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
九米 更新:2021-02-17 13:57 字数:4729
“恭迎王爷大驾。”殷勤得有些过分地弯低了腰,黄老板以眼色指向后楼中原客住的地方。
“不必多礼。”厝隼轲毅意会地拍拍黄老板的肩,同时示意其他行礼的塞北臣民平身,便带着人马向后楼去了。黄老板虽早知中原客人的来头不小,却没想到厝隼轲毅居然会亲自来见客,狐疑地眯起眼,他猜测着他们的真实身份,一边却不忘要众食客继续开吃,若他们被王爷惊小了胃口,那他的鸿鹄楼岂不少赚了许多银两。黄老板想着,放弃了费力的猜测,他只是个生意人,有钱赚就好了,他又招呼起客人来。
* * *
与前楼香味四溢,人身鼎沸的热闹情景不同,专供上等豪客居住的鸿鹄后楼布置的十分清幽雅静,除了楼里的伙计外一向少人走动。
傍晚时分,落霞满天,夕阳的红色火烧似的燃了一片天幕,眩目的美景让人不由自主地停住视线,不忍离开。轻轻舒出口气,江君从靠窗的位置走进屋里,将手上端着的白玉茶杯放下,他在铜镜前套上蓝色的丝制外袍:“这么说,厝隼轲毅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北塞王府里王妃之名已定,而且那个女子本是小王爷的夫子。”屋子背光的阴影里;穿着暗色紧身衣的男子恭敬地低着头,汇报着打探来的情报。
“女夫子,厝隼轲毅这么开明吗?”有趣地抿起唇,江君了然的眯起眼,眸子在夕阳的余辉中发亮,罕见的琥珀色漂亮得如同一块上好的温玉,只是看着温暖,摸起来未免有些冻骨。
“那女子是男装入王府的,”恭立的男子弯着腰,一五一十的回答着江君的提问,“那夫子是被宇文湜以策论选拔挑中的。”
“策论选拔挑中的女子吗?”江君点点头,“厝隼轲毅倒是挑了个好‘象’,只是用来当这个‘车’……”他没有将话说完,期待的眼从窗口望向左侧,他名义上“主子”的厢房。
“少主,您想要介入吗?”阴影里的男子抬起头,微向前侧跨了一步,半边身子暴露在光线下,虽然五官仍难让人看分明,可他少见的发色却极引人注目,那是火焰一般的红。
“我?”江君深思的拖缓了语调,细细计量着自己的打算,“吕稚派我来当送婚使,本意是想借我之力促成婚事。她虽没能猜出我真正的身份,但也聪明得料准我与祀哥终归脱不了干系。如若不成,她要人在半道上杀了我,也可挑起两府争斗,好渔翁得利。这个计策确实狠毒而且称得上高明。只是我猜不到她怎能如此的有把握。耶律,你觉得呢?”
“汉廷一定在北塞王府中安有内应。”就如同在他们府中一样,耶律不屑的轻哼,不懂小主子为何如此忧虑。其实凭主子安在小主子身边的死士,足可保证小主子安然回府,不知为什么还要牵进别人的事情且去操心。
“我知道。但吕稚这次如此有把握,还亲派了她最宠爱的侄女来, 必是买通了北塞王府中举足轻重的人,而那个小小的一院管事必不在此之列。”江君明白耶律的心思,他本也只是想借这趟差事过道从北塞偷溜回家的。吕稚在汉廷中排除异己,已将刘邦几个非她生的亲子一一斩杀,自己在她亲刘家的黑名单上,自是保命要紧。但他很好奇,以莫测善治一统塞北悍民的厝隼轲毅要如何对抗吕稚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他只是不忍错过这场好戏而已。
“耶律会去查的。”听明了小主子的意思,耶律领命的应声。
江君满意的点了个头:“祀哥有传话吗?”
