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九米      更新:2021-02-17 13:57      字数:4714
  “等见过小王爷再吃吧。”澜漪好笑地看见原本满脸堆笑的小女婢耷拉下眼,知道她是好心想拖延自己“遭难”的时间。可是越拖,那小王爷便越有准备对付她。横竖他不敢下令杀她,便让她会会那个才十岁便得了其父恶名的小魔头吧。期待的情绪不由自主地染上一向清冷平和的丹凤眼,澜漪无法否认自己的好胜心,被压在传自母亲那里的谨慎天性后的还有那自生父里来的骄傲。“走吧,香雪。”
  “是,夫子。”香雪无奈地点头,从前面下了小楼。不明白周夫子怎么还笑得出来,他要见的是小王爷呢,这王府中最让人头疼的人物。
  * * *
  北塞王府占地颇大,几乎是整个塞北都城的三分之一。府里总分为四大院,分别是王爷住的“栖龙院”,小王爷住的“思楚院”,王爷姬妾住的“倚贵院”,与心腹家臣们如宇文湜和楚翳住的“贤亭阁院”。平日里,四大院独立成体系,婢女侍卫也全部隔开,除了王爷与钦准的两位大人宇文先生与楚将军外,谁也不能未应召便跨院走动。违者轻打板子,重丧命。就连小王爷也曾因未奉召进栖龙院而被责打,若不是宇文先生一力求情,怕小王爷的命都被打丢了。王爷更因此颁下禁令,命令所有"思楚院"的下人看好小主子不让他再四处乱跑,使得小王爷形同被软禁,除了宇文先生外,无人理会……
  一路上跟着香雪东绕西拐,一边默记路径,一边听好心的香雪介绍王府典故,澜漪的心中对北赛王府的基本情形已有了大致了解。有些佩服那个让香雪提到便不由自主地打颤的男人——厝隼轲毅,他以铁腕分隔了王府的众多人口,实际上巧妙地预防了因勾结而起的可能纷争,真是聪明。只是对儿子都如此冷血,却厚待了两位心腹家臣,难道不怕他们有二心吗?怕不会那么简单,还有宇文湜,不管从早先的自己去接触,还是此刻由香雪口中探知;这位深得北塞王府的下人之心的智臣宇文先生甚至代主子对小主子善尽关照之责,难道只是为了今后的富贵长存?谨慎地摇摇头,澜漪努力约束自己不该有的好奇之心,猜测太多只会把自己拖进不该有的险境。当年韩叔曾经教过自己的"面疑而不对",她怎么能忘了。
  在又随香雪拐了个弯后,感觉眼前豁然开朗,庆幸终于从狭长的回廊走到了小王爷的寝宫,用手拉了拉衣摆,确定不会露出马脚,澜漪站直身,以书生间常见的八字步踏进了眼前在阳光下溢彩的琉璃宫门,她的第一个学生呢,丹凤眼映照着豪华宫门反射的彩光,显得兴味十足。
  "小王爷,新夫子来了。"若大的空间里布满了奢华的痕迹。以金色为主调,绫罗的纱幔飘扬在窗前,镶金的大理石桌案摆放在厅中央,玉制茶具,帛册书卷,每一步都让人感到北塞宫的富华,炫耀得不让人感到庸俗,也是很难得的了。澜漪评估的眼划过一丝欣赏,从香雪那儿得知王府里的一切摆设都是由北塞王决定的,佩服他的张狂,也怪不得让吕雉那样忌讳了,这样个性的男子——
  "夫子,哼——不过一界布衣,见到本王也不下跪行礼吗?"童音很轻朗,本是应该耐听的好音质,却偏被刻意地弄尖,加上些做作的狐假虎威,听了让人讨厌。
  澜漪欣赏的视线被打断,不快地抬眼望向坐在大厅中央一把高椅上的男孩儿。很漂亮的男孩子,剑眉星目,悬胆鼻,看得出长大后必是得很多姑娘喜爱的男子。可现在,一双黑眸里堆着厌恶,手指直指向她的鼻尖,看上去无理而且莽撞。轻滑一步,避开指向自己的指尖,澜漪淡笑着开口:"布衣也是夫子。夫子为师,你再尊贵也只是个学生,我不叫你下跪行礼倒也罢了,你还敢要求我,真是个无礼的小子,竟然已习师了五年吗?怪不得其他夫子都教不下去了。原来是朽木不可雕。"丹凤眼一扬,对上被她的话气得脸红的小男孩,澜漪面色一整,口气严厉地说:"还有不要随便以手指戳人鼻梁,如此大不敬的行为就算是真正的君臣也是极大的失礼,另外你怎么可以自称‘本王’,据我所知,北塞王的权衔还在你父亲头上,你想反他不成?"
