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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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再讲 更新:2022-05-10 16:16 字数:4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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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活动的前夕,学校的一位老师又问起那篇小说。我告诉他,莎莉文小姐曾和我谈到过杰克·费罗斯特和他杰出的作品。不知怎的,我说的某些话却使她认为我记得康贝尔小姐的小说《霜仙》。虽然我一再强调她理解错了,但她还是自以为是地把这一错误结论告诉了安那诺斯先生。
一向对我殷切照顾的安那诺斯先生听信了这位老师的话,认为我欺骗了他。对于我无辜的申辩充耳不闻。他认为或至少感觉,莎莉文小姐和我故意窃取别人的作品,以博得他的称赞。紧接着,我被带到一个由柏金斯盲入学校的老师和职工组成的“法庭”上,去回答问题。
他们把莎莉文小姐给支开,在“法庭”上,他们反复盘问我,使我感到是在迫使自己承认有人给我读过康贝尔的小说《霜仙》。从他们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中,我感觉到极大的不信任,而且我也感到安那诺斯先生正在以责备的眼光瞧着我。那种感受是无法用语言全部表达出来的。我的心怦怦乱跳,语无伦次地回答他们所提出的问题。虽然我知道这纯粹是一场可怕的误会,可是却无法减轻自己内心的痛苦。最后盘问结束,让我离开时,我觉得头昏目眩,根本没有心思去留意莎莉文小姐的安慰和朋友们的鼓励。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头嚎陶大哭,恐怕很少有孩子哭得像我那么伤心。我感到浑身发冷,心想,也许活不到明天早上了。这么一想,倒使我觉得安心了。现在想起来,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年龄较大的时候,一定会使我精神崩溃的。幸好在这段悲苦的日子里,遗忘的天使赶走了我大部分哀伤和忧虑。
莎莉文小姐从未听说过《霜仙》这篇小说,也没有听说过康贝尔小姐的那本书。于是她在贝尔博士的帮助下,仔细调查了这件事。最后发现,霍布金夫人在1888年有一本康贝尔小姐的书《小鸟和它的朋友》,正是那年夏天,我们和她正好在布鲁斯特一起度假。霍布金夫人已经找不到那本书了,不过她对我说,当时莎莉文小姐独自去度假,为了给我解闷,她常常从各种各样的书中找些有趣的故事念给我听。虽然她同我一样,不记得念过《霜仙》这篇小说,但她确信她曾从《小鸟和它的朋友》这本书中挑选小说给我念过。霍布金夫人解释说,她在把布鲁斯特的那所房子卖掉之前,曾处理了许多儿童读物,诸如小学课本、童话故事之类。《小鸟和它的朋友》或许也在那时给处理掉了。
那时候,故事对我没有意义,但是故事中那些希奇古怪的拼词,却引起我这个没有任何其他娱乐的孩子的兴趣。虽然当时讲故事的情景我现在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但我不能不承认,当时我曾极力想记住那些生词,待老师回来后,让她讲解给我听。
莎莉文小姐回来后,我没有跟她提起《霜仙》这篇小说,也许是因为她一回来就开始阅读《方德诺小爵士》,使我脑子里没有多余的空间来想及其他事。但霍布金夫人的确曾给我念了康贝尔小姐的那篇小说,在我忘掉了很久以后,它却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我脑海里,以致我丝毫没有觉得它是别人思想的产物。
在那些苦恼的日子里,我收到了许多向我表示同情和问候的来信。康贝尔小姐更是亲自写信鼓励我:“将来总有一天你会写出自己的巨著,使许多人从中得到鼓舞和帮助。”
