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九米      更新:2022-05-16 14:57      字数:4929
  旧会唠唠叨叨说个不停,但讲的事情却都是些既不好笑也不用心的杂事琐事。光听他起个头就已经要昏昏欲睡了。
  在家的时候也很无聊,姐姐总是闷着头一个人看书。偶尔把头从书本里抬起来也只是看看时钟是几点了,不和宋晓君说一句废话,然后接着低头翻书。
  宋晓君实在憋不住了就往白门家里跑。有天没夜地在他家里住着。唯一还能和他说上几句话的就只有白门一个人了。宋晓君依然喜欢听白门讲他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
  宋晓君听白门说话的时候喜欢仰躺在他家那张洁白的大床上,双手尽力伸展,想要同时揽住床的两边。然而床的宽度还是略微大于他手臂完全铺开的距离。差那么半截手指,再怎么用力够也只能要么左要么右,无法同时兼顾。
  偶尔宋晓君仍然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上网。聊天室里挂上一个不起眼的名字,等着别人主动搭讪。若是没有人对他的ID感兴趣,他就呆呆地看着屏幕上人来人往。
  虽然宋晓君从不见网友,也不通过网络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他依然还是觉得没有必要把自己上网去聊天室的事情告诉白门。
  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事。每个人都有私下里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上网时间久了,人就会有不真实的感觉。也许网络是一个所有人合伙起来编织的骗局也未可知。宋晓君像一只沉默的蜘蛛,不知道在这个被旋转成圆满图形的封闭世界里自己该何去何从。
  白门是个感情细腻敏锐的人。但是他只善于在叙述故事和描写小说的时候阐述自己的想法。他不会用一些具体的行动来更直接地表达自己。
  十二月中旬天气冷得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白门说:“三十一号晚上有倒计时的活动。我陪你出去看别人狂欢吧。”
  这是难得的一回白门约宋晓君外出玩乐。
  宋晓君笑得很平静,说:“好呵。随你怎么安排都好。”
  临近岁末的时候宋晓君收到一封从别处寄来的信笺。
  信纸鼓鼓囊囊地塞在一个窄小的信封里面,由宋婷婷拿在手里反复端详。
  “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只写了地址和宋晓君收,你知道是谁寄给你的吗?”
  宋晓君接过信封翻转察看,也不知道是谁寄来的东西。
  猛地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宋晓君吓了一跳:“谁呀?叫得这么吓人。”
  宋婷婷回答说:“是隔壁的小姑娘。这些日子几乎天天又打又骂的。”
  宋晓君问:“为了什么事情?”
  “还是那笔老帐。谈了个比她大三岁的男朋友,家里不允许。这事闹到今天都已经好几个月了,还是依旧三不罢四不休的。她爸妈自从上回发觉她交男朋友之后留了一百二十个心,上学放学亲自接送,除了上课以外不允许她踏出家门半步。小姑娘就天天在家里又是哭又是闹,一会儿撕书扔本子,一会儿又砸东砸西的。闹一回就被她爸爸打一回。打了没过两天又接着闹。再这样下去家都快要被她给拆了。”
  宋晓君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事不知到最后怎么个了局。
  没想到过了几天,林家小姑娘的男朋友竟然找到她家楼下来了。他冲着窗户喊了小姑娘两声,结果被小姑娘的爸爸听见,推开窗户着实骂了一顿。男孩子灰头土脸地走了。
  等他走以后,小姑娘闹得更加厉害,吵着嚷着要放她出去,不然的话她就从五楼窗口往下跳,让爸妈等着去收尸。
  爸爸一下重重的耳光抽在她脸上,骂她昏了头,说这样的话,爸爸妈妈白养了这个女儿。
  小姑娘憋着一口气,二话不说,“噔噔噔”冲到窗口,不等人明白过来,已经探身跳了下去。
  没过多久楼下就聚满了街坊邻居,七嘴八舌地绕成一圈。有好事的来敲她家的门,让她们家大人快点下去。
  林家爸爸下了楼,拨开围观的人群,往里一看,女儿俯卧在地上,脸侧着,嘴角落花流水似地淌着鲜红的血浆和白花花的沫子,但是眼睛还在微弱地翻展,鼻子里一息尚存。
  周围的人都不敢大声议论,目光像是从四面八方打来的聚光灯,齐刷刷地照着林家爸爸,等着看他有什么反应。只见他慢慢弯下腰凑过去,冲着他女儿说道:“怎么没把你给摔死!”
