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3 节
作者:淋雨      更新:2022-05-10 16:13      字数:4758
  “ 卷帷上床喜不定,与郎裁衣失翻正。”翻正,即反正。听得好音,卜来喜讯,上床后无法入睡,又下床为郎裁衣。然而连衣片正反都搞错了。针指女红是妇人份内之事。操持久熟而蓦然失手,错在意外,则女子之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尽在眼前。诗人选材精审,片语传神,如选女子生疏之事,则舛误失手在意料之中,无须深怪,也就难以突出人物神情了。“可中三日得相见,重绣锦囊磨镜面。”可中,即如果。
  这是女子的许愿。把一腔热望寄托于铜镜之上,寓盼人之深于爱镜之诚,心理刻画细致入微,诗意更为摇曳多姿。
  在现存唐诗五万余首中,以镜听为题成篇,只有两篇。诗人从平凡生活中撷取诗材,新颖独到,为后人留下了弥足珍贵的唐代风俗资料。
  此诗为叙事体,以镜发端,以镜结篇,围绕诗题,结构紧密完整。刻画人物形象时,注重人物举止、心理。心情由出门前的谨慎急切、到临出门的惴惴不安,再到归来后的狂喜过望,过渡自然,层次清晰,刻画细微逼真,塑造出一个温柔、热情的妇女形象。清人沈德潜评之曰:“摹写儿女子声口,可云惟肖”,不为溢美之辞。
  闲说
  王建
  桃花百叶不成春,
  鹤寿千年也未神。
  秦陇州缘鹦鹉贵,
  王侯家为牡丹贫。
  歌头舞遍回回别,
  鬓样眉心日日新。
  鼓动六街骑马出,
  相逢总是学狂人。
  王建诗鉴赏
  唐代,尤其是中唐以后,统治阶级从上往下,互竞豪奢,逸乐成风。这首诗便是针对这样一种社会风气而发,揭示了一个十分重大的社会问题。
  诗之立题,即见匠心。之所以用一带调侃味的“闲说”来命题,目的是为了使诗题同诗中那种诙谐活泼的风格协调一致,于嬉笑之中见旨意。
  首联“桃花百叶不成春,鹤寿千年也未神。”花之花瓣称“叶”。百重花瓣的桃花盛开,意味着春天已经降临大地,正是春意盎然之时,但诗人却笔锋一折,说“不成春”。何以会“不成春”?这就不由使读者心里产生了疑问。次句承接首句再作生发:“鹤寿千年”自是神异之事,但却又说“也未神”。何以千年之鹤也不算神异之事?这又在读者心里画上了问号。这样写,一是能造成拗折不平之势,使起笔突兀,令人惊绝。二是能吸引读者继续读下去的兴趣。
  从诗的构思看,这两句是为引出下面四句违背常理的社会现象,预先进行有力的铺垫。百瓣的桃花千年的鹤,同那些反常的社会现象一作横向比较,立即相形见绌,黯然失色。
  颔联和颈联四句,则是写豪门贵族奢靡生活。作者选取豪门贵族最为突出也最带有普遍性的四种生活现象加以揭露,由一斑而窥全豹,从而展现当时整个上层社会,夸豪斗富,追逐享乐的陋习。一是喂养鹦鹉:“秦陇州缘鹦鹉贵”。旧传鹦鹉的产地在陇州之陇山,陇州古属秦地,故又称秦陇州。唐时社会崇尚喂养鹦鹉,京师尤甚,一些名贵的鹦鹉价值连城。这样,连鹦鹉的产地陇州似乎也变成了宝地。诗说“秦陇州缘鹦鹉贵”,从侧面表现了达官贵人不吝巨金求购名贵鹦鹉的盛况。一是观赏牡丹:“王侯家为牡丹贫”。据李肇《唐国史补》,中唐时,“京师贵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每春暮,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牡丹价高者,竟至“一本有直数万者”。可见,当时上流社会侈靡之风愈演愈烈,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一为欣赏歌舞:“歌头舞遍回回别。”
