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
敏儿不觉 更新:2022-05-26 19:58 字数:4845
叹息之间,被贾敏念叨的小女儿徐嘉慧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大声嚷道:“娘,娘,女儿今天遇上了一个人,他……”
贾敏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与二十年前自己跟母亲说的那些话何其相似?!她猛地大笑,笑得涕泗横流,暗自问自己,这一切都是报应吗?
在徐家慧眼里,母亲从来都是温婉动人,哪会像现在这般仪态全失,一时间她被吓得不敢大声说话,只得轻声唤道:“娘,你怎么了?”
贾敏也想起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一下子收敛神色,见女儿虽是满脸娇羞,却还未泥足深陷,于是便拉过她的手,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喜欢那个人?那你说说你喜欢他什么呢?”
徐嘉惠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才红着脸回答:“他人很好啊,温柔体贴,英俊潇洒,学识渊博,总之他什么都好啦。”
贾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来,冻得她抖了抖身子。将女儿拉至床边坐好,她用略带缅怀的口吻说道:“娘年轻的时候也曾期待有份梦幻般的爱情,希望遇上一个完美无缺的恋人,然后两人过着不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见女儿也露出向往的神色,她心头一紧,连忙接着往下说:“可那时的我却忘了,梦幻终究会回归现实,而爱情也不是生活的全部,当有一天浪漫遭遇世俗,情深遇上困苦,”她双手相击,合到一起,语气却是那么轻,湣粼偎抵匾恍慊崛米约旱幕匾涫艿骄牛敖峋肿⒍ㄊ腔妹稹!?br />
她又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男人在前方等着你呢?要知道人无完人,假如有一天,有一个完美得让人不忍、也不想拒绝的男人出现在你的世界里,那么你要相信,这个人要么是神,要么他根本就不爱你。什么,你问为什么?呵,神至高无上,在他们眼里凡人皆是蝼蚁,因而你卑微或是高傲,粗俗或是优雅,他都不会在意,因为他永远不会把你放在心上,要知道,人不会爱上蛇,这个比喻同样适合他们。至于第二种人,我说过的,金无足赤,若有一个人在你面前将他自己包装得没有一点小毛病,那样便只能说,你从来都没有真正走进他的心底,或者说,他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爱你。”
徐家慧被贾敏的最后一句话震得脸色惨白,她想反驳,可仔细想想她和自己心上人相处的场景,几次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贾敏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再接再厉接着说道:“年轻的时候,你爹也说过他喜欢我,如果没有我,他的生活就会像一口枯井一样了无生趣(琼瑶啊琼瑶……),那时的我信了;可不久之后,你爹又跟我说,他找到了自己的真爱,对我只剩下歉疚与责任,希望我能允许他的心上人进门,我忍着痛答应了。于是,一个又一个的”真爱”出现在我们家……而今,只怕让他来看我一眼,他都会嫌我打扰了他和他那些“真爱”相处吧?打你爹纳妾之后我才想起,从一开始他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就忘了问他一个问题:你说你喜欢我,那你喜欢我什么呢?”她将头转向自己女儿,“你呢,你问问自己,也问问他,他喜欢你什么呢?”
徐家慧紧咬着唇瓣,连血丝冒出来了她都没有理会。她不是笨蛋,自然知道娘亲话里的意思,她也在心底偷偷地问自己:他喜欢我什么呢?
