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九米      更新:2022-05-16 14:56      字数:5018
  别人历尽波折才能得到的东西,他总是唾手就能获得。因此他的眼里所有事情都应该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他的“司空见惯”比起沈赫来少了一分冷漠,更多的是一种玩世不恭。
  在金金看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目的仅仅是为了快乐。除此之外,其他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所以他一直都觉得,情侣之间感情的投入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合则聚,不合就散。在他而言,只有游戏的心态和快乐的感觉是最重要的,其他怎么样都无所谓。
  这就是他对爱情的全部理解。
  这种想法由来已久,不知道根源起头在哪里。
  也许事情可以追溯到和他第一个上过床的男人。
  如果从头想起的话,其实已经记不清那个男人的脸了。
  然而要是稍稍多用一点时间,金金仍能大约回想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那是他高中一年级时候的事情。
  那时金金的家里虽然有钱,但爸爸教育子女却很有原则,从小不让他胡乱花钱。
  金金看中了一双名牌的运动鞋,好说歹说也劝不动爸爸帮他付帐,索性只能从自己早饭点心的钱里扣存。可是悬殊实在太大,无论如何也凑不满买鞋所要的数目。
  放在别的孩子身上说不定也就算了,可偏偏金金打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父母不给就自己去赚。什么没听过的事都敢做。
  也记不起是通过什么途径碰巧打听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Gay想要找人做伴,金金费尽曲折搞定了中间牵线抽成的人,便去与那老Gay谈起了价钱。老Gay看到金金之后出的价位是五百。还没上床,先谈条件。什么1、0、69、打飞机、口活,稀里糊涂一大堆。当时的金金也听不太懂老Gay讲的那些术语,只晓得胡乱地点头摇头。至于应允了什么否决掉什么一概不知。
  让他印象最深的是,他人生当中这第一次和男人上床,其实并没有做爱。
  那老Gay一上手便知道金金对该做的事情其实一窍不通,于是嘴里嘟嘟囔囔抱怨不休。然后手把手地教他该怎么做。整个过程金金一直想笑。那老Gay一把抓起金金的手,有些生气地问:“会不会帮我打飞机?”
  金金摇头。老Gay不由分说,把金金的手拉到自己的下体,上下揉搓,说道:“就像这样,把我弄到舒服了为止。”金金既觉得好奇,又有些害怕,照着他的意思,先是轻手轻脚地摩擦,接着又加大了力气,两个眼睛死死地看着那个东西。
  左手酸了便换右手,右手酸了又换左手。
  房间里黑漆漆地拉着窗帘,也不知过了多久。
  金金实在累得不行了想要问他:“舒服了没有?”
  可这时身边却传来了阵阵鼾声,金金停下手仔细一看,这精光身子的老Gay竟然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
  金金忍着笑,穿好衣服。翻了翻那人的衣裤口袋,不多不少找出五百块钱。
  一溜烟,走人。
  之后好不容易拼凑钞票买来的那双鞋没几天就不喜欢了,穿过几回便扔在床底不再留意,但是这件事情直到今天讲起来还是依然觉得好笑。还好只此一次。回过头来想想也有些后怕,万一遇上的是个坏人,被他弄死了也不知道。
  金金坐在酒吧里与人搭讪,喜欢用各种各样稀奇罕闻的事情来与人套近乎。他肚子里的故事也确实多。总是讲也讲不完,过个两三天便不知又从哪里搜刮出些有趣新奇的事来说嘴。每每总能应着“时事景地人”讲出别人没听过的趣闻。
  他的故事没有人去考证,也从来没有人反驳,真里有假,假中又有真。
  他也时常拿自己开涮,讲说些自己在圈里圈外亲身遇到的事情。其中关于这则“飞机打到睡死猪”的“典故”他最常提起。每回谈讲起来,他总是说书一般,眉飞色舞,起承转合,一张一弛,让人听得心神俱欢。
  九月的一个午后,校园里正酥阳点点,暖风绵绵,一派安然悠闲的景象。
  金金仰躺在宽广的草坪上闭目养神。整个人纵横成最舒展的姿势。宋晓君屈腿坐在边上,双手抱环拢住膝盖。
  金金的嘴里叼着一根鲜嫩的绿草,两眼毫无戒忌地闭合着。风吹一阵停一阵,草地不远处有几个少年正在打球运动。
  宋晓君问:“你睡着了吗?”