  唐时歌舞中的乐曲的每阕,即为一遍。大曲联遍依声之疾徐,拍之缓促,有歌头、排遍、入破、彻尾等程序。所谓“歌头舞遍回回别”,指歌舞的花样翻新,出奇斗胜。当时富贵人家欣赏歌舞,如痴如醉。“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白居易《琵琶行》),正是这种状况的真实写照。诗人写歌舞的花样翻新,目的是要批判富贵人家一掷千金,追欢买笑,猎奇逐新那种不正常的心态和风气。一为女子的装扮:“鬓样眉心日日新”。唐时宫中的嫔妃、宫女和帝王的公主,达官贵人的家属及歌妓舞女等,她们在衣着、发式、眉样等方面趋新求异,变化极快。唐玄宗曾设计出远山、三峰、小山等十种眉的样式,李商隐《蝶》诗有所谓的“八字宫眉”。到了中唐,鬓样眉式不断更新,“小头鞵履窄衣裳,青黛点眉眉细长”(白居易《上阳白发人》)的老样式,早已不再时髦。这句表面上是写妇女的装扮日新月异,实际上鞭挞了当时整个社会的奢侈和浮靡。
  豪门大户竞逐豪奢,追求享乐的生活,岂止仅仅表现在这几个方面,那是说不尽,道不完的。诗人一一展现出前面几个场面之后,即在尾联加以概括:
  “鼓动六街骑马出,相逢总是学狂人。”“鼓动”,唐时以街鼓为号令,作为早晚以戒行人的信号,晨时鼓动,则人可上街。“六街”,指唐长安城中左右的六条大街,此代指整个京师长安。当早晨的街鼓一响,撤消了宵禁时,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富豪显宦便纷纷骑马而出。“总是学狂人”五个字,批判了当时无人能出污泥而不染,人人均以狂为美的颠倒了的社会风气。
  诗的末后两句,使首联出人意料的诗句,得到确切的解释:诗人意欲运用对比手法作横向比较,百叶桃花千年鹤寿,同六街骑马颠狂而出的豪贵相比,那简直算不上有多稀奇,那些豪贵夸豪斗富的生活才真正令人惊讶。出人意外不算奇,世间还有更奇事。诗人对现实的批判可谓辛辣已极,入木三分。
  这首诗最大的特点是含蓄。诗的内容严肃而重大,是批判富贵人家骄奢淫逸,追逐无限度无止境的享乐,但在表现时却含而不露,如同诗题所云,似乎是在“闲说”,一切都好象是不经意地说了出来,字里行间似乎还带有夸赞的意味,但又绵里藏针,似褒而实贬,似谀而实讽。此外,出人意外的开头,同正在情理之中的结尾,两相呼应,也为该诗增色不少。
  春日五门西望
  王建
  百官朝下五门西,
  尘起春风过御堤。
  黄帕盖鞍呈了马,
  红罗系项斗回鸡。
  馆松枝重墙头出,
  御柳条长水面齐。
  唯有教坊南草绿,
  古苔阴地冷凄凄。
  王建诗鉴赏
  玄宗时,斗鸡、舞马、歌舞、百戏等,成为宫廷不可或缺的享乐活动。唐玄宗晚年耽于享乐导致了“安史之乱”,唐王朝几至灭亡。王建七律《春日五门西望》,即是一首讽刺玄宗荒淫误国的篇章。
  “ 百官朝下五门西,尘起春风过御堤。”“五门”,又称午门。唐代长安城大明宫南墙有丹凤门、建福门、望仙门等五个门,故云。“西”即诗题所云“西望”。百官自大明宫下朝,步出五门,西望则是西内之太极宫、掖庭宫和东宫。西内是玄宗游戏的重要地点之一,历史上著名的宜春院的梨园弟子就生活在西内。百官退朝,侧身西望,但见一阵阵春风,把一股股灰尘吹过御堤,使整个西内显得迷迷濛濛。
  “ 尘起春风过御堤”一句虽为写景,却具有象征意义,象征着消逝的岁月无数史实已记忆不清,印象模糊。唯有玄宗的荒嬉尚历历在目。由此为下文张目。
  西内留下了唐王朝历代帝王的足迹,宫掖中秘闻逸事数不胜数,但最能勾起诗人回忆的却是唐玄宗。
  这不仅由于玄宗距诗人的时代最近,更重要的是因为玄宗是位因荒嬉几至覆国的君主。因此,颔联很自然地就从首联的望西内而过渡到对玄宗往事的追忆:
  “黄帕盖鞍呈了马,红罗系项斗回鸡。”马,此指舞马。舞马以黄帕覆盖其马鞍以见其珍贵。玄宗时,教坊中百戏杂耍名目繁多,诸如山车、旱船、寻橦、走索、丸剑、角抵等应有尽有。此外,斗鸡、舞马也特受玄宗喜爱。据载,玄宗曾驯练出舞马一百匹。这些马在表演时,站在巨榻之上,“衣以文绣,饰以珠玉”,随着音乐的节拍俯仰跳动,曲尽其妙。玄宗又好斗鸡戏,曾选六军小儿五百人,专门训练金毫铁距、高冠昂尾的雄鸡上千只。斗鸡比赛时,则分成若干支斗鸡队,胜者则缠以锦段。杜诗云:“斗鸡初赐锦,舞马既登床。”也正指此。舞马和斗鸡,玄宗后不再时髦。两句诗,诗人别出心裁,只选取玄宗荒嬉最典型的事例,不露声色地展示出来,而让知道这段历史故事的读者,自己去充实众多未写入诗中的内容。