“主子要少主必须以自身安全为重,否则必严惩随待死士。”
“知道了,让他放心。”祀哥还是改变,太懂得以弱点来压他,江君控制着自己的愠色,虽然不是个悲天悯人的良善之辈,但他就是爱惜自己属下的性命,这下子,自己是真的无法大玩了。
“少主请息怒,主子是因为关心少主才……”
“行了,我知道了。”挥手阻止了耶律的开慰,江君机敏的听到前楼过来的一阵脚步声,一个示意,耶律隐去身形,从屋间的夹壁溜了出去。江君快速地整一下衣冠,打开房门,是正主儿到了吧。他带上房门,迅速往左厢房跑,他得先记住自己的身份,他是吕后亲派的送婚史。
* * *
“北塞厝隼轲毅不知贵客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本来寂寞少人的鸿鹄后楼厢房前,穿着北塞王府内侍服的健硕男子整齐地站成两排,迎宾的阵式算是给足了“客人”面子。
江君从两排人中走过去,看到汉廷中闻名的“番王”:“真是大大的惊喜啊,北塞王爷,臣汉侍书郎江君见过王爷。”
“江大人不必多礼。”厝隼轲毅按下江君欲弯下的身子,一双眼的注意力却放在厢房门前,“我听说延泽公主也到了这里,怎不先让我有个准备,也好迎接。”
“不敢劳烦王爷,公主日前得了风寒,想休养好后再去拜见王爷。没想到王爷的消息却如此之快。”江君有礼的应对,厝隼轲毅绕过他,直往厢房里走:“是吗?公主居然得了风寒,那更该到我北塞王府一行了。”
“王爷说的极是,臣也以为在塞北,最好的医者俱在王府中。”江君拦住厝隼轲毅欲前行的身子,“只是不敢劳王爷亲迎,今日便正好与王爷一同前往王府。只是公主玉体违和,请王爷稍后再见。”
“稍后再见?”厝隼轲毅停下脚步,细虑着江君屡次挡住他的行为,直觉有些东西透着诡异。他看了一眼江君,鹰眼一震,这个汉廷的三品文官怎么会是琥珀色的眼眸。据他所知,只有西域人才会有这样的眸色。他疑虑地想着,以至于忽略了江君的话语。
“是的,稍后再见。王爷,公主正由贴身女侍照看着,没事的。”江君缓慢的说着,低下了头。
厝隼轲毅点点头,将心里的困惑压下去,命令自己的亲卫们:“先迎接公主回王府。”“是。”训练有素的侍卫们动起来,江君跟在厝隼轲毅后面,并不担心会因为擅作主张而遭公主责罚,他的任务本就是将公主送入王府,其它的他无权也无力去做,不是吗?
鸿鹄楼中一片骚动,从后楼中抬出的轿子据说是汉廷公主用的,而北塞王的亲临,更让老百姓们又惊异又惶恐。耳语声慢慢扩大,汉廷来的公主被迎进了北塞王府,他们的王要娶她了吗?
* * *
有一点点的紧张,澜漪坐在厝隼轲毅的卧寝中,看着忙碌收拾东西的佣仆,为了晚上的宴会,他们匆忙进出着栖龙院,每一个细节都不敢大意。“王妃,菜单已然拟好,您过目之后,膳房便依此上菜。”香雪被遣至厝隼轲毅那儿帮忙小王爷准备衣着,栖龙院的于管事先另找了个伶俐的丫头供澜漪使唤。
“就依菜单上菜,但是吩咐厨子依汉廷的规矩细切过后再分盘。”
“是。”女婢听命后退下,一切都按她的要求在进行当中,可是为什么还会紧张,澜漪闭了闭眼,察觉到心里莫名的烦躁,她为什么会有复杂的担忧。“延泽公主吕稚荷。”她默念着对手的名字,想起曾经在那个宫廷中与她见过几次,当年那个趾高气扬的吕稚宠侄女,如今又会是怎样的一个“贵客”——“你韩叔叔以智计权谋闻名于世,可是论到宫廷之学,他绝不是吕雉的对手,漪儿,你记住,万一有那么一天,你先与周叔叔逃。”母亲的预言一切成真,韩信祸及九族,满门抄斩,如今,自己作为韩信的学生与吕稚的爱徒相争,谁输谁赢呢?得利的最终又会是——
“王爷。”“王爷。”侍女们在见到厝隼轲毅的身影后都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行礼。示意地点点头,厝隼轲毅让所有仆人退下,寻找的眼神在见到澜漪时化转为惊艳,大步地走到澜漪身边,急切的有如久别的丈夫:“你很美。”
“不让你失望就好。”澜漪站起身,平直的视线停在厝隼轲毅的身前,“客人到了吗?”
“是的。一个骄贵得甚至不见我的公主。”厝隼轲毅冷哼一声。让澜漪替他换下沾上尘土的外袍,换上汉皇亲赐的北塞王袍。
“她没见你?”澜漪疑惑地摇摇头,“不对啊,依她的性子,会这么排拒陌生人吗?人就算长大了,性子也不至于改得如此厉害。”将脏袍扔在地上,澜漪替厝隼轲毅套上王袍。
“你见过她?”厝隼轲毅微弯身子让澜漪可以扣上领扣。
“小时候见过几次。但她不会对我有印象。你可以放心。”慢慢地扣上其它扣子,澜漪欣赏地点点头,拉直微折的袖子,“送婚使是谁?”