  "你——"小男孩没想到自己的下马威不成,还被澜漪厉言教训了一顿,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他,又怕他真的将自己的失言告诉父王,召来责罚,求救的大眼瞥向角落里站着的一个侍从。
  澜漪看在眼里,知道有异,也随着瞥过眼去:角落里站着一个五十开外的老头,虽然也是一身仆服,可衣服的料子明显比其他人要好上许多,而且老头看上去十分健硕,腰挺得笔直,踱出的步子虽慢,却十分稳健,他从角落里走出来,慢慢地走到澜漪面前,一双眯细的小眼在看向澜漪时却放出刀刃似的锐利光芒。他慢吞吞地向澜漪行了个礼,状似恭敬地称赞:"周夫子好厉害的一张嘴。"
  "书生以笔、口混饭吃,若口齿不灵,岂不容易饿死街头。"澜漪如常地闲笑着,心中却是一凛,这老头儿是谁?
  "林管事"小男孩着急地唤着老头儿,澜漪趁他转头,略向后退了几步,退到香雪身前询问地望向她。
  "林管事是府里的元老了,他是思楚院的总管事。"香雪小声地告诉澜漪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崇拜的眼神紧盯着自己的新主子,周夫子好厉害,竟然几句话就逼得小王爷搬救兵,她身为贴身小婢都觉得好有面子。
  "总管事。"澜漪点点头,以眼神谢过香雪,直觉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但习惯地压下疑问,她现在最紧要的是先过了这明显为难她的一关。这小王爷其实不足虑,赶走了几位夫子的幕后“功臣”怕是这个林管事才对。
  果然,小男孩与林管事密语几句,竟然努力收藏眼睛里的厌恶,收回指向她鼻梁的手指,甚至一脸
  热切地从那把大高椅跳下来,纡尊降贵地走到她面前,抬头盯着她的眼睛说:"你要当我的夫子吗?那也行,不过你要通过了我的考试才算数。"
  "考试?宇文先生不是已经考过了。"澜漪知道麻烦就要来了,但自己偏不能回避,只有睁着丹凤
  眼,看男孩漂亮眼睛中渐深的诡谲,听他用装出来的孩子的天真大喊:"那不算。你要通过我的考试,我出的题才是。"
  "是么?原来宇文先生的题出得不好,小王爷打算重来。”澜漪以言语挑逗着小男孩玩,发现在提到宇文湜时,孩子眼中的温情,那是骗不了人的信任,丹凤眼微眯,有了些计较。
  "不是宇文先生出的题不好。而是……反正你要通过的考试。"小男孩儿着急地想要解释,却偏又不知怎样开口,只好近乎蛮横的大嚷。澜漪心情大好,想再挑弄挑弄这男孩子,也好磨些时间供自己思考对策,可是忽略了一旁虎视眈眈的林管事。老头咳嗽一声,缓缓地开口:"周夫子,何必逗小王爷玩,还是先让小王爷心服以便开始授课才好。"
  状似无意的恭敬话语却正切断澜漪的如意算盘,逼得她只有开口应承:"澜漪只有请小王爷出题。"暗暗在心里提醒:姜还是老的辣,自己可不能小觑了这只老狐狸,否则只怕要枉送性命。她转过头对着老头的脸,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男孩,淡淡的抿了抿唇,向着男孩施个书生礼,问他:"那小王爷要考澜漪什么呢?"
  小男孩似乎没想到澜漪会这么快低头,被猛然接近的玉颜吓了一跳,有一瞬间的怔愣:这个夫子长得好像画里的人,看了很舒服呢。懊恼地甩甩头,他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快便起了动摇之心,暗自告诫不可心软,想起林管事说的话:夫子们都是为了亲近爹以求自身富贵才来教他的,一个都不是好东西。就算这一个长得好看,也一定是不安好心的。他下定了决心,专注视线,对澜漪出题:"如果你有办法没得到父王应召便安全进退机务室一次,我便认你为师,再无违抗。""呀——"香雪闻言失声惊呼,澜漪看到厅下的下人们闻言莫不露出惊恐之色,知道这机务室肯定是王府重地,擅入者死的。想到香雪提过面前的男孩不过是未经奉召觐见父亲便差点丢了性命,连亲生儿子尚且苛刻如此,自己这个外人就更别说了。"怎么,不行吗?那你认输好了,去跟宇文先生说你没胆教我,自己请辞吧。”男孩子见澜漪只是睁着眼却不说话,以为她怕了准备退缩,忙说出自己的打算,黑眸里全是兴奋的喜悦,而心里暗暗感觉的失望只当是个错觉。他努力地抬高了头,做出不屑的形状,用手推推澜漪,"你快滚吧。"
  "若是对夫子说话,用敬语会比较好。小王爷,或者还是叫名字吧,听来舒服些,厝隼辙,对吗?"