  金金半仰着下巴,仍闭着眼皮,笑了笑说:“大白天怎么可能睡着?”
  “看你闭上眼睛,这么享受的样子,当心一会儿真就睡过去了。”
  “怕什么,这里又没狼把我叼了去。你看,有太阳,有草地。这么难得的下午,怎么可以浪费,当然要好好地享受一下。”
  宋晓君听了这话便舒畅地吸了一口空气,展腰伸腿也躺了下来。青草在耳边窃窃私语。阳光明媚的下午像是被时光遗落的片段。不近不远的击球声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出口。
  风还在吹。远远地望见一个男孩正在弯腰低头喝着滋射出的沙滤水,阳光照耀,洋洋洒洒的水珠里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彩虹。金金微微抬起身。那男孩喝完了水,擦干净嘴巴。短暂的彩虹一眨眼工夫就消失了。
  金金说:“我帮你介绍一个男朋友怎么样?”
  宋晓君听不出金金这话是随口一说,还是诚心诚意,又或者只是打趣说笑。于是反问:“为什么?”
  金金像蜻蜓点水般窃窃一笑,旋即又翻转面孔道:“不交男朋友你还当什么Gay?”
  宋晓君若有所思,然后回答:“我还没好好想过这问题。等遇到合适的再说吧。”
  金金邪邪地笑着,吐掉嘴里的青草说道:“问你个问题。”
  “问什么?”宋晓君翻身坐了起来。
  “你是1还是0?”
  宋晓君摸不着头脑:“什么东西1还是0?”
  “就是问你比较主动还是比较被动。”
  宋晓君依然不明白。
  金金便弯腰盘腿也坐了起来,凑近宋晓君的耳边嘀咕了一会儿。宋晓君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尔后皱起眉头。金金见他这样,便贴上去唏唏唆唆又多讲了两句。
  宋晓君没把话听完便使劲摇头,说:“别问我这种问题。我不懂的。”
  金金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像你这么‘正经’的人真是再找不出第二个来了。我倒是要看看将来你这棵嫩草的第一口会被谁啃掉。”
  宋晓君听他这么说的时候心里觉得一阵好笑,且不忙着跟他抬杠,缓缓地站起身,伸展开双臂。忽然发觉天空一片碧蓝。
  记忆里上海的天空从来没有如此湛蓝过,像是刚刚洗干净的一块绸缎平铺在无边的世界里。
  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每当天气晴朗,空气清新的时候,宋晓君无论站在哪里总喜欢伸展开双臂,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尽情地把风景和新鲜的空气一下子全部纳入怀中。
  大一的生活就像是十八岁那时的天空一样,澄净无瑕,开阔宽广,悠闲平静。
  宋晓君平时在学校住宿,周末的时候整理好一个星期的衣物装裹回到家里。
  课业不重的时候,一到晚上金金总会携带着宋晓君出入各处酒吧玩乐。最常是去的是离学校不远的“二丁目”。
  倒也不为了勾人寻乐,纯粹去了之后喝酒玩闹。
  金金常说:“到了全是‘自己人’的地方心里才舒坦。酒也喝得痛快,舞也跳得大胆,连呼吸都畅快了不少,无拘无束,这才是真正的开心。”
  “二丁目”里年轻的帅哥不少,一扇漆门掩着,内外两重世界,仿佛梦里梦外,连空气都是不一样的味道。
  天气转凉,夜色里的酒吧却依然热气腾腾。
  这天晚上秋风阵阵,午夜的天空挂着一钩弯月。
  宋晓君推开门,半醉半醒地走上街头,“哇”的一声把在酒吧里灌下的酒水通通吐出。
  身边走过来一个高高个头的男人赶上前搀手扶住了他,黑幽幽的底子白晃晃的人,摇摇摆摆看不真切。
  那人说:“小弟弟醉了。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宋晓君扬手推开他,嘴巴含糊地叫嚷着:“不要你送。”
  可还没咬准字眼,就已经一个跟头跌下了去,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金金发觉宋晓君去上厕所,走了半天还没回来。于是寻到厕所门口向里张望——没有见着他的人影。便走进里面,推开一间间隔挡的扇门。直到找遍整个厕所都不见宋晓君。金金这才慌忙拨打他的手机。
  长长短短的拨号音在夜色里穿梭。
  金金半倚着厕所的推门,急出了一脑门子汗。
  厕所里头有两两调情的野燕,有埋头抽烟的倦客,烟云缭绕,仿佛浸在天堂地狱一般虚无飘渺。
  终于手机的拨号音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走出狭小的空间,金金又展转回头到舞池里继续寻找。郑秀文的嗓音混在电子乐器的伴奏中,有种说不出的迷离颓败。金金在人群中左顾右盼,灯光晃得人头晕目眩。
  “爱的是非对错已太多,来到眉飞色舞的场合。混合他的冲动,她的寂寞,不计较后果 ……”
  一个曼妙的身影欺身上前,伸手便搂住金金的腰身,咯咯地娇笑着。
  金金看真了,便说:“翡翠,好姐姐,怎么是你?”
