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绝对零度      更新:2022-05-10 16:14      字数:4823
  我说。
  「什麽话都是你说的,我可是半句话都没说!」
  妹妹说。
  「但是,这不是真实的生活,真正大人的生活。真正的生活应该是人与人之相诚恳的相处。这五年来确实是和你相处得很和乐、很自由,但是,最近我觉得这不是真正的生活,因为我根本感觉不到生活的本质,你老是想着你自己的事情,想要和你谈点正经的事时,你却老是开玩笑!」
  「因为我个性内向。」我说。
  「是傲慢!」妹妹说。
  「内向又傲慢!」我一边倒着香槟,一边向渡边升说明。
  「我是一个内向加傲慢的综合体。」
  「我懂你的意思。」
  渡边升点点头说。
  「但是,如果只剩下你一个人的话换句话说,如果她和我结婚了的话大哥你还是不想找一个人结婚吗?」
  「大概是吧!」我说。
  「真的?」妹妹问我说。
  「如果你真的这麽想的话,我的朋友中有一个相当不错的女孩子,可以介绍给你。」
  「到时候再说吧!现在仍然太危险了。」饭後我们全部转移阵地,到客厅喝咖啡。妹妹这次放的是威利内逊的唱片。幸好胡立欧的音乐只放一点点而已。
  「我原本也是和你一样,打算叁十岁後再结婚。」
  妹妹在厨房洗碗里,渡边升对我说。
  「但是,遇到她之後,我就立刻想要结婚了。」
  「她是一个好孩子!」我说。「虽然因为个性倔强,所以偶而会有便秘的情形,不过,大体上说来,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但是,说到结婚还是觉得很恐怖的。」
  「如果只看好的一面,或者只想好的一面,就不会觉得有什麽恐怖了。万一真的有什麽恐怖的事情发生,也只好等发生後再说。」
  「大概是吧!」
  「总之,放轻松一点就没事了。」
  我说着就往厨房走去,告诉妹妹我想到附近散步一下。
  「十点过後才会回来,你们两个人好好玩一玩吧!床单是不是换上新的了呢?」
  「你这个人怎麽老是想一些奇怪的事!」
  妹妹心灰意冷似地说着,对於我想出去这件事也毫不加以反对。
  我走向渡边升这里,告诉他附近有点事,必须出去一下,可能会很晚才回来。
  「能够和你聊天真好,我觉得非常有趣。」
  渡边升说。
  「结婚之後欢迎你常到我家里来玩。」
  「谢谢!」
  我的想像力突然失灵了!
  「不要开车,你己经喝了不少酒了!」
  妹妹出声地说。
  「我用走路的。」我说。
  走到附近的酒吧,已经将近八点了,我坐到柜台点了一杯加冰块的I。W。白兰地,柜台上的电视正在放着巨人对养乐多的比赛。
  因为电视的音量被关掉了,所以只能看到画面。投手是西本和尾花,得分是叁比二,养乐多胜。看无声的电视也不坏,我心里想。
  我一边看着棒球比赛,不知不觉间,己经喝了叁杯酒。九点时,以叁比叁结束了第七回合的比赛,电视台的开关就被切掉了。
  我的旁边坐着一位经常出现在这家酒吧里,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少女,刚才她也是一直看着电视,比赛结束之後,我就和她聊起棒球。她说她是巨人迷,问我喜欢那一个球队,我说每一球队一样,我只不过是喜欢看比赛而已。
  「这样有什麽乐趣的呢?」她问。「这样的话看球就不会入迷吧?」
  「不入迷也无所谓!」我说。「反正打球的是别人。」
  然後我又喝了两杯白兰地,她也喝了两杯水果酒。
  因为她在美大专攻商业设计,於是我们就开始聊起广告美术的话题。
  十点过後,我和她一起离开这个酒吧,换一家座位比较多的店。我在这里继续喝着威士忌,她也叫了水果酒,她已经醉烂如泥,而我也有一点点醉了。十一点时,我送她回去,当然也在她家做了爱,这和拿出坐垫、泡上茶来是相同的道理。
  「关灯!」
  她说着,我就把电灯关掉。
  从窗口可以看见佳能高耸的广告塔,隔壁房间的电视大声地传来职棒的新闻,在一片黑暗,我早已醉得不醒人事,所以连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麽,自己也完全毫无知觉。这种事情并不可以称作做爱,只是扭动臀部、放出精液而已。
  适度简略化的行为结束後,她立刻就累得睡着了,我连精液也懒得擦,就穿上衣服走出这个房间。在黑暗中找到我的马球衬衫、裤子、和内裤,这的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走出户外,醉意就像一辆载货列车,从我的身上疾驶而过。醉醺醺地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果汁,喝完之後,果汁和胃里的东西全部都吐到路上去了,全是牛排、熏鱼、莴苣、番茄的残骸。
  真是糟糕透了!我心里想着,我已经有好几年不曾因醉酒而呕吐了,最近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这时候我突然毫无缘由的想起渡边升和他买的那把十字型起子。
  「有一把十字型起子非常方便。」
  渡边升说。
  这是健全的想法,我用手帕擦擦嘴,一边心里想着。真感谢你,今後我家又多了一把十字型起,但是,除了这把起子之外,我看他还是觉得非常不顺眼。
  大概是因为我个性太偏激的缘故吧!