  "大胆,你敢直呼我的姓名!"小男孩跳起来,将刚刚因为推她而反被握住的小手从澜漪的柔荑中甩脱出来,不敢去想自己一时的失态,竟然留恋这个白净书生手掌中的温度。
  “为什么不敢呢?我答应你的考试,你很快便要对我百依百顺了不是吗?”澜漪任他挣脱自己的手,天性里本就不爱与人接触,刚才也只是为了反制厝隼辙这个硬要充大人的小男孩罢了,不过才十岁,她若好好教,也许可以做出点事情来看看。
  "什么,你答应我的考试?"男孩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夫子——”香雪着急地想制止新任主子的莽撞,夫子知道他答应的是怎样的试验吗?擅闯机务室者死啊,她想到至今躺在床上的香兰,打了个冷颤。"香雪——"林管事不待澜漪有所回应,便抢先开口,对香雪摇了摇头,"要相信自己的主子。我没教过你吗?"香雪被他如针的冰冷视线刺得低下头来,只能噤声:"是香雪愈矩了。"嗯。"林管事满意地点头,冲澜漪笑眯了眼,"夫子好胆识,我与小王爷就静候佳音了。"
  "劳管事您费神了。"澜漪回他一个笑脸,看向厝隼辙的丹凤眼自然地一挑:"你也要守住你的诺言才好,厝隼辙。"
  "我一定会,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两只手掌在空中相击,澜漪咧开唇角,要全身从厝隼轲毅的规矩下而退吗?她会的。"香雪,我们走吧。"
  "去哪儿,夫子?"
  "机务室。"
  "啊——"香雪惊疑地抬起头,恐惧地看着点头肯定自己听力的澜漪。
  "香雪——"林管事提醒地冷哼一声,"不要违逆主子的命令,我教过你的。
  "是。"香雪依言转过身:"夫子,请——"澜漪点点头,跟着她踏出思楚院的主宫门,往栖龙院前行。
  * * *
  "机务室是王爷处理政务的重地,平时除了王爷只有特别许可的人像宇文先生与楚将军才能进入。如未经传召擅闯的话,只有死路一条,夫子,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一踏出小王爷的寝宫,离开林管事的视线,香雪就忍不住扯住澜漪的衣袖,恳求他不要冒险,生怕这个自己才伺候了一天的主子便要因为小王爷的恶意为难而去枉死城报到。
  澜漪好笑地看她暗红的眼眶,安慰地拍拍她的头:"不用担心,香雪,我有分寸。"
  "可是……"香雪还不死心,想阻止澜漪的脚步,逼得澜漪只好板起脸,冷声呵斥:“香雪,你只管把路线告诉我就行了。"
  "是的,夫子。”香雪低下头,收回扯住夫子衣袖的手,心里知道夫子不要她带路而只要路线图是怕她犯了奴婢不能跨院走动的规矩,她知道自己无力阻止夫子的行动,只有尽责地将路线图说清楚:"机务室在王爷的栖龙院和家臣们的贤亭阁院中间,从思楚院的北门出去,直穿过栖龙院就行了。可是夫子,您未得王爷准许,可能连栖龙院都过不去。"
  "没有别的路了吗?"
  "有,从王爷姬妾们住的倚贵院绕过去,从栖龙院的边上走,宇文先生每次看完小王爷后怕惊动王爷,回去都是这么走的,这条路没有侍卫,只是有些难找。"
  澜漪默记下香雪的话,难找吗?她并不以为,这条路没有守卫,正和她心意,"好了,我知道了。香雪,你回去等我。"
  "夫子,你——还回来吃饭吗?"香雪欲言又止,硬挤出一句话来,怯怯地看着澜漪。
  "中午饭,我看是不会回来吃了。"她扔下一头雾水的香雪,自己出了思楚院的北门,昨晚她是从王府的正门进来的,正路过贤亭阁院,她记得宇文湜召见她的那间阁室后就有一座琉璃的长盘屋,如果她记得没错,那块金匾上写的正是:“机务重地,闲人莫入”。算天也在帮她吗?她放慢了脚步,看到一路上经过碰到的侍卫女婢无不用怜悯的目光看她,那隐含的幸灾乐祸是对一个垂死者的笑话。只是她怕要让他们失望了,丹凤眼一闪,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