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节
作者:击水三千      更新:2022-05-26 17:47      字数:4873
  说不出原因,她就是觉得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跟自己有某种程度的关联,不弄清楚,她就会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君夜离沉默一会,低声道,“我母妃虽姓阎,但她只是镇国将军的养女,是外公在一次行军打仗的路上,将落水的她救了起来。”
  那时候阎蕙心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忘记了一些事,阎正初见她可怜,又生得貌美过人,乖巧可爱,就收留了她,其后不久,收为养女,为她取名阎蕙心,对她很是疼爱。
  后来宣景帝也曾经见过阎蕙心几面,但都没有特别在意,直到万丈崖归来后,他突然向阎正初提出,要纳阎蕙心为妃。父女两个都很意外,尤其阎蕙心,根本没想过入宫为妃,所以一开始,她是拒绝的。
  “但皇上对蕙妃却是执着得很吧,不达目的不罢休。”紫凝已经想到,这时宣景帝已经将对那个人的执念转移与之容貌相像的蕙妃身上,又怎可能轻易放手。
  “是,”君夜离应了一声,觉得紫凝的药真是好用,一揉上去,疼痛就减轻了大半,说话的底气也足了些,“我是后来听母妃说起,她不同意嫁,父皇也不逼她,只是每日好言相求,极尽宽容忍耐,母妃到底还是被他感动,入宫为妃。”
  “想来皇上待她也很好吧,”紫凝回想着宣景帝提起蕙妃时心痛的表情,也能肯定这一点,“我想直到现在,皇上也还是爱着蕙妃的。”
  “那又怎样,”君夜离冷笑一声,好深的怨念,“父皇一开始是很疼爱母妃,直到母妃生下我,父皇疼我宠我,无人能出其右,确实让人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想来那十几年是宣景帝最快乐的时候吧,他甚至都没有再立妃,连梅霜皇后那里也少去,把全部的爱都给了蕙妃——即使蕙妃只是那个人的替代品,但能够得到一个君王如许多的爱,已经可以让她忽略这一点。
  可是后来有一天,风云突变,五年前那次六国争霸赛上,狐歧国君王偶然见到蕙妃,又惊又怒,说她是自己逃走的王妃,他已找了他五年,原来是被宣景帝私藏!
  此事一出,西六国一片哗然,蕙妃也亲口承认,她确实已经想起从前的事,狐歧国君王所说,都是真的。
  “蕙妃是狐歧国人?”紫凝大为意外,忽又明白了什么,“所以狐歧国才想要联合大月,灭了西池?”
  “是,”君夜离点头,“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母妃在狐歧国时,确实已经被纳为妃子,可她不喜狐歧君王的凶狠残暴,才逃了出来,结果被追杀,不幸落水,才被外公救起。”
  后面的事情无须多说,狐歧君王硬要带回蕙妃,宣景帝自然不让,两国眼看就要兵戎相向,战事一触即发。
  而那时的西池国,还没有强大到足以抗衡一切的地步,何况君夜离只有十五岁,也左右不了大局,如果两国开战,必将是一派血腥厮杀,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所以,皇上让步了?”紫凝瞬间明白,君夜离对宣景帝的怨恨从何而来。
  “事实上,是,”君夜离拳头捏得咯咯响,“父皇说是不会放弃母妃,其实还是不想两国开战,之后……”
  之后,蕙妃与宣景帝一夜温存,嘱咐他好生照顾君夜离,第二日两军阵前,蕙妃说一切都是自己的罪孽,理应由她来赎,她表示愿意跟狐歧君王回去,但是要他和宣景帝立誓,不会因为她而起战事。
  宣景帝自然是不想,狐歧君王也同意,两人立誓之后,蕙妃如释重负,服毒自尽,结束了这一切。
  “死了?”紫凝心神一震:蕙妃好烈的心性,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是……”君夜离声音微颤,抓紧了棉被,“那时候,我就在父皇身边,但是我……救不了母妃……”
  只能眼睁睁看着最亲的人倒下去,那种撕心裂肺一样的痛,他每想起一次,就像死过一次,汹涌的杀气在体内激荡,恨不得毁掉这个世界!
