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6 节
作者:
淋雨 更新:2022-05-10 16:13 字数:4793
使然。这一联,杜甫巧妙地使用借对即沈德潜所谓“真假对”),借“竹叶青”酒的“竹叶”二字与“菊花”相对,“萧散不为绳墨所窘”(《诗人玉屑》),被称为杜律的创格。
颈联进一步写诗人瞩目遐思,触景伤情,牵动了万千愁绪。诗人独自飘泊异地,日暮时分听到一声声黑猿的啼哭,不免泪如雨下。霜天秋晚,白雁南来,更容易引起诗人思亲怀乡的感情。诗中用他乡与故园的物候作对照,很自然地透露。原来诗人对酒停杯,对花辍赏,并不只是由于病肺,而是因为乡愁撩人啊!
尾联以佳节思亲作结,遥怜弟妹,寄托漂零寥落之感。上句由雁来感伤了弟妹音信茫然;下句哀叹自己身遭战乱,衰老多病。诗人一边诅咒“干戈”接连发生,一边惋惜岁月不停地催,对造成生活悲剧的根源—— “干戈”,抒发出更多的不满情绪。这正是诗人忧国伤时的思想感情的直接流露。
这首诗由因病戒酒,对花发慨,黑猿哀啼,白雁南来,引出思念故乡,忆想弟妹的情怀,进而触发遭逢战乱,衰老催人的感伤。结尾将诗的主题升华:诗人登高,不仅仅是思亲,更多的是伤时,正所谓“杜陵有句皆忧国”。此诗全篇皆对,语言自然流转,苍劲有力,既有气势,更显性情。句句讲诗律却不着痕迹,直接发议论而结合形象,使人感到枯燥。写景、叙事又能与诗人的忧思紧密结合。笔端融洽感情,主人公呼之欲出,颇能显示出杜甫夔州时期七律诗的悲壮风格。
观公孙大娘弟子
舞剑器行并序
杜甫
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夔府别驾元持宅见临颖李十二娘舞剑器,壮其蔚跂。问其所师,曰:“余公孙大娘弟子也。”开元五载,余尚童稚,记于郾城观公孙氏舞剑器浑脱,浏漓顿挫,独出冠时。自高头宜春、梨园二伎坊内人洎外供奉,晓是舞者,圣文神武皇帝初,公孙一人而已。玉貌锦衣,况余白首;今兹弟子,亦匪盛颜。既辨其由来,知波澜莫二。抚事慷慨,聊为《剑器行》。昔者吴人张旭,善草书书帖,数常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即公孙可知矣。
昔有佳人公孙氏,
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
天地为之久低昂。
燿如羿射九日落,
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
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
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
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
感时抚事增惋伤。
先帝侍女八千人,
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
风尘澒洞昏王室。
梨园弟子散如烟,
女乐馀姿映寒日。
金粟堆南木已拱,
瞿唐石城草萧瑟。
玳筵急管曲复终,
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
足茧荒山转愁疾。
杜甫诗鉴赏
这首诗序文介绍了作此诗的原因:诗人杜甫在夔州看到公孙大娘的弟子所表演的剑器舞,想起唐玄宗初年自己童年时在郾城观看公孙大娘亲自表演的剑器舞,当时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名声很大。抚今追昔,良多感慨,遂作此诗,又听说大书法家张旭观看公孙大娘的剑舞后,草书大有长进。
剑器舞是一种女子穿着军装的舞蹈,舞起来,有一种雄健刚劲的姿势和浏漓顿挫的节奏。
诗的开头八句先写公孙大娘的舞蹈:从前有一位公孙大娘,她善舞剑器的名声传遍了四面八方。观看她表演的观众人山人海,看她的舞蹈都惊讶失色,整个天地好象也在随着她的剑器舞而起伏低昂,无法恢复平静。“燿如羿射九日落”四句,描绘公孙舞蹈给杜甫留下的美好印象。羿射九日,形容公孙手持红旗、火炬或剑器作旋转或滚翻式舞蹈动作,如同一个接一个的火球从高疾下,满堂旋转;骖龙翔舞,是写公孙翩翩轻举,腾空飞翔;雷霆收怒,是比喻舞蹈将近尾声,声势收敛;江海凝光,则写舞蹈结束,舞场内外肃静空阔,好象江海风平浪静,水光清澈的情景。
“绛唇珠袖两寂寞”以下六句,转到公孙死后剑器舞的沉寂,幸好晚年还有弟子继承了她的才艺。接着写她的弟子临颖李十二娘在白帝城重舞剑器,还有公孙氏当年神采飞扬的气概。与李十二娘一席谈话,不仅知道她舞技的师传渊源,而且引发了自己抚今思昔的无限感慨。