  “怎么不可以是我?”翡翠手指轻点金金的额头,“你看姐姐跳的这支舞美不美。看仔细了,别眨眼哦。”
  说着扭动身姿便转了起来,一手托在自己的额前,一手蜿蜒在腰际。乐凌空谷,蛇舞婆娑,把身段上上下下每一处扭到极至。边上同时舞着的两个小幺看她动静这么大,便纷纷停了下来,转身瞅着她随乐翩跹,拍手喝彩:“厉害!厉害!”
  “再来个难度更高的!”
  翡翠越跳越来劲,脚跟脚尖像不沾地面似的飞快舞动。
  一曲终了,有人吹起口哨。翡翠一个亮相动作完美收住。
  金金也拍起了手,说道:“真是漂亮!”
  “那是自然!”翡翠高昂着下巴,“也要看是谁跳的舞,能不漂亮吗?我可是这里的舞魂呐。”
  金金说道:“姐姐。舞跳得真棒。我等一会儿再回来看你跳,这会儿有点急事,要去找个要紧的朋友。怕把他走丢了。”
  边说着已经抽身迈步就要离开。翡翠玉手纤纤,一把拉住金金的袖口。一根根指甲都长得葱管一样,抹着腥紫色的油光。
  “往哪里去?‘恰恰’时间要到了,还不跟我一起跳上一支?”
  金金急着挣开:“真不是不陪你。我那朋友他嫩得很,什么都不懂,是我带他出来的。万一有个闪失,都是我造的孽了。”
  翡翠柔柔地“哼”了一声说:“陪我跳一支舞也耽搁不了你什么事。我如今是收山在家,难得出来晃荡了。你还像以前似地待我,那可太伤人的心了。”说着又凑近了低声说道:“我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我也晓得他去了什么地方。你乖乖地跟我跳完这支舞,我就放你走,再告诉你那人去了哪里。”
  金金无奈只好与翡翠面对面,踩着步点子跳起了“恰恰”。
  翡翠笑得像一朵刚从野地里摘回来的玫瑰花,一丝散乱的头发荡在眉前,眼神里分不出真情还是假意。
  “Sha la la la la ; sha la la la in the evening……Sha la la la la,sha la la just for you……”
  翡翠一边跳,一边断断续续地贴在金金的耳边说道:“我刚刚看见,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小帅哥自己一个人走到大门口,出去了。他被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扶着叫上一辆出租车走了。之所以让你不用急着去找,是因为车在十分钟之前就没影了,你上哪儿找去?还不如在这儿跳一会儿舞呢。”
  金金听他这么说,心里猛地跌了三四个跟头,眼珠子瞠得几乎要掉下来了。转过身招呼也不打便像离了弦似地直冲门口奔去。
  翡翠微微一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回过身接着莺歌燕舞。
  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悄无声息,金金向四面八方环顾,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忽然间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是呆呆地矗立着,如同一阵忘了要向哪儿吹的风。
  月亮已经爬过夜空的最高处,正缓慢地滑落。
  “二丁目”的大门开开合合,进进出出,里里外外透着一股隐隐然摄人心魄的力量。欢乐持续的时间很长。长到把整个黑夜都要撑满了。
  最后,都有些不舍,摇晃着手掌,恍恍惚惚地也不知在跟谁道别。歌声飘荡,走出酒吧大门,翡翠仍在游唱。把酒色声气一并捎带到了冷清的大马路上。
  街上连汽车也没有一辆。时间奔走在夜色和黎明之间,早起和晚归的人都在这时走上街头。
  翡翠转身进入一条无名的小马路。忽然撞见一个眉眼有几分神似张国荣的男子。翡翠立时傻了眼。
  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