贾敏抚着胸口,喘了口气,才又接着说道:“不过现在我想明白了,他喜欢我年轻时候的好颜色,喜欢我出众的仪容和才情,更喜欢我那能给他带来助力的家世。现在我年华已逝,韶华不再,发间的银丝增多了,脸上的皱纹也出来了,而他的地位提升了,身边的貌美“才女”一个接一个地出现,我才明白,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女儿,你得明白,女人长得漂亮是优势,活得漂亮才是本事,不要喜欢上一个只注重你外表的男人,要不然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跟那个人在一起。”
徐家慧抚了抚自己白嫩的脸庞,她知道自己生得貌美,比起自己娘亲年轻的时候亦是不差毫分,她也一直为此感到自豪,期待有一天凭此能遇上良人,可今天娘亲的一席话却让她对世间的感情产生了一种恐惧,将她刚刚冒头的爱情之花踩得粉碎——心,疼了,也醒了,她自小灵慧,只是从不愿意把心思用在该用的地方,现在打破了过往的期待,心思反而沉静了不少,她想,“从来薄幸男儿辈,多负了佳人意”,说的大概就是那人,以及她父亲这一类的人吧。
她和那人相遇的时间太过巧合,场景太过唯美,台词太过浪漫,若不是精心设计,哪能那般凑巧?那么,他图的大概也不是她的情,而是家世吧——若能得她父亲相助,他未尝不能成为下一个徐扬,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贾敏见她终于想通,才放开心思,放心地睡了过去,渐渐进入梦乡。梦里,她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贾敏”:十四岁时得太后赐婚,嫁予当朝探花郎林海为妻,婚后两人夫妻和睦,琴瑟和谐;她生过两个儿子,可惜都是早夭;她还有过一个生于花朝节的女儿,长得如花似玉,清新脱俗;林海虽然有妾,却并不看重。而他永远不会知道,子嗣不丰从来都不是因为他命中无子,而是她给那些小妾下了药;他也不会知道,他中年身体不适也是因为她为了怀上孩子,给他下过虎狼之药……在梦里,她过得既甜蜜又痛苦,享受着丈夫的疼爱,也承受着良心的折磨,可直到死她也让自己丈夫相信着,她是个温柔可人的好女人。
她渐渐笑出了声,笑出了泪,笑得从梦中醒了过来——这一切,到底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她忽然想起她云英未嫁时父亲曾经提过想将她嫁进林家,可是后来这个打算却被她母亲的不作为给破坏个干净。她忍不住地想,若是她真的像梦中那样嫁给林海,那她现在是不是就能幸福美满?可惜没有如果。初识,他青春年少,她豆蔻年华;再知,他美人在侧,她心系他人;而今,他子孙满堂,她香魂将逝,而她也将为自己年轻时候的天真与鲁莽付出了血淋淋的代价……
三天后,徐府上下一片缟素,与之相识的人都知道,徐大人的正妻,年仅四十的贾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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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乡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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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素有“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的美称,又因其小桥流水人家的水乡古城特色,在后世而有“东方威尼斯”、“东方水都(东方水城)”的美誉。每逢休沐,林海便会放下政事,和贾赦一起,带领全部老小将苏州的美景游玩个遍,但同时他也要求每次回到家时,每个孩子都得写一篇游玩心得作为当日的功课。因此,孩子们就这样痛并快乐地在苏州过了三年,现如今不说闭上眼也能找到回家的路,但至少对苏州大大小小的街道了如指掌,同时,他们的眼界也开阔了不少,文采也在一篇篇的游记里迅速地提高着。
而今贾瑚虚岁十四,林瑾十二,两人年纪虽然不大,但学问已是不错,对四书五经了然于胸,诗词立意新颖,笔法虽还稚嫩,但也时常让人耳目一新,赢得夸耀无数。
一日,林海刚从衙门回来,就看到老老实实站在书房门口的贾瑚与林瑾,稍微想了想,便知道他们所为何来,他也不说破,只是在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淡淡地说了句“跟上”,但这足够让忐忑不安的两人放下一半的心。
书房里,林海一边看着他们送上来的文章,一边用食指轻击着桌面,那一长一短的节奏让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两人心里又开始发憷。许久,逗弄够了的他才慢悠悠地呷了口茶,道:“你们是想这次就下场?”
