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
敏儿不觉 更新:2022-05-26 19:58 字数:4863
她本能地像反驳,却又鬼使神差般地接过莹如白玉的百花糕,轻轻地点了点头。
见她答应,他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了第一个笑容,霎时间,她只觉得百花齐放的场景也敌不过他的一个笑容。恍惚间,她听到他说:“我是偷偷溜过来的,现在我要回我娘那儿去了。”
等到他走出很远,她才回过神来,大声喊道:“我叫水柔倩,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转过身,只是挥了挥手,回道:“林瑾。”
她看了看被自己咬了一口的百花糕,又望了望他的背影,笑了。她年纪虽然不大,但懂得却不少。在宫里,因为她的身份,对她谄媚的人有之,厌恶的人有之,害怕的人有之,喜爱的人有之,可他却不一样,他不知道她的身份,不了解她的地位,所以才那么淡然地对她说教,请她吃好吃的点心——他可以算是她的第一个玩伴。
可在她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想要去找他玩的时候,她才知道,他已经离开京城,跟着她奶奶游山玩水去了。一时间,她失落莫名,却也不觉得难过,毕竟只是个玩伴而已,没了他还会有别人陪在她身边。因而渐渐地,她只是在吃着百花糕的时候才会想起林瑾。
再次见到林瑾,是她从三皇兄府里偷溜出来、路过林府的时候。那时的他刚随他奶奶回到家,她远远地看着林府前那个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身着红衣的小男孩儿,一下子就认出他来。彼时的他高了,瘦了,也……更好看了。她看着林家父慈子孝的那一幕,不知怎的,突然流出泪来,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些羡慕。曾几何时,这种温馨的画面也是她所期待的,只是……母妃不受宠,连带的,她和三皇兄也没能入得了父皇的眼,父皇疼的、宠的,永远不是她,因而才五岁的她渐渐学会不再期待,在母妃既心疼有愧疚的眼神中轻笑着不言不语,也不再像以前一样说着些“想见父皇”之类的扎人心的话。
只是那日,她的偷溜让性情温婉的母妃发了好大一阵火,三皇兄更是为此将她禁足两个月。当时的她想着,两个月就两个月,反正两个月后她就能去找林瑾玩——只是,她忍不住地担心,林瑾,还记不记得她?
却不想,两个月以后,一切都已无事人非——林海外放,林瑾自然也跟着去了。霎时间,她泪流满面,为什么总是这样?但也只能安慰自己,罢了,见不到就见不到吧,反正只是个玩伴而已。她这样对自己说着,心里的难过却分毫未减,之后,百花糕成了她最爱,也是唯一肯吃的点心。
十岁的时候,三皇兄突然说要送她去江南外公家待一段时间。她知道哥哥处境微妙,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一阵欢喜,去了江南,是不是就可以见到林瑾了?
她从三岁开始念叨一个男孩,从最初的渴望玩伴到之后的淡忘,从后来的羡慕到如今的期盼,她花费了整整七年的时间,终于在她认识林瑾的第七个年头确定,她的那份期盼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转化为喜欢。她知道这一切对于皇家公主来说都是不被允许的,但她仍然忍不住告诉自己,努力一次,否则你会后悔。
来到苏州,她打听到林瑾将在三日后和朋友前往阳澄湖。她心喜,不料再次见面时却是那么个狼狈的场面,她看着他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她,心里忍不住一阵冰凉,但还是问道:“多谢公子活命之恩,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小女子来日必定登门道谢。”其实,她只是像知道,他还认不认得她而已。
他的答案却让她的心猛地一沉,他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你家下人也过来接你了,姑娘还是先行回去换件衣裳,免得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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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不记得她了。心内虽然酸涩,但她却笑得更甜——不甜又能怎么样呢?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之后,她记得自己恍惚间说了句什么,便撑直了脊梁走了——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再次失态。
回到家,她心里的悲伤却被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环的一席话震开:“公主,您这些年一直有关注他的消息,所以才知道他的一切,可他不是啊,他又可能还记得四岁的时候见过谁?”
