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节
作者:童舟      更新:2022-05-26 17:17      字数:4773
  唐风和遂也跟着惆怅起来:“怪道你这样吞吞吐吐,想来是怕我为难了。”
  两人正在郁闷之时,忽然听到外面吵嚷起来,绯堇跌跌撞撞进了屋子,见了许如澈连礼都来不及行,只是尖声道:
  “不好了,章郎中说姑娘染上了霍乱,这病是要过人的,太太他们都怕极了。已经下了令,要将姑娘关在后院的柴房里,恐怕……恐怕是要不管不问了。”
  唐风和跟许如澈拔腿便跑。
  只见年妈妈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妈妈,一概穿得严严实实,正抬着唐云暖便要往院外面去。
  许大奶奶已经哭号得几乎没了半条人命,唐家大爷奔去了平阳居求情,红豆死死地抱住唐云暖就是不放手,紫棠死命地跪下磕头。
  几个人正在僵持中,忽然见菊金赶了过来,眼见这场面颇有些不忍,却仍旧道:
  “太太说了,霍乱这病非同寻常,轻者倾家,重者是要毁了一座城的。趁此刻还没扩散开,还是赶紧将云姑娘送进柴房里隔开。大奶奶跟大爷……并着其他人,先关在斗春院里,一步也不得出,姑娘碰过用过的东西,也得一并都烧了。”
  唐云暖早在这样剧烈的撕扯中没了力气,即便如此,她也早在得知自己得了传染病后便知会有这样的下场。
  这大宅里人情凉薄,所有体面跟尊荣,不过是系在太太的喜怒之上,说穿了,也不过就是看自身是否富贵得脸。
  若手上有了银两,背后靠有势力,自然可在这宅子里呼风唤雨,即便走路也可以横着。
  只是太太不过翻一翻手掌,便足以毁掉唐云暖所拥有的一切。
  谁让太太才是这宅子里最体面的人,前有京城里皇商的买卖日进斗金,后又有长公主跟侯爷府做背后大树。
  唐云暖垂目叹息,她手上的双春楼、及第楼以及那几亩薄田跟太太相比,简直寒酸,更别提她爹爹不过是个知府的幕僚,她哥哥也只是个没有官位的廪生。
  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坚信,这深宅大院里的女子,若不自强奋斗,下场该多么可悲。
  忽然用尽全身的精力拼命坐了起来,字字铿锵道:
  “娘亲切勿担忧,云暖得娘亲这样爱护,老天定会给云暖一辈子来孝敬爹娘。只盼红豆你们几个照顾好斗春院,切勿让我娘亲跟哥哥受罪。再请夏妈妈垂怜,多为云暖去佛堂上香,另请哥哥、表哥你二人珍重,莫要去寻那青衣少年报仇,一切等云暖病愈再说。”
  当下竭力跳下抬着的担架,歪歪倒倒地自己朝柴房去了,那年妈妈乐得不碰唐云暖一下,不过远远跟着,手里执一条手腕粗的铁链跟一柄大锁。
  夏妈妈望着云姑娘远去的背影,不禁含泪道:
  “多聪明的姑娘啊,病成这样仍旧提醒我去佛堂上香,这是要常驻佛堂诵经的太太莫要忘记柴房里还一个病着的孙女呢。这等聪明,可惜了,可惜了啊。”
  且说唐云暖自进了柴房之后,每日上泻下吐不止,直到第三日才渐渐好转起来。
  只是那柴房阴暗潮湿,不过一铺土炕上垫了些稻草,并一床破棉絮。永平府才刚入春,唐云暖日日夜里冻得咳嗽,两下一比,倒不像是霍乱,反而快咳出肺病来。
  幸而有报春日日送上些米汤粥水,在守门的婆子看守下,放入一个竹篮子里自天窗处垂下来,唐云暖却是吃得少,咳出得多。
  能供下饭的,唯有报春隔墙说来的一些消息。
  “你才搬进来,二奶奶便派人去斗春院将你抱厦里的东西都抱出来烧了,幸而红豆是个警醒的,早将你的细软收了起来,那二奶奶还要去烧正房,却被夏妈妈以太太从前的近身奴婢之威给喝退了。”
  “除了你,斗春院里别人倒没有发病的症状,所以姑奶奶今日去了正房为你求情,只说开了柴房将你接出来养着,太太也有这个意思,只是柳姨娘实在可恶,不时地提起哪年哪月哪个地方闹了霍乱死了多少人,倒引了姑老爷说些霍乱若传播起来甚为严重的话,太太遂也不说什么了,想来,那刚过门的田姨娘没在枕头边吹什么好风。”
  “许家少爷的伤仿佛好了很多,这几日大奶奶脸上倒是好看了些,只是因思念着你,却是人比黄花瘦了。大奶奶瘦我倒不觉什么,奇怪的是世子爷这几日也瘦得不成样子,或者我的厨艺没了你相助,果真是退步了。”
  唐云暖却对秦世子的消瘦有些意外,自她进了柴房之后,日日都能听见有人在柴房外踱步。
  那脚步声若隐若现,却跟柴房总有着一段距离,夹杂着一种绸缎摩擦以及环佩叮当之声。
  像极了她初次见他那一日,他一举一动所发出的声响,她却只道是幻觉。
  报春仍旧自顾自说着,唐云暖却往往听了十句才回一句,却有些玩笑的意思:
  “报春姑娘心也真狠,日日同我说的都是报忧不报喜,你就不怕我一时激愤,自尽了事吗?”
