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节
作者:
童舟 更新:2022-05-26 17:17 字数:4759
唐云暖满心都是急迫,不是说是个丑的吗,遂赶紧问:“红痣呢,美不美无所谓,他眉间可有颗红痣?”
紫竹当下愣住:“红痣,哪里来的红痣,倒是没看见,只见头顶束发的金冠上镶着一颗南海夜明珠,都说那一颗夜明珠,顶得上半个卢龙县……”
唐云暖遂长出了一口气,挥挥手让人将门外几乎艳羡成痴的紫竹拖了出去,红豆赶紧用温水浸了一条手巾为唐云暖擦那一头的冷汗:
“姑娘如何这样怕那个世子爷,我只听说世子爷从前住过咱们这院子,斗春院这名也是他命的,难不成姑娘怕世子爷以来就抢了咱们的院子,姑娘可是被斗怕了……”
虽被红豆取笑,唐云暖却也乐得寻了这个借口来开脱,只是默默望向床榻边那雕着和合二仙的柜橱,那里面还放着当日装解五石散的冰葡萄桶,又沉沉道一句:
“可不是斗怕了,总是怕有人来抢我的东西,比如院子……”
这些都是红豆听到的,只是她转身又去为唐云暖取胭脂来不妆,没听见唐云暖接下来的话。
“比如清白……”
眼睛再飘过那琉璃宫灯,圆月下柳梢仿佛动了一下,宛如那日灯影火烛边,少年灵动的一张脸。
幸而这个世子爷不是额上有红痣的那个,或者那人的华服金冠并不是世子服饰而不过是个过路的富家登徒子,那人喜欢斗春院,或者只是听了些市井流言,说斗春院里的风景多美。后来前来及时救人的太医,或者真是巧合真是自己命不该绝有天照顾。
唐云暖趁屋子里没人,悄悄下了地走到那柜子前将那橡木小桶抱了出来,那桶底,赫然刻着是一个她从来没看见过的“秦”字。
而窗外,已经软了半边身子的绯堇偷看归来,一路在院子里呆呆傻笑:“还真比风少爷美了三分呢……”
唐云暖是应了长公主的通传才进平阳居正房的,正房里燃点着比过年那日还要多一倍的金龙高烛,照得整个屋子暖融融明晃晃。
这样强烈的光照下,唐云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唯恐一举一动行错踏错,被人看了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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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头低得几乎不能再低,一路上看着家中几个奶奶的罗裙走了过来,缓缓跪下给长公主行礼时,也只看到这个尊贵的表姨奶穿着一条金铜色滚金边镶珊瑚石的绣鞋。
长公主于座上轻夸了一句:“看身段是个很婀娜的姑娘,很有大奶奶的品格,怎地不抬起头来让我见见。”
遂鼓起了勇气,抬起了头,正跟长公主的眼神对上。
长公主一身贵气,相比较太太的丰腴她略微要瘦一些,只是脸上的表情尤为坚毅,一看就是个精明的贵妇人。
一见唐云暖先是怔了一下,却又眉开眼笑:“果然很清秀。”
唐云暖又听见二奶奶嘲讽地窃笑了一声,古代人夸人清秀就跟现代人夸人可爱一样,因为这长相实在没什么可夸的,自然只得夸一句清秀。
唐云暖暗想近日自己故作粗陋的打扮,还特意涂了一抹蜡黄的粉,尤显得憔悴,想来这句清秀也算长公主嘴下留情了。
接过长公主赐的一柄玉如意挂件并着一尺红绡,唐云暖便寻了一个挨着娘亲最近的位置坐了,即便是许大奶奶也自觉唐云暖今日打扮得有失水准,多少有些责备地看了女儿一眼。
