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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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 更新:2022-05-26 20:27 字数:4799
:对劳伦斯卧室的记忆,看着自己在地下室黑暗的房间中被鞭打的记忆。奇怪的是,无论你去哪儿,最后总是在地下室宣告结束。也许你就是属于黑暗,远离光明,远离世人躲在一旁。他灰白的身体叠加上了劳伦斯苍白的皮肤,那种长期避开太阳产生的病态的苍白。莫德浑身发抖。是在什么地方他没有了而劳伦斯出现了?他看见他们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劳伦斯曾称之为,做爱。亲昵。莫德把冷水向脸上撩去,试图把劳伦斯的肌肤从自己的身体上洗掉,以彼此分开。感觉很好,他反复重复这个动作,冰冷的液体撒在皮肤上带来尖锐的刺痛,令他非常高兴。感觉,比起其它感觉,此刻他最需要的身体上的疼痛了。水在洗净他,他觉得有必要浸在其中,完全彻底地浸入,这样水就可以没过他的头、他的脸,洗去他的伤痛和堕落,洗去那种熏衣草的气味,还有指尖下漆黑僵硬的头发留下的记忆,以及如蜥蜴般冰冷的皮肤爱抚着他的记忆。
他脱去衣服,走到花洒下,把水调到最大,冰冷刺骨。这种冰冷的冲击正是他需要的。他不需要安慰,不需要人们的怜悯,不需要他们小心翼翼地围在身旁,生怕说错话做错事;他想要分心,抓起肥皂开始清洗。他已疲惫不堪,刚才狂乱地脱衣已令他精疲力尽,但是水令他感到自己仍活着,皮肤开始有了活力。他在水流下扬起头,享受着冰冷的水流刺激皮肤带来的尖利的刺痛。他试图把水龙头再拧开些,希望水柱更猛烈些,但是已经调到最大了。他让那份冰冷慢慢渗入自己的肌肤,继续渗入体内,寒彻每一根骨头的骨髓深处。他必须立刻回去,回到几周之前,回到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那他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呢?他几乎记不得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一切都变了,一切都不同了,全都不同了,而他所经受的已经超越了任何男人可以并且希望保持心智健全的极限。就象他早已对劳伦斯说过的那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童年的遭遇已经打破了他,他说的没错。在那之后他和以前就完全不同了,而这次之后他也会和以往完全不同的。
一只巨大的臂膀映入眼帘,紧接着是相应的巨大身体,穿戴整齐地趟水来到水流中把他一把扯了出来。一条巨大的毛巾甩过来包住他的双肩,下巴抵着他的头把他紧紧抱在怀中,仿佛他还是个小孩子。
“我听见水声……我没意识到你正在让自己冻死。已经半个小时了,莫德,天哪,你都冻得发青了。”
急切的语气让他向后缩去,等待着落在湿漉漉的肌肤上的鞭子带来的刺痛。总是这样,他们先是用水管浇他,然后鞭打他浸湿的皮肤。鞭子打在潮湿的皮肤上更加剧痛难忍,会令他一直尖叫到喉咙嘶哑地发不出声来。虽然有些东西正在逐渐失去,但他不想再次失去声音。通常情况下,他们用水管浇他之前都会把阴茎塞进他嘴里,把他的头抵着墙操他。或许这就是他们对他动怒的原因。安静,安静;抚摸,抚摸。他们发怒因为他没有张开嘴,没有允许他们强行插进他的唇间。他跪倒在地,胡乱地摸索着面前的那条长裤,如果他吸得够好或许他们就不打他了。
“你在做什么?莫德,停下……莫德。”他被拎了起来。他拼命要躲开,他们现在要把他绑在柱子上了,要鞭打他了……“莫德!”他感觉到下巴被几根手指牢牢地捏住,强迫他看向一双不解的黝黑眼睛。
“对不起……”他困惑地咕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安静,安静;抚摸,抚摸……
“没事了。你出来了。坚持住,我们必须让你暖和起来。”斯金勒又打开了花洒——这次是热水,然后把莫德带到下面,紧紧地抱住他。温暖重新注入莫德全身的血管,随之而来的是失去了他曾力求遗忘的东西,还有认识到自己刚做了件蠢事,一件不合时宜的尴尬事。
“我操,”他大声咆哮,恼怒的竭力把刚才发生的事从记忆中抹去,他的痛苦和混乱也同样令他恼怒不已。“没被紧盯住、象个动物那样被监督着,我甚至都不能冲个澡吗?”
