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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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就是 更新:2022-06-05 12:15 字数:4827
小相公们有些是认识我的,见我来了只是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太多欢喜,一个个抱着肩膀蜷缩在墙角。
看着他们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们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托在别人手上,将来是生是死,都由不得自己。
当初买下他们时,还有些救世主似的沾沾自喜,现在看到他们,那些喜悦一下子全没了,只剩下悲哀。一腔豪情,满腹保证,一时间全都卡在喉咙再也说不出来,最后深深叹息一声,终究什么都没说,上楼去看那清泉。
清泉一个人靠在床头看着窗外发呆,背影清冷孤寂。听到有人进来,缓缓转过头看我,什么也没说又转回去看窗外。
我在他旁边站定,观察他半晌。这孩子跟清泠年龄相仿,或者大一点,也就是十七八的样子。清瘦,苍白,跟怜玉的美不一样,这孩子有种病态的美,正是病如西子胜三分。
沉默许久,我才问道:“你叫清泉?”
清泉转头又看我一眼,没说话。
“我叫洛天雅,已从官府手里将你们买下了。”我说。
清泉又瞥我一眼,很冷。
“你若不想跟我走,我也不勉强,你只要说一声,我给你自由。”我尽量无视他的冷淡态度。
这次他终于有反映了,不过是冷笑。
“你不相信?”我尽量保持风度。
他沉默半晌,就在我几乎想放弃的时候,他才说:“一入娼门深似海,我们这些人,就算是赎了身,也永世不可能再像正常人一样了!”
清泉声音很好听,轻灵空洞,如泉水叮咚作响。
只是这么好听的声音,却说出这样的话,让人感觉着实悲凉。
我没再继续纠缠那个话题,问道:“我以前没见过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清泉又不说话了。
我想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干脆开门见山的问:“你与那严鸨头是什么关系?”
清泉轻轻的颤抖了一下,但很快镇定下来,然而终究没逃过我的眼睛。
清泉跟严鸨头,确实有些关系!
又过了一会儿,见清泉确实没有回答我问题的意思,便也不再追问,下了楼。
我不打算跟这些相公们再说些什么,在他们看来,我这个没吃过苦头的外人,根本不可能理解他们,事到如今,他们对我恐怕不是感激而是敌意!
出了那栋小楼,我来到映菊轩。
这里从怜玉走后似乎还未让别的相公住过,室内陈设仍如原来一般。榻上仍放了那张琴,不知为何怜玉走时竟未将它带走,如今那琴孤零零的躺在案上,弹琴之人却已不知身在何处。
我在榻上坐下,挑起一根琴弦,一声空寂随风飘散,叹口气望向窗外,这里曾是菊园景致最好的地方,如今虽不是菊花盛开时节,但那些菊枝没了白莲照顾,明显没有以往那般挺立傲然。
想起半年前,坐在此处同怜玉月下对酌赏菊,那时可曾想过离别来得如此之快?一切恍如昨日梦一般。
怜玉,怜玉,你现在过得好不好?那将你赎走之人对你怎么样?你可曾偶尔想起我来?等你哪天心血来潮回淮阴游玩,会不会来看看我?
想到这,我突然很想把映菊轩保留下来,万一哪天怜玉回来,他怎么才能找到我?只有这个映菊轩保留了我们以往的一切。
如此说来,不如将菊园整个买下来!
这想法着实有些草率,但为了这映菊轩,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
说办就办,立即起身下楼去找陈县令。
陈县令到没有异议,反正菊园查封之后也是要变卖的,只是找不到房契地契,想来是那严鸨头带走了,包括那些小相公的卖身契,这一切都要等找到严鸨头才行!
我低头沉思片刻,对陈县令说:“那个清泉有些问题,陈县令需找人看好他!”
陈县令闻言疑惑道:“公子如何看出?”
