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作者:九米      更新:2022-05-16 14:57      字数:4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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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十一点一过,已经是酒酣意懒,人心散动。
  沈赫一看时间不早便要先回去。金金和宋晓君说笑了一阵也打算离开。于是段哥和小可便草草收拾了一番出门送别他们。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所以段哥便没有开车,而是代由步行送他们到拦得到出租车的大路上。接近子夜,沿途的路灯都仿佛打起了瞌睡。段哥和小可一直等把所有人送上车才转身回家。
  晚间的汽车像是被人施了魔咒一样发了疯似地快速行驶。
  不一会儿宋晓君已经回到家中。
  姐姐仍未睡觉,手捧着半个西瓜,盘腿坐在床上看电视,电视的音量调到震耳欲聋的响度。
  宋晓君关上门,把略带汗渍的衣衫脱下挂在门后的钩子上,问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宋婷婷拿起遥控调低音量,然后说:“睡什么?吵得要命哪里睡得着。隔壁老林在家骂他女儿骂了一整个晚上,嗓门大得像要杀人一样,这才刚停下没多久。我只好看电视。”
  “什么事情又骂他女儿?”宋晓君一边进出盥洗一边问道。
  宋婷婷说:“好像是为他女儿早恋的事情吧,骂的时候吹进我耳朵几句,我没仔细留心。”
  宋晓君洗刷完毕,站在电视机前问:“关电视睡觉吗?”
  宋婷婷把吃剩的西瓜放在一边说:“他们骂完了。那就睡吧。”
  竹席上汪着宋婷婷不小心落下的西瓜汁。暗暗的,像一滩血水。
  段哥和小可送走客人便慢慢踱步回家。
  月郎星稀的天空里偶尔有一两只迷了路的蝙蝠飞过,在深蓝色的夜幕上划出一道黑色的身影。
  段哥问:“今天开心吗?”
  小可点了点头。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走着路,生怕一不留神踩疼了谁的影子似的。走了几步,小可说:“我要送你的生日礼物放在你枕头底下,你还没拆开看呢。”
  段哥说:“我现在想要的可不是你那生日礼物。”
  “那你想要什么?”
  段哥气定神闲地笑着,说:“你难道不明白我想要什么吗?”小可仰着脸,眼神迷茫地望着段哥,嘴角牵着一丝微笑。
  这微笑像是工笔极佳的书法,起势、落墨、斗转星移、收力、末了散得踪迹全无。中间燥笔留下的飞白也是别有韵味。把人笑得牵肠挂肚,欲舍不能。
  段哥出其不意地搂住小可便吻了起来。小可吃了一惊,边吻边推脱,一边笑着说:“快到家了,忙什么,看待会儿有人来了。”
  段哥把他搂得更紧,笑着说:“有什么好怕的,谁这么晚了还会出来乱逛。”
  小可指道:“真有人来了。快走吧。”
  不远处果然走来四五个人。黑漆朦胧的看不清长什么模样。
  那几个人像是在一路走一路议论。
  “看准了,是那人吗?”
  “是他,我认得出,没错。在这里碰到了也算他小子晦气。”
  “可惜了没带家伙。”
  “就这样空手就可以了。先给他点小苦头尝尝。以后再敢太岁头上动土就不让他这么太平了。”
  四五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越走越快,像是冲着段哥的方向走来。
  临近还有十多米的距离,小可忽然发觉他们来头不妙,忙要拉着段哥拔腿离开,可惜已经晚了。
  那群人由一个带头的冲上来伸手便纠住段哥,照脸就是一记耳光,把段哥的眼镜打落在地。
  小可大叫:“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段哥一下子被打得懵住了,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人甩手推开小可。
  接着所有人一拥而上,有的按住段哥的肩,有的用拳头打他的肚子,有的用胳膊肘使劲地顶他的后背。
  段哥痛得蹲下身体,那些人又拿脚一阵猛踢乱踹。
  小可在边上吓得直哭,边哭边喊:“你们是谁!凭什么打人!”
