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九米      更新:2021-02-17 13:57      字数:4714
  "他的确出色。"宇文湜淡淡的点了点头,若有所盼的视线却不着痕迹的紧跟着坐于上位的厝隼轲毅。
  “他怎么没即刻住进府里?"感觉到了宇文湜的些微紧张,厝隼轲毅却只是端起酒来轻啜一口。
  "他要回去安顿父亲。"宇文湜回答主子的疑问。
  "是个孝子喽。"点点头,厝隼轲毅抬起手将酒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留恋地抿了抿唇,赞赏地眯起鹰眼,"果然是坛好酒。"
  "是啊,王,酒很不错呢。"楚翳赞同地跟着喝干了杯中的酒。
  满意地咧开唇角,厝隼轲毅将视线转向宇文湜,"好好观察吧,施以薄恩,留待我用。他的策论写的很得我心。"
  "王问周褴衣,只是为了这个吗?"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宇文湜仍忍不住皱眉,微显急切地盯着厝隼轲毅的眼,口气听上去近于指责,"王不是因为关心小王爷才……”
  "湜,你失礼了。"楚翳生怕好友因一时行失态而开罪了王爷,忙放下酒杯打断他,一边担心的瞥向主子,恳切地低下头,"王,请恕湜无心之过。"他努力打着圆场。王对小王爷冷漠早已是全王府公认的惯事了,湜怎么老在这个问题上出错,皱起眉,楚翳不解地瞪一眼好友。
  "无妨。"厝隼轲毅微笑不改,对着楚翳甩了甩手,被宇文湜紧盯住的鹰眸波澜不兴,示意随侍在侧的婢女斟上酒,他端起酒杯送到唇边,停了一停,回答宇文湜的提问:"我只对有用的人感兴趣。"又抬手喝下一杯陈酿,满意地品着舌尖的酒香,微醺的眼却不曾漏掉宇文湜眼中未及收回的愤慨——那使儒雅靥孔上的平静出现了一丝裂纹,"湜可真是关心辙儿啊,让本王也有些嫉妒呢。"唇角咧得更开,厝隼轲毅的话让人摸不清真假。
  “湜只是为了王爷才关心小王爷的。"楚翳猛扯着好友的衣袖,在桌底下暗踢了他一脚。
  “湜只是为了王爷。"宇文湜醒觉自己的失态,顺着楚翳的话向主子示歉。
  厝隼轲毅点了点头,接受两位爱臣的说辞:"本王替辙儿高兴,有你们两个的衷心拥戴,他的王位怕比我还要稳些呢。”
  “王爷说笑了。”宇文湜听出厝隼轲毅的言外之意,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湜自当以王爷为重。"
  "是吗?本王的荣幸。"厝隼轲毅接受他变相的敬酒,君臣三人重又恢复刚才的热络,只是厝隼轲毅的眸子里始终有光在闪,他不关心王儿吗?也对,该去看看了,顺便会会那个周褴衣,他点了点头,又饮进一杯酒。
  * * *
  "周夫子,这边请——"提着灯的女婢一边在前边带路,一边还不时地转过头,借着夜色的掩护偷瞄身后跟着的这个才进府两次便已“美”名闻遍婢女间的俊夫子,果然名不虚传:一双剑眉入鬓,丹凤眼中睿光慧黠,鼻挺唇薄,白衣飘飘,俨然如画中的浊世佳公子。若不是额际狭长明显的红痕,简直就是玉雕的完人一般。女婢偷瞧的视线冷不防与澜漪四处打量的目光对个正着,不由羞红了双颊,讪讪地掩饰自己的失态,她努力以和缓如常的口气向澜漪介绍王府里的情况:"夫子住在小王爷寝的后面,宇文先生说这样好方便夫子与小王爷亲近。这里是王府的东南院,名唤‘思楚’。"女婢一边说,脚步却不稍停,在曲折的回廊间穿行,让一边浏览王府夜景的澜漪几乎有点跟不上。
  “‘思楚’?很奇怪的名称?"一心二用地听着女婢的介绍,澜漪在乍听到熟悉的久违字眼时心中一动,忍不住开口询问。
  "‘思楚’是老王妃起的名字,她原是中原的汉人,听说她是楚国人,嗯……就是楚霸王项羽的楚国。"女婢听得俊夫子询问,知道他在听自己说话,不由解说得更为详尽。
  "项羽的楚国人,你知道得还挺多的吗?"
  "那是早前听席夫子,哦,就是之前教小王爷的那位夫子说的。"女婢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冲澜漪笑笑,"周夫子不要取笑香雪才好。"
  澜漪微笑地摇摇头:"怎么会呢,你还听夫子讲课吗?"
