，也不过史书之上短短数语……籍哥，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这些都没有太大的意思。”素女感叹道。
  “怎么会没有意思？若非推翻了暴秦，你我二人也没有可能站在此处了。这秦宫拆或者不拆，都是你我二人的，还有这关中乃至楚国之地，想做什么，无人可阻拦。以后，这天下也会我们琨儿的。至于数百年之后，那时候的天下才与你我无关了。”项羽意气风发地扬手道。
  素女挑眉浅笑：“倒是我不及你想得全。”素女指着重重宫殿叹息道：“我希望新建城池的王宫，不像这样层层叠叠，里面装满了不认识的女人和宦官内侍。而我想见你一面，也不容易。若是这样的话，我宁可我们一辈子住在现在的宅子里。”
  项羽笑道：“王宫自然不能小了，不然便不叫王宫了。但是我们却不会分开的，我们的宫殿连在一处。不然，还不如不住进王宫呢。”
  素女偏头睨着项羽：“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到时候听臣子们说不符合礼数，就什么都变了。”
  “王命比礼数更重，我说的，他们不敢反对的。”项羽笑道，“随我去看看始皇帝当年召见臣子的大殿，当日见始皇帝东巡，我曾说要取而代之，如今算是实现诺言了，可惜始皇帝不在了，去看看他的坐榻也好。”
  “好呀。”素女笑着应了，任项羽握着她的手，一路往正殿而去。
  而此时的刘季府中，确实如项羽所料的那样，铁哥们也出现了分歧，更不要说是本有心结的夫妻了。
  刘季失望地看着卢绾道：“卢绾啊卢绾，我们俩光着屁股一道长大，如今算是功成名就了，你这个时候却说出不跟着一道去辽东的话，你不觉得亏心吗啊？”
  卢绾脸上的神色有些尴尬，只是想到新得的美人，想到传说中半年冷寒入骨的辽东，还是开口道：“季哥啊，不是我卢绾不想着跟着你去，而是想晚些时候过去，等绿姬肚子的孩子生了，我再带着他们一道去，这总行了吧？”
  刘季的心里冷得慌，一个女人就让卢绾背弃了多年的兄弟之情？不，不光是女人，还有艰难的将来。只是卢绾一人动摇了，其他人呢？刘季的目光顿时扫向萧何、周勃、等人身上，不想错过他们任何细小的表情变化。
  ☆、江山美人夫复何求
  “大王，当日良跟随沛公的目的已然达成，如今是良身退之时了。”张良打破众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出言道。
  刘季心中很不舒服，他还真没想到卢绾之后是张良来拆他的台，辽东遥远，且还有一个燕王藏荼虎视眈眈，他着实舍不得张良离开啊。
  “子房，此时如何称得上心愿达成呢？此去辽东前途难测，我的身边更是少不得子房你啊。”刘季苦苦劝留。
  “大王厚爱，良没齿难忘，但是良始终是韩人，韩王虽然平庸的，但于如今的韩国而言，却是好事，少了争斗与兵戈。良如今只想归隐故土以作终老，若是随着大王远赴了辽东，只怕此生都没有再回故土之日了。还请大王允良之请，放良离去。”张良已经打定主意离开的，他一直觉得刘季算个人物，但是细细想来，也不过如此罢了，虽有贵胄之后们没有的亲和，却更有市井之人的多智狡诈。
  张良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季也不好再留了，只得同意他离开，不过还是各种试探，得到了张良将不会再出仕的承诺后，这才算彻底放心了。
  刘季又将兄弟们召在一块儿，和从前没发达时一样，围坐一圈喝酒吃肉，看着众人被酒气熏红的脸庞，他才开口道：“五年前咱们在沛县的时候，可曾想过能这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可曾想过喝酒的不是陶碗而是青铜酒樽？可曾想过伺候咱们的不是老婆子，而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那肯定是没想过的。”樊哙大声应和道。
