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0 节
作者:淋雨      更新:2022-05-10 16:14      字数:4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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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 雨
  韩偓
  香侵蔽膝夜寒轻,
  闻雨伤春梦不成。
  罗帐回垂红烛背,
  玉钗敲着枕函声。
  韩偓诗鉴赏
  以雨入诗,并不少见,而这首却与众不同,须细细体味。从“蔽膝”、“玉钗”等词,知道所写的是一位女子。诗的第二句不仅暗合了“闻雨”的题目,而且点出了“伤春”的旨意 。而从“梦不成”的遗憾, 则知她有一种十分强烈的憧憬——这显然是爱情的提暗。于是,我们可以明白:她“伤春”的真正底蕴原是相思 ,而“闻雨”则是强化这种相思的一个媒介。 诗打起始就着力于氛围的烘托。“夜寒轻”,既点出时间 ,又说明天气 。“轻”字把寒说得似有重量,是用通感。春天本来就是烦人的季节,春夜则又增添了独处的静谧和境象的朦胧。天气干燥人易烦闷,天气寒冷人易瑟缩,唯有这轻寒较为适合,因而也最宜于情思生发 。更何况闺房内又是这般的香气氤氲呢! (“蔽膝”,是古时妇女护膝的围裙 ,作跪拜之用 。)
  深受韩偓影响的后世才女李清照写道 :“乍暖还 寒时候,最难将息。”(《声声慢》)更兼春雨淅沥,闺人伤之如何?梦是愿望的达成,这女子多么渴望在梦中与自己的爱人相会呀!但是销魂刻骨的相思却又使她不能入睡,因而好梦难成,这又反转来加重了她的相思。这样,我们便看到了雨的特殊作用。
  第三句进一步烘托环境气氛,写眼之所见。罗帐四面低垂,其后红烛高照,环境华美,无奈只是女主角独自一人,不胜寂寞孤独之感。末句则写她辗转反侧之状 。钗是一种由两股簪子合成的妇女首饰 。枕函 是中间可放置物品的匣状枕头 。闺人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玉钗便在枕函上敲击有声。这声音与雨声相和鸣,形成了一种抒情色彩浓郁的节奏,女主角的无限寂苦之状越发凸现了。
  本诗在短小的篇幅中尽力加大容量,通过多角度多层次的描写来加强整体效果。它广泛调动人们的嗅觉(香)、触觉(寒)、听觉(闻雨 、敲着枕函)、视 觉( 蔽膝、罗帐、红烛 )等,这一切又互相融合交织 ,共同构成了一个感情网络 ,一个幽美氛围,一个“闻雨伤春”的总体心境。其中着意突出了梦幻与现实的矛盾,对梦境虽然作了虚幻的处理,但它却始终是现实的一个潜在的参照系,正是这一对照,所以才把或当视为美好的现实境遇衬得苦不堪言。
  爱情甜,相思苦,春雨中的相思之苦尤甚。雨能将人的恬静心态击破,而引起节奏杂沓的共鸣,使人在缥缈的、音乐般的境界中去作感情的遨游,接受痛苦的洗礼。
  懒 起
  韩偓
  百舌唤朝眠,
  春心动几般。
  枕痕霞黯淡,
  泪粉玉阑珊。
  笼绣香烟歇,
  屏山烛焰残。
  暧嫌罗袜窄,
  瘦觉锦衣宽。
  昨夜三更雨,
  今朝一阵寒。
  海棠花在否,
  侧卧卷帘看。
  韩偓诗鉴赏
  这是能反映韩偓“ 香奁体 ”特色的一首五言排律。诗中以细致入微的艺术笔触,悉心刻划了一位思春少妇从内心到外表的情态特征,造成了一种慵懒而优雅、无奈而情痴的多重审美效果同。命题“懒起”,应是人去屋空、为谁而容的困境所致。
  第一联开篇见意,写出百鸟齐鸣的盎然生机,进而点明它在人心中所激起的反应。“动几般”,是个有层次感的描写,指的是春之声如一股股春潮,激荡着思春、知春的人们。而“春心”一语双关,既是指自然之春意,又是指诗中女主人面对春情。
  第二联作者干脆利落地推出诗中主人公的面部特写:由于伏枕而眠,前一天晚妆之霞彩已为枕痕所暗淡,而梦中泪下,又不知不觉把傅粉之面流刷成憔悴之状。这里,“泪”字点出这位少妇的思妇身份。“阑珊”是点出少妇所以懒起、所以惜春,皆缘于深感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长守空楼之故。这后一句诗,含蓄地透露了昨夜情事 ,使人依稀感觉到那一夜春梦, 不禁生出对诗中主人公的关怀和同情 , 从而自然悬念:她何事伤悲,为谁垂泪?