  报春打墙那头嘿嘿一笑:
  “就知道你是那敌手越强大,你便越强大之人,才同你说了这样一车话,你竟有力气玩笑,想来病是早好了,我是伸长了脖子等看好戏的,姑娘你预备什么时候出来报仇啊?”
  作者有话要说:二奶奶的招数大家看懂了吧,心狠手辣呀,我为了发文定了闹钟起来了,华丽丽的天刚亮啊,今日还会有一更,大概会在下午。
  世子爷下一章狠虐极品的。
  多一多你继续娇羞吧,极品会死的,斯年也一定姓杨,因为这是我给我未来女儿起的名字,如果我未来有个女儿的话。那个ws男我是一定会虐的。
  回复伊伊:恭祝乔迁之喜啊,伦家以为你不要伦家了。
  回复惊蛰:珍嫔啊,各种贵人啊,后宫的事斯年还得想想清楚
  回复紫萍:才看见这评论,辛苦姑娘了,晋江就是这样傲娇,你也可以很虐的。
  人家想知道,你们喜欢宅斗,还是恋爱。
  ☆、52恒源祥,羊羊羊
  唐云暖遂有些得了知己的意思:
  “果然报春姑娘你冰雪聪明;倒对我的心思很是了然啊。”
  报春那边厢又笑了:
  “看你出手这么多次,即便不聪明也跟着学通透了。那章郎中骗得了别人;自是骗不了我;我是跟着太太经过霍乱灭城的人。若你真得了这病;早吐得肠子都干了,哪里还能坚持跟我说话?我说你不过是寻个能帮你脱离苦海的人;却寻不着罢了。”
  唐云暖凝视裙上的银丝白描杏花花样,自是感叹:“却倒真有一个人,只是我不想欠他人情罢了。”
  报春虽不知道唐云暖说的是谁;只是道:
  “我却觉得;此刻能离开这柴房才是真的;若再待下去,先不说大奶奶的身子快掌不住了,我听你这样咳嗽,想来他日都是病根儿。”
  一想到娘亲,唐云暖遂觉心酸,当日许大奶奶为了保女儿的命,是拼尽一身气力才生下孩子的,若不是她母爱如斯庞大,哪有她唐云暖转世穿越来的这一副皮囊。
  忽然想起自己另一世的母亲,自己前世所托非人,即便聪明通透,到底还是死于非命。
  这一世,绝不能再被人欺负了。
  当即自地上捡起一块木炭,扯□上一片绣着杏花的白绢布写了一行字,自天窗传了出去。
  “还求姐姐将这布条绑在斗春院的杏花枝上,那人若心中惦记着救我,自然会看到这字条的。”
  报春施施然离开。
  ———————————————我是杏花树下有世子爷秘密的分割线———————
  入了夜,北风竟刮得凛冽起来。
  太太于明堂里若无其事地用一碗固元膏,微微的黄酒冰糖味道入了口,今日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各房的奶奶们都在明堂里伺候着,却各自是一脸苦相。
  许大奶奶自不用说,才刚自斗春院里放了出来,太太看她第一眼时竟吓了一跳,面黄肌瘦得俨然变了一个人一般。
  姑奶奶面上的容色也不好看,虽仍旧是插了红宝五翅风簪也涂了蔷薇胭脂,却惟只见一身打扮出来的气派,脸上一丝笑模样都没有。
  只因她相公乔知府越发不知检点,这几日竟日日宿在芙蓉台,嬉笑吵闹得满府皆知,越发有些不体面的下人也聚到芙蓉台里讨好,闲月居自此倒真闲了起来。
  唯有田二奶奶是满面春风,伙着柳姨娘不时跟太太说些笑话,太太偶尔应景笑笑,却也是一脸心事。
  忽然打园子角落里有人惊叫一声:“不好了,柴房走水了,云姑娘还在柴房里面呢。”
  这一嗓子来得突然,太太手上的盛着膏药的青花瓷小盅当场跌到地上摔了个碎烂,许大奶奶也是惊得不敢置信,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
  眼见角门处柴房那边已经是烧得火光冲天,空气里夹杂着滚滚浓烟。
  可怜天下父母心,那许大奶奶一见火光,还不疯了一样地往柴房里冲,却被兰溪庭的丫鬟柳橙等拦住:
  “奶奶可莫要冲动,这霍乱若闹出来可不是玩的,没听说吗,那年山东可是毁了好几个村子呢,全都死……哎呦喂。”
  许大奶奶已经瘦脱了好几圈,此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上前对着柳橙便是一记窝心脚,踹得那柳橙钗环尽落:
  “山东死了多少人,与我有何相干,我只管我闺女。”
  田二奶奶也赶了过来,第一时间拦在了头里。
  “嫂子还真是气大,我的丫鬟也是说踹就踹的吗?所谓打狗也要主人的。如今太太还没开口说话,嫂子如何就敢放一个霍乱病人出来,你不要命,我们都得跟着你不要命了吗?”