“你在冻死自己,”斯金勒小心翼翼地说道,对于自己的特工刚才变成的那幅样子,他眼中散发着怜悯和惊骇。“你的身体现在经不住那种压力。”斯金勒看着他,莫德垂下了眼睛。他觉得现在彼此视线交流很危险,而且,他不希望看见那个男人眼中嫌恶。他知道自己看上去是什么样子,瘦骨嶙峋,全身的鞭痕呈现出由黑紫到黄色的各种颜色。他知道自己看上去一团糟,而他也不在乎。他闭上眼睛,默许斯金勒把他从花洒下拉出来,重新给他擦干身体,裹上一件厚厚的长袍。他无法迈动步子顺着走廊回到卧室,他很希望自己的腿能走动,但是做不到,它们打着颤,仿佛他喝醉了酒,他发现自己倒向地板。斯金勒把他扶起来,把他的胳膊挂在自己的肩头,架着他蹒跚地走向客房。他把莫德扶上床,然后站在那儿,大口地喘着气。
“没关系,我知道你想觉得干净些,”他说道,看上去非常不自在。莫德几乎笑起来。任何人都不会把斯金勒看成一个被强奸者的心理顾问……不过,尽管这个大块头的男人是个粗暴的家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经常看见斯金勒用低沉体贴的语气同罪案中的受害人交谈。“我知道所有的教科书都写满了这个,但我当然无法理解这种必然感受。”斯金勒坐到床沿上,疲倦地揉揉眼睛:“我只是想要你知道,如果你想谈谈这个,我就在这里。我认为说出来会有帮助。你有些……意识片断恍惚间又回到了那里。你经常会这样。那么,这是我可以明白的东西。”他又深吸口气,“我从越南回来时,我有着你曾经见过的最糟糕的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情形。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过去的事总是突然在脑子里闪动回放。我看见自己一步步走进埋伏圈,一次又一次的发生,看见朋友们倒毙在身旁,听见子弹打在肉里的声音。当时我都是正在做一些最简单的事情:煮杯咖啡,看电视……回来的记忆就象发生时那么鲜活。所以你看,我的确明白你正在经受什么,远比你可能知道的明白的多。”
莫德感到眼前一亮,整个世界豁然开朗,所有事情变得异常清晰,包括他以前从未明白的一切——特别是他以前从未明白的一切。斯金勒被法律所吸引并非象他曾对劳伦斯说的那样是因为他爱这个,斯金勒是被罪案中受害人的苦难所吸引。他曾在某本书上看到过,那些经历过巨大苦难的人经常会对他人的苦难产生极大的同情。移情作用,是这个词,移情作用——他差点笑起来。劳伦斯遭受过痛苦,不管是做为孩子还是作为成人,他都深陷在恐惧之中。他何曾有过某种移情作用呢?可是……安静,安静;抚摸,抚摸……劳伦斯移情在他身上。他极喜欢引发莫德的痛楚之后再安慰他,几乎就同他表现出的极喜欢造成那痛楚一样。似乎他需要引起这痛苦以便能提供一份他从未拥有过的慰籍。 ~)
“如果你想谈谈,”斯金勒又重复一遍。
“为什么我想谈谈?”莫德攥紧了拳头,克制着想挥出去痛击的念头。他觉得此刻自己有必要通过某种方法伤害斯金勒,以此让这个男人体会他正在感受的痛楚。
“我会给你拿些吃的来,之后你可以睡觉。”斯金勒提议说。
“如果我他妈的愿意睡的话,”莫德咆哮,“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做我他妈的愿意做的事。”
“好的,好的。”斯金勒抬手做了个后悔的手势,莫德觉得自己的愤怒在消退,仅留下一种强烈的悲哀之情。
斯金勒带来了一碗汤和三片厚厚的楔行面包。莫德吃掉了半片面包和三分之一的汤,他还能再吃些,但他决定不吃了。这是目前的处境下他能做主的少有的几件事之一。斯金勒看看剩下的很多东西,显然在考虑提出意见,但紧接着想到了更好的。
“你想留在这儿睡一觉吗?”他问道,“如果你不需要陪伴我会去楼下。”
“我很好。”莫德在薄被下躺倒,背朝着那个男人转过身去。
他闭上眼睛,等着灯光熄灭,但是灯一关,他立刻又坐了起来。他想独自待着,而现在他得到了孤独,又发现这扰乱了他。他不喜欢黑暗,这令他想起眼罩带来的窒息和密闭感。他摸索着打开床边的灯,灯光驱散了窒息的恐惧,但是身体里饥饿的绞痛没有离开。他蔑视自己的脆弱,蔑视自己对慰籍的需求。劳伦斯告诉他他被爱着。那是一个恶魔,虐待狂的爱,但是很久以来他都没得到过任何其它形式的爱——任何形式的都没有。安静,安静;抚摸,抚摸……安慰,伤害——那是他再也无法分辨出的相同的东西吗?莫德不经意间瞥见了床对面镜中的自己,他的心跳加快了。他越来越憎恶镜子,没什么人曾不得不亲眼看着自己在痛楚中尖叫,或者看着血顺着后背流下。他起身,找到了那件被丢在地板上的湿漉漉的浴衣,把它蒙在镜子上,然后回到床上闭上眼睛,但是睡梦迟迟不能降临,而当它姗姗来到后也是很不稳定,频频被打断。