  “是啊，咱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人家都说共患难容易，同享富贵却难。我却不这样认为，咱们是什么关系，都是从沛县一道经历了多少生死磨难啊，你们咱们真的要散伙了吗？”刘季说着老眼中竟有着泪光，“别的不说，但凡我有一块肉吃，定少了兄弟们的份啊，我刘季没有对不住大伙呀……”
  众人被刘季的话说得低下了头，萧何举起了酒碗劝道：“大王，其他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我萧何是跟定你了。”
  樊哙、周勃、曹参也忙出声附和。卢绾顿时不好意思了，有点扭捏地道：“大王，之前是我卢绾失言，我自是跟着大王你干的。”
  刘季心中一松，连连劝酒不提。门帘一动，却是吕雉进来　，她身后的两个侍女都抱着一坛子好酒。她笑道：“兄弟们放开喝，嫂子我担心你们不够喝，这就送了两坛子酒过来了。”
  “嫂子真是贴心啊！”众人一阵赞语，气氛顿时像回到了几年前一起喝酒一样。
  等喝得差不多了，醉醺醺的被扶下去之后，唯有还有些清醒的也就一个萧何了。他和吕雉一左一左地扶着醉醺醺的刘季，偏头对着吕雉道：“夫人可是决定跟着大王去辽东？”
  “我倒是想去，只是担心盈儿，他从小身体不好，辽东半年严寒，且荒凉无比，若是他有个不好，我也不好了。”吕雉担心道。
  “……，戚夫人的如意公子不到一岁，听说是要跟着去辽东的呢。”萧何沉默了片刻，说了一句话，“对于大王而言，儿子都是一样的，大王看重的从来不是所谓的名分啊。”
  吕雉心中震惊，眼中闪过了然，点头道：“多谢萧大人提醒，我明白了，这个时候盈儿是定要跟着去的。”
  “美人，来，给我斟酒，再喝……”刘季最终嘟囔着，吕雉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他嘴中的美人，自然不是她吕雉了。
  内室已近在眼前，吕雉对着萧何道：“萧大人就送到这里吧，明日是青梅侄女的大喜之日，萧大人肯定要早早到的，大人请回吧。”
  萧何松手，看着吕雉用力地扶着刘季入了屋，打发了婢女端温水进去，转身便碰上了戚夫人打发来的婢女，他心里一阵不舒服，男人都好美色，但是同甘共苦的正妻也该尊重的。吕雉是个好女人，可惜这辈子被刘季给祸害了。不知道怎么的，萧何想起当初侄女说的话，一时间心思复杂难言。
  次日里，咸阳城热闹无比，因为霸王嫁妹，韩信娶妻，两庄婚事同一日举行，且两位新娘子都是从项王府出嫁，所以这一日的项王府前所未有的热闹。不说项羽手下的大将们，那些尚未去就国的诸侯们能亲来的也都来了，送礼的队伍都排了好长。
  素女作为项王妃也不轻松，她虽然用不着亲自去迎来贺的客人，但是也要总理各项事务，事情也不少。幸好项声前些日子到了咸阳，作为项氏的大管家，有他在事情顿时变得有条理起来。
  “怎么还没有换衣服？”项羽进了内室，看素女还是一席平常的衣袍，逗着在床榻上爬着的儿子，眉眼柔和问道。
  “我以为不急呢。咱们小鱼儿也是第一次碰上喜事，得先给他换上衣服才是。没想到这孩子的腿脚愈发灵活了，爬得可快了，我都抓不住他来换衣服了。”素女一脸的笑意，看着爬到床脚张着嘴得意笑的儿子道。
  项羽看向儿子，长臂一伸，这小子顿时就扑了过去，惹得素女一阵眼热。从一边的箱子里取出儿子的衣服放在床榻上，白了儿子一眼道：“只亲近你阿父，就让你阿父给你穿衣裳吧！”
  项羽看着素女绕去了屏风后头，大笑着摇头，低头看儿子伸着小胖手抓着红色绣着金边的小袍子对着自己咯咯直笑，心里头一片柔软，这是他两世里唯一的儿子，他如何不疼爱？
