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节
作者:古诗乐      更新:2022-06-01 10:08      字数:4844
  临阵经验并非很足,但论起箭术精妙,很可能不下于曹姽。
  呼延莫大怒,把司马福清的尸体从城墙上掷下去,破口大骂道:“刘熙,你这个阴险小人,竟然亲手弑姐。简直湮灭人伦,畜生不如。”
  谁知刘熙早有准备,呼延莫话音一落,刘熙已振臂高呼:“北汉一国计,怎可为一女子伤我千万将士性命,皇姐知道自己为国献身,必定慨然赴死,生母定然也能明白国之大义。我刘熙在此誓言,若姐姐此番不死,孤为她建一座生祠;若她已香消玉殒,孤的孩儿予她承继香火。”
  刘熙这一番话说的漂亮至极,呼延莫只好气得大骂三声“卑鄙小人”,随后一番激战,若不是司马福清拖得半日,罗东早已沦陷。战报传到康拓处,康拓知道若不想法解了罗东之围,自家防线必定从罗东开始崩溃,北伐更是无从谈起。他为沈洛惋惜,他此番冲动,即便两万先锋可以全身而退,对于洛阳城的沈洛来说,除非东魏可以一口气进兵,不然连他们保全自身都难,沈洛是决计退不出来的。
  老天垂怜,当夜旱了许久的关中之地大雨,城外河水暴涨。康拓冒险带人悄悄出了栾川,冒雨掘开本已不甚稳固的河堤,将来不及转移的北汉大营淹了个透。在北汉出逃的必经之路上,埋下一队人数可观的轻骑兵,时不时在路上给予袭击,又迅速撤离。
  大雨瓢泼之夜,伸手不见五指,北汉军前有洪水,后有追兵,一路在黑夜里自相残杀,留下一地尸体。及至黎明,残部被康拓堵了个正着,八千人被剿灭殆尽。除了阿德让被亲兵冒死护着离开,这支由出征元帅带领的中军全军覆没,此一役后,康拓之名在北汉军中令人闻风丧胆。
  因中军消耗殆尽,刘熙不敢恋战,北汉军连忙合部,准备集中剩余的优势兵力,给予罗东猛攻。康拓大捷的消息传来,滞留寿春的曹姽喜悦非常,而刘曜则勃然大怒,他许久不曾遭遇这等败绩,立刻又点了五万兵马,着原配卜氏长子临海王刘俭及次子南阳王刘胤前来襄助,对此刘熙只觉耻辱。
  举国欢欣之时,陈敏却悄悄闭了房门议事,令曹姽觉得奇怪。却不知陈敏就是要引她过来。
  “密报言明女帝身体抱恙,若是行军半途崩殂,怕是国将大乱。”陈敏对惶恐的陈夫人道:“女帝恐怕是要放弃这两万兵马和洛阳城,全力收缩防线。若是女帝无恙也便罢了,若是有恙,只能顾忌长江以南的国土,给新君铺路了。此时此刻,康肃大概已经接到旨意了。”
  这新君还有谁,十有九成就是曹姽。曹姽在外头听着怒从心头起,头皮立时就要发炸,抬脚就踹了门进去,激动反驳道:“你胡说,母亲怎会不顾那两万人的死活?!”
  “呵……”陈敏冷笑:“就公主这不告即踹门而入的德行,要如何在内忧外患的情形下继承大位?女帝不为你铺路,天下有谁相信?若说这两万人枉死,那也是因为小儿无能。”
  曹姽捏紧了拳头:“母亲绝不可能坐视关中之兵任人宰割,就算建业腾不出手来,我也会去救。”
  陈敏暗骂这是康肃把曹姽养成了一只听话的雀鸟,竟然在这等情况下还想要驰援救人,他觉得可笑之极:“莫非公主要学那关云长,来个千里走单骑?”
  曹姽转头就跑了出去,临去对陈敏恶狠狠道:“不要你管!”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食言了,我来放个大招
  ☆、第91章
  曹姽离开陈敏大都督驻守的寿春后,哪儿也没去,却是回了谯县的曹氏故里。她心急如焚,明明入了深秋,淮南秋夜里的风犹如刮骨钢刀似的,她却心急得像是如火焚身。
  她不知陈敏暗地得来的消息有几分可靠,但是直觉让曹姽不敢将其视为空穴来风。在孤身无助的情况下,曹家坞堡便是她最好的去处。
  曹修二十而亡,未及留下子嗣,唯一的孩子还在太子妃的肚子里不知男女。曹姽在他坟头守了一夜,心里头既是痛惜又是埋怨。本以为此生方可远离帝位,可这看着良善温和的哥哥最后却因男女情爱而丧命,怎不令曹姽懊丧。她千辛万苦给兄长延了四年寿命,如今反更加进退维谷。
  离开建业之前,曹姽曾秘密去见了被女帝囚于水牢之中的宇文燕,这个昔日爽朗美艳的草原女孩,高贵活泼的太子良娣,已经烂成了一条蛆虫。
  宇文燕腰下没于水中,已烂得不成样子,女帝就是为了让她受尽苦楚,才不让她轻易死去。
  曹姽口鼻蒙着白布,隔着一段距离只能隐约看到木栅以下的水中有个人形的物体,听到地上有响动,她才慢慢抬起头,隔着白布,曹姽都能闻到恶臭,宇文燕乱发下的眼神让曹姽知道她认出了自己。
  “咯咯……”宇文燕的声音也像被水泡混了一般,散出臭不可闻的恶气来:“观音奴,小公主,你来了?”