我说:“我方才曾与他交谈,问及严鸨头时,他明显有些不自然,我想请陈县令审他一审,说不定能问出什么来。”
陈县令听了立即着人将清泉带至县衙大堂,升堂审犯人去了。
从菊园出来,已至晌午,我便回医馆看鸣玉的情况。
此时鸣玉已经醒了,但仍很虚弱,清泠正在喂他吃粥。
见我进来,清泠放下碗说:“洛大夫还没吃饭吧,不嫌弃就吃些清泠煮的东西吧!”说着径自去了厨房。
我虽说不饿,但心想不好推辞,便由他去了。
鸣玉仍旧偏过头去不看我一眼,我知他对我颇怀恨意,虽不明白为了什么,但想他如今神志不清,还是不要刺激他好,便在他身畔坐下,端起碗继续喂他吃粥。
鸣玉却不肯吃了。
我叹息一声放下粥碗,起身去唤清泠继续喂他,却听鸣玉说:“不必了,我已经饱了。”
我又转回去:“既然吃饱了,就再睡一会儿吧!”语气柔的不能再柔,生怕刺激他发疯。
鸣玉却直勾勾盯着我看,目光如炬。我被他看得微微皱眉,那目光里有仇恨有埋怨,唯独没有狂乱,这样的眼睛怎么可能是疯子?!
于是,我试探的问他:“鸣玉,你认识我吗?”
“当然认得!你是害死怜玉的人,化成灰我都认得!”鸣玉答得毫不犹豫。
我却眉头蹙得更深,那时我只当鸣玉此言是疯话,可如今看进那双毫不狂乱的眼里——难道怜玉当真有什么不测?!这猜测不禁让我浑身打起冷颤,半晌才冷静下来,还是要确定清楚!
于是我又试探性的问鸣玉:“鸣玉你……没疯?”
鸣玉目光一直没离开我的脸,此时见我发问,也不回答,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为何他们都说你疯了?!”见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我急忙问道。
鸣玉终于将视线从我脸上移开,沉默许久才说:“我是为了让严鸨头将我赶出去!”
“为什么?”我疑惑更深,鸣玉为什么一定要出去?还为此吃了这么大苦头?!
鸣玉却不答我的话,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我急道:“你快说啊,到底为什么?”
鸣玉掉了半天眼泪,方抽泣着说道:“我原是要去救怜玉!可现在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呜呜……怜玉,怜玉……”说到这鸣玉失声痛哭起来。
我见他哭得伤心更加着急:“为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你别哭啊,怜玉到底去了哪里?”
鸣玉突然止了哭声,一把抓住我胳膊:“洛公子,求你带我去找怜玉!就算死了,我也要见他最后一面!”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先说到底怎么回事啊!”虽然着急,但看进鸣玉那双泪眼,心下恻然,尽量压住心中狂躁,等着鸣玉回答。
鸣玉抽泣半晌,才说:“他,他被大驸马买走了!”
“大驸马?哪个大驸马?”我对这世界知道得太少了……
“就是长公主长吉的驸马。”清泠这时已经进来,听见我们说话,才插嘴道:“原来怜玉是被他买走了,怪不得鸣玉会这样。”
“此话从何说起?”我急道。
鸣玉犹自抽泣,清泠叹了口气说:“那长吉公主是有名的妒妇,而他那驸马宁之游却是出了名的好色,不论男女,只要是漂亮的就带回去。可那些人最终没有一个好下场。宁之游为户部尚书,长吉公主就趁宁之游上朝之时,将这些人弄出去,找人处理掉,且手段毒辣,令人发指。怜玉被宁之游带走,想必凶多吉少了!”
闻听此言的瞬间,我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手脚有点不听使唤,哆嗦着问道:“那怜玉……怎么会跟他走?!”