“先帝侍女八千人”以下六句,笔势又一转折,思者又回到五十年前。回忆开元初年,当时政治清明,国势强盛,唐玄宗在日理万机之余,亲自建立了教坊和梨园,亲选乐工,亲教法曲,唐代歌舞艺术的空前繁荣,当时宫庭内与内外教坊的歌舞女乐就有八千人,而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又在八千人中“独出冠时”,号称第一。然而五十年间天旋地变,一场安史之乱把大唐帝国扰得风尘四起、天昏地暗。唐玄宗当年亲自挑选、亲自培养的成千上万的梨园弟子,也在这一场浩劫中烟消云散了,如今只有教坊艺人李十二娘的舞姿,还在冬天残阳的余光里映出美丽而凄凉的影子。这一段是全诗的高潮。以最简短的几句话集中概括了巨大的历史变化和广阔的社会内容。
“金粟堆南木已拱”以下六句,是全诗的尾声。
诗人接着上段深沉的感慨,说玄宗已死了六年,他那金粟山上的陵墓上的树已够双手拱抱了。而自己这个玄宗时代的小臣,却流离在这个草木萧条的白帝城里。
末了写别驾府宅里的盛筵,在又一曲急管繁弦的歌舞之后告终了,这时下弦月已经东出了,一种乐极哀来的情绪笼罩着诗人,他不禁四顾茫茫,百感交集,行不知所往,止不知所居,长满老茧的双足,拖着衰老久病的身躯,寒月荒山,踽踽独行。“转愁疾”三字,是说自己以茧足走山道本来很慢,但在心情沉重时,反而嫌自己走得太快了。
这首七言歌行始终围绕公孙大娘师徒和剑器舞,从全诗那雄浑的气势,从“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这样力透纸背的诗史之笔,又可以感到诗人是在通过歌舞的事,表现五十年来兴衰治乱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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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既有“浏漓顿挫”的气势节奏,又有“豪荡感激”的感人力量,是七言歌行中沉郁悲壮的杰作。
开头八句,富丽而不浮艳,铺排而不板滞。“绛唇珠袖”以下,随意境之开合,思潮之起伏,语言音节也随之顿挫变化。全诗既不失雄浑完整的美,遣字造句又有浑括锤炼的功力。篇幅虽然不太长,包容却相当广大。
漫成一首
杜甫
江月去人只数尺,
风灯照夜欲三更。
沙头宿鹭联拳静,
船尾跳鱼拨刺鸣。
杜甫诗鉴赏
这首诗是杜甫寄居巴蜀时期写的,诗写夜泊之景。
写一个月夜,诗人不从天上月写起,却写水中月影(“江月”),一开始就抓住江上夜景的特征。“去人只数尺”是指月影靠船很近,“江清月近人”,表现江水之清明。江中月影近人,绘出了“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的江间月夜美景,境界宁静安谧的。
第二句写舟中樯竿上挂着照夜的灯,在月下灯光显得朦胧而柔和。一二句似乎都是写景,但读者从中能够真切感到一个未眠人的存在,这就是诗人自己。从“江月”写到“风灯”,由舟外写到舟内,由远及近。
然后再由近及远地描写江岸,由于月照沙岸如雪,岸边景物依稀可辨,夜宿的白鹭屈曲着身子,三五成群团聚在沙滩上,它们睡得那样安恬,与环境极为和谐;同时又表现出宁静的景物中有生命的呼吸。诗句中洋溢着诗人对和平生活的向往和对于自然界小生命的热爱,这与诗人忧国忧民的精神是相联系的。诗人对着“ 沙头宿鹭”,不由衷心赞美夜的“静”美。忽然船尾传来“拨刺”的声响,使凝神暇思的诗人猛地惊醒,他转向船尾,那里波光粼粼,显然刚刚有一条大鱼从那儿跃出水面。诗的前三句着力刻画都在一个“静”字,末句却写动、写声,似乎破了静谧之境,实则以动破静,愈见其静;以声破静,愈见其静。这是陪衬的手法,适当将对立因素渗入统一的基调,可以强化总的基调。这是诗、画、音乐都常采用的手法。诗的末两句分写鱼、鸟,一动一静,相反相生,写得逼真、亲切而又传神,可见诗人体物之工。
在绝句体中,有一种“一句一绝”的格调。即每句写一景,多用两联骈偶,句子之间似无关联。它最初起源于晋代《四时咏》(“春水满四泽,夏云多奇峰。秋月扬明辉,冬岭秀孤松。”),唐代作者已不多,唯杜甫最喜运用这种体格。大约是因为他太精于诗律,运用这种绝体,可以因难见巧吧。他最脍炙人口的绝句如“两个黄鹂鸣翠柳”、“糁径杨花铺白毡”、“迟日江山丽”等,也都是用这种体格。这些诗的优点不只在于写景生动,律对精切,而尤其在于能形成一个统一完美的意境,句与句彼此照应,融为一幅完整图画。
此诗乍看上去,四句分写月、灯、鸟、鱼,各成一景,不相联属,确是“一句一绝”。然而,诗人通过远近推移、动静相成的手法,使舟内舟外、江间陆上、物与物、情与景之间相互关联,浑融一体,读之如身历其境,由境会意。
短歌行赠王郎司直
杜甫
王郎酒酣拔剑斫地歌莫哀!
