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敏儿不觉      更新:2022-05-26 19:59      字数:4851
  一大早起来,林府上下张灯结彩,喜庆得不行。小笀星也已穿上大红色的小袄,梳着两个冲天小髻,眉间点着一点朱砂,加之那双眨巴着的满带稚气却清亮水灵的眸子,整个人活脱脱就一个大阿福的扮相,可爱得不行。
  说到林璐,便不得不说大概因为灵魂是绛珠仙草的缘故,如今这小姑娘因父母俱全,又有兄姐相伴,性子虽然不会像书里说的那样“刻薄小性”,但她自小还是有些清冷,骨子里更是透着些喜散不喜聚,活脱脱一个冰美人模样,外人见了只道她安静文雅,规矩懂事,但知晓内情的巫行云却总担心她哪天会真像原著里说的那样,泪尽而亡。
  等小林璐被收拾齐整、被抱进客厅的时候,该来的客人都已来了。众人一见到她那可爱劲儿,自是一顿好夸,只恨不得把她抱回家充作女儿养才好。
  未等开席,忽见一个癞头和尚出现在厅内面前,那人真真是“鼻若悬胆两眉长,目有明星似宝光,破衲芒鞋无住迹,腌脏更有满头疮”,嘴里还唱着什么“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之类的。
  众人只觉得一阵惊奇,这里明明是深宅后院,这样一个邋遢落魄的和尚又怎么进得来?一旁的巫行云更是心中一沉,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知晓这红楼里的一僧一道很是有些本事,这些年也一直在寻这两人,奈何一直不见两人踪影,却不想在今日这般场面上倒是见着了其中一个。一时间,她只觉得一股子怒气涌上心头,可偏偏却不能不缓了脸色好声好气地对这人笑道:“这位大师,这里是后院,若是想要结个善缘,还是请去前院找我儿去吧。”她故意将“结个善缘”这四个字咬得极重,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那癞头和尚一时间也不答话,只是神色惊疑地将她从头打量到尾,口里更是念叨着“怪哉怪哉”之类的。这在旁人看来着实显得有些无礼,等他回过神来,连忙说道:“这位夫人,可否出来片刻,单独说话?”
  “你这和尚好生无礼!”音宁听罢,已是怒不可遏,“我婆婆一女子,怎能容你这般毁人清誉?”
  巫行云原就是江湖儿女,男女大防自是不会像闺阁女子那样,守得那般严,但眼下她为林海亲娘,身边又有这么多外人看着,自然得小心注意着些:“大师是想知道我的来历?”
  那和尚没想到她会这般伶俐,先是一怔,过了片刻才又点了点头。
  巫行云笑靥如花,眸间闪烁着的寒光却着实吓人:“我的来历你不必知道,可你的来历我却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劝你,想化什么人去之前可得想想清楚,要不然……”这话说得杀气凌然,只怕这人若是答得不如她意,便不会有好下场。
  “这位夫人……”癞头和尚的脸色有些为难,但仍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说,“你既知晓贫僧的来历,也该知晓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你还是莫要为难我等。”
  为难?巫行云心里一阵冷笑,暗道我就算是为难了你,你又能将我如何?但她也不想为了一时的口舌之快惹急这个人,只是……这人对她的态度就足以让她提起的心放下一半。她转念一想,既然林海的运道能因她而改,那么林璐的也未必不可以,因而她也不再反对让这和尚见到林璐,反倒是将林璐从音宁怀里抱了过来,推到癞头和尚面前:“大师,你要化的人就是她,你倒是看看她可有所不同?”