但是,这个美好的预言却一直未曾实现。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做文字游戏了,我总是提心吊胆,害怕写出来的东西不是自己的思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给妈妈写信时,我都会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所侵袭,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念每一个句子,直到肯定确实不是那些书中读过的句子。如果不是莎莉文小姐坚持不懈地给予我鼓励,我也许再也不会去碰笔和纸了。
后来,我找来《霜仙》看了一遍,再看我那时写的一些信,结果发现我所用的字句和观点,与那本书有很多雷同之处,例如 1891 年9 月 29 日写给安那诺斯先生的信,感情和语言与康贝尔小姐的著作一模一样。而我写的《霜王》那篇小说,像其他许多信一样,从其中的一些段落和措辞可以看出,当时我的思想已经被这个故事所渗透了。
在信中,我假想自己是莎莉文小姐,向自己描述金黄色的秋叶:“呵,夏日流逝,用什么来安慰我的寂寞,惟有那绚丽多彩的秋叶。”而这正是康贝尔小姐那篇小说中的句子。
把自己喜欢的句子同化,然后当作自己的想法一样把宇句再另写出来,这种情况常常在我早年的信件和初期的作品中出现。在一篇描写希腊和意大利古城的文章中,套用了一些现在已经遗忘出处但是生动又变幻多端的描述。我知道安那诺斯先生非常喜欢古迹,对意大利和希腊更是情有独钟。因而我在读书时,便特别细心地从诗集和史书中摘录能取悦于他的片断,而安那诺斯先生在称赞我的这些描写古城的作文时也说:“饶有诗意。”
但我不明白,他竟然相信一个又盲又聋的*岁的孩子能写出这样的作品。不过,我也曾认为,不能因为作文中有别人的词句,就被看成一文不值,这毕竟说明我已经能够运用清晰生动的文字,来表达我对美好富有诗意的意境的欣赏了。
早期作品只不过是智力训练,像所有年轻人一样,是经由模仿和吸收,逐渐学会把所想到的用文字表达出来。凡是在书中能引起我兴趣的东西,便会自觉或不自觉地记在脑子里,化为自己的东西。
史蒂文森曾经说过,初学写作的人,一般都会本能地摹仿自己最钦羡的作品,然后以一种惊人的变化力来转化它。哪怕是伟大的作家,也要经过多年的实践,才能驾御所有拥塞在思想道旁文字的领域。
也许直到现在,我仍然没有走完这一过程。说真的,我常常分辨不清哪些是我自己的思想,哪些是我从书里看来的,书上的东西已成为我思想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结果在我所有的作品中,总有一种像我学缝纫时,常常用破碎布拼凑而成的衣服,虽然是各式各样、七零八碎的布片拼成,有鲜艳的绸缎和天鹅绒,但粗布头却占绝大部分,而且最显眼。
同样,我的作文虽说反映了我的一些粗糙的不成熟的思想,但其间也夹杂着别人闪光的思想和较为成熟的看法,这些都是我从书里得来并记在心里的。依我看,写作的一个很大困难是,当自己所想到的东西,还不是很有条理,还处在感情和思想的边缘时,如何用所学到的语言来把它们表达出来。写作就像是摆七巧板,我们脑子里先有了一个图样,然后用语言把它描绘出来。但有时想出来的词不一定合适,即便这样,我还是一次不行再来第二次,因为我知道,既然别人做成功过,我也一定能成功,怎么能认输呢?
史蒂文森说:“人如果生来就没有创作才能,那他一辈子也创作不出什么东西。”虽然我也许就是这样的人,但我还是希望有朝一日,我的拙笔能有长进,能把自己的思想和经历充分表达出来。我就是凭着这种希望和信念而坚持不懈地努力,战胜了《霜王》事件给我带来的痛楚的。
从另一方面说,这桩不愉快的事件,对我也不无好处,它迫使我认真地思考有关写作的一些问题。惟一感到遗憾的是,它使我失掉了一位最好的朋友安那诺斯先生。
我在《妇女家庭杂志》上发表了《我的生活》以后,安那诺斯先生在写给麦西先生的一封信中说,当初发生《霜王》事件的时候,他就相信我是无辜的。他说,当时那个“法庭”是8 人组成的:4 个盲人,4 个眼睛没毛病的人。其中4 人认为我当时心里明白有人给我念过康贝尔小姐的那篇小说,其余的人则不然。安那诺斯先生说,他当时是站在后一种人一边的。
