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
淋雨 更新:2022-05-10 16:12 字数:4790
送梁六自洞庭山
张说
巴陵一望洞庭秋,
日见孤峰水上浮。
闻道神仙不可接,
心随湖水共悠悠。
张说诗鉴赏
这是诗人谪居岳州(即巴陵,今岳阳)的送别之作。梁六为诗人友人潭州(今湖南长沙)刺史梁知微,途经岳州入朝。洞庭山(君山)靠巴陵很近,所以题云“自洞庭山”相送。诗中送别之意,若不从兴象风神求之,那真是“无迹可求”的。
谪居送客,看征帆远去,该是何等凄婉的怀抱《唐才子传》谓张说“晚谪岳阳,诗益凄婉”)?但开篇诗人只说到“巴陵一望”,本当续写望后的怅惘却成了“洞庭秋”,纯粹描写即目所见之景了。这写景不渲染、不著色,只是简淡。然而它能令人联想到“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楚辞·湘夫人》)的情景,如见湖上秋色,从而体味到“巴陵一望”中“目眇眇兮愁予”的情怀。这不是景中具意么,只是“不可凑泊”,难以寻绎罢了。
气蒸云梦、波撼岳阳的洞庭湖上,有座美丽的君山,天天与它见面,感觉也许不那么新鲜。但在送别的今天看来,是异样的。说穿了就是愈觉其“孤”。
否则何以不说“日见‘青山’水上浮”呢。如果说这“孤峰”就是诗人在自譬,倒未见得。由峰之孤足见送人者心情之孤。“诗有天机,待时而发,触物而成,虽幽寻苦索,不易得也”(《四溟诗话》),却于有意无意得之。
关于君山传说很多,或说它是湘君姊妹游息之所(“疑是水仙梳洗处”),或说“其下有金堂数百间,玉女居之”(《拾遗记》),这些神仙传说,使本来实在的君山染上几分缥缈。“水上浮”的“浮”字,既表现湖水动荡给人的实感,也微妙传达这样一种迷离扑朔之感。
诗人目睹君山,心接传说,不禁神驰。三句由实写转虚写,由写景转入抒情。从字面上看似离送别题意益远,然而,“闻道神仙—— 不可接”所流露的一种难以追攀的莫名惆怅,不与别情有微妙的关系么?
人送人入朝原不免触动谪宦之感,而去九重帝居的人,在某种意义上也算“登仙”。说“梦见长安陌”是实写,说“神仙不可接”则颇涉曲幻。这也就是所谓盛唐兴象风神的表现。
神仙之说是那样虚无缥缈,洞庭湖水是如此广阔无际,诗人不禁心事浩茫,与湖波俱远。岂止“神仙不可接”而已,眼前,友人的征帆已“随湖水”而去,变得“不可接”了,自己的心绪恰如湖水一样悠悠不息呢?“心随湖水共悠悠”,这个“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结尾,令人联想到“惟见长江天际流”(李白),而用意更为隐然;叫人联想到“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王维),比义却不那么明显。
浓郁的别情浑融在诗境中,“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死扣不着,妙悟得出。借叶梦得的话来说,此诗之妙“正在无所用意,猝然与景相遇,借以成章,不假绳削,故非常情能到”(《石林诗话》)。
胡应麟说:“唐初五言绝,子安(王勃)诸作已入妙境。七言初变梁陈,音律未谐,韵度尚乏”,“至张说《巴陵》之什(按即此诗),王翰《出塞》之吟,句格成就,渐入盛唐矣。”(《诗薮》)七绝的“初唐标格”结句“多为对偶所累,成半律诗”(《升庵诗话》),这首诗则通体散行,风致天然,“惟在兴趣”,全是盛唐气象了。诗人张说不仅是开元名相,也是促成文风转变的关键人物。其律诗“变沈宋典整前则,开高岑后矫清规”,亦继往而开来。而此诗则又是七绝由初入盛里程碑式的作品。
幽州夜饮
张说
凉风吹夜雨,
萧瑟动寒林。
正有高堂宴,
能忘迟暮心?
军中宜剑舞,
塞上重笳音。
不作边城将,
谁知恩遇深!