  癞头和尚左手托腮,围着林璐转个几圈,口里啧啧称奇:“原本若是你们舍不得让我化了她去,只怕她一生都会疾病缠身。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可如今这娃娃浑身灵气逼人,将来自有一番造化,这命数真真是改得彻底。”
  到此时,巫行云心里的担忧才算是完全放了下来,连带的,她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语气也和软了:“大师,先前失礼之处还请莫怪,小妇人实在是忧心我那孙女,再则也怕你真将她化了去。”
  癞头和尚连连罢手,示意不必介怀——废话,就冲这煞星刚刚那般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的可怕模样,他就算再介意也只能让自己不介意。
  两人又是一番客套之后,那和尚便又吟唱着《好了歌》,瞬间便不见了踪影。厅内的其他人又是一阵惊呼,久久回不过神来。好半天,厅内才又恢复成刚开始那番热闹喧哗的场面——至于是真热闹还是装得热闹,那就不得而知了。
  等到夜深人静,巫行云躺在床上细思之时,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她胆子是大,但该有的自知之明却一点也不缺,在凡人之间她的身手或许已是天下无敌,但对上这些神神道道之类的,她知道自己没有半分胜算,可那和尚刚看见她时那惊奇的模样她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甚至惊奇中还带着几分难以察觉到的敬畏。敬畏?她忽地坐起身来,他一个神仙怎会对她这凡人有所敬畏的?可任她想破脑袋也还是不得要领。
  这一夜,不光巫行云一宿没睡,林家其他人也是整宿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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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敏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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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知晓巫行云有许多事未曾向他们提起,但既然她不愿说,那自然有她自己的考虑,林家人也没有硬逼的道理,因而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做不知道,因此这一家人倒也没为此闹出什么隔阂,仍是一如从前地过着日子。
  如此又过了两年,忽有一日,林瑾偶然间撞见贾赦红着眼眶从荣国府里快步走了出来,以为又是因为贾母的偏心让他受了什么委屈,因而回家之后便向林海提了那么几句。倒是林海,他一早就知道贾赦已经将原本的那几分依赖与孺慕抛了开,现在对于贾母不过是尊着敬着罢了,对贾家人也再是豁达不过的。如今听得自己儿子说贾赦就连眼眶都红了,想必不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就是贾家发生了何事让他伤痛不已,但不管是哪一样,作为朋友的他都放心不下,也没道理不去过问一番,因此只得又匆匆出了门,往贾赦府上赶去。
  贾赦的宅子如他人一般,随性中透着些许雅致。一路走来,便见那左右皆是雪白粉墙,宅中佳木茏葱;奇花闪灼,又有假山怪石掩于园中,别有一番风味。过了这段路,又见清溪湾流,上边白玉为栏,正是一座望柱柱头雕花为覆莲的石桥,桥上有亭,那亭子里正悠闲地泡着茶的,不就是林海正寻着的贾赦么?
  贾家原就是诗礼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在茶酒一道上自有其讲究。而贾赦自小在书香门第出身的贾家老太太身边长大,旁的倒是没有多学,只这品茶一道却是学了个十成十,加之在江南那水乡过活了这么些年,好茶好水见得自然不少,因而周身也多了几分淡泊致远的意味来。
  见林海到来,贾赦也不惊讶,湣鹪缇椭峁凑宜话悖跃勺怨俗缘嘏葑挪瑁厮档溃骸澳憷戳耍孔桑⒊⒄獠枞绾巍!?br />
  林海见他不像有事的模样,便也安下心,坐下来悠然地品起茶来。茶是好茶,这茶条索紧结,蜷曲似螺,边沿上一层均匀的细白绒毛,林海一看便知是碧螺春,十有□还是贾赦在苏州时常喝的洞庭山碧螺春;水亦是好水,那是贾赦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翁玉泉泉水。两人就这样相对而饮,谁也不说话,一时间,天地之间湣鹁椭皇O铝饲诺紫履卿牧魉?br />
  许久,贾赦才放下手中的茶杯,出神地望着远处,道:“我妹妹,快不行了。”他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茫然,也有几分无措,但更多的还是伤感。
  林海知道贾赦无需他的安慰,因而只是静静地听着,不接他的话茬。