  “狐歧君王会稀罕一具尸体?”紫凝无声冷笑,轻轻抚弄着君夜离背上伤痕,都处理差不多了。
  “当然不会,”君夜离冷笑,“他要母妃回去,也不是因为放不下,只想折磨母妃出气而已。母妃一死,他立刻撤了兵,怎会再多看母妃一眼。”
  而且他之所以会撤兵,也绝不是为了遵守对蕙妃的承诺,只不过人已死,此时跟西池国开战不但毫无意义,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何必冒这个险。
  所以,这两年来,狐歧国自认为国势渐强,才要联合大月,灭掉西池,以报当年之辱。这在西六国之中,也算不上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帝王之间这样的风流韵事并不怎样稀罕,所有在当年传过一阵之后,也就沉寂下去而已。
  紫凝恍然,“怪不得我之前并未听说过与蕙妃有关之事,想来皇上和狐歧国君王都觉得此事并不光彩,所以也不准子民提及吧?”
  “不会有人在意母妃是死是活的,”君夜离苍白着脸冷笑一声,“而且他们正巴不得这样的结果,母妃一死,他们才有机会,不是吗?”
  人心不平,这很正常,在后宫中,某个妃子得宠,就意味着其他女人要失宠,某个皇子得宠,就意味着可能会被封为储君,将来君临天下,蕙妃和君夜离会招来妒忌,有什么稀奇。
  “蕙妃必定是温柔体贴,贤良淑德,”紫凝对这位不曾谋面的“婆婆”印象很好,说起她时,神情也会不自觉地带了几许向往,“否则的话,皇上或许会因为她容貌像那个人而对她一时痴迷,但绝不可能宠她十几年。”
  “我说过,即使父皇再爱母妃,也抵不了他的江山重要,”君夜离对此仍旧是不屑一顾,“紫凝,我方才跟父皇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如果有一天我也处在那样的境地,我放弃一切,都不会放弃你。”
  没有哪个女人不爱听心爱之人对自己的绵绵情意,高傲如紫凝,在听到这番话,心中亦是感动莫名,微一笑道,“所以你觉得是皇上对不起蕙妃,就一直恨他到现在?”
  “是,”君夜离坦然承认,“我每想起母妃死时无助和绝望,我就更恨父皇一分,如果他说一声保母妃,母妃就不会死,他是可以救母妃的,你知道吗?!”
  他情绪太过焦躁,剧烈地喘息着,一阵呛咳。
  “夜离,你太自以为是了,”紫凝小心地扶他坐起来,帮他拍背顺气,“或者我应该更多地站在你的立场上,替你考虑,但是你真不应该这样恨皇上,他是不得已的。”
  “有、有什么不得已,”君夜离咳了两声,脸都涨得通红,“他不过是舍不得他的江山!”话虽如此,但他也知道,紫凝从不会胡搅蛮缠,她这样说,必定有自己的道理。
  “所以皇上并没有错,”紫凝淡然一笑,认真地看着他,“你会说舍弃一切也要保我,可以无所顾忌,是因为现在你不是皇上,他是一国之君,肩上有那么重的担子和责任,不止是他的江山,还有他的子民,他的儿女妻妾,他要顾忌的太多太多,多到他自己都会喘不过气来。”
  君夜离愣住,半晌无言,似乎现在才考虑到这些。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皇位,夜离,相信我,皇上一定会舍弃它而选择蕙妃,”紫凝温柔地摸摸他的脸,“可是如果真的两国开战,遭殃的就是西池的黎民百姓,到时候即使将蕙妃救下,你以为她会活得开心吗?百姓们会怎么骂皇上,又会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这样的罪责,皇上和蕙妃承担得起吗?”
  “可……母妃并没有错……”君夜离咬紧嘴唇,心里很难受。不可否认,紫凝说的对,可是凭什么,西池国子民的性命,要母妃背起来,难道就因为她不喜欢狐歧君王,就活该要死吗?
  “在这件事里,谁都没有错,”话出口,紫凝自嘲般一笑,“这话我说大了,但事实如此,这世上有很多事,是无法判断谁对谁错的,你替蕙妃感到不值,感到冤屈,或许她自己却觉得是死得其所。夜离,你不能否认,这一切的确是因她而起,尽管她也不想这样,所以她将一切恩怨终结在自己身上,你又何必替她不值。”
  君夜离呼出一口气,苦笑一声,“紫凝,你的话好残忍,可是,我无法反驳。”
  所以说,这些年他真是错怪父皇了吗?他只顾着时时回味自己失去母妃的痛苦,却忘了父皇也失去了最心爱的女人,日子一样不好过,还要承受他这个长子的怨恨,他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
  “我并不是要教训你,只是想你别太郁结于心,不然会闷出病来。”紫凝仔细地替他包扎伤口,因为要将纱布绕过他的身体,所以她一下一下将脸贴近他的背,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君夜离只觉得她柔软的发丝拂过伤口,带来麻麻痒痒的感觉,心头确实轻松了许多,“紫凝,幸亏有你在,我……真的很幸运。”
  “所以下次不要再惹怒皇上,”紫凝没好气地拍一下他的肩膀,“六国赛开战在即,你却惹来一身伤,这不诚心吗?”