张说诗鉴赏
据《新唐书·张说传》:开元初,张说为中书令,因与姚元崇不和,罢为相州刺史、河北道按察使,坐累徙岳州。后以右羽林将军检校幽州都督。都督府设在幽州范阳郡,即今河北蓟县。此诗就是他在幽州都督府所作。诗中描写了边城夜宴的情景,颇具凄婉悲壮之情,也委婉地流露出诗人对遣赴边地的不满。
全诗以“夜饮”二字为中心紧扣题目。开始二句描写“夜饮”环境,渲染气氛。“凉风吹夜雨,萧瑟动寒林”。正值秋深风凉之时,在幽州边城的夜晚,风雨交加,吹动树林,只听见一片凄凉动人的萧瑟之声。这一切,形象地描绘出了边地之夜的荒寒景象。
第二句还暗用了宋玉《九辩》中的诗意:“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益发渲染了诗句中悲伤的色彩。在这样的环境中,诗人悲愁的心绪,已经见于言外。而这“夜饮”,显然就是为了要驱走这恶劣环境带来的悲苦,宴会还没有开始,从着力渲染、暗示中,已经给“夜饮”罩上了一层愁苦的阴影。
第二联紧接一、二句,进入“夜饮”,抒发诗人的感叹:“正有高堂宴,能忘迟暮心?”“正”字接转巧妙,紧承首联对环境的描写,同时也自然地转入到宴会。诗人说,正是在这风雨寒冷的夜晚,我们在高敞的厅堂中摆开了夜饮的筵宴,但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又岂能忘却自己的衰老和内心的悲伤呢?“能忘”句以问句出之,将诗人内心的郁勃之气曲折地表露了出来。这种迟暮衰老之感,在边地竟是那样强烈,挥之不去,即使是面对这样的“夜饮”,也排遣不开啊!
诗中化用了屈原《离骚》句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将诗人心意表达得更加婉曲、深沉。
第三联,随着宴会开始,并逐渐进入高潮的时候,诗人的情绪也随之兴奋起来,诗情也有了亮色:“军中宜剑舞,塞上重笳音。”在都督府的宴会之间,军士们舞起剑来,那矫健刚劲的舞姿,慷慨雄伟的气魄,令诗人为之感奋。《史记·项羽本纪》中项庄说:“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舞剑是为了助兴,增加席间的欢乐气氛。一个“宜”字,传出诗人对剑舞的欣赏。但接着吹奏起胡笳时,那呜呜的声音,使席间短暂的欢乐顿然消失,而充溢着一片悲凉的情调,诗人的心情也随之沉重起来。塞上本来就多悲凉之意,与诗人的远戍之苦、迟暮之感,融合在一起,成为心灵上的沉重的负担,诗情在稍稍有了亮色之后,又忽然黯淡起来。这一联在豪壮中寓悲凉,在跌宕起伏中展现出诗人难以平息的滚滚思潮,直至引出最后一联。
“不作边城将,谁知恩遇深!”这十个字铿锵有声,似乎将愁苦一扫而光,转而感激皇上派遣的深恩,以在边城作将为乐、为荣。实际上这最后一联完全是由上面逼出来的愤激之语,他将对朝廷的满腹牢骚,隐藏在这看似感激而实含怨望的十字之中,象河水决堤似地喷涌而出,表现了思想上的强烈愤慨和深沉的痛苦。清人姚范评论说:“托意深婉。”(《唐宋诗举要》引)这一联的确托意遥深、措语婉曲,可谓“得骚人之绪”,寄寓着诗人悲愤的感慨,它与首联的悲苦的边塞荒寒之景,恰成对照,相得益彰。全诗以景起,以情结,首尾照应,耐人回味。
诗歌在语言上遒健质朴,写景之语,并无华丽之辞,与边塞情调极为相称。遣词用字也十分精当,例如“吹”、“动”、“宜”、“重”这些字,看似一任自然,实际经过认真锤炼,用得恰到好处,对写景、抒情起了很好的作用。
苏颋诗鉴赏
生平简介
苏颋(670—727 )字廷硕,京兆武功(今属陕西)人。武则天朝进士,袭封许国公。开元间居相位时,与宋璟合作,共理政事,朝廷重要文件多出其手。
当时和张说(封燕国公)并称为“燕许大手笔”。原有集,已佚,现存《苏廷硕集》,系后人所辑。
奉和春日幸望春宫应制
苏颋
东望望春春可怜,
更逢晴日柳含烟。
宫中下见南山尽,
城上平临北斗悬。
细草偏承回辇处,
飞花故落奉觞前。
对此欢无极,
鸟弄歌声杂管弦。