唐云暖却怡然自得,小心地看着座上的人,却左右都看不见有同龄男子坐在正房里,除了唐家这些女眷,唯一眼生的就只有长公主一人以及带来的身后仆妇丫鬟。
唐云暖不禁纳闷,千呼万唤的世子爷哪去了。
正疑惑着,就听长公主拉着太太的手道:“我就说君凌这孩子太淘气,才在屋子里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跑出府去混逛了,只说要看看永平府的风土人情,男孩子一大就是这样不省心,他跟二皇子一样大的年纪,二皇子却是个一读起书来能坐足一上午的。”
太太也只得陪笑,提起世子爷虽好动,一把刀却使的极好,长公主自然欢喜。
唐云暖不见世子爷,心里也略轻松了些。
正房当下便开桌摆为长公主接风,又是一夜推杯换盏,山珍海味,唐云暖不过略略吃了几口,遂告罪下了桌。
回斗春院这一路上心事重重,红豆却也不敢多问,忽然唐云暖只觉身后冷风一扫,再回头看红豆已然昏厥在地,一抹金色身影并着绸缎摩擦的声音飘然而至。
金丝麒麟金冠上镶着璀璨的南海明珠,一头如缎黑发高高束在金冠里,一身织金泛光交领飞鱼服,仍旧是面如冠玉,仍旧是身姿挺拔。
唐云暖一见面前这人,几乎惊声尖叫起来。
他眼里的大雾仍旧弥漫着,此刻颇为玩味地盯住了唐云暖的眼,带着些讥诮,也带了些调戏,
彩织流云的前襟几乎贴在了唐云暖脸上,然后他红唇一动,嗓音低沉问了句:
“你今天怎么穿得跟个腌黄瓜一样。”
唐云暖定定地看了这人一眼,他额上绑了个镶着红宝的金丝抹额,生生挡住了眉间那颗鲜艳欲滴的痣。那一日他应该是偷跑出京的,并未戴着什么玉佩昭显身份,然而唐云暖却注意到,此刻他腰上,系着刻着“秦”字的金腰牌。-本文首发城
难不成,他真是秦君凌。
唐云暖心说:“这才是在劫难逃呢。”
遂冷冷道:“世子爷为什么打昏我的丫鬟?”
秦君凌望了望地上的红豆,应了一句:“你也知道我是世子爷?呵呵,世子爷嘛,想打昏谁都可以,难不成你愿意她看见我冲出来,然后说你穿得像腌黄瓜?还是……”秦君凌坏笑一声:“你想我旧事重提,让你的丫鬟知道你那日中的是五石散,险些委身于我。”
唐云暖当下抡圆了胳膊,奈何世子是个习武之人,眼疾手快抓住了唐云暖的手:
“要打救命恩人么?”秦君凌眼睛圆瞪,堵着气问。
唐云暖手臂上加了劲儿:“谁知道你救过我。”
秦君凌当下将唐云暖的手转了一个圈,然后双臂紧紧环住她,在她耳边低声暧昧道一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唐云暖早知这是个惹不起的登徒子,赶紧挣脱开,幸而唐家下人都集聚在正房门外待命,此刻无人经过,不然她倒难解释了。
唐云暖心知秦君凌身为世子,自小一定是被宠着养大的,这样的人一旦遇上敢跟他叫板的定会卯上,不如自己低气一些让他一次,想来他也不会怎么为难自己。
遂低眉顺目道一句:“民女感谢世子爷的救命之恩,只是请世子爷自重一些,莫要随意玩闹,被旁人看见影响了世子爷的威名。”
秦君凌果然眼精一亮,眼见唐云暖服软更觉她可爱柔顺,遂跋扈道:“你可知道这斗春院是我住过的。”
唐云暖唯有点头称:“自然是知道的,也知道这斗春院三字是世子爷所题,当真是神来之笔。”
秦君凌遂很自满:“那是,你才来了几日,还没赏过后院的杏花吧,当真是人间仙境一般。所以,把我的院子还给我。”
唐云暖就知道秦君凌是奔着这个院子来的,当日他住这院子的时候年纪应该还小,唐云暖再住这里也算不得什么越轨之事,只是如今唐云暖大了,住过的屋子让给一个外男住成何体统?-本文首发城
“世子爷不要太过分了。”
秦君凌就喜欢看唐云暖生气斗狠的样子:“我还有更过分的你信不信?”
