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节
作者:淋雨      更新:2022-05-10 16:13      字数:4809
  穷愁潦倒,身不在官而依然忧心时势,思念朝廷,这正是无能为力的杜甫最为伤情之处。首联中“强饮”
  与“鹖冠”正概括了诗人此时的身世际遇,也包蕴着一生的无尽辛酸。
  第二联紧接首联,十分传神地写出了诗人凭舟中的所见所感,是历来为人传诵的名句。春来水涨,江流浩瀚,因此在舟中漂荡起伏仿佛坐在天上云间;诗人身体衰迈,老眼昏花,看岸边的花草如同隔着一层薄雾。“天上坐”、“雾中看”非常切合年迈多病居舟观景的实际,读来倍觉真切;而在真切中又渗出一层空灵漫渺,把诗人起伏的心潮也带了出来。这种心潮起伏不仅是诗人暗自伤老,也包含着更深的意绪:时局的动荡不定,变乱无常,不也如同隔雾看花,真象难明么!笔触细腻含蓄,足见诗人忧思之深以及观察力与表现力的精湛。
  第三联两句写舟中江上的景物。第一句“娟娟戏蝶”是舟中近景,因此说“过闲幔”。第二句“片片轻鸥”是舟外远景,因此说“下急湍”。这里表面看似乎与上下各联均无联系,实则不然。这两句承上,写由舟中外望空中水面之景。“闲幔”的“闲”字承应首联第二句的“萧条”,布幔闲卷,舟中寂寥,因此蝴蝶翩跹,穿空飞过。“急湍”指江水中的急流,片片白鸥轻快地逐流飞翔,远远离去。正是这样蝶鸥往来自如的景色,才易于对比引发出困居舟中的诗人“直北”望长安的忧思,向尾联作了十分自然的过渡。
  浦起龙在《读杜心解》中引朱翰语云:“蝶鸥自在,而云山空望,所以对景生愁”,也是看出了第三联与尾联在景与情上的联系。
  尾联两句总收全诗。“云白山青”,正是寒食佳辰春来江上的自然景色,“万余里”将诗人的思绪随着层叠不断的青山白云引开去,为结句作一铺垫。“愁看”句收括全诗的思想感情,将深长的愁思凝聚在“直北是长安”上。浦起龙说:“‘云白山青’应‘佳辰’,‘愁看直北’应‘隐几’”,其实这一句将舟中舟外,近处远处的观感,以至漂泊时期诗人对时局多难的忧伤感怀全部融洽其中,而以一个“愁”字总绾,既凝重地结束了全诗,又有无限的深情寄于言外。所以《杜诗镜铨》说“结有远神”。这首七律于自然流转中显深沉凝炼,很能表现杜甫晚年诗风苍茫而沉郁的特色。
  江南逢李龟年
  杜甫
  岐王宅里寻常见,
  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
  落花时节又逢君。
  杜甫诗鉴赏
  这是杜甫绝句中最有情韵、最富含蕴的一篇。寥寥二十八字,却包含着丰富的时代生活内容。
  李龟年是开元时期“特承顾遇”的著名歌唱家。
  杜甫初次遇见李龟年,是在“开口咏凤凰”的少年时期,正值所谓“开元全盛日”。当时王公贵族普遍爱好文艺,杜甫因此而受到岐王李范和秘书监崔涤的延接,得以在他们的府邸欣赏李龟年的歌唱。在杜甫心目中,李龟年正是与鼎盛的开元时代、也与自己充满浪漫情调的青少年时期的生活,紧紧联系在一起的。
  几十年之后,他们又在江南重逢。这时,遭受了八年动乱的唐王朝陷入重重矛盾之中;杜甫辗转漂泊到潭州,晚境极为凄凉;李龟年也流落江南,这样的相会,自然很容易触发杜甫胸中本就郁积着的无限沧桑之感。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诗人虽然是在追忆往昔与李龟年的交往,流露的却是对“开元全盛日”的深情怀念。这两句下语似乎很轻,含蕴的感情却深沉而凝重。“岐王宅里”、“崔九堂前”,似乎随口说出,但这两个文艺名流经常雅集之处,无疑是鼎盛的开元时期丰富多彩的精神文化的象征,它们的名字就足以勾起对“全盛日”的美好回忆。当年出入其间,接触李龟年这样的艺术明星,是“寻常”而不难“几度”的,如今回想起来,简直是不可企及的梦境了。