  "不是的,香雪没那个福气,是站在廊下伺候的时候偶尔听到的,奴婢们是没有资格听夫子上课的。"自称为香雪的婢女认真地回答澜漪随口的问题,语气里隐藏的深深渴望使澜漪好奇的收回游移的视线,集中在她的身上。
  这才发现这为她打灯带路的女婢才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一张圆圆的苹果脸,一双兔子似的眼睛因为疲惫的缘故而泛着血丝,看来红通通的,才及她肩的身高配着两条大麻花辫,看来便是个单“蠢”的小姑娘。澜漪默叹口气,知道面前的小女婢正是自己最不想接触的人种之一,太过单纯善良,看着她因为自己的注视而羞红的双颊,她一边告诫自己要与之保持距离以防被之好心牵连,一边却下意识地开了口:"香雪,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了,夫子。还有一年便及笄了。"小女婢羞涩地笑着,在领着澜漪左穿右插半晌后停下脚步,"周夫子,到了。这儿就是您以后的住处了。"
  澜漪跟着她停下步子,面前是一座自成院落的独居小楼,两层高,木质的隔板上刻着美丽的花卉图案,在若隐若现的灯影下栩栩如生,她仿佛就能闻到风中清幽的花香,楼前後又种了一圈旱榕,挺拔的树身苍郁葱翠是塞北少见的风景,很雅致的院落,而且适合真正的读书人。澜漪赞赏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甚至忘了随着香雪移动脚步。
  "夫子,进来呀。"香雪推开原本叩着的楼门,将手里提着的灯放在桌上,暗黑的空间立时亮堂起来,她用火镰子点燃桌上的另一盏座灯,用手拿着,领澜漪上楼,"夫子的寝室与书房都在二楼,一楼是夫子想独食与待客时用的。"澜漪随她上了楼,楼上共有三间阁室,香雪推开中间的一扇门,走进去,"这是夫子的寝食,右边那间是书房,右边那间是夫子的随身小婢住的。"她将手中的灯放在桌上,澜漪就着灯光打量以后短时间内的栖身之所:很简洁的摆设,一张大床铺着崭新的被褥靠在东墙角,一张长桌放在正中,两把长椅与一排大衣柜,必备的茶具放在桌上,简单却令人舒服,只是"我没有随身小婢。"
  澜漪将肩上的小包放在桌上,准备将衣物挂进衣橱,却被香雪抢过活计,看着她略显紧张的一个羞涩甜笑,对着她施个礼说:"香雪以后就是夫子的随身小婢了。"
  "我不需要随身小婢,香雪你回去吧。"澜漪头疼地想着自己最害怕的便是在王府里与人亲近,一来不合自己习惯冷淡的性子,另一方面却是怕身份被识破,单是性别一事已足以令她烦恼,而香雪太过单纯热情,留她在身边只会坏事。可是只怕不能如愿。
  "夫子,您莫不是嫌弃香雪。香雪很能干的,真的,别看香雪年纪小,可是在王府里已有十余年了。香雪可以照顾夫子的。求求夫子不要嫌弃香雪,否则宇文先生怪罪下来……"香雪着急地恳求着,兔子似的眼睛里就要流下泪水。早前被宇文先生点中来伺候新夫子,她就很高兴,只怕夫子会嫌弃她不够聪明伶俐,现下噩梦成真,她不但伤心遭到俊夫子的嫌弃,还要担心宇文先生的怪罪。虽然众人皆知宇文先生一向宽带下人,可听说王爷也很重视新来的夫子,她若怪罪下来,香雪打了个冷颤,想到原本一起伺候小王爷的女婢香兰,她被板子打得至今下不了床,她每次给她换药,看到血肉模糊的伤处都好害怕。香雪噙着泪,对着澜漪跪下来,咚咚的磕头,"求求您,夫子,收下香雪吧!”