  眼见二奶奶如此欺人太甚,大奶奶极为不常见地瞪了眼睛:
  “我的命反正是不预备要了,你若也不想要,自可以挡我试试。”
  嚣张如田有蝶,却也被大奶奶立起的眉眼有些震慑住了。
  无人再敢挡路,许大奶奶仍要冲进火光冲天的柴房里,这一次,太太忽然发话了,却威严不减。
  “大儿媳妇,你是当家主母,这救火却也轮不到你。”
  当下横了两眼身边的年妈妈,那年妈妈会意,遂直接站到了许大奶奶身前,年妈妈身材魁梧,如一堵墙横在这,许大奶奶是连动都动不得的。
  寒门儿媳,自然是不能忤逆婆婆威严,只是却不见太太有一丝要踹门救人的意思,不过是吩咐了几个小厮去井里打水灭火。
  那柴房里摆得是满满的上等干柴跟银炭,随便一沾火星就能烧上半日,一桶水浇下去自是浓烟四起,熏得周遭的人都咳个不停。
  封闭在柴房里面折磨了几日的唐云暖,即便没有被病痛跟囚禁,此刻也该早被浓烟熏得已经奄奄一息了吧。
  斗春院里自然也跑来了人,那红豆眼见几个小厮唯恐沾染上病气,有气无力地并不敢上前泼水不略是应景,当下抢了水桶骂道:
  “没用的下作货,你这是救火还是浇地?”
  唐家偌大宅院,过百下人,到最后救火的竟唯只有斗春院三个丫鬟。
  唐风和自然是按捺不住了,当下快步奔到柴房门口,抽身就要踹门。
  却死死被人拽住,回头看时,竟是一脸怒容的唐有琴。
  唐有琴自然是心疼唐云暖,也不时朝太太进言要带别的郎中进去再诊治诊治,却被唐风和这样冲动的举动激怒。
  “你可是读书读坏了脑子,你娘亲就你一个儿子,你又是唐家长孙,若是被这火光灼伤了脸,这功名前程你是要也不要了?你就不想想咱们一大家子他日是要指望你的。”
  那唐风和到底是个文弱书生,唐有琴死命一拽倒真是脱身不能,墨绿色绸缎深衣都被扯出了个口子。
  多想咆哮着质问在场众人:“难道就眼看着我妹妹烧死吗?”却因太太一记严厉而冰冷的眼光而扼杀在喉咙里。
  唐风和自然知道,太太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唐家上下是无人敢驳的。
  只有唐家大爷膝盖一软,给母亲跪下磕头:
  “娘,孩儿也只有这一个女儿啊,即便是霍乱致死,却也不能眼睁睁看她烧死,连个全尸都没有啊。”
  太太面着那烧红了天的火光,炙热像斗春院里的拷问一样折磨着她,却也只能淡淡道一句:
  “若是烧死她一个能保全家人,全城人平安,难道我要为了一个孙女都不能舍得吗?你们到底年轻,你们是没经过霍乱的,那才是……”
  太太仿佛是回想起数年前霍乱爆发的惨状,几乎不忍回忆,火光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忽有一道严厉而凝重的声音打破了火光中的寂静:
  “这是怎么了,怎么火燃得这样大竟不见有人去救啊?”
  众人回头去寻这声音的出处,却见秦君凌扶着长公主自廊子上缓缓走了过来。
  秦君凌一身整齐的银色飞鱼服穿在身上,长公主却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挽上,不过横插一支玉簪暂固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