  先开始还喊得出声音,后来越哭越语无伦次,又想要上前去拉开他们,又想要去护着段哥。结果被几个男人用力推倒两次。
  段哥嘴里疼得呻吟不断。脸上身上全是鲜血,像是浑身上下涂满了艳红滑腻的油彩。
  空旷的马路上腥气裹杂着夜风飘得四处都是。
  段哥倒在地上不能动弹,四五个人这才零零星星地停下手来。那带头上来的男人往地上吐了一口痰,骂道:“妈个屄。以后老实点。告诉你,生意不是像你这么做的。出来混要懂规矩。”
  说完,旁边一个人上前迎着段哥的脑袋又死命地踢了一脚。
  一帮人扬长而去。
  小可早就哭得不成了人样,大跨箭步冲到段哥身边,手抖得几乎抬不起来,勉强把段哥搂在怀里,边哭边问:“你……你没事吧?”
  不知道他浑身上下是哪里在往外冒血,只是不停地流。玻璃镜片碎了一地,莹莹闪闪反射着惨淡的路灯光芒。
  夏天的夜空兀地亮出一道青光,时间长得像是落在深不见底的悬崖里。路灯笼罩着的光影中正有一群苍茫浑厚的小飞虫翩翩起舞。
  小可颤微微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只手搂着段哥,一只手拨号。
  打的是沈赫的电话。
  信号刚接通,那头道了一声:“喂?”
  小可这里已经哽咽得出不了声了,只是含含糊糊地喊着:“哥…………”
  一只冷漠的黑猫站在屋顶,耸着脊背,注视着脚底下发生的事件。
  第十二章
  (十二)
  残阳胜血。灼烧了一整个白天的大地直到黄昏的时候依然怒气未消,远处连接近处的景象仿佛是被蒸笼煮过一样扭曲着往空间的各个方向蜿蜒。走在路边的行人脸上都泛着汪汪的油光。一辆汽车排出一团浓重的黑烟。云遮雾绕,一时闭住了日头。
  等到汽车尾气散尽,才显出一个人的轮廓,正仰头观望着车站的指示牌。
  宋晓君按着记下的地址找到了医院的所在。
  走到病房门外,透过门框上的玻璃窗看到小可和沈赫正坐在椅子上,帷布遮住了大半个病床,因此看不见段哥的情况。
  宋晓君推门进去。沈赫和小可同时转身。整个房间像是被什么化学试剂漂过一样,白得纤尘不染。
  宋晓君瞥眼看见段哥头上手上缠满了绷带,白色的纱布上有淡粉红的药剂和深褐色的血痕,脸上肿出好几块地方,青的紫的散成一片。
  宋晓君坐下询问了几句大体的情况,小可显然还没从惊惧伤恸的情绪中出来,落寞着一张小小的脸,只字片语地讲述着,始终没有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沈赫代为转述医生的说法:“有几脚踢得很重,他头颅里面现在还留着淤血,症断下来有轻微的脑震荡。身上的小伤都是其次,关键这两天要是能从昏迷状态里醒过来,脑子损伤不大的话就没问题。现在还要观察。”
  小可听着便用手背轻轻擦拭眼泪。宋晓君低声感叹,然后劝了小可两句。小可点了点头,眼角的泪仍在流。
  沈赫起身说:“你们先聊着,我出去抽一根烟。”
  这天晚上,沈赫和小可仍然坐守在段哥的身边。
  沈赫几乎一夜未睡,快近天亮的时候才趴在床边略略休憩了一会儿。
  小可则睡一阵醒一阵,伏一会儿侧一会儿。
  段哥稍有一点动静,两人立即警醒过来,伺候左右。
  第二天晌午金金打来电话询问医院的地址以及房间病床的位置,说是下午也要来探望。
  沈赫又走到病房大楼外边抽一根烟。
  等他回来的时候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神色变得很严肃,凌厉着眉锋,拉住小可走到病房的角落悄悄地说:“我想到一件事情。你要老实告诉我。”
  小可看他脸色异样,不禁疑惑,便说:“要问什么?”
  沈赫说:“前一阵子彩虹酒吧被查封的事情你知道吗?”
  小可眼神闪了一下,支吾道:“我……大概知道一点。”
  “跟我说实话。和你有没有关系?”
  小可把头低下,半天不说一句话。
  沈赫扳起他的下巴说:“跟我讲老实话。是不是你去报的警?”
