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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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诉 更新:2022-05-10 16:11 字数:4820
我的船舷左侧,是一个绿色的小岛。看到这几,我全明白了,都怪我的木匠粗心大意,他们换船板时用的都是新木料。
您想想,大夏天的,船就放在岸上,整个船底的木头都生了根,深深扎人地下。怪不得我前两天还觉着纳闷,岸边怎么会长出一片灌木丛呢?您瞧,我的船造得坚固,拖船力气不小,缆绳又结实。结果这么一拉,把半个海岸连同灌木林一块拉进大海里。难怪人家都说新木料不易造船呢,这话的确有道理……
这虽是件不愉快的事,谢天谢地结局还不错,没有发生人员伤亡。
我的计划本来不允许耽搁时间,道理很明白。可是现在有什么办法?这是所谓的“不可抗力”,也就是难以预料的情况。我只好抛锚,清理一下船底。您也明白,总不能带着自己的庄园去出海吧。不然,鱼打不着,还得让鱼笑话。
我和罗木整整干了一天。说实话,可把我们累惨了,衣服湿透了,冷得浑身发抖……夜幕降临了,天空布满繁星,从别的船上传来午夜的钟声。我让罗木去睡一会儿,自己留下值班。我站在船头,想象着一路上将要遇到的困难和诱人的前景。我想得入了迷,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站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我又发现一件可怕的事。这场事故不仅让我耽误了一天一夜,还弄丢了我的船名。
也许您会说,船名有啥要紧!这您就错了,小伙子!船名跟人名一样重要。打个比方,譬如说,“伏龙格,”您听听,这名字多响亮,多气派。我要是叫个什么张三、李四,或者像我的一个学生那样叫作黄鼠狼……您想,我还能像现在这样受人尊重和信任吗?远洋船长黄鼠狼……不叫人笑掉大牙 才怪呢!
船名也是一样。你的船要是叫作“勇士”或“英雄”,冰山见了也会自动让路。可是它要叫作“洗衣盆”,您等着吧,它开起来也准会像个洗衣盆,再好的天气也得翻船。
所以,我先后考虑了几十个名字,最后给我的小美人取了名字叫“胜利”。好船就该配个好名嘛!这个名字,走遍天涯海角也不会给我丢人!我让人用青铜铸了几个字母,亲手把它们钉在船尾。这几个闪闪发光的铜字,像一团燃烧的火,一里地之外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胜利”号。
可是在那个倒霉的早上,我一个人站在甲板上。海面上风平浪静,港口还没有苏醒,玩了通宵的人们刚刚进入梦乡……我突然看见一艘小交通艇突突响着径直朝我开过来。接着叭地一声扔上来一卷报纸。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说,虚荣心不是个好东西,可是咱们所有的人,谁的事迹上了报纸,他会不高兴呢?于是,我打开报纸读起来:
“昨天,伏龙格船长环球航行出师不利,绝妙地印证了他给自己的小船取下的别出新裁的名字……”
我感到几分惭愧,不过说实话,并没有弄懂他们在说些什么。我又拿起第二份、第三份……突然,一份报纸上的照片引起我的注意:我站在左角,我的助手罗木站在右角,中间是我的小美人快艇。照片的说明是:伏龙格船长和他的快艇“失利”号,他将乘坐这艘……”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我扑向船尾一看,果然不错,“胜利”一词的六个字母给撞掉了两个,正好变成了“失利”
耻辱啊!无法弥补的耻辱!可是你有什么办法呢?这些办报纸的,都是长舌妇。伏龙格,“胜利”号船长,谁也不知道,可是全世界都知道了我的船叫“失利”号。
不过,我没有工夫生闷气。岸上吹来微风,船帆颤动起来。我叫醒了罗木,我们起了锚。
我们开出海湾的时候,所有的船上都有人故意冲我们喊:“喂,“失利”号,一路顺风!”
