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怒气
  额，丢脸死了……
  卿语扶额，想起昨日下午对着莲如此的失态以及拥抱过后持续到现在的尴尬，几分无言。
  明明被乐团里的人都冠上了“不好接近”的牌子的卿语，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时候——要是被乐团里的那些人知道了，恐怕会是笑掉大牙吧。
  有些烦恼地揉乱了头发，又无奈地发现真是自作孽，只得换好衣服后又冲到洗手间梳理清爽。
  比起平日起床的时间，诚然已经晚了二十分钟。卿语果断直接穿上星奏音乐科白色的校服下楼。
  当少女端着清爽简单荷包蛋和两杯牛奶来到餐厅的时候，月森恰巧推门而入。
  卿语背后的手轻掐了一下自己，努力换上自然的笑容，“早安。”
  自从第一天晨跑月森用那样的语气道出她曾经挚爱的早餐店已然关闭多年之后，卿语之后再也没有吃过那家店的早餐，而是和莲二人轮流负责早饭。
  莲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卿语一眼，慢条斯理地走到餐桌旁边坐下用餐。
  卿语默默喝了一口牛奶，心里暗自打量着该如何打破这沉默的气氛。
  果然，她也是对人吗？面对柚木梓马的时候，无论是在别人眼里再怎样奇诡的氛围，她都能够淡定如斯，可是面对莲的时候，她永远在一次又一次打破自己的底线。
  正思量着，对面的莲已经用完了早餐，看着女生几乎未动的早餐，微微蹙眉，“语。”
  “啊？”卿语几分茫然，显然还未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
  “再不用餐的话，会迟到。”莲起身，将自己的餐具收拾到厨房去，转身后，依旧淡然的口气，“以及，很丑。”那样别扭僵硬的笑容，很丑，一点都不像是他的女孩。
  对，他的女孩。
  卿语手中餐具一滑，和餐盘发出“叮”的一声敲击。嘴角的笑容微垮——谁说这是冰山美少年的？！这明明是毒舌腹黑好不好？！
  不知不觉，尴尬的氛围却早已不翼而飞。
  **
  月森家离星奏学院并不远，步行也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出门晚的缘故，当两人来到校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临近迟到的时间了。
  然，一反往常，校门口的公告栏周围围了一大群的学生，有背着书包刚来上学的，也有放了书包后从教室赶来的同学，几乎是围绕得水泄不通。
  卿语和莲对视一眼，两人均是了然——想必是训练营的事情已经公布了。
  纵然是临近暑假，恐怕星奏学院内的学生为了争取分配到的两个名额，也会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了。
  “圣劳伦斯乐团啊，那可是世界上都数一数二的知名乐团啊！还有肖恩大师和他弟子的指导！！”
  “天啊！维也纳国际音乐学院！如果我能够被选中就好了！”
  “别痴人说梦了！你的话，不要说被选上，就是能够参加训练营都悬吧？！”
  “别说的好像你就多有实力一样！”
  两个男生相互争辩着。
  另一圈的女生则显得更为热闹。
  “训练营！肯定少不了我的梓马大人！”
  “是啊是啊！”
  “还有月森君，毕竟是校内演奏赛的冠军，一定会被推荐吧？！”
  “火原君也很不错啦！”
  “还有冬海桑和志水君啦，虽然只有一年级，但是确实很有实力啊！”
  “虽然他们两个是不错，但是和二三年级的前辈们相比，还是差远啦！”
  “对了，还有那两个普通科的，土浦梁太郎和日野香穗子！”
  “他们两个啊！那个土浦倒是确实还不错啦，但是日野就差远了，水平完全就够不上！”
  “就是嘛，也不知道她当初是怎么选上校内演奏赛的！”
  “切！”一个男生很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你们女生也不过就是看那张脸而已。什么月森莲、柚木梓马，也不过如此！”
  “真是的，什么嘛，有本事你也被选中校内演奏会啊！”
  男生涨红了脸，显然是被戳中了痛脚，“谁晓得学校的名单是怎么定下来的！凭实力，我才不在他们两个人之下！如果我的爸妈也是知名音乐家，我做的一定会比月森更好！”