  小可鼻子一酸,“呜”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沈赫见几天下来小可已经差不多要哭干了眼泪,这时才不过两三句话又哭了起来,看着心里不是滋味。便忙搂住他的肩头说:“好了,别哭。我不是要盘问你。快别哭了。”
  小可边哭边说:“这两天脑袋里面一团糨糊,就没往这上面去想。现在你一说这话,我心里更不知该怎么样才好了。本来想要帮他忙的,哪想到竟然害了他。”
  沈赫劝道:“算了,都已经这样了。我知道你也是为他好。我不是要怪你,你也没做错什么事情。我问你这个只是想弄清楚到底是谁下的手。”
  小可说:“我害怕。”
  沈赫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有哥在,你别怕。”
  小可抬起头,眼神里透出一丝哀伤的恐惧,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沈赫心里暗暗觉察到了什么,可又不愿往下细想,只是重复着:“别担心,别害怕……”
  一缕阳光穿透白云直直地照射进来。病床上的段哥微微翕合嘴唇,眼睛慢慢张开,视野里到处是斑斓多彩的光影闪动,稍一用力太阳穴就隐隐作痛。勉力往四周看了一圈,只见到沈赫用手挑起小可的脸,小可哭得像个泪人一样投在沈赫的怀里,听不清讲些什么内容,只看到小可哭了一会儿之后又神情复杂地抬头盯着沈赫的眼睛看,两个人像是在用眼神交流着什么。
  段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低得仿佛贴到了地面。
  他闭上眼,视线中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沈赫伸出手掌揉动小可的头发,似乎把手探到了他的身后,轻轻撩动他的那根辫子。
  心中的记忆顿时决堤,过去种种,像是沙漏里的流沙一样争先恐后地向他的脑子里涌来。
  记不清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沈赫第一次踏进“天籁”酒吧。他穿一件天蓝色的鹅绒毛衣,头上凌乱地抹着发蜡。段哥清晰记得那一瞬间的光彩,仿佛酒吧里所有的光亮都被他一个人全吸了过去。第一次走进一个陌生的地方,他的眼神既不是惶恐不安也不是新鲜好奇,而是淡淡地带着挑衅。段哥从吧台边远远地就注意到了他,等走近了便微笑着对他说:“你好。以前好像没见过你。”沈赫打量了一眼问:“是想和我搭讪吗?”段哥爽朗笑道:“交个朋友可以吗?”沈赫耸了耸肩膀:“抱歉,我不喜欢乱交朋友。”
  再后来,有一次沈赫不知什么缘故在“天籁”喝多了酒。段哥在边上看见了便叫服务生弄点茶水来让他醒酒。沈赫左手搭在段哥的肩膀上,开口道:“我跟你讲,我没醉……”话才说到一半,已经“哇”地一声吐了段哥浑身上下一片狼藉。段哥忙找来纸巾帮他擦嘴。手忙脚乱之中,他缓缓伸手夺过纸巾自己来擦,然后冲着段哥似醉非醉地笑了起来。几乎很少有机会看到沈赫笑的样子,他笑起来的时候脸颊边有淡淡的两个酒窝,眼睛弯成好看的形状。白净的脸上因为醉酒而抹上了两道浅浅的红晕,那景象仿佛至今仍在眼前时隐时现。
  段哥用力追忆以前的事情,脑袋的某个部位忽然蔓延出一大片疼痛,记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对沈赫讲过喜欢他之类的话。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在什么情况下,都是朦胧一片。睁开眼睛,白花花的病房里转不清东南西北,于是继续闭目追思。记忆的章节断断续续,没有完整的段落。
  沈赫坐在一栋高楼的天台上抽烟,四周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冷风。段哥坐在他的身边。
  段哥问:“你为什么不找个男朋友?”
  沈赫说:“以前有过。
  段哥问:“后来怎么不继续交往下去了?”
  沈赫说:“我这个人不适合谈感情。没有人可以忍受我的毛病。”
  段哥道:“说出来听听。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没有人可以忍受。”
  沈赫回答:“算了。说和不说也都一样。”
  段哥强调:“如果我说不管你有什么缺点我都可以接受,你愿不愿意做我的BF?”
  沈赫站起身,灭掉香烟说:“忘了你刚才讲的东西吧。只要记得一句话就好了。我这个人不适合谈感情。”
  想来这大约是唯一的一次表白了。那以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浅笑欢言过了几年,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就渐渐成了封存的米酒,过了鲜香嫩滑的初酿,只剩下历久弥重的余香。不晓得是真实的记忆还是虚幻的梦境。段哥觉得整个病床都在跟着思绪一起颠簸。
  他有一段意志特别消沉的日子。去北京旅游散心的时候流连在各个同志酒吧。
  北京人讲话的声音很好听,那些纯正的北京男孩身上有种诱人的气质。
  段哥坐在一个酒吧里拼命地灌酒,身边正巧坐着后来成为他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