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作者:
无边的寒冷 更新:2022-05-10 16:17 字数:4806
少年答:“前面郎山村的孩子今天在这附近玩,想必是他们拿去了。
师傅已经亲自去搜了。“
五师叔当即说:“师兄,我们快去郎山村,我怕夜长梦多。”
四师兄却摆摆手,并不急着走,反而问了那少年一句奇怪的话:“你师傅有没有说那个村子怎么解决?”
少年阴森森地笑起来:“四师叔,您是知道师傅的脾气的。”
四师叔点点头,叹口气说:“事关重大,这次我也不拦他。”说着招呼众人上路。
张之栋细细回味几人的话语,越想越不对,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要凉了。
他连忙悄悄蹑在众人身后,后脚跟着前脚进了村子。
他到的时候,村子里已经被血染透了。
那帮灰衣人见人就杀,就连抱在怀里的婴儿也不放过。
他们翻箱倒柜,掘地三尺的搜查。
村子中血流成河,一个宁静祥和、与世无争的小山庄顷刻间成了人间屠场。
张之栋躲在村头的山上,远远望着这一切,钢牙几乎咬断。
他自知自己武功不济,出去也只是送死。
只是血红了眼,把那些人的容貌一个个刻上了心底,记得分毫不差,希望来日能觅得良机报此血仇。
村子里近百户人家片刻间被屠杀殆尽。
他甚至亲眼看到了自己叔父和堂弟在屋门外被那个叫风儿的少年开膛剖肚,听到了亲娘临死前的那声惨叫。
这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听着,无能为力的愤怒犹如架柴燃烧的火堆,让他的心炙成一片灰烬。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发抖的身体,不敢让树枝摇晃,深怕引来杀身之祸。
他听到那少年挥剑斩了最后一个活人,阴森森地说:“师傅,村子里全部搜遍了,没有找到您说的那个铁盒。
徒儿抓了几个知情的人详细审过了,几个人说得都一样。
都说是孩子捞到死人后就吓回了家,他们就立即过去扔尸,并没有碰那人的东西。“
五师叔烦躁地说:“难道是那人藏起来了?”
四师叔点点头:“那也未必不可能。
虽然他片刻不离身,但事出紧急,藏起来不想让我们找到也是可能的。“
气虚的中年人又是一阵剧咳,这次吐了三大口血。
四师叔关心地问:“二师兄的身子还支持得住吗?”
那中年人摇手说:“不妨事。
我已经吃过两粒烈火丹。“
五师叔恨恨地说:“想不到那老鬼的功力竟精深若斯,身中桑绵剧毒又被我刺了一剑,再中了二师兄的血煞掌,居然还有余力重伤二师兄。”
中年人叹息着说:“五师弟怎么能如此小看那人的功力,若非他武功高强至此,我们又何至于要出此下策?”
众人皆黯然。
半晌,中年人开口说:“风儿你收拾残局。
东西既然不在村里,必是藏在左近。
四师弟五师弟带着弟子们一寸寸地搜,务必要找到。“
众人齐齐接令,分头行事。
只见那少年指挥手下人在村里到处点火,天干物燥,一会儿工夫,整个郎山村便在火海中成为历史。
张之栋屏住了气,待众人不见身影后,才悄悄溜下树。
四下里都是灰袍人的影子,他不敢在这个时候乱走。
想了下,干脆绝地求生,反身窜进了火海。
凭着绝顶的轻功,在火海中窜逃,找到了村里存放腌菜的地窖。
南方有冬天腌咸菜的习俗,每到冬天就会全村壮丁一起在大水缸中踏冬腌菜,留待开春后下饭,味道鲜美无比。
郎山村都是姓张的,平素关系亲厚,村中便有一个地窖专门存放了腌菜,谁家要用就可去取。
地窖里显然是已经被人搜过了,腌菜缸子都被打翻了,腌菜的酸臭气息和着地窑的闷气极不好闻。
但张之栋也顾不得了,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眼下这里大概就是最安全的了。
村子里的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
烧得厉害时连地窖里也变得酷热难当。
好在腌菜的水多,缸打翻了,汁水都积了起来,吸收了不少热量。