他在顺着楼梯飘上来的早餐的香味中醒来,汗流浃背地自己穿上衣服,顺着香味慢慢走过去。他肉体上的伤害在慢慢愈合,但仍遍体鳞伤,疼痛令他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东西,这是他最讨厌的。他需要自己的头脑,如果他要坚持下去得到一个逃出的机会的话……逃出……他停住脚步,紧抓着了楼梯的扶手歇了片刻喘口气,然后继续走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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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金勒正坐在餐桌前,喝着咖啡看着报纸。他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和运动裤,这些年来,这是莫德第一次在这么亲密的环境下见到他如此随意的穿着。早晨,早餐,报纸……带给了他久远的回忆。他坐下,盯着面前的一杯橙汁。
“你还好吗?”斯金勒问。
莫德喝着果汁点点头,“你看,如果整天和我一起关在这里你一定会发疯的。为什么不出去几小时呢?”他提议说。
“史卡莉下班后会过来,我那时候再歇口气。”斯金勒回答。莫德觉得一股无法言明的愤怒在心中升起。他的提议无关紧要,事实上斯金勒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同意了,事实上他似乎认为莫德是个他需要为之歇口气的人……从厌烦中出来歇口气。
“我吃过早餐了。”斯金勒从烤箱里拿出一个盘子放在他的客人面前,然后心不在焉地把报纸的体育版递给莫德,莫德伸手接了过来。多年前他们已结束了彼此间的某种关系,现在,竟如此轻松的回到原先那种关系下的日常生活模式。他嘴里嚼着东西,几乎品不出盘子里是什么。斯金勒清清嗓子。
“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做过一个恶梦,在很久以前,那时我们……”他耸耸肩。“是以前那个时候。当时我没有告诉你,那个恶梦是关于‘越南’,我早该和你说的。你……对我非常好。那时我头脑不清醒的尖叫不停,而你紧紧抱住我。”斯金勒看上去很窘迫,但仍吃力地继续说着。“对此我很感激,但是,嗯,我想更感激的是那个早上你并没有大惊小怪。”
“我不记得了。”莫德很干脆的回答,手指在额头前后摩娑着。他其实记得那件事,他记得恋人在自己的手指下发抖的样子,记得他们最后做爱了,因为沃尔特不想继续睡觉。
“我想说的是,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我也会回报你这种关爱。看,莫德,现在我对你的界限非常谨慎,我知道你需要掌控自己的感觉,但是……”他耸耸肩。
“是的,掌控。”莫德仍在摩娑着额头,试图减轻随着恼人的喋喋不休而产生的头痛。“比如选择我可以要他妈的什么样的早餐,可以喜欢读他妈的哪一版报纸,可以喜欢喝他妈的哪种饮料,还有选择在你出去和朋友喝几杯的时候我是否他妈的需要史卡莉保姆来照顾我,选择我他妈的是否想谈论你早在18年前就已了结的一种关系。”莫德停下来喘口气。“那只不过寥寥数月的时间,斯金勒,很久以前的寥寥数月。”他需要什么词来形容?用劳伦斯用过的话?“那不是一场伟大的恋爱,只不过是性罢了。”他嗤之以鼻。“妈的,我只不过是你决定改邪归正前的最后一片屁股。那只不过是廉价的一炮而已。结束吧。”
没有预期的反应,斯金勒的眼中没有伤痛,依然满是骇然的怜悯,就和他从停车场的地板上抱起莫德时的一样。
“喜不喜欢都吃点吧。”他说着,朝厨房的碗柜做了个手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