  曹姽咳嗽了一声,像是要驱除吸入的污秽之气,方才沉肃了口气道:“闭嘴,你没有权力这么叫我,你要是后悔所作所为给我国带来多大的困境,我反而可以给你个痛快!”
  “后悔?有什么可后悔的?”宇文燕笑得张狂,好像*丝毫感受不到痛苦:“我最后悔的不过是没有杀对人,倒害了曹修,我还他一世情,赔他一条命,有什么了不起的。待到下辈子,没了王神爱,定还是要和他长长久久。”
  曹姽愕然,怔楞一刻方才回道:“你这又是何必?想你是辽东八柱国将军家的嫡女,草原上好男儿多得是,我哥哥虽是个好男儿,但性格优柔寡断,却并不是值得女儿家倾心的英雄。他要是真为你好,当日便不该同你在一起,让你做个妾室。”
  “你懂什么?我见过的英雄多了去了,却只爱曹修这样好男子。”宇文燕嗤之以鼻:“你们曹家的女人最最不堪成为女人,我宇文燕死了便死了,却是尝过情滋味,此生无憾。反过来,我还要可怜可怜你们!”
  “你!”曹姽气急,却无可辩驳,她曾经费尽心机的,与她无一点心意;两情相悦的,却又横亘着身份的巨大差异。她当时越想越不是滋味,当即拂袖而去。
  现在想来,宇文燕如今必定是死了,也不知是否与曹修在地下相会。
  曹姽去摸曹修墓碑上的名字,对这二人恨也不是骂也不是,偏偏活着的人却要承受这许多。曹姽只盼女帝能够自己生个小弟弟,至于王神爱,是男是女都好。曹家子嗣不丰,每一个都难能可贵。
  她想着沈洛,想着那些和自己熟识的军中同袍,最后又想到康拓,终是孤注一掷,天明就去寻坞堡的曹姓当家。
  她放不下,抛不开,她曹姽就是这样人,女帝要放弃这些人,朝廷要放弃这些人,但她曹姽不愿意,她不放弃。
  坞堡成于王莽天凤年间,北方大饥,全国动荡,富贵豪强之家为求自保,纷纷于乡里构建坞堡营壁。汉光武帝曾下令拆除坞堡,却禁不能绝。汉末黄巾之乱,更印证坞堡存在的必要性。
  曹氏坞堡名动天下,是女帝曹致发迹之根本。本家及旁支居于一处,四周环以深沟高墙,四隅与中央各建塔台高楼,其间规模犹如村落,另附带田地、池塘,各塔楼之间以栈道相连,凭借这固若金汤的坞堡,虽余下曹氏族人离乱全国,本家却数次于谯县击败司马氏的追兵,所幸司马氏国运不长,偏居江东亦被曹致所灭,曹家败而复起,又是一段传奇。
  曹魏因汉祚都洛阳,以谯为先人本国,许昌为汉之所居,长安为西京之遗迹,邺为王业之本基,故号五都。如今女帝虽据有江东,正朔五都却只占先人之本的谯国,另四处若不北伐,根本无从谈起。如今沈洛入主汉祚都洛阳,该是让人期盼了多久的事情。
  因此,曹姽要向曹氏本家借人,无论多少人都好,跟她一道前去洛阳,守住东魏手中五十年来第二座夺回的故都。
  曹氏本家也是早就得到消息的,虽偏于淮南,远离建业,女帝却自始至终没有放弃坞堡的营建,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也是为了有一处栖身之所。曹氏子弟几十年没有出外活动过,曹姽以公主之姿招募壮丁,竟也得到了些许响应。
  族长不敢擅专,可惜发去建业的消息如石沉大海。他实在无奈,被迫拨了两百人给曹姽,是死是活全凭天意。
  初冬第一场雪后,曹姽领人上路。北汉匈奴世居关外,又因中原文化丧乱,汉化不足。虽已入关,每到冬季,日子就会越发难过一些。今年的雪又来得早,老天都帮忙,曹姽更是信心满满。
  汉中腹地一马平川,最是适合大战之所在,适逢北汉遭遇康拓而大败,很是噤若寒蝉,曹姽一路毫无阻隔,却是在路经罗东城的时候,被呼延莫手下的巡夜士兵给逮住了。
  呼延莫连番大战,早已是疲累不堪,冷不防遇到曹姽这个事先不打招呼,就突然出现的天之骄女,几乎要滴下英雄泪来:“姑奶奶,你怎么来添乱?”