苏颋诗鉴赏
这是一首奉和应制诗。这类诗的内容大抵是歌功颂德,粉饰太平。但这首诗写得冠冕华贵,雍容典丽,得体而不作寒乞相,缜密而有诗趣。
原唱题曰“春日幸望春宫”。皇帝驾临其处叫作“幸”。“望春宫”是唐代京城长安郊外的行宫,有南、北两处,此指南望春宫,在东郊万年县(今陕西长安东),南对终南山。这首诗就是歌咏皇帝春游望春宫,颂圣德,美升平。它紧扣主题,构思精巧,也见出诗人的才能技巧。
首联点出“春日幸望春宫”。“望望”、“春春”,不连而叠,音节响亮。“东望望春”,既指“向东眺望望春宫”,又指“向东眺望,望见春光”,一词兼语,语意双关。接着便写天气晴朗,春色含情,恰好出游,如合圣意。开门见山,点明题旨,出诗人的才思和技巧。
次联写望春宫所见。从望春宫南望,终南山尽在眼前;而回望长安城,皇都与北斗相应展现。表面上在写即日实景,但造意铸词中,有实有虚,巧用典故,旨在祝颂,却显而不露。“南山”、“北斗”,语意双关。“南山”用《诗经·小雅·天保》:“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原意指祝祷国家“基业长久,且又坚固,不骞亏,不崩坏。”此写终南山,兼用《天保》语意,以寓祝祷。“北斗”用《三辅黄图》所载,汉长安城,“ 南为南斗形,北为北斗形”,因此有“斗城”之称。长安北城即皇城,因此“北斗”实指皇帝所居紫禁城。“晴日”是看不见北斗星的。这是说“北斗悬”,是实指皇城,虚拟天象,意在歌颂,而运词巧妙。
三联写望春宫中饮宴歌舞,承恩祝酒。诗人随从皇帝入宫饮宴,观赏歌舞,自须感恩戴德,献杯祝颂。
若平白直露地说出,难免有阿谀谄媚之嫌。因此诗人巧妙地就“望春”做文章,以花草作比喻,既切题,又得体。“回辇处”即谓进望春宫,“奉觞前”是说饮宴和祝酒。“细草”显然自比,以显清微;“ 飞花”则喻歌姬舞女,显出花容娇姿;而“偏承”点出“独·415·《唐诗鉴赏大典》
蒙恩遇”之意,“故落”点明“故意求宠”之态。细草以清德独承,飞花恃美色故落,臣、姬有别,德、色殊遇,以见自重,以颂圣明。取喻用词,各有分寸,生动妥帖,不乞不谀,而又渲染出一派君臣欢宴的游春气氛。因此末联就以明确的歌颂结束。“宸游”即谓天游,指皇帝此次春游。君臣同乐,圣心欢喜无比,人间万物欢唱,天下歌舞升平。
这是一首盛世的歌功颂德之作,流露出一些开明政治的气氛,情调比较自然欢畅,语言典丽而明快。
虽然浮华夸张的粉饰不多,但思想内容也实无可取。
究其实是一首形式主义的精品。
汾上惊秋
苏颋
北风吹白云,
万里渡河汾。
心绪逢摇落,
秋声不可闻。
苏颋诗鉴赏
按照题目的标示,这首五绝大概是写诗人在汾水上惊觉秋天的来临,抒发岁暮时迟之类的感慨。是一首颇具特色的即兴咏史诗。
汾水在今山西省。这里所说的“河汾”,是指汾水流入黄河的一段。河、汾沿岸,便是汉、唐的河东郡。河东郡有个汾阴县(今山西万荣南)。汉武帝元鼎四年(前113)夏天,方士奏报祥瑞,在汾阴掘获黄帝铸造的宝鼎。武帝大喜,秋天亲自来到汾阴,祭祀土神后土,还和群臣在船中饮宴赋诗,作《秋风辞》。
开元时期的唐玄宗雄心勃勃,大有步汉武帝之意。
开元十一年(723)二月,玄宗来到汾阴祭祀后土,下令改称汾阴为宝鼎县。苏颋其时任礼部尚书,也从驾参加了这个祭祀盛典。苏颋长期充任中枢要职,甚得玄宗赏识。然而就在从驾祭祀后土之后,忽然被调离朝廷,出京入蜀,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到开元十三年才又调回长安。外放的两年,是他一生仕履中失意的时期,此诗可能就是这一时期的一个秋天所作的。
前二句显然化用了《秋风辞》的诗意,首句即“秋风起兮白云飞”,次句为“泛楼船兮济河汾”,借当年汉武帝到汾阴祭后土的历史往事,暗示唐玄宗欲效汉武帝的作为。两者何其相似,历史仿佛重演,这意味着什么,又启示些什么,诗人并不予点破,留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