真可惜了一个好名字,可是有啥办法呢?只好开上这个“失利”号上路了。
我们出了海。我还没有完全摆脱烦恼。不过,来到大海上毕竟痛快多了!难怪古希腊人都这么说:海洋是医治心灵创伤的最好的药方。
我们行驶着,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海浪轻轻拍击着船舷,桅杆发出细微的咯吱吱的响声。海岸线越来越远,渐渐地向海水中隐去。今天风和日丽。快艇驶过之处留下一股股白色的泡沫。远处飞来一群海燕。现在,风有点硬了。真正的、带着咸味的海风掠过船上的绳索,发出呜呜细语。最后一座灯塔也移向后方,海岸线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周围只剩下大海。无论你向哪里看,到处是天水一色。
我命令罗木把定方向。我自己在甲板上又站了一会儿。就下到舱里去了。我要睡一会儿,准备值夜班。我们海员都爱说这么一句话:“觉睡多少都没够。”
为了睡个好觉,我喝了一小杯白酒,然后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两个小时之后,我精神焕发地登上甲板。我向四周隙望了一下,当我向前看时……只觉得眼前一阵漆黑。
不留意的话,前面似乎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一样的大海,一样的海鸥,罗木也挺正常,手把着舵轮。可是仔细一看,你就会发现,《失利》号的正前方,在天水相结的地方,隐隐约约显露出一道海岸线。
海岸线本应在我们左侧三十海里处,现在却跑到了正前方。您想想,这意味着什么?您不感到害臊和耻辱吗?这简直是胡闹,不像话!我又惊,又愧,又害怕。怎么办?也许您不相信,我当即决定调转船头向回开,趁现在还不算太晚。回港口去,丢人就丢人吧。带上这样一个助手出海,天晓得他会把船开到哪儿去,特别是在夜间。
我已经准备下命令了。我先做了个深呼吸运运气,好让我的命令显得更威严些。就在这时,谢天谢地,我找到了罗木犯错误的原因。原来,是他的鼻子出了问题。我这位助手的鼻子使劲撅向左边,贪婪地吸着什么,结果整个身子也歪向了左边。
问题很清楚了:在我的船舱里,我那瓶好酒的瓶塞没有盖严,而且放在了船舱的左边。罗木对酒精有特别灵敏的嗅觉,他馋酒了,这种事是常有的。
既然是这样,看来事情还可以挽回。这件事在航海实践 中的确有点特殊,航海学里论述不到的事情也是经常发生的。我没有多想,下到舱里,悄悄把酒瓶挪到船舱右边。就像指南针总是指向磁极一样,罗木的鼻子也向右转去,小船的航向也顺从地偏向了右边。两小时之后,“失利”号驶上了原来的航线。这时,我把酒瓶拿上来,放在正前方的桅杆旁边。结果,罗木把船开得像一条线一样笔直,只有一次使劲吸了吸鼻子问我说:“船长,要不要把帆再升高些?”
这是个很在行的建议。我同意了。“失利”号本来走得就不慢,现在更像离弦箭一般向前驶去。
我们的远航就这样开始了。
第三章 设备和机智可弥补勇敢之不足,航海中必须利用所有机会,甚至自己的疾病
远航……多美妙的词汇啊!您好好想一想吧,年轻人,您听一听,它多么富有音乐感!
远……远……远……,无边的广阔,无穷的空间。我说得不对吗?
那么航呢?航,就是向前的愿望,或者说,就是运动。
远航,也就是在空间中的运动。
您看,这词汇本身就有一种天文学的味道。您会觉得自己像一颗星,一颗恒星,至少像一颗卫星。
难怪有这么多人,像我或我的祖先哥伦布一样,迷恋远航,迷恋海洋,迷恋航海的丰功伟绩呢!