她既怕又喜,将救她的人的家世打听清楚,确认那人是林瑾之后,顶着他那不可思议的眼神时不时地出现在他面前。没想到,他却为此恼怒不已,他冲她低吼:“五公主,您是金枝玉叶,若您想要出去玩自有人愿意陪同,请不要再舀在下开玩笑。”
她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只觉得悲伤铺天盖地般地朝她涌来。在听到林瑾说自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的时候,她听到自己说:“这些我也可以学啊,你,你能不能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会让你知道这些我也做得到,这一年里,你不要喜欢别人,也不要和别人定亲,好不好?”那一刻,她所有的骄傲与自尊统统被自己踩在了脚底下,连带的,这份喜欢也被她拉进尘埃里,可笑而又卑微。但她还是不愿意放弃,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为这份喜欢而努力,如果一年后林瑾还是不喜欢她,那么以后她都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她睡觉的时间硬生生地减得只剩下两个时辰。每当她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地时候,她总会一遍又一遍地念叨林瑾那句“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第二天又会精力充沛地出现在她的教养嬷嬷的面前。她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喜欢还是执念,但她想,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林瑾这个名字早已经被她放进心底,刻进骨里。
一年后,她再次出现在林瑾面前,她看着他那极其耀眼的眉眼,道:“林瑾,可能你还是不喜欢我,但是没关系,这一年里我学到了很多,所以以后不管嫁到哪里,我相信自己都能过得很好,只是可不可以在你娶亲之前,让我还能留个念想?”
却不想,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她反而听到了春暖花开的声音,他说,等我来娶你。
三年后,五公主下嫁。成婚前的那晚,已经登基为帝的三皇兄亲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轻声道:“你是哥哥唯一的亲妹妹,任何人都怠慢不得,若是有一日他负了你,哪怕林家再有用,我也会让他下地狱。”私下里,他在她面前从不称孤道寡,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我,湣粢桓銎胀ǖ母绺缫话憬圩懦枳拧?br />
她不住地点着头,泪珠不断地溅到额前垂下来的珠帘上。她只觉得,得兄如此,此生,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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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升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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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的婚事自有儿子媳妇操心,巫行云也没想过要去多管,而今见林瑾说要五公主等他两年,她也乐得一边看笑话,一边优哉游哉地过着自己的悠闲日子。
一日大早起来,巫行云便叫人梳了个金丝八宝攒珠髻,发间斜斜地缀了根嵌珠珊瑚蝙蝠花簪,之后才又精心挑了件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下边儿着了条银纹绣百蝶度花裙搭配着。见外边儿天气微凉,想了想,她选了条软毛织锦披风披上,耳上戴了副青曦幻幽穆耳坠,双手各戴一只尊银希水晶玉镯,带上一众丫鬟婆子,施施然地往正厅走去。
林海等人早已等在那里等候请安,因而巫行云刚一进门,众人便站起身来迎了上去,只是心下全都在猜测,平日里娘亲/奶奶穿着一向随性,更是喜着大红,可今日为何一番常态,不但盛装打扮,就连一向喜欢的红色也没见着了?