  我回到家里己经是深夜凌晨了,玄关旁的摩托车当然已经不见了,我搭电梯上了四楼,打开门锁,除了厨房流理台有一盏小灯之外,一片黑暗,妹妹应该已经先睡了,因为她已经累了一天。
  我倒了一杯柳橙汁,一口气喝乾。然後去洗了澡,用香皂洗净满身的汗臭味,再仔细地刷刷牙,走出浴室,照照镜,发现自己原来还有一张俊美的脸。有时候,从电车的车窗中看来,我这张脸像是一个烂醉、肮脏的中年男子,皮肤粗糙、眼睛凹陷、头发也不光润。
  我摇摇头,关掉浴室的电灯,将一条浴巾缠在腰际,就回到厨房,喝了一口水龙头里流出来的。心里想着明天该怎麽办呢?人一遇到不如意时,才会想到明天,可是明天并不能保证一定会更好。
  「你回来得太迟了吧!」
  黑暗中听见妹妹的说话声,她一个人独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啤酒。
  「你也喝酒了!」
  「你喝得实在太多了!」
  「我知道。」我说。
  然後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来,坐在妹妹的对面喝着。
  好一阵子我们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地喝着啤酒,微风吹动着阳台上盆裁的叶,往窗口望去,可以看见一轮模糊的半圆形月亮。
  「说了也是白费力气。」妹妹说。
  「什麽事?」
  「每一件事都是啊!你没有察觉到吗?」
  「哦!」
  我说,对着这轮半月,我莫名地无言起来。
  「你不问我觉得什麽地方不对吗?」妹妹说。
  「你觉得什麽地方不妥呢?」
  「这间房子,我不想再继续住在这间房子了。」
  「唉!」我说。
  「你怎麽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太累了!」我说。
  妹妹静静地看着我,我喝完最後一口啤酒,将身体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
  「是因为我的缘故而感到疲倦的吗?」
  妹妹问。
  「不是!」
  我闭着眼睛回答。
  「是因为话说得太多而疲倦的吗?」
  妹妹小声地问。
  我站起身来,看着她,然後摇摇头。
  「那麽,是因为我对你说了什麽重话了吗?对你的生活,或者是对你的本身…… ?」
  「不是!」我说。
  「真的?」
  「这些都是你以前常常对我说的,所以我一点也不会在意,但是,你为什麽会突然想到那些的呢?」
  「他回去之後,我一直坐在这里等你回来,突然就想到我会不会把你说得太严重了。」
  我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打开电唱机,里奇拜拉克的歌声轻轻地流出。深夜喝醉酒回家时,我一直都听这一张唱片。
  「大概是稍微混乱了些。」我说。
  「生活的变化就像气压变化一样,使我整个人都变得混乱极了。」
  她点点头。
  「我的选择正确吗?」
  「只要有选择就有可能正确、也有可能错误,所以不要把事情挂在心上。」
  「有时候想起来,还是觉得非常恐怖。」
  「如果只看好的一面,只想好的一面,就不会觉得那麽恐怖了。等到不如意的事情发生时再来想就够了!」
  我将对渡边升说的话重复一次。
  「真的会如同你所说的顺利吗?」
  「如果不顺利的话,也只好等到时候再说了。」
  妹妹就窃窃地笑了起来。
  「你和以前一直都没有变!」她说。
  「我想要问你一件事情?」我拉开啤酒的拉环说。
  「你问吧!」
  「在他之前,你和几个人上过床?」
  她先楞了一楞,然後伸出两只手指来说:
  「两个人!」
  「一个是和你同年龄的,一个是比你年纪大的?」我说。
  「你怎麽会知道?」
  「这是标准型式。」
  我说着又喝了一口啤酒。