  “好啦，别吵，月森君来了！”一句话，让沸腾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窃窃私语声又逐渐响起。
  “月森君旁边的那个女的是谁啊？”
  “好像是三年级的转学生。”
  “听说他们两个每天一起上下学还一起用餐啊！”
  “啊？真的啊，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哦？！”
  “我想起来了，校内演奏会终赛的时候，坐在评委席上的那个女生就是她吧，怪不得这么眼熟！”
  “原来是她！穿了制服差点没有认出来！”
  “大概是家里有什么了不起的背景才能够转到星奏来吧？！”
  ……
  纷杂缭乱的私语飘入耳中，卿语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
  “喂，我说，”突然，一道少女清亮的声音从人群后响起，“在背后议论别的同学就是你们展示给转学生的星奏风范吗？还有你！”短发少女手指刚才的议论最响的男生，“如果不服气的话大可以直接向月森君还有柚木他们挑战啊，我看你也不过只有些嘴上功夫而已！”
  男生脸气愤地涨的红紫，“你你……”
  “我什么我！”少女嚣张地叉腰，“最看不起你们这些只会背后议论人的家伙了！”然后转头向门口站着的卿语，“走啦，小语，理这些家伙做什么！”
  卿语揉了揉额角。虽然不得不承认，风见少女霸气的话语确实让她舒坦了不少，但是心里仍有一股阴火暗蹿。
  冷笑一声，卿语终于慢慢抬起头，冰凉的目光直刺眼前的人群，然后注视着刚才大放厥词的男生，“你？”
  一个字之后，是长达数秒的凝视，然后嘴角凝起一个极具讽刺意味的笑容，“无论星奏校内演奏会也好，这次的训练营也好，机会，从来不会留给只会耍嘴皮子的废物！”
  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更加刺骨的语气，“只有弱者，才会把别人的成功归咎到别人优越的家庭背景上，而忽略别人付出的比你千百倍更甚的努力！”
  卿语冰凉而又愤怒的目光让一众人都哑口无言，“这样的人，不是废物是什么！”
  月森缓缓低头，看着愤慨的少女，嘴角却是不经意舒缓。
  他了解她，一如她了解他。
  他知道，她不是轻易在众人面前发怒的人，她也知道，她并不是看不惯别人的闲言碎语。她只是，无法忍受任何人对他任何莫名的批判，一如他不会容许任何人对她的打扰。
  他的努力，她看在眼里。
  她的不平，他也看在眼里。
  纵然外界无数流言蜚语，她的了解，足以融化他冰封的内心。
  足矣。
  月森轻抬手，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在少女转过来的目光中露出一个如冰山融化般稀少的笑容。
  卿语顿时觉得心中的气消了大半。
  只要她的莲不在意，那么，就没有关系。
  她知道，有着这样一对优秀的音乐家父母，莲承受了多少来自外界的压力和质疑，再多的努力也难以挣脱父母耀眼的光环。外界的人在看到他娴熟而超越同龄人的技艺之后，往往最先想到的便是父母的指导和乐感遗传，而忽略了他超乎常人的努力和付出的无数汗水。
  有这样的父母，是他的幸亦是不幸。养成今日这样面冷心热的性子，也与这样的成长环境密不可分。
  这也正是她放手了那么多年的原因。
  她的莲，需要成长。
  而现在，他已然可以独当一面。
  但是这样的隐忍换来的，确是那些人愚蠢的揣测和质疑，让她如何忍受！
  **
  很久以后，当风见少女回忆起那时的情景，依旧忍不住对“不可貌相”的、彼时已是她闺中密友的卿语少女竖起大拇指，感叹一句，“霸气！”
  【十二】名额
  “早安，卿桑，风见。”柚木坐在座位上，轻轻翻动书页，嘴角是万年不变的温和笑意，俨然优雅贵公子的模样。
  听到男生对自己的称呼，卿语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早，柚木君。”
  风见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只得有些迟疑地回应，“早啊，柚木君。”
  卿语无所谓地放下书包，在柚木身边的位子上坐下，却听到男生面色不改的低喃：“落荒而逃，恩？”