  四周一片唏嘘。
  这事情过后一个星期便是十二月三十一号岁末。
  所有人都沉浸在欢快祥和的气氛中。
  小姑娘被送进医院之后头几天,邻里街坊纷纷议论着这件稀罕的事情。没过多久听不到后续的结果,周围的人便都开始渐渐淡忘了。
  偶尔有人想起来:“呃……上次那个跳楼没摔死的小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谁知道怎么样了。摔成傻子了吧,爹娘养着呗。”
  只有宋晓君真心关切。回到家里一听姐姐说起这事情马上冲到隔壁去敲门。
  宋婷婷追出来喊道:“敲什么敲。一家子全在医院里伺候着呢,都快一个多星期了家里一直空关着没人。前两天我已经买了水果补品到医院去看过了。他们家小姑娘躺在病房里,现在人也醒了,事情也想明白了,傻不傻?做出这样的事情,自己作孽还要拖累父母,弄到这步田地就是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那她算是没事了吧?”宋晓君听姐姐话里的意思不明不白,便试探着询问。
  “什么没事了。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哪会没事。她躺在床上,现在是高位截瘫,大小便失禁。整个人就算是废掉了。”宋婷婷边说边摇头。
  宋晓君听了这话心头一酸,问道:“那她爸爸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一边端茶送饭伺候她,一边戳娘道皮地骂三门呗。”
  宋晓君轻叹一声,还能怎么说呢。
  第三部分
  第十四章
  (十四)
  二零零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时钟蓄存了整整一年的激情等待一瞬间的爆发。时针指在夜晚九点半。所有的庆典直到这时才刚刚拉开序幕。
  整座城市的人群若是在同一个时刻聚在一起喧闹狂欢,不晓得从空中俯瞰会是怎样的景象。
  宋晓君和白门肩并肩缓慢踱步在五光十色的街道上。这一晚上海几乎所有的大马路都贴出了车辆禁行的标志,机动车一律从小道行驶。踮起脚尖登高远眺,满眼望去,人山人海的场景好不热闹壮观。
  白门开口问:“和我在一起觉得开心吗?”
  宋晓君愣了一下,不知怎么回答,便反问道:“是说现在吗?”
  “不只现在,无论什么时候。和我在一起开心吗?”
  宋晓君嘴角挂起一个回味再三的微笑,说道:“还真没想过这问题,你让我考虑考虑。”边说边观察白门的神情。
  满大街有许多卖汽球和荧光饰品的小贩。白门点头一笑,道:“那你慢慢考虑吧。我去帮你买一只汽球来。也不是多难的问题,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再问你。”
  宋晓君思忖了一下,说:“那好。不过我只要桔红色的汽球。其他颜色的我不喜欢。”
  白门匆匆转身,只见着小半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便已经一头扎进了人堆。宋晓君站在原地注视,白门从一个小贩面前走到另一个小贩身边。远远地看着,小贩仰首梳理自己的商品,然后摆手摇头,似乎没有橙色的汽球。宋晓君看到白门失望地回头冲他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动作,心里暗自莞尔。“和他在一起开心吗?”宋晓君不知道为什么白门忽然问出这个问题。他自己也说不清。
  白门继续向下一个学生模样的小贩走近。宋晓君目光不离他左右,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忽然一群孩子手持着充气的玩具榔头互相玩闹捶打,由远而近快速奔来。大约五六个男男女女各个手里都举着硕大无朋的塑料“凶器”彼此“追杀”。一路上人群看到他们都纷纷避让,自然而然地分出一条空道由他们通行。他们嬉笑不羁,目无旁人地跑着。互相推搡之中,一个男孩的胳膊用力撞在了正专心致志看着远处的宋晓君身上。
  宋晓君踉跄了半步没有站稳便往前冲倒。那群人并没意识到,继续朝前奔跑,嘴里飘着散漫无际的笑骂。幸好宋晓君脚步稳扎,稍一平衡没有完全跌下去。
  可是等抬起头来的时候,忽然发觉白门从视野中消失了。目力所到之处,只有一团一团如花簇般欣欣向荣的汽球,小贩们正漫不经心地吆喝兜售着节日的欢乐。望向左,再望向右,前后瞻顾,完全不见白门的身影。
  宋晓君顿时后背上冷汗直冒。心里头像是一瞬间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杂草。
  去了哪里?在这么喧闹的夜晚,即使想要叫喊他的名字也无济于事。
  所有的声响仿佛交织成一个巨大的黑洞,把一切呐喊化解在无形之中。
  就在这时一只橙色的汽球慢慢悠悠晃到眼前。宋晓君惊喜得说不出话来,白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面前,眼睛里映着笑意,说道:“现在告诉我吧,开心吗?”