见众人面带疑惑,她也不多作解释,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之后你们便会知晓。”
果然,约摸一个时辰之后,便有下人来报,说是三皇子来了。林海林瑾父子两人心中暗道娘亲/奶奶料事如神,脚下却不迟疑地迎了出去。只是他们不知,早在三皇子来到江南的时候,她便收到了消息,甚至就连三皇子所为何来也探听得一清二楚。
巫行云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三皇子一番,她只能说这人皮相不错,尤其是那双与梅贵妃无二的、略微上挑的桃花眼,在它看向你的时候总会让人生出一种他的眼里只有你的错觉来,巫行云暗自笑了笑,只怕是他赐人一杯毒酒的时候那人还是会觉得他的心里有自己吧。
巫行云脑子里天马行空,但该有的规矩却一丝不落,见了礼,将三皇子让上上座之后,其余的人才依次坐了下来。
水澈怡然地呷了一口茶,一时间唇齿留香,嘴角也不由得往上勾了勾:“一别多年,没想到林大人风采依旧,难怪父皇对你是信任有加。”
这话该怎么答?林海心里的念头转了几个弯,他知道对于五公主的事三皇子有些气不过,因而也未曾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但若是坐实了“林海位居高位是因为长得好,气质佳”的说法,只怕他这苏州知府的位子多少会有点影响吧?“三皇子谬赞,林海为官多年,自当兢兢业业,以百姓为重,何况身为臣子,为皇上分忧乃是分内之事,下官不敢居功。”
从头到尾,林海除了自称,用的便是下官,完全没有称臣之意,一则提醒三皇子,他还不是铁定的皇位继承人,二则也是告诉他,即便他心中有气,那也和自己的官职无关,这些也容不得他置喙。
想来三皇子也想到这些,只见他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笑容也减了一两分:“林大人说笑了,本王这次来,主要是为了传达父皇的旨意。”说着,他一甩袍袖,直接开口道:“林海接旨。”
巫行云早已命林家下人备好香案,因此这会儿只需直接跪下接旨即可。前面那一大串拉拉杂杂的繁杂之词巫行云也不耐烦细听,她只需要知道自己儿子升为巡盐御史,官职升了一级,官服上的绣样也由雁变成了孔雀就好。
索性水澈和林海都不是太过计较的人,因而接旨之后,两人便将之前的几句酸话丢开,笑盈盈地往书房走去,至于两人谈论了什么……林家规矩甚严,能在书房伺候的更是忠心且嘴紧的,所以众人只知道,打书房出来之后,三皇子脸上的笑容便真诚了许多,语气也比之前暖和了不少。
待到红霞满天之时,三皇子终于有了走的意思:“林大人,父皇的旨意已经带到,本王也能安心地去陪陪外公了,就此告辞。”
林家人自是客气地“再三挽留”,只是三皇子却“坚持要走”,因而林海只得“面带惋惜”地将三皇子送出大门,直至再也看不见时,心里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终于是走了。他本不愿和皇子扯上关系,奈何却出了五公主这么个变数,使得他即便不想,也只能登上三皇子的战船。
回到厅内,只见巫行云斜倚在雕花罗汉榻上,身边侍女环绕,端茶送水,捶背捏褪,各司其职,端的是美女如云,好一幅群芳图!“走了?”想必是太过舒服,巫行云的话语间透漏出些许慵懒,让听的人不自觉地染上倦意,使人昏昏欲睡。
但自小经历这样的场面的林海自是不为所动,也不拘礼,径直挑了张椅子坐好:“娘,您不是一向不赞成儿子跟皇家有所来往吗?怎么这次……”
巫行云挥了挥手,等到侍女们领会了她的意思,全都下去之后,她才答道:“可这次你想不扯上也不行了,再说了,这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见他仍是不解,只得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平日里叫你多注意暗部送过来的情报,你总推说公务繁忙,不愿意花时间看,如今跟你说个话还得费劲,真是气煞人!”
无奈,林海只得站起身来作揖求饶,才算是止住了她的话头,对他解释起来:“前些日子,埋在太子身边的棋子传来了消息,说是太子自觉如今地位不稳,众多兄弟却权势日盛,长此以往,他也害怕自己会被拉下去,再加上他身边的人时不时地撺掇他逼宫造反,这下算是把他自己的那份念想全都勾勒出来,不出意外的话,等到今年年节的时候,他就会在国宴当日带兵入宫。”
“那也不是三皇子啊。”他仍是不解。漫说大皇子在军中威望过人,便是深得圣宠的五皇子也比毫无出彩之处的三皇子更有可能继承大位。更何况当今身体康健,少说也有一二十年的活头,离……之日还早着呢。
巫行云也懒得跟这被自己贴上“蠢蛋”的儿子多做绕圈子,直接单刀直入:“太子造反,你说到时候有勇无谋的大皇子在别人的唆使下会不会也掺上一脚?还有,三皇子手里有多少筹码我比你知道得更清楚,有些甚至是我的人,你想想,到时候太子和大皇子相继逼宫,其他皇子或多或少参与其中,只有三皇子一人岿然不动,若是皇上受不住打击瘫痪在床,那皇位为什么不是传给在皇帝眼里更好舀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