  两句是虚笔叙事,这是由“望”而产生的遐思。颈联和尾联则是实笔写景,这是“望”的真实景物,但景中有情,是借景以寄慨。不过,在具体表现上却又不同,互有差异。
  颈联“馆松枝重墙头出,御柳条长水面齐”,作今昔纵向对比,不过不是事与事对比,而是以今之物同昔之事对比。“馆”,当指建于西内之宏文馆。在春风的拂动下,馆松茂密,御柳堆烟,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这馆松御柳,曾作为玄宗享乐的见证者而存在,可现在,郁郁葱葱的馆松御柳,同转瞬即逝的玄宗的荒嬉生活,形成巨大的反差,这当然要激起诗人心中对今昔盛衰的强烈慨叹。只不过这种慨叹,并非是出自疾呼呐喊,而是寓之以景罢了。岑参《山房春事》诗云:“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
  以“无情”“无知”的庭树之花,来透露其对梁园萧索的无限伤心之情。“唯有教坊南草绿,古苔阴地冷凄凄。”“教坊”,当指建于西内之宜春院。宜春院已不再是歌舞繁华之地,其南,则荒草古苔,一派阴暗凄冷之象。诗中“阴”和“冷凄凄”数字,既是写实的景语,又饱蘸着作者抚今追昔的伤痛之情,将实景和心境融合为一。
  该诗是对玄宗荒淫享乐误国的讽刺,但全诗却无一语直见讽意。写玄宗的荒嬉,是正面直指其事,不着丝毫感情色彩,却又通过侧面景物的暗示,让读者味而得之。诗中,又以虚笔叙事同实笔写景两相结合,巧妙地构成今昔对比,极见匠心。
  寄蜀中薛涛校书
  王建
  万里桥边女校书,
  枇杷花里闭门居。
  扫眉才子知多少,
  管领春风总不如。
  王建诗鉴赏
  薛涛字洪度,西川乐妓,辩慧工诗,甚为时人所称。她虽幼失慈父,而性格未受压抑,好修饰而善交际。沦为乐籍,却以艺妓身份历事韦皋至李德裕十一镇,皆为州、镇所重。据说武元衡曾有奏请授涛为校书郎之议,一说系韦皋镇蜀时辟为此职,总之,薛涛当时就以“女校书”广为人知。而“蜀人呼妓为校书,自涛始”(《唐才子传》)。她的文采风流,曾受到当时许多文士的倾慕,与之唱和者,就有元稹、白居易、刘禹锡、牛僧儒、令狐楚、裴度、张籍、杜牧、张祜等著名诗人和达官显宦。元稹诗云:“锦江滑腻峨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言语偷巧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纷纷词客多停笔,个个公卿欲梦刀。
  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诗将薛涛比卓文君,然而就知名度与实际才学而言,洪度实在文君之上。
  王建这首寄赠之作,在众多献殷勤的赞美诗中,算是最出色的一首。《唐诗纪事》作胡曾诗,误(考胡约生于唐会昌大中年间,距涛谢世已十余年矣)。
  薛涛在成都居住,于城郊百花潭有别宅。“万里桥西宅,百花潭北庄”,这里原是诗圣杜甫居住过的地方。西至草堂,东到万里桥一段的锦水,称浣花溪,百花潭即在溪之上游。“万里桥边女校书”,开门见山,尊呼薛涛的身份,又点明地望,起笔庄重。
  据载,薛涛居蜀时好种菖蒲,此物难得开花结实。有时开花,则被古人视为一种祥瑞,如五色云,故元稹诗有“菖蒲花发五云高”之句。后居碧鸡坊,又别种枇杷,据《柳亭诗话》,这是与杜鹃花相似的一种花,产于骆谷,本名琵琶,后人不知,改为“枇杷”。“枇杷花里闭门居”一句,意象清丽可人,人们可以通过杜鹃花开的情景来想象枇杷花开的繁盛美丽。女校书端居其中,飘飘然当俨若仙子。“闭门居”三字,不仅有雅静之韵,且有“桃李无言,下自成蹊”的意味,与后二句紧密关联。
  如果说前两句在不动声色的叙述中已暗寓赞美之意,则后两句便是极其热情的颂扬了:“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汉书·张敞传》载张敞为京兆尹,“为妇画眉,长安中传张京兆眉妩。有司以奏敞,上问之,对曰:‘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