  卿语勾勾唇，并未有什么愤怒，反而忽然联想到了那个如王者般的少年——如果再加上一句“还真是不华丽呐”的话，这句话就俨然是那朵骄傲的水仙的口气了。
  话说回来，卿语忍不住对着自己笑了笑，自己也真是学会“乐观处事”了。
  乐观也好，鸵鸟也罢，和柚木家，她是再也不想有半分瓜葛了。
  柚木没有在意卿语对他的询问的无视，反而再度开口，“听说，今早校门口，我似乎错过了一场好戏？”
  卿语却忽略了他的调笑，反而严肃地转过了头，“你呢？”
  “恩？”柚木的嘴角收敛了半分。
  卿语不厌其烦地重复，“你呢？你，会参加训练营吗？”
  柚木渐渐抿起唇，然后十分官方地道：“当然是看学校安排。”
  卿语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不要告诉我你就打算抱着你的长笛过一辈子。你知道你在钢琴方面的天赋有多高。”
  这一会，饶是永远处变不惊、云淡风轻的柚木，也收敛了所有的笑意，冷然着一张脸。
  然而，卿语却未能够等到他的答复便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卿语同学。”
  卿语偏头，“金泽……老师？”
  少女走向门口雅痞地倚门而立的金泽，有些不习惯他公事公办的称呼。
  “不介意陪我去个地方？”
  “当然。”卿语耸耸肩，跟上金泽的步伐。
  一路无言。
  卿语毕竟来了星奏没有多久，纵然不是路痴，但是对于星奏，还并未完全地参观过。只是跟着金泽在她从未踏及过的道路上弯弯绕绕，然后来到了靠近花园的一处办公室面前——理事长室。
  “笃笃。”
  “请进。”清朗的男声。
  卿语侧头睨了金泽一眼，倒是难得规矩地跟在金泽的身后进入了办公室。
  只不过，这声音，好像……
  “好久不见了，卿。”
  果然是他。
  卿语扶额——又是“好久不见”，最近听到这句话的频率还真是高。显然，这一次已经算是愉快的了。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哓彦。”卿语略带戏谑，“倒是不知道哓彦你居然是星奏的理事长？！”
  办公桌后的吉罗哓彦用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褐色的办公桌面，“新上任。”
  “好啦好啦，叙旧就留到下次了。现在我们就开始谈论正事吧。”金泽击掌，一派一本正经的模样。
  吉罗和卿语都用着复杂的神色瞥了他一眼——搞得好像平日里上班时间不办正事的人不是他一样！
  金泽握拳放至嘴角，轻咳了两声。
  吉罗带了几分笑意，向两人指了指办公桌前的座椅。
  卿语自然地坐下，聪慧的大脑已然开始推测，“关于这次的训练营人选？”
  吉罗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不愧是肖恩大师最得意的弟子。那么，既然已经知道请你来的目的了，卿你也不妨提提建议。”
  “哓彦，你是打算直接内定推荐两个学生？”
  吉罗颔首，“没有时间再操办一场选拔赛了。”
  也是。之前的校内演奏会已经分散了学生们太多的注意力，再操办一场选拔赛就会使学生们的注意力更加难以集中在学习上了。更何况，这已经是临近暑假的时候了，高三的大部分学生正忙碌地准备着大学的事宜，不宜分散注意力。而虽然星奏是著名的音乐学校，也并不意味着音乐科的学生们都会在大学的时候选择继续深造，平常的课业还是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复习整理的。
  毕竟，日本，尤其是东京，是一块有着太多世家大族的存在的土地。纵然仅仅是高中生，身上所背负的也绝不仅仅是学业这么简单。
  吉罗继续发话，“所以，先由我们制定初步人员备选名单，然后再询问学生的个人意愿。”
  金泽点头，“我个人觉得，月森莲作为本次校内演奏赛的冠军，有当之无愧的实力参与这次的训练营，而且是竞选最终名额的有力人选。”说罢，还几分揶揄地朝着卿语挤了下眉弄了下眼。
  吉罗也寻了几分趣味，打量了下卿语：“你觉得呢，卿？作为肖恩大师的得意弟子，你最有发言权。”
  卿语抽了抽嘴角，然后正色，“我同意金泽的看法。即使撇开这次的校内演奏赛成绩不看，月森莲的实力也是远远凌驾于同龄人之上的。这次的训练营，不仅仅是给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