他把一个还算完整的缸泡在水里,自己坐到缸上,虽然极不好受,总算是避免了烤成腌菜猪的命运。
这地窖里,别的东西没有,腌菜多得是,强忍着胃部的不适,勉强也能活下去。
只是吃了十天的生腌菜以后,张之栋这一生只怕是闻到腌菜味就要吐了。
等日光第十次透进地缝中后,他估算着那些灰衣人应该差不多撤了。
到了晚上,他悄悄闪身出了地窖,偷偷跑回家凭吊了一番,但什么也没敢动,连亲人的遗体也不敢收,就怕那群灰衣人去而复返,知道有人幸存。
他跪在家里烧得不可辨认的屋门前指立誓日:“之栋必要生饮仇人鲜血以祭全村人在天之灵。”
这个浑身酸腐味、腌脏得面目不能辨认的少年从此在江湖上消失了。
五年后,青云客名震武林,武艺高强,一身轻功神乎其神。
青云客是一名杀手,承接各种暗杀任务,出道至今,共三十八桩任务无一失手。
江湖传说,只要青云客有心,便是走到了你面前,你都不会听到一丝丝声音。
只要青云客想杀你,你的头便会在睡梦中丢失。
合作
张之栋的故事很普通,在我前世曾经演过的武侠片子中都会有一个这样身负血海深仇的孩子。
只是电影中的便是电影,当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面前时,依然要为他叹息一声。
他渐渐回复了起初的冷漠,淡淡地说:“你果然很冷血。
这样的灭门血案眼都不眨下。“
“你有你的过往,我有我的。
并不是死了人就是最惨的。“我不以为然。
这世上人人有自己的苦衷,谁能比谁更惨呢?
他深深望我一眼:“我不知道西门家族为什么非你不可,但你确实和一般女人不同。”
我横眉对他:“你这话似赞似贬,我先将就着收下。”
他哈哈一笑,眼角的尾纹也略舒了些。
“你的故事中的那个风儿想必就是西门风了,是因为他你才改变了主意?”这几乎是个肯定句。
“不错。
我接了这个任务后才见到了西门岑,也同时见到了西门风。
哼,他啊……“
我默然,对一个整整“日思夜想”了八年的人,就算是烧成灰烬,只怕也能看出此灰与那灰的不同来。
“所以你才故意错绑了我,后来又放走我,最后还救了我。”说来说去,就是为了西门风,就是不想让他们趁心如意。
“我想看看西门家族如此重视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很好奇啊!见过了,如何?”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我出离地愤怒,目光一沉,幽幽道:“你知不知道你的一时念起,人家要拿命来抵?”
他冷冷地说:“你这是迁怒。
温如言的死与我可扯不上关系。“
“是迁怒又如何?只要是与如言之死有关的人,我一个都不会饶过,即使你曾经救过我。”我握紧了拳,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来。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他两眼攸然亮起,焦黄的面皮也似有了光泽。
“只要你能说做到,我便把一条性命全交给你也无妨。”
“奇了怪了,我一无武功,二无势力,你把筹码押在我身上岂不可笑?”我怀疑他脑子出水了。
“西门家族如此重视你,你身上必有什么他们亟欲取得的物事。
这世上能真正威胁到他们人恐怕就是你了。
更何况,我要复仇的对象还有玄天宫,以我的武功再多十个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你不同,你以西门家当家主母的名义接近他们,机会比我大得多。“
张之栋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不禁有些气喘。
我侧首问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联手?失了武功的前高手!”要背包袱也要选一个都是宝贝的背。
“你够了!”他警告地瞪我一眼:“试探得也该差不多了。
我凉凉答他:“我这人比较功利,你不是也说我冷血吗?”