但不管怎么说,不管安那诺斯先生站在哪一方,当我走进那间屋子,发觉里面的人对我抱有怀疑态度时,我感到有一种敌对的气氛,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后来发生的事果然证实了我的预感。在这以前,也正是在那间屋子里,安那诺斯先生经常把我抱在膝上,放下手里的工作,陪我玩上一阵子。我感觉得到,在发生那事件以后的两年中,安那诺斯先生相信我和莎莉文小姐是无辜的。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改变了看法。柏金斯盲入学校为什么要调查这件事,我也不大清楚,甚至连“法庭”成员的名字我也叫不出来,后来他们也不和我说话。当时我激动得顾不上去注意其他事情,只是心里感到很恐惧,一个问题也答不出来。的确,当时我几乎没有想我该说些什么以及人们对我说了些什么。
我把《霜王》这件事的始末,原原本本写出来,因为它对我早期的生活和教育影响极大,同时也是为了避免误解,我尽可能如实地叙述了所有有关的事实,既不想为自己辩解,也不想埋怨任何人。
事件发生后的那年夏天和冬天,我回到了家乡和亲人团聚,我很快乐,所有的忧愁都被我抛在了脑后。
夏天慢慢过去,秋天悄悄来临。地上满是深红色和金黄色的秋叶,花园尽头的葡萄架上一串串的葡萄,在阳光的照射下渐渐变成了酱紫色。我正是在这时开始写回忆自己生活经历的文章的,恰好是我写《霜王》那篇小说一年以后。
当时我对自己写的东西仍然心存疑虑,常常被那些可能不完全属于自己的思想所折磨,只有莎莉文小姐知道我内心的恐惧不安。我不知为什么变得那么敏感,总是竭力避免再提《霜王》。有时在谈话中,一种深层的意识闪过我的脑海,我轻声地对她说:“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我自己的。”有时候,我写着写着,就会自言自语地说:“如果这又是跟很久以前别人的作品一样,该怎么办?”一想到这儿,我的手就抖个不停,这一天什么也写不下去了。即便是现在,我有时也感到同样的焦虑和不安。那次可怕的经历在我心灵上留下了永久性的后遗症,其含意我现在才开始理解。
莎莉文老师一直安慰我,并且尽力帮助我,为了使我能恢复往昔的自信,她鼓励我替《青年之友》写,篇《我的生活介绍》的短文。当时我只有12岁,写这样的文章是很吃力的。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似乎已经预见到了将会从这次写作中得到好处,否则我一定写不出来的。
我谨慎小心,但却不屈不挠地写了下去。莎莉文小姐在一旁鼓励并诱导我。她知道,只要我坚持写下去,就能重新树立信心,发挥自己的才能。在没有发生《霜王》事件以前,我像其他孩子一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后来变得沉默了,经常思考一些看不见的东西。过了一段时间,逐渐摆脱了那一段不愉快的经历给我投下的阴影,经过磨练,我的头脑比以前更清醒了,对生活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和理解。
世界博览会
1893年,我生活中的几件大事是,克利夫兰总统宣誓就职时,我去华盛顿旅行,后来又去尼亚加拉瀑布并参观了世界博览会。
我们是在3 月份去尼亚加拉的。站立在瀑布边的高崖上,只觉得空气颤动,大地震抖,此时此地的心情非笔墨所能形容。
许多人都感到奇怪,像我这样又育又聋的人怎么也能领略尼亚加拉瀑布的奇观胜景。他们老是这样问我:“你既看不见波涛汹涌澎湃,又听不见它们的怒吼呼啸,它们对你有什么意义呢?”其实,很明显的,它们对我的意义重大极了。正像“爱”、“宗教”和“善良”不能以斤称以斗量一样,它们的意义也是无法估量的。
这年夏季,我和莎莉文小姐以及贝尔博士一道,参观了世界博览会。我小时候的许许多多的幻想,都变成了美妙的现实,在我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极为美好的回忆。我每天都在想像着周游世界。今天,世界各地人民创造的各种奇迹都呈现在我的面前,我用手指去触摸每一样展品,触摸这些人类勤劳智慧的结晶。
我很喜欢去博览会的万国馆,就像是《天方夜谭》一样,充满了各种新奇的事物。那里有陈列着欢乐神和象神的奇特市场,再现了书本中的印度。那里有开罗城的模型,有金字塔和清真寺,还有列队而行的骆驼,再过去是威尼斯的环礁湖。每天晚上,在城市和喷泉灯光的照耀下,我们泛舟湖中。我还上过一艘北欧海盗船,以前在波士顿时,我曾登上一艘兵舰,不过使我感兴趣的是这只海盗船,因为这只船上只有一个水手,他总管一切,不论是风平浪静还是狂风暴雨,他都勇往直前,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