“汉侍书郎江君。”厝隼轲毅盯着澜漪的眼睛,“他的眸子是琥珀色的。”
“西域人。”澜漪皱起眉,想到集市上见过的青年,会是他吗?
“我也觉得奇怪,雍祀一向不管汉廷的事,我不认为他会插手。”
“西域王雍祀……”澜漪一惊,眼睛因为想起什么而迷蒙,没注意自己正站在厝隼轲毅胸前的位置,而他微展开的双臂正好将她拥在怀中。
“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了。”厝隼轲毅邪邪地笑着,“漪儿,你认为呢?”
“我——”澜漪被他的笑声惊醒,还来不及回答,便见他渐靠近的脸,红唇再次感到滚烫的触感,慢慢地闭上眼,就当是战前的放松好了,嘤咛一声,她微启唇瓣,两个人紧密地吻着,看起来如同一幅画的精美:着着王袍的北塞王与盛装的王妃。
* * *
栖龙院,宴归厅
上好的白玉餐具在摆成环形的案几上排放,来自中原的塞北罕见的瓜果被切成漂亮的形状放在餐盘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着着北塞王府特制袍服的侍女恭敬地立在案几后,乐声悠扬,舞者妖娆,看来就是上等的完美宴会,除了客人的神情。澜漪坐在厝隼轲毅的身边,从主人的席位上尽览两边的情况,感觉上有些不大对劲。微皱柳眉,她不动声色的视线盯着位于尊客席上的延泽公主。她的神情太过奇怪,从晚宴开始至今,她紧张的表情与其说是得知北塞王妃已有人担当消息后的沮丧失望,不如说是害怕惶恐。狐疑地挑起眉,澜漪拿起案上的酒杯,试探地举向贵客:“久闻汉廷延泽公主盛名,今日一见,真让塞北小女子惊为天人,只是听说公主稍染风寒,真是让人心痛,在此就以薄酒一杯祝公主玉体早日康复。”
“不错,公主一到塞北便生病,让我这个塞北之主深感歉意,便依王妃提议,以薄酒一杯祝公主早日康复。”厝隼轲毅也端起酒杯,当先一口饮尽,宇文湜与楚翳也都跟着主子喝尽杯中佳酿。
“多……多谢王爷。”勉强挤出个笑容,吕稚荷的眼却直瞥向自己身后的贴身侍女,诚惶诚恐的表情像等待严厉的主子命令的女婢。澜漪跟着她的眼看向她的身后,低头直站着的女子恭顺地缩在背光的地方,尽力的收敛着自己的气势,质地虽好却剪裁普通的侍女服下有着诱人的曼妙身姿,注意到澜漪的视线,她抬起头,对着众人嫣然一笑,从延泽公主身后走向前,执起公主的酒杯:“公主一向不善饮酒,又在病中,荷儿代主子谢王爷厚爱。”说完一口饮尽杯中酒,一双美目微抬,看着上座的厝隼轲毅,红唇微抿,显出的居然是暗暗的挑逗。
“好一个护主的美婢。”厝隼轲毅大笑,鹰眸在转过荷儿的脸后看向澜漪,莫名的光在深色的眼底跳动,他放下酒杯的大掌探向“爱妃”的腰间,“漪儿,你觉得呢?”
“公主出色,连仆佣都不能让人小瞧。王爷,汉廷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呢,好让人钦羡。”下意识的僵了身子,澜漪感觉到腰间的温度,男性的触感让柳眉不自觉的轻颦。用尽自制将不适压下,她看出厝隼轲毅的怀疑,同他一样发现可能的骗局,主子怕下人,她所知道的吕稚荷恐怕还演不来这样的戏码,但肯为了北塞王屈尊至此,吕雉真是看重塞北。
“王妃真是自谦,谁不知塞北也是人杰地灵,宇文先生的文采和楚将军的武技,微臣在中原也一直有所耳闻呢。”位居下座的江君本一直埋头吃喝,却在此时插话,恭维起同样陪座在侧的宇文湜与楚翳,琥珀色的眸子在灯火通明的厅堂里闪着光,看来分外招人侧目。
“江大人过奖了。”宇文湜拿起酒杯和楚翳一起敬客人,不管主子是如何想的,在这一场名为迎宾的大戏里,他们即使是跑龙套,仍然得拿出伪装的热情,汉廷到底是名义上的主人。敬酒声此起彼伏,和着厝隼轲毅召来的伶人丝竹,在江君与宇文湜有心地回环下,气氛逐渐活络。
厝隼轲毅知道属下的意思,不置可否的品酒听乐,只在间中表现出主人的好客与应有的热忱,也算是宾主尽欢吧。澜漪柔顺地倚在厝隼轲毅身侧,尽责地扮演北塞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