  宋晓君脸上错愕的表情来不及刹车,又急,又喜,又怨,又爱。
  一时涌来一股冲动,也不管身边人多人少便走上前搂住白门的脖子,轻轻地吻住他。
  于无声处,听得“咣铛”一声响,不知哪里的玻璃被人敲碎了。沈赫如梦初醒,抬眼凝视,已经是晚上十点。隔着窗户依稀可以感受到欢快的人潮在翻天覆地地闹腾着。
  这个夜晚没有人入睡。
  沈赫落寞的身影在窗玻璃漆暗的底色上,与欢庆的人群重叠在一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格外凄清寒冷,如同冬夜里飞速划过天际的烟花。
  沈赫点起一根香烟。任由烟雾把房间的每一寸空间幻化得没有一丝真实的感觉。
  唯一与他亲近的,除了寂寞,只有香烟。
  尤其在这个岁末的夜晚,沉淀了一整年的快乐和痛苦都在这时翻腾起来。思绪如麻。所有的感触聚在一起,仿佛这夜色里,手指间一朵一朵无声绽放的白花。愁云惨淡,悄无声息。
  第二根香烟点起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沈赫不是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所以那些曾经的往事与其说是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不若说是映现在香烟勾勒出的氤氲里,挥之不去。
  他的眼前晃动着一些零星的场景:车窗反光镜折射出的光线;一簇从手心流过的黑发;鲜粉诱人、爽滑甘嫩的水蜜桃。
  接着便是一个接一个镜框照片出现在脑海。眼睛,鼻子,嘴巴,秀美可爱的耳朵。似乎是某种象征手法的运用,沈赫把这些照片揉合在一起,就呈现出一张清晰的脸。在那间青绿交错的房间里,每个角落都有小可的影子。
  沈赫探门进入。那是入冬后的第一个晴午。沈赫路过段哥家的时候顺便看望一下他的康复情况。
  段哥凑巧不在家。小可来应门。
  小可一见是沈赫立在门口,先是诧异,随即脸上挂满了笑,问:“是来看他还是来看我?”
  沈赫轻描淡写道:“都看。”
  然后问:“他好点了没?”
  小可双手始终反握在身后,回答沈赫的问题:“好是好了些。可是自己不知道保养,这才刚断了药没几天,一吃过午饭又出门去了。忙着到处筹备酒吧重新开张的事情。”
  “你一个人在家?”沈赫问,还没等小可开口,又接着问道:“在家干吗呢?”
  小可这时才把双手从身后伸出来,只见他手里亮锃锃地握着一把剪刀,眼睛里含着笑。
  “这是在干吗?”沈赫有点摸不着头脑。
  小可笑而不答,伸手牵着沈赫说:“跟我来。”
  沈赫被他没头没尾地拉着往里拽,三步两步来到卫生间的镜子前。小可对着镜子里的沈赫笑了起来,这笑里好似加了糖,甜得能把人腻死,他说:“我在自己帮自己剪头发呢,你看怎么样?”
  沈赫听他这么讲,便留心瞧见镜子前大理石台面上有絮絮软软的碎发。地上也有散落的头发。东一撮,西一撮,小心翼翼却又尘埃落定不容悔改的样子。
  沈赫道:“自己怎么帮自己剪?你也够厉害的,让我瞧瞧,成个什么样子了?”说着拉转小可的身子,回旋着上下打量,边看边问:“后面的那根‘小尾巴’呢?自己剪断了吗?”
  小可回答道:“就为了弄掉它才动剪刀的。过完年我就十八岁了,还留着这个东西跟小孩子似的怪难看的。”
  “那也等段哥回来了让他帮你剪呀,或是到理发店里去收拾。你看看你现在自己弄的,跟被狗咬过一样,长长短短的。”说着沈赫也笑了起来。
  小可嗔道:“还说让他剪呢。要不是他在跟我唱对台戏我早就干净了。他硬说要我留着,死活不让我弄掉这短命的东西。我说你不帮我剪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