  果然,没过多久,贾赦又接着说道:“小的时候,我我妹妹和二弟一块儿养在太太身边,关系自是比我这一天也见不上几面的大哥强一些。”说到这儿,他不自觉地停了停,脸上露出一抹自嘲般的笑容来,“说是强一些,也不过是往我自己脸上贴金,我们之间,不过是面子情罢了。后来,我家老爷去了,原该我这长子袭爵,可叫我给推了,换来了贾府大半的财产。我想想,当时我是怎么想的呢?对了,那时我只觉得身上去了一道枷锁,荣国府那个地方再也困不住我了,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却不想在离开荣国府的那天,我才刚一出了我母亲院子的门子,就听见转角处传来我妹妹的声音,她说‘这爵位合该是我二哥的。就大哥那副纨绔模样,若叫他袭了爵,那以后这荣国府还不知道会落魄到何种境地呢?’你说,既然在我妹妹心里我是这般印象,我又怎会不伤心、不难过、不愤怒?但我委实不想再作计较,因此也只当没听见罢了。后来我带着妻小随你一块儿去了苏州,在那里我过着我的舒心日子,她出嫁时我也只是打发人送了份礼过去,说到底,我这心里对她还是有些几分怨怼的。现在……,你说她怎么就……怎么身子就不中用了呢?”贾赦已是几近哽咽,话语间透出几分悲凉来。
  不知为何,听到贾赦说他妹子身子不中用时,林海的心里也平白生出一股子伤痛,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他也只当是错觉,之后便按下心思开解着贾赦:“恩侯,若是不舍,便赶过去再见她一面吧,她毕竟是你嫡亲妹子,原就该亲相着的,你也……莫让自己留下什么遗憾。”
  许是之前没想过要去见贾敏,因而一时间贾赦微张着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这,这合适吗?大概她想见的也不是我啊。”
  “合适,怎么就不合适了?”林海说得斩钉截铁,但他也不了解贾敏性子如何,因而心里也有些没底,“若你想要你妹子走得安心些,你也可以叫你二弟一同前往。”
  “这个……我还得想想,你让我好好地想一想。”接下来两人都不在说话,林海只是专心地品茗着茶,而贾赦则是陷进了“去还是不去”的矛盾中,暂时无暇顾及其他。
  两日后,贾赦还是去了山东,同行的还有贾琏——也只有贾琏,而往日里与贾敏关系更为亲密的贾政却没有来。等他们到时,贾敏已是病入膏肓,脸色蜡黄,整个人骨瘦如柴,憔悴得不成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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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  见贾家来人是他,贾敏眼里显现出既意外又失望的神色来,但好在如今她的性子远不是过去那副被宠坏的大小姐脾气所能比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是分得清楚,因而她也还是欢欢喜喜地和他说起话来:“大哥,看到你能来,妹妹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话也着实不虚,满心满意地期待二哥这个娘家人能来送她一程,却不想只是个奢望,那么对于贾赦这个原本不亲的大哥能够到来见他一面,她又怎能不感动?
  贾赦见了她如今的模样,心内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妹妹,你还是好生将养着吧,会好的,总会好起来的。”也不知他这话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宽慰自己。
  “大哥,我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清楚?你很不必说这些话来安我的心。”贾敏微微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妹妹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儿,做了许多错事,很是伤了大哥的心,如今快要入土了,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无知,妹妹我求求大哥,看在我快要走了的份上,看在我们是同一个娘生的份上,能不能原谅我?”
  贾赦狠狠地点着头,一时间也是热泪盈眶:“咱们可是嫡嫡亲的兄妹,哪怕打断了骨头那还连着筋呢。就算咱们年轻的时候不亲,那也还是亲兄妹不是?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再说了,我这做大哥的这么些年也没好好照顾你,本就不该,大哥还得跟你致歉呢。”
  贾敏听罢,也是泪如雨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忍着哭意接着说道:“大哥,妹妹如今才知道自己年轻的时候是多么天高地厚,自以为是,这其中做得最离谱的一件事,就是嫁给了姓徐的。而今我的那些个孩子里面,就只剩下一个女儿了,她今年已有九岁,却被我保护得不知世事,若我这一走,还不被会被那起子长了双富贵眼的徐家人怎么对待呢。所以大哥,你能不能在我走后把我女儿带回京城?”
  在来的路上,贾赦就已经将自己那个妹夫的为人打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不愿意把自己的外甥女扔在这么个腌臜地方,因而就算贾敏不开口,他也会想办法将她带走。“你自是放心,大哥会把外甥女带回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