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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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乐 更新:2022-06-01 10:05 字数:4842
再后来仍以军士殿后,可这回公孙泰平看仔细了,差点吓得一个趔趄。一开始他还以为这些胡服的彪形大汉是匈奴人,再一细看这些人的装扮,却有很大不同,尤其是他们个个头上戴着小圆帽,这分明是鲜卑人。
鲜卑人生的鲜卑种,公孙泰平心里对曹姽暗暗鄙弃一番:就连这队伍也弄得胡汉掺杂,不伦不类。
想是这样想,公孙泰平脸上丝毫不露,正了正头上的进贤冠,又甩了大袖迎了上去。曹姽在肩舆里见到他这番做派,暗笑这老乌龟邯郸学步,大家也不是头次见面,老乌龟竟然也有脸学建业名士的风采?就算王道之惯来八方不动,若是此刻也在,定也觉得这走狗丢脸。
此时,公孙泰平已经上前行了礼,毕恭毕敬道:“公主,请随本官前往下榻的行辕。您旅途劳累,想必现在很想歇息一下。”
大家一番你来我往的装腔作势,出乎公孙泰平意料的是,曹姽很爽快地并不与他为难,薄纱的帐幕之后传来娇嫩清越的嗓音让他只管带路,围观的百姓不见其人却闻其声,只觉得这皇家公主清音如泉水淙淙,一口正宗的洛阳官话很是体面悦耳,也觉得不虚此行。只有混迹在人群中的娇娘,听到这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差点乐得跳起来,没想到这个建业来的公主,竟然如此有意思。
队伍慢慢靠近行辕,公孙泰平给曹姽安排的住处就是她现如今住的地方,康肃的都督府。他想着如此一来大家皆省力满意,曹姽也没有借口染指襄阳城的军政大事,至于康肃愿意放权那就是康老头的事,只可惜这襄阳府康肃也只做得了半个主。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曹姽却令队伍停下,再也不上前。公孙泰平既惊怒又似乎有种麻烦终于来了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停在大街上的肩舆旁,恭恭敬敬问道:“公主,可是有何不妥?”
“不妥,大大不妥。”蔡玖代曹姽回答,公孙泰平看到毫不掩饰的阴险之笑,浑身寒毛倒竖,只听这年岁不大的小黄门掐着嗓子高声道:“我家公主金枝玉叶,不但是陛下与燕王的幺女,还是钦封的新安公主,辖下有两郡的封地。你一个小小城守,谁给你的胆子,让公主住别人住过的屋子,睡别人睡过的床。”
蔡玖话音一落,人群里起了骚动。
这襄阳虽是边关,却位置险要,仗着边市贸易,十分繁华,其间百姓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因此,对于蔡玖的趾高气昂,众人竟也不是非常反感。
大致人们都觉得这公主所表现出的意思虽然娇惯了些,但一个建业下降的金枝玉叶,要一座新房子来居住,倒也不是过于非分的要求。若是皇帝陛下亲临,还不是一样要准备行宫?
公孙泰平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不是未曾想过曹姽会与他为难,却想不到曹姽却是拿自己骄纵的一面与自己为难,况且曹姽骄纵得光明正大,玩的一手阳谋,让他只能硬着头皮接着。
公孙承望见父亲脸色难看,别自作主张地凑上前去,满脸憧憬却又满含谄媚道:“那不知公主殿下属意哪块地方?朱雀大道乃是襄阳繁华之地,出门便不缺乐子,只是街上只有一处小小的官署,怕公主施展不开。不若住到郊外的别墅去,那里在半山云野,可以眺望秦岭几个山头的景色,天晴时真可谓美轮美奂。”
纱帐里头静默半晌,就在公孙承望以为自己自取其辱的时候,里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笑声,他眼神一亮,以为自己讨得了对方的欢心,曹姽却带着笑意问道:“郊外的别墅?可是你们公孙家的?”