  等素女换好绛色的广袖深衣出来，看到的就是项羽笨手笨脚地给儿子穿衣服的情景，她顿时觉得心头软软的，这样的幸福，真的让人沉醉其中啊。而她却不知，自己弯眉浅笑的一瞬好似明月初升不似俗世之人，项羽一惊，空出左手飞快地生出，抓住了素女的胳膊。
  “怎么了？”素女由着项羽动作，顺势坐在了他的左膝上，伸手点了点另一边的儿子，带着一点幸灾乐祸道：“方才不是只要你的父亲么？这会儿又想阿娘帮你穿衣裳？”
  “呵……你呀，儿子才多大呀，竟然和他计较，平时定没少欺负鲲儿，对不对？”项羽看着怀中一大一小两个人，江山在手时也没有此刻这般心生暖意。
  “我是他亲娘，欺负下他怎么了？”素女翘唇不满道，她哪里是欺负儿子，明明是调/教他好吧？
  项羽低笑出声，低头亲了她一口，将儿子放在了素女的怀中：“你说的自然是对的，好了，给琨儿换上衣裳吧，这事儿还是素女做得最好了。”
  素女横了项羽一眼，抱起儿子起身，麻利地给儿子穿好了衣袍，看着小一号白白软软的“项羽”，素女由看了一眼项羽，止不住笑出了声。
  项羽也笑出了声，弹了下素女的额头，见她抱着儿子，这才叹道：“幸好素女你抱着孩子，不然今日出去，只怕所有人都看着你而不是新人了。”妻子美丽无双，他当然高兴了，但是被人瞧见了，他又有些不爽。
  “有你在身边，谁那么大胆子来看我？还是说你不喜欢我这样子了？”素女瞪了项羽一眼道。
  “怎么会？好了，是我失言了。受了新人的礼，就不用应酬了。”项羽摇了摇头，他眼中素女自然是千好万好了。
  龙且和韩信家中都没有亲长，故而他们迎新人的时候，拜的是作为君主的项羽以及主母素女。
  两对新人拜别后，青梅和项冰将是各自府邸之中的当家主母，项冰也还罢了，同素女的感情不是太深，只是青梅，素女很舍不得。虽说以后还是能时常见面的，但是总不能和居于一府之中见面方便。
  “你们俩以后要常常回来，受了委屈一定不能忍着。”素女牵着两人的手不舍地道。
  “王妃放心，有您这句话，没人敢给我们委屈受的。”项冰忙道。
  “素素放心吧，我会幸福的。”青梅突然拥抱了一下素女，在她耳边低声道，眼光扫过观礼中的萧何，最终还是走了过去福了福：“叔父以后多多保重，若是有什么事情，还请与我或者夫君送个信，侄女能做的一定尽力去做。”
  萧何目光复杂地看着侄女，想到死去的夏侯婴，再看看一身礼服的韩信，终究没有说什么扫兴的话，点了点头道：“你以后就是人家的妻子了，当家主母，便要恪守妇道侍奉夫君，不要坠我萧氏的名头。”
  “是。”萧青梅腹诽了两句，低头应是。
  萧何看向韩信，也叮嘱了两句，这才作罢。看着新人上了马车离了项王府，他才对着一边的刘季道：“大王，事情已罢，是回去还是？”
  “我看到了燕王藏荼，我找个机会和他套套近乎，有些事情还是早做准备的好。”刘季含笑地看着热闹，嘴中却回着萧何的话。
  “也好。”萧何点了点头，眼角余光看见吕雉正在和虞夫人说话，吕雉年长虞姬十多岁，但是从没有此刻对比鲜明，二十出头的虞姬娇艳不可方物，眼角眉梢都带着柔意，可见日子过得十分顺心。而吕雉，站在她身边，眉间带愁，眼中含恨，脸颊消瘦，背脊直挺，看起来像是四十多岁的老妇一般。
  再看上位中威严日隆气势日盛的项羽和苍老了许多的刘季，萧何暗叹了一口气。
  等众人告辞去往龙府和韩府吃喜酒去，素女才敛了笑容有些失落道：“以后和梅子最亲近的人就是韩信了，我真是有些放不下呢。”
  “幸好萧氏是个女子，不然我都要多想了。”项羽摇了下头，看儿子在怀中打着哈欠，喊了婢女将孩子抱了下去，才拥着素女低声道：“倒是今日让我想起了我们成亲的时候，这几年里，有时候想想，真像做梦一般呀。”
  倚靠在项羽的怀中，笑着在项羽的唇上用力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