鸣玉这时止了哭声,恨恨的喊道:“怜玉当然不愿意和他走!他一心等着你回来接他!”喘息了几口气,平复一下情绪,继续说:“那宁之游去年来淮阴视察水患,去菊园享乐点了怜玉的牌,之后就经常去找他。那时你还不认识怜玉,不知此人。后来宁之游返回上都,对怜玉念念不忘,着人来赎,严鸨头倒也有些良心,知道怜玉跟着宁之游回去不会有好结果,便把此事压下了。一直到你来。”
“你那时经常跟怜玉在一起把酒言欢,严鸨头自然知晓,可你二人从未有过肌肤之亲严鸨头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严鸨头见怜玉与你来往甚密,却不见你有为怜玉赎身之意,又知你不过是个大夫,生怕自己做了亏本生意,又兼其时怜玉已有二十,便急着想将怜玉卖身。恰逢此时,那宁之游又着人来催,严鸨头便将此事说与怜玉。怜玉自是不从,他始终希望你能将他带走,但又不知如何让你下定决心。怜玉素来知你不喜欢男人,但他说你心肠好,若有了肌肤之亲定然不会不管他。于是上元花灯之夜,怜玉用药将你迷住,想要委身于你,待木已成舟,他便为自己赎身,将来不管祸福都跟着你。不成想你竟能抗过那么强的□!怜玉当时很绝望,但你又说让他等你回来。怜玉就抱着那一点希望等了你数月,最后宁之游等得不耐烦,自己来淮阴将他接走了!”
说到这鸣玉又哭起来:“呜呜……若不是认识你,怜玉就不会被严鸨头卖给那种人,可你还让他等你!我早跟怜玉说不可轻信人言,他却一直那么相信你,你这混蛋……呜呜……”
我已经愣在那完全说不出话了,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回忆着上元之夜与怜玉的每个画面。怜玉孤苦的琴音,怜玉的慵懒清俊,怜玉的喘息、哭泣,一切就如昨日刚刚发生一般历历在目。
原来事情竟是这样!原来怜玉竟遇上这样的事,而我却一无所知!可笑我当初还信誓旦旦的要接他们出去,如今却弄得鸣玉残疾,怜玉生死未卜!我真的是个混蛋!怜玉,怜玉……我对不起你……
清泠轻声安慰鸣玉,鸣玉许久方止了哭声,抽泣着道:“怜玉素来不会照顾自己,玉书便也跟着去了。但玉书毕竟是个孩子,遇上长吉公主那样的悍妇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法子。我便想逃出菊园去找怜玉,然后想办法将他救出,不慎被严鸨头抓住看管起来。之后为了逃出去,我装疯卖傻,想骗严鸨头将我遗弃,可恨那严鸨头……”说到这鸣玉又止不住落起泪来。
鸣玉的话将我的思绪拉回来,我听他说到一半,有些着急得看着他。清泠看看我,又看看鸣玉,喟叹一声接着道:“严鸨头为了试探鸣玉是否真的疯了,竟让园子里的守卫轮流对他施暴,最后鸣玉受不了折磨告饶,严鸨头竟更加对他施以酷刑,还将他的腿打断了!从此,鸣玉就真的如同疯了一般,连严鸨头都不敢确定他是否真的疯了,只好仍旧将他关在柴房。”
这时鸣玉瞪着我恨声道:“本来我早有寻死之心,我留着这口气,就是为了等你回来让你知道此事,让你永远后悔负了怜玉!呵呵……怜玉,怜玉……呜呜……”
鸣玉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在外人看来确如疯了一般。
此时我已眼前发花,耳中嗡嗡作响,心里又悔又怕,坐倒椅上喃喃自语:“怜玉他……为什么那么傻?!他……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
清泠叹息道:“想是怜玉不想连累洛大夫,毕竟怜玉是个男人,洛大夫又没有断袖之癖,怜玉没有留在您身边的理由。更何况,那宁之游毕竟是户部尚书,前些年还被封了一品国公,位高权重,洛大夫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与他正面为敌。那时怜玉想要委身洛大夫,恐怕是想跟您私奔吧!”
是了,当时若我对怜玉表现出那么一点情爱的意思,怜玉一定会对我述说此事,求我将他弄出去,因为他知道我有办法!他看着白莲过上了正常生活,自己却不能脱离苦海,怜玉当时心里是什么滋味?!
鸣玉骂的不错,我真是个自私的混蛋!我总是想着自己的事,想要从根本上扳倒严鸨头,一劳永逸,却没想到他们在菊园多呆一天,便是多受一天的罪!
不能再让怜玉失望了!我要去找他!希望还来得及!
想到这我扭头就往外走,清泠在后面唤我:“洛大夫您去哪里?”
我站住脚步:“去找怜玉!我把他接回来!”
清泠快步走上前来:“洛大夫,恐怕来不及了。宁之游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