  第三联现出室内背景。纱绣笼罩的香炉里,袅袅之烟早已熄灭,绘有山形的画屏之后,尚可见一线残烛之光。这二句 ,写出了室内冷寂而又寥落的环境, 为女主人眼中所见 , 是她心境的客观写照 。其中, “烛焰钱”三字,喻示昨夜斯人愁极而倦、朦胧睡去以至未及灭烛的情状 ,为诗词中写愁怨者常用手法。 需要指出的是 , 这梦醒后女主人公的第一眼室内所见,与头二句对室外“ 百舌 ”的所闻,形成强烈反差,进而引起情绪由幻入真、由梦入醒的大跌宕,颇有深味。
  第四联由写物复转写人,由中景移及近景,由面部描写变为体态描绘。至此,女主人公的慵懒全貌尽入眼底。这一描写非单纯、静止的,而是依生活的节奏和秩序,自下而上推进:女主人公开始懒洋洋地穿戴起来。然而,春天无名的躁动却使她今天怎么也自在不起来:一夜的辗转难眠,使她心烦意乱,套上丝袜,顿觉太紧太窄;再看看自己为伊消瘦的玉体,又觉得套上的锦绣衣衫太大太肥,这一切都是由“春心动几般”一夜思念引起的。这一联是体态描写,更是心态描绘,从中所见女主人公内心的燥恼,正丰富了她的性格内涵,使之更形象、生动。
  第五联看似平常,在诗中颇有深意:昨夜三更听雨,正泄露她深夜难眠、心事重重,此处点出,是回忆使然。而“一阵寒”所透露,正是她经长时间失眠后临明时朦胧睡去、衣枕零乱,以至被早寒冻醒,意韵深厚,留给人悠长的想象空间。此后,宋人陆放翁有“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佳句,发挥得更有韵味。
  末联由回忆昨夜三更雨 , 而念及昨夜听雨时的隐忧 :院中那株盛开而可喜的海棠花还安然无恙吗? 于是 ,她慵懒地斜倚在床 ,挑起帘子一角向外望去。。值得注意的是,她关注海棠的命运,可又不愿挪步户外去看个究竟 , 而是以侧卧的慵懒之姿潦草观察,为什么呢?其“懒”当有深层的心理背景,也就是,她深知那带来“ 今朝一阵寒 ”的三更雨的摧残力,已对海棠花的存在不抱多少希望。喻示着她面对无情命运的无奈与无聊 。李清照化用此诗为《 如梦令》遂成千古绝唱:“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惜春之心,千古一也!
  新上头
  韩偓
  学梳松鬓试新裙,
  消息佳期在此春。
  为爱好多心转惑,
  遍将宜称问傍人。
  韩偓诗鉴赏
  古代女子年十五始用簪束发,表示成年,叫“上头”。韩偓这首诗 ,以鲜明而富有个性的人物形象和 细致生动的心理刻划,写得颇有情趣和富于哲理,历来为人们所传诵。
  诗写一位快满十五岁的姑娘在学梳 “松鬓”(松 松地贴在两鬓的头发,一作“蝉鬓”),试穿新裙,因为就在这个春季,她很快就要举行“上头”礼了,她想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动人。然而,由于过分爱好,反复打扮,她反而不知怎样才算漂亮了,于是四处去问傍人,究竟该怎样才好。——诗歌很短小,但却一波三折,诗情婉转,读来生动有味。
  诗人用富有特征性的举止,来生动地刻画这位姑娘的形象。先是像电影一样地推出一个特写镜头:一位年青的姑娘正在对镜梳妆打扮,反反复复,不厌其烦。这位姑娘为什么要这样装扮自己呢?原来是为了迎接一生中重要的“上头”佳期的到来。这两句是因果倒装,逆笔推挽,不仅使诗句显得跌宕多姿,更重要的是突现了这位姑娘认真装扮自己的动作 ,同时, 第二句又暗用春天来衬托年青姑娘的朝气蓬勃,使这个形象充满生机,写出了活泼可爱的精神状态。三句“为爱好多心转惑”,是全诗的关键,这一转折 ,不 仅是绝句“起承转合”的需要,同时也根据主人公心理的逻辑变化。这位姑娘开始一意爱好,然而求之过急、过深,难免“转惑”,不知怎样才好了。对于一个只有十五岁的还是少不更事 、 缺乏主意的姑娘来说,这种变化十分自然。