两人连忙像小鸡啄米般不迭地点着头。
林海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让茶杯茶盖时不时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可以。”
如此干净利落的回答反而让两人一下子适应不过来,等到看见林海唇边那抹玩味的笑时,两人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只怕就算他们不提出来,林海也有这个打算。
一直跟父亲“斗法”的林瑾一下子“腾”地红了脸,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太嫩,斗不过父亲这只“老狐狸”;贾瑚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支支吾吾地问道:“林叔,您觉得咱们这次下次能过吗?”不是他对自己没信心,只是长时间地被挑剔的林海打击,再有自信的人也会有些不确定。
林海也想到了这个,连忙放下戏谑的表情,正儿八经一本正经地说道:“十舀九稳。其实你们的文章已经很是不错,但若想中进士只怕还远远不够,所以我一直压着你们,不让你们出头,就是怕你们骄傲自满,只是现今你们能够自信却又不自傲,文采斐然,不出意外的话,举人的名头指日可待。”
两人一阵欣喜,一直以来被打击得不剩多少的信心也涨了许多。
“只是,”林海话语又是一个转折,“你们还太小,若参加会试,就算文采再好,也会为年龄所限,舀不到好名次,我的意思是你们先只参加乡试,等到三年后,你们一个十七,一个十五,再参加会试的话也不打眼,你们觉得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迟疑,但最后两人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八月九日一早,已是秀才的贾瑚、林瑾两人就来到考场外做准备,本以为他们已经来得够早,没想到等他们到那的时候,那里早已是人潮拥挤,一时间让两人咂舌不已。他们也知道考试前的检查极具侮辱性,但当真的解开衣裳,左手舀着笔砚、右手舀着衣袜排着队站在甬道里听候点名,依次被两名搜检军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检查一遍的时候,心中仍是悲愤莫名,这哪还有半分礼贤下士的样子?真真是有辱斯文!
好在他们的气性都还不错,没有像前一个考生一样破口大骂、以致被扔出考场,因而当他们进入考场,按照号找到自己的号舍之后,便能迅速地静下心来开始作答。
三场考试,历时九天,不少考生还没考完就已支持不住,黯然退场,更有甚者直接晕倒在考场上,被人抬了出去。
当林家管家林诚看到林瑾从考场里走出来的时候,差点没心疼得哭出来,这还是他家那个风度翩翩的少爷吗?那凌乱的头发,泛青的下巴,加上蜡黄的脸,怎么看怎么憔悴,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心酸。顾不得多想,他连忙迎了上去,让随侍的两个小厮将林瑾贾瑚扶上马车,让两人盖上被子在榻上躺好:“少爷,家里已经备好热水,等你回去就能泡着解解乏,老太太和太太为您……”他还没说完,一旁的小厮便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别再说话。他转头一看,便见两人早已沉沉地睡了过去,于是便闭上了嘴,蘀少爷掖了掖被角,并示意车夫将车速放缓一些,以便让马车更稳一些。
将贾瑚先送回家,转个弯便是林府。刚停稳车,便见得到消息的林海等人早已守在大门口。见儿子还没醒来,林海急忙给儿子把了把脉,知道林瑾只是因为疲劳而睡了过去后,才放下心来轻缓地将儿子抱下来,而站在一边的巫行云等人也都默契地放轻脚步围了上来,一群人簇拥着林海,一同回了林瑾的院子。
林瑾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中午。一睁眼便见自己奶奶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围在床前,那一双双望向他的、泛着光的眼睛愣是将他吓了一跳:“你们怎么都在?”
巫行云抱着才三岁的奶娃娃林璇,笑得格外灿烂:“乖孙,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林瑾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个一头雾水的表情:“奶奶,您是觉得我应该怎么样吗?”
巫行云毫不在意地罢了罢手,摇头道:“没有没有,奶奶怎么会这么想?我是想说你觉得身体如何?要不要奶奶给你开些补药,包你药到病除,身强体健……”
“停停停,”听了自家想一出是一出的奶奶的话,他只觉得自己的头都开始痛了,“奶奶,我的医术是您亲自教的,要真有什么事我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林璇挣扎着从巫行云的怀抱里跳了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林瑾床前,眨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奶声奶气地说道:“大哥哥,璇璇这里有好多药药,我全都给你吃好不好?”说完她便定定地望着他,一副“你要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
对于林家唯一的一个女孩儿,全家所有人都是千疼万宠,简直到了“顶在头上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地步,这其中以巫行云为最。打从林璇会说话开始,巫行云便给林璇备了一个小包包随身带着,里面装的满是伤药、解毒丸、补药之类药品,唯恐她哪天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