两句诗在迭唱和咏叹中,流露了对开元全盛日的无限眷恋,好像是要拉长回味的时间似的。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风景秀丽的江南,在承平时代,原是诗人们所向往的作快意之游的所在。如今自己置身其间,所面对的竟是满眼凋零的“落花时节”和皤然白首的流落艺人。“落花时节”,象是即景书事,又象是别有寓托,寄兴在有意无意之间。读者会从这四个字联想起世运的衰颓、社会的动乱和诗人的衰病漂泊,却又丝毫不觉得诗人在刻意设喻。加上两句当中“正是”和“又”这两个虚词一转一跌,更在字里行间寓寓着无限感慨。江南好风景,恰恰成了乱离时世和沉沦身世的有力反衬。
  落花流水的风光,点缀着两位形容憔悴的老人,成了时代沧桑的一幅典型画图。它无情地证明“开元全盛日”已经成为历史。感慨无疑是很深的,但诗人写到“ 落花时节又逢君”,却黯然而收,在无言中包孕着深沉的慨叹,痛定思痛的悲哀。“刚开头却又煞了尾”,显得蕴藉之极。沈德潜评此诗:“含意未申,有案未断”。这“未申”之意对于有着类似经历的李龟年,自不难领会;对于后世善于知人论世的读者,也不难把握。
  四句诗,从岐王宅里、崔九堂前的“闻”歌,到落花江南的重“逢”,“闻”、“逢”之间,联结着四十年的时代沧桑、人生巨变。尽管诗中没有一笔正面涉及时世身世,但透过诗人的追忆感喟,读者却不难感受到安史之乱给唐代社会造成的浩劫,以及它给人们造成的巨大灾难和心灵创伤。确实可以说“世运之治乱,华年之盛衰,彼此之凄凉流落,俱在其中”(孙洙评)。
  羌村三首
  杜甫
  其一
  峥嵘赤云西,
  日脚下平地。
  柴门鸟雀噪,
  归客千里至。
  妻孥怪我在,
  惊定还拭泪。
  世乱遭飘荡,
  生还偶然遂。
  邻人满墙头,
  感叹亦殻ъぁ!?br />
  夜阑更秉烛,
  相对如梦寐。
  其二
  晚岁迫偷生,
  还家少欢趣。
  娇儿不离膝,
  畏我复却去。
  忆昔好追凉,
  故绕池边树。
  萧萧北风劲,
  抚事煎百虑。
  赖知禾黍收,
  已觉糟床注。
  如今足斟酌,
  且用慰迟暮。
  其三
  群鸡正乱叫,
  客至鸡斗争。
  驱鸡上树木,
  始闻扣柴荆。
  父老四五人,
  问我久远行。
  手中各有携,
  倾槪歉辞濉!?br />
  苦辞“酒味薄,
  黍地无人耕。
  兵革既未息,
  儿童尽东征。”
  请为父老歌,
  艰难愧深情。
  歌罢仰天叹,
  四座泪纵横。
  杜甫诗鉴赏
  唐肃宗至德二年(公元757年)初夏,杜甫几经艰辛,逃出被安禄山叛军占领的长安,辗转投奔到临时政府中央所在地凤翔。五月十六日,肃宗授他左拾遗官职。拾遗官是皇帝的近臣,官阶虽不高,却可以直接对朝政提出意见和建议。杜甫素有“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远大抱负,国难当头,他接受了左拾遗职。不久,肃宗借事处罚宰相房琯,杜甫不顾个人得失,据理谏阻,触怒了肃宗,幸得大臣张镐等人求情,才免於治罪。不久肃宗借口让他回家探亲,将他支使开去。这对于忧国忧民,救亡心切的杜甫,是一个沉重打击。著名的长诗《北征》,和《羌村三首》这一杰出的组诗,就是此次从凤翔回到羌村家中之后所作。
  组诗的第一章,描写的是刚到家时悲喜交加的动人场面。
  前四句从写景入手,写到达羌村时沿路由远及近所见的景物。先是西边天上的晚霞,从厚厚的云层中射到地面的太阳光束, 走近家门又看到家门前的篱笆,傍晚归来的鸟群,这些景物,都是些极寻常的农村景物,使人倍感真实、亲切。作者写这些景物,目的在于制造家的氛围。第四句由写景转入写情,“归客千里至”这句诗,语浅而意深,含意丰富。作者回想自去年七月离家之后,自己历尽艰险,家人寄居在鄜州,这一带正是官军与叛军进行拉锯战的地区,与家人两地隔绝,双方音信全无,经受了多少揪心的牵挂啊!如今,家人老小幸存,自己也总算活着回来了。