我能拔尔抑塞磊落之奇才。
豫章翻风白日动,
鲸鱼跋浪沧溟开。
且脱佩剑休徘徊。
西得诸侯棹锦水,
欲向何门趿珠履?
仲宣楼头春色深,
青眼高歌望吾子。
眼中之人吾老矣!
杜甫诗鉴赏
《短歌行》是乐府旧题,称短歌是指歌声短促,王郎,名不详,司直是纠劾的官。代宗大历三年(768)春天,杜甫一家从夔州出三峡,到达江陵。这诗是这年春末在江陵所作。
上半首表达劝慰王郎之意。王郎在江陵不得志,趁着酒兴正浓,拔剑起舞,斫地悲歌,因此杜甫劝他不要悲哀。当时王郎正要西行入蜀,却投奔地方长官,杜甫久居四川,表示愿意替王郎推荐,即所说“我能拔尔”,把你这个俊伟不凡的奇才从压抑中推举出来。
下面二句承上,以奇特的比喻赞誉王郎。豫、章,两种乔木名,都是优良的木材。诗中说豫、章的枝叶在大风中摇动时,可以动摇太阳,极力夸张树高。又说鲸鱼在海浪中纵游时可以使沧茫大海翻腾起来,极力渲染鱼大。两句盛赞王郎的杰出才能,说他能够担当大事,有所作为,因此不必拔剑斫地,徘徊起舞,可以将剑放下来,休息一下。
下半首抒写送别之情。诗人说以王郎的奇才,此去西川,一定会得到蜀中高官的赏识,却不知要去投奔哪一位地方长官。“趿珠履”,穿上装饰着明珠的鞋。
《史记·春申君传》:“春申君客三千余人,其上客皆蹑珠履。”仲宣楼,当是杜甫送别王郎的地方,在江陵城东南。仲宣是三国时诗人王粲的字,他到荆州去投靠刘表,作《登楼赋》,后梁时高季兴在江陵建了仲宣楼。送别时已是春末,杜甫以钦佩的眼光望着王郎,高歌寄予厚望,希望他入蜀能够施展才能。眼中之人,指王郎。最后一句由人及己,慨然长叹道:王郎啊王郎,你年富力强,大可一展宏图,我却已衰老无用了!
这首诗起势突兀,跌宕悲凉。从“拔剑斫地”写出王郎的悲歌,是一悲;诗人劝他“莫衰”,到“我能拔尔”,是一喜。“拔剑斫地”,情绪昂扬,是一扬;“我能拔尔,使情绪稍缓,是一落。“抑塞磊落”呼应悲歌,“我能拔尔”照应“莫哀”。接着引出“奇才”,以“豫章翻风”、“鲸鱼跋浪,极力夸张渲染,激起轩然大波,是再起;承接“莫哀”,“且脱剑佩”趋向和缓,是再落。指出“得诸侯”,应该是由哀转喜,但又转到“何门”未定,“得诸侯”还是空的,又由喜转悲。既然“我能拔尔”,又是“青眼”相望,不是可喜吗?可是又一转“吾老矣”,不能有所作为了,于是所谓“我能拔尔”只成了美好愿望,又落空了,又由喜转悲。一悲一喜,一起一落,跌宕起伏,终不免回到“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