“正是!公主想住便住!”公孙承望急不可耐答道,却被其父狠狠在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人群里都笑了起来,这公孙家的二世祖真是个蠢材,这不是承认了自家不干净吗?不然凭他爹一个三品官儿,哪里就享受得起半山的别墅,何况公孙家可不是有底蕴的家族,全无祖产之说。
公孙泰平只好认栽,咬着牙俯首帖耳道:“某静待公主吩咐。”
公孙承望还不知自己为何被爹爹无端暗算,还想再凑上前去,却不知哪里来的一道冰寒的视线,把他唬得呆立当场。他往那处望去,都是一式一样装束的彪形大汉,打头那人一脸大胡子,根本看不清形容。
他摸摸自己还在隐痛的后脑勺,觉得大概自己是错觉。
“城守总揽襄阳事务,如今大战在即,本公主怎好为难于你,公孙城守言重了。”曹姽睁眼说着瞎话,假装自己很善解人意道:“今日我就在都督府将就了,好歹康乐公待我们曹家不薄,我也不好都走到门口了再嫌弃。”
你不是嫌弃,那你在门口磨蹭那么久是为何?公孙泰平牙齿咬得“咯咯”响。
曹姽当做自己没有看到公孙泰平铁青的脸:“只是我堂堂新安公主不好长久住在臣子的府上,如此不如这样,你明日记得叫上这襄阳的一众官员,带好襄阳的地图,让本公主好好看看什么地方适合建新屋子。就这么定了,本公主旅途疲乏,你们都散了吧。”
不等众人反应,长长的队伍快步消失在康肃都督府的大门后头。公孙泰平狠狠一跺脚,厉声对下属喝道:“我们走!”
虽然公孙泰平怒火正旺,可是他依然不敢明着违逆,第二日老老实实便带着重要下属和襄阳城的地图前来求见曹姽。大虎佯装惊讶地看着这一行人:“诸位来得这样早,公主还未起身呢!”
公孙泰平差点气得倒仰,后来又安慰自己不就是等人嘛,便一甩袖子稳稳当当坐下。大虎也招呼周到,茶水点心不歇,一直到午后曹姽出现,负责都督府茅房的下人已经认识公孙泰平了。
曹姽照例穿了男装翩翩而出,也是头戴进贤冠、身穿葛衣大袍,把同样打扮的公孙泰平比得像是神仙脚下的野草。公孙泰平嘴角抽了抽,眼神难掩鄙弃,暗觉皇家公主教养太差,一边示意属下将襄阳地图摊开,开始一一讲解起来。
他是下属,又是男子,不好对着曹姽看。因此等到公孙泰平口干舌燥地讲了足有一刻后,才发现上首的曹姽闭着眼睛,睡得正香,把他气得声音巨颤:“公主?!”
曹姽睡眼惺忪,微微活动着肩膀伸了个懒腰,才慢悠悠说道:“只怪公孙城守来得太早了,本公主还未睡醒呢!”
公孙泰平大口喘着气,心道我们来的是早,可是足足等你到午时啊!
他强自压抑着怒气,指着那张巨大的布帛地图道:“公主可是有了属意之处?”
曹姽托腮装出一副难以决断的模样:“襄阳城委实好地方呢!我看哪处,哪处便有引人之处,诸位今日也辛苦了,不若早些回转,容本公主好好思量一下?”
公孙泰平当即大松一口气,告退离去。于是几次三番之后,大家也知道了对方的招数,公孙泰平不敢明着违背曹姽的命令,却也是对曹姽提出的几个地方含糊拒绝。而曹姽总是令他们一等就数个时辰,这些官员便随身携带书籍、甚至打起了棋谱消磨时间。
这手段用了几次,公孙泰平便觉得自己没有高估曹姽,宫中女子,也无非使出这些让人不安生的小手段,以至于还没有康肃难于应付。巴郡一战少说一年半载的,足够自己掌控襄阳全局了,曹姽根本不足为惧。
十万东魏军在荆州集结完毕,不日就要开赴深山之中的巴蜀。东魏与北汉握手言和,分兵从米仓道与金牛道取成都,约定双方互有攻取、相辅相成,共入成都,事后平分蜀中。
但即便是市井平民也知,战场时局瞬息万变,一旦到了获取最后利益的时刻,谁都不会放弃已经到嘴的肉。因此康乐公与女帝密商的结果,就是一定不能比北汉慢,甚至要比北汉早入成都,有必要的,甚至可以安排一支奇兵。
入蜀之战一触即发,而襄阳城内的局势也暗藏了潜流破冰之势,而公孙泰平却浑然不知。这日他照例怀揣了棋谱去都督府面见曹姽,继续商议那永远议不出结果的公主行辕的选址。他所携棋谱也不是真心所爱,只是上司王尚书乃是一品棋士,手下少不得要讨好他。
公孙泰平一进正堂就呆了,袖中棋谱掉在地上也不自知。曹姽显然到得比他们早,只是那上首座上那恍如神仙妃子一般的宫装女子,竟是那个粗鄙蛮缠的公主?