  曹姽不好祸乱军心,只好揪了呼延莫私下说:“我听镇北都督陈敏说了,我母帝身子不好,恐要退兵,这不是怕你们退不回去,全部交代在这儿嘛!动作一定要快,迟了北汉得到了消息,必定大举兴兵而犯!”
  呼延莫打了个冷战,比起曹姽带来的消息,眼下的情势都算不上危急了,敌国暂且不说,国内皇帝病重,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指不定明日就要改朝换代。而可能的皇位继承人,就是自己面前的这位,可这姑奶奶不回建业却跑来前线,真不知道说她情深意重好还是全然无知的好。
  可是呼延莫却是很感动的,虽然他心里明白,曹姽会来的原因,一部分是因为沈洛,余下的却全都是因为康拓。
  他一凛,想起康拓,脑子全醒了:“要让康拓知道这件事,如果要稳而不乱地退兵,且要救出沈洛,只有他有办法。”
  曹姽咬牙:“你手下有没有能人,我写一封信,只模仿将领的口气说尊长病重,盼我速归,就算被北汉截了也无关系,但康拓知道我的字迹,必定能够明白我的意思。现在要紧的就是要快,我去写信,你决定人选。”
  送信的人自然是个小但灵巧的刘宝,他不知曹姽会亲临前线的缘由,对他们当初这些从岭南走出来的人说,这位公主不过一位过客。可是她几次三番都离不得,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而且现在还是给康拓送信。
  刘宝心里犯嘀咕,但是本事却是很高超的,半天工夫,曹姽就得到了康拓的回信。康拓信里也没有抱怨她缘何冒险,只是让她安心,如今栾川吸引了大部分兵力,罗东和潭头均兵力不足,言下之意,既然他们要撤退,就必须争取主动和时间。可能的话,康拓希望曹姽能够自行歼灭敌人。
  曹姽早有此意,她就是要教训刘熙来的,当下便问呼延莫:“北汉军现在是不是很怕康拓?”
  呼延莫不明所以,只得点头:“没错。”
  曹姽一笑,计上心来。
  北汉早已察觉了罗东与栾川之间有人出入,正严防康拓有支援罗东的意图。谁想夜半时分,负责攻取罗东的北汉军却是被阵阵喊杀声吓醒。原来曹姽集结了罗东之内的精干力量以及自己所领曹氏众人,于三更半夜背着点了火的柴禾以及康拓的军旗,直接在城外奔跑造势。
  康拓歼灭北汉中军,几乎生擒主帅阿德让,一时威名令北汉人闻风丧胆。这会儿见了康拓大旗,又闻到浓烟看到火光,以为康拓带军冲杀进来。许多人连衣服鞋子都来不及穿,光着身子往外跑,绝没有想到是城内人故弄玄虚。
  北汉领兵的将领本想尽全力集结部队,奈何大势已去,自己反而被乱马踏死。
  天明时分,罗东已肃清了城外的敌方势力。
  除了潭头的少许兵力一直没有动过,北汉只剩刘熙那支不足两千人的中军,东魏瞬间占据了绝对优势。曹姽去信要与康拓合兵,一鼓作气将北汉太子给擒住,正好扬眉吐气。
  康拓是第二日出城,解决了潭头那支敌军,来与曹姽合兵。此时东魏尚余一万五千人以上的有生力量,一旦找到刘熙,就是摧枯拉朽般的优势对比。
  曹姽久不见康拓,但是她见到的时候,却没有分毫的喜悦,她从康拓的脸上读出了某些不详的预感,甚至她看出了那点不可思议的憔悴。
  她有点惊慌了,策马迎了上去,甚至有点怯怯地说道:“我们去洛阳……去找沈洛……”
  康拓看着她,浓黑的眼瞳里有墨色的悲伤晕染开来,他知曹姽喜怒形于色的个性,特意把人遣了开来,并不许人窥探,这才告知她:“就在今天黎明,义父传来了女帝的退兵旨意。”曹姽踉跄了一下,康拓连忙扶住她:“还有……北汉的援兵到了。”
  “沈洛呢?沈洛怎么办,他还在洛阳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