  「你以为我玩了那麽多都是玩假的吗?连这种事情也会不知道。」
  「是标准吗?」
  「至少是健全的!」
  「那你和多少个女孩子睡过呢?」
  「二十六个。」我说。「最近才算过,记得来的有二十六个,记不起来的大概有十来个吧!因为我没有记日记的习惯,所以确切几个人也无从查起了。」
  「为麽要和这麽多的女孩子上床呢?」
  「不知道!」
  老实地说。
  「虽然我也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是,自己却始终无法克制自己。」
  我们两人又沈默了一会,各自想着自己应该想的问题,远处传来摩托车的排气声,我想应该不是渡边升又回来了,因为现在已经 晨一点了。
  「你认为他如何呢?」
  妹妹问。
  「你是说渡边升?」
  「是的。」
  「不是个坏男人,不过我不怎麽喜欢他,对他的服装品味也不敢苟同。」
  稍微思考过後,我坦白地说。
  「但是,一个家里有个让你讨厌的人也不错吧!」
  「我也是这麽想。虽然我喜欢你,但是,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变得和你一样,这个世界也没有什麽意思。」
  「大概是吧!」我说。
  於是我将啤酒一饮而尽,然後回到各自的房间,床上的床罩是全新、而且乾净的, 没有一点绉褶。我躺在床上,从窗 的缝隙中看着月亮,心里想着,人最後会到什麽地方去呢?想着想着倦意不知不觉就袭上心头,闭上眼睛时,睡眠就像一张黑暗的网,无声无息地自我的头顶上飞舞而下。
  □ 作者:村上春树
  掐脖子鸟与星期二的女人们
  那个女人打电话来时,我正站在厨房里煮着通心粉。在通心粉煮好之前,我和着FM电台的音乐,吹着罗西尼『鹊贼』序曲的口哨,这是煮通心粉时最合的音乐。电话铃响时,我原本不想理会它,继续煮我的通心粉,因为面快煮好了,而且收音机里又播放着我最喜欢的伦敦交响乐团的曲子。但是,我还是将瓦斯的火关小一点,右手拿着筷子,到客厅里去接电话,因为我突然想到或许有朋友要帮我介绍新工作。
  『占用你十分钟的时间。』
  唐突地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对不起,』我吃一惊地反问。『你到底要说些什麽呢?』
  『我说只要十分钟的时间就够了!』
  女人又重复地说了一遍。
  我一点儿也认不得这个女人的声音,因为我对於别人音色的辨认具有绝对的自信,所以我想这一定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她的声音低沉、柔和,而且语句中没有重点。
  『对不起,请问你是那位!』
  我首先表现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这个不重要,我只要十分钟的时间就够了,我想这样就足够我们彼此了解了。』她快速地说。
  『彼此了解?』
  『我是指精神上!』
  她简洁地回答。
  我伸长脖子,探头看看厨房里的情形,煮通心粉的锅子正冒着白蒙蒙的雾气,好像正指挥着伦敦交响乐团的『鹊贼』。
  『可是,非常不巧,我现在正在煮通心粉,已经快煮好了,如果再和你讲十分钟的电话,通心粉大概会被我煮烂了,我想最好是把电话挂断。』
  『通心粉?』女人惊讶地说。『现在才早上十点半而已,为什麽在早上十点半煮通心粉呢?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管我奇不奇怪,反正都与你不相干!』我说。『早饭没吃什麽,我现在饿得很呢!』
  『好吧!随便你了,我现在就挂电话。』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感情非常丰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