  澜漪连忙扶起她,看到小女婢光洁的额上已起了红印,无奈的抿紧了唇,她只有点头。暗暗地嘲笑自己,早在看清这小女婢的性情时便该有所察觉,便以为自己已够心硬,还要冒险一试,结果只是自讨苦吃。"谢谢夫子,香雪帮您收拾床铺。"香雪喜极得掉下泪来,又忙用手去擦,两只眼被泪洗得更加发红,连鼻头也因为忍哭而憋得通红,看来真如兔子一样。澜漪忍不住撇开了唇角,待香雪收拾好床铺,她摇手停住香雪欲收拾行李的动作,从靠窗口的位置看到愈黑的天色,估计至少也是一更时分了,她转头对香雪吩咐着:"别收拾了,先放在那儿吧。明天一早还要去见小王爷,你先去睡,回头叫我。"
  "是的,夫子。"香雪乖巧地点头,向澜漪行了个礼,正要走出去,却又停下身来,转头对澜漪说:"香雪就在夫子的隔壁,夫子有事就叫香雪。"
  "我知道了,去睡吧。"澜漪答应却仍不见香雪行动,奇怪地看着她犹豫的神色,像决定着什么攸关生死的大事般挣扎了许久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香雪以前是伺候小王爷的。小王爷是个好主子,只是有时脾气有些大,现在香雪伺候的是周夫子,以后就是夫子的婢女,要忠心于夫子。所以,所以……请夫子小心提防着小王爷。"
  她脸涨得通红,说完话便飞快地向外跑开,还不忘将房门给澜漪带上。澜漪知道她的意思,虽然她话说的有些颠三倒四,可含义却还清楚,以前她帮小王爷,现在却要担心自己的主子被小王爷欺负,真是个小丫头。澜漪失笑地摇摇头,其实不用香雪提醒,她也知道该提防那个小王爷,那个五年间气走九位名闻塞北的饱学之士的十岁男孩究竟生得怎样?她其实很是期待。
  吹熄了灯,她躺上香雪整理好的软榻,感觉到上好的绫罗与皮肤相触的质感,几乎想要叹息,太久远的记忆里,这份触感记录了太多不该被回想的事情,翻身下了床,澜漪将随身带来的一块粗麻布垫在被褥底层才重又躺回床上,还是让自己习惯粗糙的麻布吧,即使磨得细嫩的肌肤生痛,也好过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不该有的奢想里。
  叹了口气,她闭上眼,睡了。
  这是她踏入北塞王府的第一个晚上,辗转反侧,旧梦不断。
  第二章
  门是悄悄地被推开的,蹑手蹑脚进来的人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她的安眠似的。酸涩的眼有些痛,在乍见到阳光时甚至被刺出了一片水雾,抬起手轻揉两边的额角,澜漪从床上坐起身来:“香雪,我醒着呢,不用那么小心的。”
  “啊”本准备先一步将夫子还放在桌上的行装偷偷收拾好的香雪被预料外的声音吓了一跳,轻喊出声,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抬起眼对上坐在床榻上的澜漪,不好意思地打招呼,“夫子,早——”
  “早啊。什么时辰了?”澜漪掀开被子,下了榻。任香雪为自己披上外袍,一边庆幸着自己的先见:为防暴露身份上的秘密,她连睡眠时都绑着白布,穿好中衣。即使胸口疼得厉害,效果却是好的。
  “快过寅时了。夫子,您不用急,小王爷都是过卯时才起身的。”香雪为澜漪扣上袍带,与自己景仰的对象靠得那样近,她觉得连手指都开始不听使唤了。深深的吸口气,香雪暗骂自己的不争气,不经意间闻到奇怪的香气,“夫子,您的身上好香哪。”雅而不浓的气味嗅上去甜甜的,让人心里很舒服。香雪忍不住又用力嗅了一口,确定了香气的来源是身前的周夫子,好奇的睁大眼,怎么男子身上也会有香味的吗?
  “噢,是我妹子薰的兰香,姑娘家爱干净,非要将我这个作兄长的衣服弄得香喷喷的。唉,香雪,你可别四处乱说,大男人身上香气四溢,传出去太不像话了。”澜漪笑着叮嘱香雪,微拧的眉配上状似无辜的神情,就像一个宠爱妹妹到无计可施的好兄长的模样。
  香雪羡慕地想自己要有这样一个哥哥该有多好,一边用力地点头,向着澜漪认真地承诺:“香雪不会告诉别人的。”心里却忍不住地可惜,可惜王府里没有这种味道的薰香,否则自己一定想法弄来如夫子妹妹一般为他薰衣。周夫子很适合这种香气呢,有点冷,却让人闻的很舒服。
  澜漪不知道小女婢的心思,在得到她的承诺后放下心来,一边整理仪容,将自己扮成男子的模样,一边却在想要如何掩盖自己与身居来的淡淡兰香。妹妹的借口骗骗小丫头还可以,若对上传说中暴虐莫测的北塞王厝隼轲毅,又该如何搪塞呢?那个风流之名传遍塞北的王爷据说还是逐香圣手,若被他看出破绽,只怕自己性命不保外还会牵连义父,真是伤脑筋。微拧眉,澜漪看到香雪满意地从自己身前退开,知道已打理妥当,看了看天色,应该是卯时了,该去见学生了。“香雪,你带路,去见小王爷吧。”
  “可夫子你还没吃早饭呢!”
  “等见过小王爷再吃吧。”澜漪好笑地看见原本满脸堆笑的小女婢耷拉下眼,知道她是好心想拖延自己“遭难”的时间。可是越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