唐云暖眼见秦君凌扑了过来,不由得心中一紧,转眼间便被秦世子拽入怀中,只听秦君凌低声笑了一声: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三公主几乎要逼我当驸马了,可我早立下了誓,谁住了我这间院子,谁就得当我的娘子。”
☆、45恒源祥,羊羊羊
唐云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将世子爷推开的;手上火钻戒指甚至刮开了秦君凌身上的华服,将绣在上面活灵活现的金麒麟生生刮开一段丝线。
秦君凌根本没有想到唐云暖小小一个姑娘竟有这样大的力气;不由得有些恼了;再欲捉她时;她却已经站在了他对面,满面怒气。
只因唐云暖抬头时撞上了他雾气迷蒙的目光;那目光映衬着夜空繁星,瞬间让唐云暖回到前世临死前的一幕。
前一世,她对这世界的最后一瞥;便是那一双难以透视内心的雾眼;以及满目繁星。
唐云暖是忽然间怒了。
“公主逼你的婚;关我什么事?你是嫌我在这个大宅里过的舒坦吗?你知道我有多辛苦才熬到今天不被人欺负吗?这样一个年代里,这样一个社会,谁不是筹谋人心,谁不在保护自己,为什么我一个弱女子能做到安然度世,你却要搭上我来拒绝公主的逼婚,就因你救过我,所以我该以身相许?你说我住了你的院子,这砖瓦是你添的?杏花是你种的?告诉你,就是这屋子里的暖炉,也是我辛苦算计来的。”
唐云暖坚毅转身,背起红豆艰难地往斗春院里走去,几乎一步一踉跄。
秦君凌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遂亲自过来要扶唐云暖,唐云暖却怒目回视:“你丫让开。”
一口现代京骂让秦君凌瞬间收回了手,眼看着唐云暖背着自己的丫鬟缓缓地进了斗春院,还回脚将门踹得山响。
不过几步路,却走得跟她的人生路一样艰辛。
秦君凌收回了才刚调笑的轻佻表情,喃喃自语道:
“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看。我真的立过这样的誓言呢,我真的只是想娶一个像杏花一样的姑娘,一个敢与春光争辉的姑娘。”
…………………………我是杏花下有世子爷的秘密的分界线…………………………………
唐云暖以为秦君凌住进来的日子会很是鸡飞狗跳,然而自从这个世子从斗春院被自己痛斥一顿后,竟再也没找过唐云暖的麻烦,不过每日跟着唐风和在永平府游山玩水,偶尔也跟永平府的学子们吟诗作画,过的很是潇洒。
唐云暖对这件事倒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唐风和迟早是要做官的,跟世子爷打好关系于公于私都是一件好事,而秦君凌能有些事做,也省的他时不时打斗春院的主意。
于是专心放在如何对抗干旱一事上。
旱魃一事她早与许如澈在书信上商讨过了,许如澈毕竟是商户子弟,首先赞许了唐云暖没有大兴屯粮。
永平府务农的能人很多,一个人能预知旱情,别人也能预知到,或者说那个姑娘不见得会只告诉唐云暖一个人。
永平府所以现在还风平浪静,只是因为这些人也跟唐云暖一样抱着迟疑的态度。毕竟年才刚过,谁能保证今年绝对会是个灾年,盲目的屯粮,即便是富商也会大伤元气。
但如果唐云暖先行屯粮,势必会给这些人以警示,到那时消息走漏,整个永平府全民屯粮,即便不兴天灾也会有人祸。
同样,即便一早放出了旱灾的消息出去,也只是加速了商户囤货居奇,对于百姓丝毫好处没有。
唐云暖前世曾经历过万民抢盐的荒唐事,自己也从来没有发灾年财的想法,反而选择购置田地种植抗旱的黍。许如澈办事从来都是很利落稳妥的,不过三天就购置了四百两的田地。
长房置办了庄子以后,唐云暖从许大奶奶手下拨来了不少从前在唐家庄子上做活的家奴,由紫棠的父母带头,先行到庄子边盖屋安顿下来,只等开春便下地干活。
等许大奶奶将布置好了的一切禀给太太之时,本料定太太该对唐家重置办了田庄而有所欣慰,不料太太听了这个好消息后仍旧是愁眉不展,事实上,在唐云暖的观察下,太太已经愁眉不展许多日了,从长公主入府那日开始。
而长公主,表面倒是日日享乐,一会儿领着唐乔两家包了双春楼看戏品春茗,一会儿又嚷嚷着要去鸿雁顶拜菩萨,只是唐云暖冷眼看着,长公主并没有乐在其中,反而时时陷入不经意的沉思中。
唐云暖于是隐隐觉得,长公主这一次来永平府的动机,颇不简单。
侯爷府的仪仗是还没出正月就到了永平府,按照长公主亡夫多年从不外出的习惯,选择在这个时候出门子本来就是一件很有些蹊跷的事,更何况又在三公主的生母宸妃意图让皇上指秦君凌为驸马的节骨眼儿上。
幸而没有红豆探不来的消息,长公主的家仆不过才住进唐家没几日,红豆就用唐云暖给她的几箱子永平府特产打开了侯爷府的丫鬟们的心扉和口风。
夜阑珊,红烛摇,唐云暖白天里忙着陪长公主赏花聊天,僵了一日,此刻终于能将脚泡在装满了茉莉花水的木桶里轻松一下,任由红豆对镜撤下繁复发髻跟压得头痛的若干珠钗。
红豆则利用这个时候跟唐云暖汇报自己所打听来的消息,有关长公主的,也有关后宫。
“宸妃如今是万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