他悠然,拖长了声音:“我相信你决不会忘了,温如言是死在谁的手里的。
要知道,伤心事并不是我一人独有。“
我面皮一僵,慢慢浮起一脸灿烂的笑:“说得好。
我相信你的诚意。“
他重伤之身精神渐渐不支,神情有些萎顿:“你早该相信的。
别忘了,你那日受过我大礼,若不是存了拼死保你之心,我何苦来?“
“你是故意的!”我眯起眼狠狠瞪住他,“张之栋你好狠的心计!”一刹那间,几个悬宕不解的疑问都有了答案。
他在山谷中的一番做作是为了引起我的猜疑,在我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而西门嘉要他迷昏我,他反而送我走是因为他知道如言他们已经到了,我回了家还会再来。
再一细思,根本连绑架我也不是为了搅西门风的局,他哪有那么幼稚,这只是让我入局的由头。
最后舍身救我,也只是因为我不能死,我的生命对他来说太宝贵。
他并不否认,夹杂着彻骨的冰寒,眼中的悲哀之色更浓。
“好说!”
我唇角的笑容益发盛绽,“那我们就合作吧。”
失手打翻手中的茶碗,滚烫的热茶泼了他一身,青瓷盖碗跌下,正好跌在他伤处,再弹到地上,跌了个粉碎。
他闷哼几声,身子剧抖。
鲜血刷地渗出来,丝丝缕缕地淡入热气腾腾的茶汁中。
我故意惊叫:“呀,出血了。
不好意思,我帮你换药。“
他苦笑着摇头不迭:“多谢小姐美意,张某消受不起。”
“消受不起?”我笑如春风绽柳,声音却冷得犹如十八层地狱,“以后会有更多的机会消受。”极缓极缓地伸出纤白的手,灯火下,十指剔透染上了一层黄晕,倒映在墙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指甲尖尖,犹如女鬼挖心的动作。
我的双手慢慢伸向他。
他直直盯着我的双眼,动也不动。
堪堪到他面前,我突然疾声说:“我就是故意的。”反手抓住他受伤的肩骨狠狠一扭。
饶是他脾气硬朗,也不由得痛叫出声。
刚刚开始结痂的伤口迅速扯裂,接好的骨头也再次断开。
我的指尖沾上他的鲜血,灯光下怵目惊心。
他咬着牙忍着痛不吭声,脸色一刹那间惨白无人色。
我抬手轻拍手掌:“我是女人,女人是轻易忍不得的。
这个你知道的吧?“
他痛极反笑,哑着声音说:“好极好极,正是要这种手段我才放心。”
“那你就受着吧。”我优雅地转过身,丢下最后一句话:“明早我会派大夫过来。”
天上月儿弯弯,笑得恍若不知人间忧愁。
只可惜月下的阴影太深,再美的光华也掩不住人心的不足。
真相总是让人心寒,知道得越多便伤得越深。
凤郎悄悄出现,他沉默地跟在我身后,夜已深,遥远的星芒在他眼眸中闪跃。
我在前面一步步走,他在后面一步步紧跟,行路的节奏都与我一模一样。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我身边支持,始终与我步调一致。
我停下来,转身望住他。
他不解地问:“怎么了?”
我对这个少年充满了怜惜,跟着我虽说是吃喝不愁,可也不算是舒心的好日子。
而凤郎,这般精致绝伦的人儿值得拥有世上最好的一切。
我幽幽叹道:“这些年来,做姐姐的委屈你了!”
他笑起来,笑容轻柔优美。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受了委屈?”
“怎么不委屈?我原本是希望能让你过着最自由最开心的生活,可是我一直并没有真的做到。”
“你想太多了。
对我来说,只要看到你能过得好,便是我过得好。“
我无言,面对这样纯得没有一点杂质的感情,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脑中只浮起了四个字“受之有愧”。
我沉默地往自己的居住走,凤郎依然一步步地跟着,步调奇异地和谐。
送我到屋门口,他对我温柔地挥挥手:“快去睡吧!”转身往自己房里行去、“凤郎!”我叫住他。
他回过头来,衣角在夜风中轻轻飞舞,月色下浅浅的笑。
“我需要你的帮助!”虽然鄙视自己的利用之心,可我依然矛盾地说了:“这世上最后能让我全心全意的放心的也只得你一个了。”这话我没有丝毫扩大,爹娘我自然不防,可他们做事不能让我放心,丁维凌对我极好,可惜他身上有个沉甸甸的丁家。
只有凤郎,温柔若水的凤郎,只有他的目光是始终唯一地停留在我——丁丁的身上。
“好。”凤郎轻轻柔柔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