  个中滋味,可想而知。
  中间四句诗,是全诗的重点和中心,正面表现初见家人时悲喜交集的情景,“妻孥怪我在”,这个“怪”字准确、凝炼,传神传情。这句说杨氏夫人突然发现站在面前的“我”,惊得呆了,一时分不清眼前是真是幻。“惊定”,承上句“怪”字说,过了一会儿,“ 还拭泪”,仍然拭泪。自然是喜极而泣。因为是极度的喜,难以言明,正面说出反而不能充分表达其喜,不能表达战乱中妻离子散而又重新团聚时激动的感情。因此,这两句诗,写喜而不直接说喜,而用悲的形式来表现,更具有动人心魄的感染力量。浦起龙总结杜甫这种抒情方法说:“公凡写喜,必带泪写,其情弥挚。”(《读杜心解》)写喜带泪写,或者说用悲来表现喜,这实际上是艺术表现上相反相承的辩证法。
  上面两句,是写妻子悲喜交集的神态。接着从心理活动来描写诗人自己感慨之情。“世乱”,是“遭飘荡”的原因,这五个字,包含了作者这一年多来,先是被俘陷入叛军之手,冒死逃脱后投奔肃宗,又因救房琯而险遭杀身之祸的种种艰险经历。因此他重重地感叹说:“生还偶然遂”。生还,可喜;偶然遂,想想又深觉可悲。正因为侥幸生还,所以喜到极点;而念及命运无常又不由感慨。和前两句相比,一从行动上表现,一从心理上刻画,不仅显得笔调富于变化,而且后者还揭示了前者所以如此的原因和背景,将夫妻悲喜交集的心境,表现得更加深沉。
  接着诗人又从邻居们、旁观者的反映,来表现悲喜交集的情景。羌村的邻居们,围在低矮的垣墙边,看到老夫妻相见时那悲不自胜、喜不自胜的情状,也被感动得有的叹息,有的还陪着杨氏夫人一同落泪。
  这一笔,既衬托了悲喜交集的场面,还表现了邻居们的忠厚善良和杜甫一家与当地百姓的亲密关系。
  结尾的两句,是回应前面惊定拭泪、生还偶然的诗意,不仅总括了全篇所表现的悲喜交集的感情,而且是对动乱时期人们痛苦生活的典型概括。
  写的是和家人团聚的情形。动乱之际,国事
  家计,都极为艰难,因此这一章写团聚之乐,却充满悲愁。开头的“晚岁迫偷生,还家少欢趣”两句,就给全篇定下了基调。
  “晚岁”这个词,和诗尾的“迟暮”一词,都指年纪老。杜甫这年四十六岁,正当中年,因为历尽艰险,忧国忧民,未老而先衰,是很容易心生老意。
  “迫偷生”三字,语极沉痛,这把年纪本当赶紧为国效力,却偏偏在国势危殆之际,被迫离开了朝廷。因此,回到家里,闲下来时,他感到是苟且偷生。因为有了偷生之感,全家团聚的欢趣也就少了。
  “娇儿”两句,是指娇儿怕我又要离开他们,所以缠绕在身边。这两句诗,一句写喜,一句写悲。不离膝,是喜;畏我复去,又是悲,悲喜交加,自然“少欢趣”。
  中间四句再写被孩子们纠缠不过,想设法摆脱,便想起了屋外池塘边散步的往事,信步来到池边。时过境迁,以往散步是夏天,如今已是深秋了;西北早寒,已是北风劲吹,寒气袭人,一片衰飒。本想散散心,而这萧瑟之景,反引起了愁思,使人联想到国家动荡的局势。“抚事”的事,包括了国事和家事。国事指京师失陷,玄宗奔蜀,叛军猖獗,官军反攻累遭挫折,同时房琯罢相,自己受到打击;家事指故乡不能归,一家十口流落在外,生计艰难。所谓“煎百虑”,并非夸大之辞。想寻找一点欢趣,得到的却是无尽的忧愁。因此下文又收回笔锋,再写欢趣。
  结尾四句说,幸亏老天爷有眼,兵灾之外,没有再降天灾,今年庄稼还好,禾黍已收获,有了饭吃,还可以酿一点酒。晚年无以寄托,有了酒,可以讨得一醉,借以缓解一下压在心上的忧愁。有饭有酒,这是万种不幸中之一幸,是少欢趣中的一趣,但“赖知”、“已觉”、“如今”、“且用”这几个关联词语,已将百无聊赖,故作旷达的心境,隐约地透露出来。写团聚之喜,亦带泪写,给全诗笼罩上沉痛的气氛,具有鲜明的时代色彩。
  最后一章写和邻里的交往。
  数鸡相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