公孙泰平见过她获救时的狼狈与狠戾,也见过她与自己蛮缠多日男装之下的不拘与肆意,可他没见过曹姽周身透着寒意的持重,凤凰朝日金步摇、燕夺云霄分梢髻、十八幅九色绫罗裙及御赐的青釭宝剑,厚重华丽,却丝毫不夺曹姽本身稚嫩的风采,只听她启唇道:“今日召见各位,就是知会一声,地方,我选好了。”
长舒一口气,公孙泰平明白曹姽今日亮出了底牌。多日悬宕的心稳稳落地。公主大妆、御赐宝剑,确是权势压人的好东西,可惜面前这位公主不过十四岁。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打仗,有些老角色拉出来遛遛
你们一定不会失望,一定能猜到是谁~啦啦啦啦
我是个二货,我没设置存稿箱时间,然后跑出去玩了
明天继续更,谢罪……
☆、第五十九章
公孙泰平稳坐泰山,曹姽的底牌对他来说实在单薄,无论她看中哪里,公孙泰平都有的是借口打消曹姽的主意。若她一意孤行,公孙泰平还有个拖字诀,总不会让她如意。
公主不比皇子,如今太子之位稳固,公主即便再受宠爱,也是要嫁人的,不会一直窝在边关。嫁了人就是外姓人,从此朝堂之事,就再也没权利沾手了。
哪晓得曹姽一开口就险些让他跳起来:“公孙城守,本公主看中了你的官署。就在朱雀大道南端,又在襄阳城唯一一座后山的山顶上,进出便利、视野开阔。你若是疼惜宅邸,我也可以不全拆了,给你留下一个院子,砌墙隔开,往后我们来往公事也便利,你意下如何?”
公孙泰平忍不住几乎张口骂人,险险咽了回去:他娘的,这公主阴他。说起来,前任城守所营造的官署其实在城内大道边上,不过就是个在官衙的后台有处院子。公孙泰平上任后嫌弃那处逼仄,便在后山的风水宝地上选了新址。曹姽若提出要,他还真不能不给,因为襄阳明面的地图上,公孙泰平可是该在官署的旧址里。
他装模作样清了清喉咙:“公主殿下,您初来乍到,乍闻有后山这个地方,自然中意,却不知其中内情。那所谓后山,不过是处坡地,早年未开荒的时候,便有一些愚昧百姓在山上行落葬仪式,那处十分低下污秽。公主乃千金之躯,怎可居于那处?”
曹姽和大虎对望一眼,心想这公孙泰平还真是不要脸,为了保住宅子,这种龌龊的借口都能编出来。
因此曹姽反而接着话头道:“公孙城守这句话倒是说对了,本公主千金之躯,怎会被那些鬼魅魍魉所害?本公主都不怕,你怕什么?事不宜迟,今日便动手吧!”
她作势要起,公孙泰平连忙拦在她面前道:“公主不可,万万不可。您若是有什么好歹,让属下如何交代?”
“鬼魅魍魉之事玄之又玄,即便本公主运气不佳,又怎么怪在你头上?”曹姽推开公孙泰平就要往外走,大声喊道:“来人啊,本公主要去后山。”
公孙泰平又去阻拦,双方你来我往,说说走走,争执之间竟然也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公孙泰平见曹姽并没有一意孤行,反而刻意与自己周旋的模样,就知道她不敢直接下手,恐怕还存了讨价还价的心思。知晓了这层,他也便没了顾忌,直言道:“公主殿下,那处坡地您用不得。不若我们坐下饮茶,再选别处,总有您中意的。”
曹姽眯眯眼:“我就要那处!”
公孙泰平昂起头:“恐怕不能如您所愿。”
“你这是打定了主意不让本公主称心如意咯?”曹姽见公孙泰平已换上一副倨傲表情,连戏都懒得做的样子,眼睛余光瞄到院门被推开,阿揽和沈洛朝她打了个手势。她甩着大袖回身,气势高昂带着得意笑容质问对方:“你存了心不让我满意?公孙泰平,本公主今日就告诉你,我要做的事情,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公孙泰平还在疑惑曹姽如何就和自己突然撕破了脸,在他的思想里,曹姽在襄阳城势单力薄,至少也要和自己慢慢周旋才是。却只见曹姽拍拍手,那日入城见到的那近百来人的胡人兵士,络绎不绝地从外处进来,个个手上不空,搬运着一些似乎是日常起居摆设的大物件。
公孙泰平原本目光迷茫,突然在看到四个大汉合抬一个楠木大柜进来的时候,突然怪叫一声就要冲出去,阿揽早有准备,抬手一推,就让他不得越雷池一步。
他似乎晓得自己失态露了底细,不敢再动,一双恐惧而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