不过,促使我们离开家乡的主要力量还不在这里。
如果您感兴趣,我可以公开秘密。告诉您是怎么回事。
远航的乐趣是极大的,这个不用多说了。可是世上还有 比这更大的乐趣,这就是给自己的亲朋好友或偶然结识的人,讲述你在远航中所见到的种种奇特美妙的景象,让他们知道,变幻莫测的命运怎样经常把一位航海家置于时而妙趣横生、时而走投无路的境地。
可是在海洋中,在漫长的航道上,你能遇到什么呢?主要是水和风。
你会经历什么事呢?狂风暴雨,浓雾中迷失方向,搁浅后进退两难……当然,在辽阔的海面上也有各种稀罕事。我们这次航行就是如此。可是,你总不能老讲这些水、风、雾和浅滩吧。
好,就算你能讲,也有的可讲。比如什么龙卷风、台风、珊瑚礁……这些事不能说没有意思。还有军舰和各种鱼类,这些事也都可以讲。可是关键问题是,讲这些事,你讲不上三五句,听众就会跑光,就像小鱼逃避大鲨鱼一样,那可就糟了。
如果你能讲讲异国风情,比如说,你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在那里见到了什么,遇上了什么稀罕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您没听人们常说吗,“一个城市有一个城市的风情”。
所以,像我这样求知欲强、对做买卖不感兴趣的航海家,一路上总是力求多安排一些异国之行。从这个角度说,乘小船航行有数不清的好处。
您知道好处在哪儿吗?我这么跟您说吧,您来值班,俯身在海图上。这是您的航线,右边有那么个王国,左边有这么个国家,就像在童话里一样。那里不是都住着人吗?可是他们是怎样生活的呢?能看上一眼该多有意思呀!您对这个感兴趣?那就请吧,谁不让您去看呢?把舵轮一打……前面不就是港口的灯塔了吗!您瞧,好处就在这儿!
还是言归正传吧。我们一路顺风地向前走着。当时海上有雾,“失利”号静静地,像个幽灵一样,一海里一海里地向前开,不知不觉已经驶过了松德侮峡、卡特加特海峡、斯卡格拉克海峡……这艘小艇的航行能力真叫我喜欢得没法说。第五天清早,雾散了。我们的右方显露出挪威的海岸。
从旁边开过去当然也行,不过着什么急呢?于是,我命令道:“右满舵!”
罗木听到我的命令立刻向右打舵。三个小时之后,我们的锚链在一个美丽、宁静的小海湾中轰轰响了起来。
您没有到过挪威的小海湾吗,小伙子?太可惜了!有机会一定该去看看。
这种海湾大部比较狭小,其中散布着许多岩岛,航道像鸡爪印似的弯来绕去,犹如迷宫。海湾周边尽是一些覆盖着青苔、高不可攀的岩峰,岩峰上布满巨大的裂缝。海湾中那么宁静,给人一种庄重、神圣的感觉。那幅景色真是美极了。
“怎么样,罗木,午饭前咱们是不是去岸上散散步呀?”我建议说。
“是,午饭前去散步!”罗木响亮地答道,山岩上的鸟被这声音惊得飞起一大片。我数了一下,回声响了整整三十二下:“散步……散步……散步……”
山岩像是在欢迎我们的到来,尽管用的是外国方式,音调也有些失真,但仍然令人高兴和惊奇。不过,话说回来,也不是特别惊奇。海湾的回声是挺迷人,……可是比这更迷人的事还多着呢!老兄,那个地方真跟仙境一样,发生的事也像神话故事一般。您听好,我给您一一道来。
我把舵轮固定好,就下舱去更衣。罗木也下来了。我差不多已经收拾停当,正在系鞋带,突然觉得船头猛然低下去。我大吃一惊,跳起来,像子弹一样奔上甲板,一幅令人伤心的景象呈现在我眼前:船头已经沉入水里,并且还在迅速向下沉去,船尾呢,恰好相反,向上翘起来。
我明白了,这事怪我自己:我没有留意这儿的地形特点,最主要的,是忘记了会涨潮。铁锚沉到海底,像浇铸了似的牢牢固定在那里,而水面却在不断上升。再去松锚链是不行了,水已经漫过整个船头,总不能潜到水里去松锚链吧。真是糟糕透了!
我和罗木刚把舱口堵严实,“失利”号已经完全直立起来,就像一个鱼漂子一样。遇上这种天灾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逆来顺受了。我和罗木爬上船尾,在那儿一直坐到天黑,等待海水退下去。当时也只能这样做了。
晚上,我学乖了,把船开到一个很窄的水道里,用缆绳系在岸上。我想,这一回可靠多了。
我和罗木简简单单地吃了顿晚饭,把船拾掇好,点起一堆篝火,就躺下休息了。我们都深信,白天那种事绝不会再重演了。
可是谁想到,天刚蒙蒙亮,罗木就把我推醒,报告说:“报告船长,今日无风,晴雨计显示无雨,室外气温摄氏十二度,由于无水,水深水温无法测量。”
我睡得迷迷糊糊,没有立刻听懂他的话。
“什么叫‘由于无水’?水到哪儿去了?”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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