作者通过细腻的刻划,不仅进一步写活了这位女子,同时也指出了一种普遍的心态,具有更为广泛的意义。而最后一句“遍将宜称问傍人 ”,又是这种疑惑心理的延伸。唐代诗人朱庆馀 有一首《闺意献张水部》的绝句:“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 :画眉深浅入时无?”这位新婚女子 ,就与这位才刚要“上头”的 姑娘显然不一样了 ,心中虽然也有点“惑”,但她决 不去“遍将宜称问傍人”,而只是“低声问夫婿”,不同年龄 、不同情境的人 ,即使遇到类似情况,也各有不同的心理 。两诗对照 ,可见其中道理,而更饶风趣。
  偶 见
  韩 偓
  秋千打困解罗裙,
  指点醍醐索一尊。
  见客入来和笑走,
  手搓梅子映中门。
  韩偓诗鉴赏
  李清照《点绛唇》云 :“ 蹴罢秋千 ,起来慵整 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有人来,袜划金钗溜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读罢韩偓 这首绝句 ,可见 ,李词化用了韩诗。联系二人的其他作品,也可看出,李清照对韩偓非常欣赏,她受韩的艺术影响多方而深刻。
  一个打秋千的姑娘 ,在尽情玩乐之后 ,感到好不困倦慵懒 ,便放情地解下罗裙,只剩下一点短衣。同时她又有些口喝,便向侍者招呼索取饮料 。“醍醐 (tíhí ), 古时称从牛乳中逐次提炼出的精粹部分,也以代指美酒 ,“尊”是古代酒器,中部较粗,口径 较大。“一尊”犹言一杯 。诗的前半通过两个简单的 细节,刻画出少女一种天然淡泊的美。
  诗的后半忽作转折 。正在姑娘悠闲品饮的时候, 突然见有客人来家,姑娘自知有失雅观 ,不好意思, 便起身躲避。“走”即跑 ,当然这里只是小跑,不是 百米竞赛。“和笑”二字传神 ,既可以看出姑娘的羞 怯,又可以见出她的活泼。有趣的是,姑娘并未一走了事,末句别出心裁,又是一转 。当她走到中门时, 却突然停下,尔后回身,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手里搓弄着一颗顺势采摘的梅子,似乎本来就在那里玩耍似的,一副聪慧调皮的样子,十分可爱。“手搓梅子”是一种儿戏动作 ,李白《长干行》诗有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之句 。“映”,意同遮蔽。“中门”, 指门的中央。古代门中设木为限 ,“横界于门下者为 阈,直竖于门中者为梱 ”(《说文通训定声》)门的二 梱中间称中门 。《周礼·曲礼上》说 :“立不中门。”
  但这姑娘偏就无邪显眼地站在中门,可知她心中礼法观念淡薄,而这恰是诗人所津津乐道的事情。
  旧时讲究“女德”、“闺范”,妇女要受种种束缚、禁锢 ,诗与文学中出现的女性形象也多是贞女烈妇, 往往起着宣传社会道德、箝制妇女的作用。韩偓这里却摈去陈规,自出机杼,表现了新审美情趣,这与当时的时代风气有关。唐末战乱频仍,人命危浅,盛唐时代的豪情壮志和中唐时期的慷慨情怀消失殆尽,百姓看不到期望和前景。转而产生了一种对人生意义本身的深沉反思。一股人道主义的潮流应运而起。表现在边塞诗中 , 就是以无限的同情大量描写惨死的士兵。表现在内地诗中,一方面是以悲愤的态度大量描写官府的黑暗和生民的痛苦,另一方面则是以清丽的笔调大量描写人的自然本性和享乐追求。这后一种倾向从杜牧、温庭筠、李商隐时期即已轩然而起,至韦庄、司空图、韩偓更是激流扬波。
  寒食日重游李氏园亭有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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