  “我没事,”君夜离朗声一笑,“一点皮肉伤,三五天就好了。狐歧国与大月国不是要联手灭我西池吗,我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本事!”说到后来,他目光变得锐利,气势迫人。
  “狐歧国看来是从未放弃血洗这段耻辱,”紫凝冷冷一笑,“为报仇,他们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上次在大月,你会遭人行刺,必定就是慕容冽跟钟离墨所为,这次倒是可以新账老账一起算了。”
  “对,”君夜离挑眉,想到那时慕容冽被他们戏耍的情景,心情就更为舒畅,“他们若敢动歪心思,必定让他们有来无回!紫凝,别忘了,慕容冽可还欠我们万两黄金呢。”
  紫凝眼底闪过一抹锐色,“他几次三番要杀你,我怎会轻易饶他!”连君夜离都不知道的是,她在慕容冽身上下的手段,远非别人能够想像……
  “对了,”紫凝忽地想起一事,“蕙妃忌日是哪一天,总要去祭拜一下。”她是人家的儿媳么,这份心总是要尽上的。
  谁料君夜离眼神忽地一变,很是诡异。
  紫凝心一沉,蓦地想到了什么,惊道,“莫非……”
  “是,”君夜离以眼神示意她不可张扬,低声道,“我怀疑母妃还没有死。”
  果然好惊悚。饶是紫凝一惯冷静觉着,也不禁觉得胸口有点闷,“何以见得?”不是说蕙妃在两军阵前服毒自尽吗,怎么会——
  君夜离略一沉吟,似乎在想从何说起,沉默了一会,却忽然换了话题,“紫凝,你之前不是问过我,知不知道自己如何中了毒,事实上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我体内的毒发作时,差点要了我的命,那时候我只有十二岁。”
  紫凝心神一震,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怒意:什么人如此狠心,竟对个十二岁的孩子下毒手?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足为奇,谁让那时候的蕙妃和君夜离那般受宠,树大招风,有什么稀奇。
  “救你的人,是蕙妃?”
  “是,”君夜离眼波诡谲,“母妃一朝得知我中毒,惊惧之下,顾不上许多,拿了什么东西给我吃之后,我便活了过来。”
  “什么东西?”紫凝愕然,“蕙妃也懂医术?”
  “应该知道一些,不过当时我并不知情,后来母妃才告诉我,是情蛊,”君夜离似乎对这些东西很反感,一副要呕吐的表情,“母妃说只有情蛊才能压制我体内的毒,至于解毒的方法么,她也不知,只能再另外想办法。”
  “这不是重点,”紫凝惊道,“蕙妃竟然会用蛊,那她的真实身份——”
  “母妃没有说,”君夜离摇头,“想来是不愿意我牵涉其中,但那时候我就知道,母妃的身份绝不简单,即使后来她服毒自尽,我也始终觉得,事有蹊跷,母妃也许并没有死,只是借着这个方法,名正言顺地消失而已。”
  紫凝缓了缓,点头道,“倒也不无可能,不过蕙妃死后,不曾入皇陵吗?”如果她没死却入棺进皇陵,岂非太过残忍!
  “入了,”君夜离神情森冷,“但是问题就在这里。那晚我给母妃守陵,后来因为太过伤心而毒发昏迷,是母妃身边的侍女青彤替我守的下半夜,但是当第二日我再过去时,青彤却昏迷在地,母妃的棺中已空空如也。”
  “什么?”紫凝一惊,“人不见了?”
  “是,”君夜离点头,莫名的有些兴奋,“所以我才一直怀疑,母妃根本没有死,一定是被什么人给带走了。这个人居然可以不惊动皇宫侍卫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将母妃带出去,必定身怀绝技,应该也不会伤害母妃——”
  “是否是狐歧国的人?”紫凝隐约觉得,事情应该不止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但这千头万绪的,一时真不知从何说起。
  “不会,”君夜离断然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