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
没事找事 更新:2022-05-05 13:48 字数:4996
这是她的自由。
她也给小余自由。
余立平这才发觉,自由也要付出代价。
梁守丹已是他相当公开的亲密女友,任何人要住进她的家,那应该是他,而不是其他人。
可是,梁守丹从来未曾干涉过谁住在他家,所以,他也不能干涉她。
这就是代价。
余立平有点困惑,那一夜,他额外早睡。
第二天起床,发觉电话录音机上有留言,他边看报纸边喝咖啡边听听是谁。
——「小余,这是咪咪,如果没有约会,请电二三四五六。」
「余立平,我是露露,明天中午飞机往温哥华,不回来了,说声再见。」
「立平,这是妈妈,明晚琳表姐婚礼,别忘记。」
「立平,我是张美美,大家都希望你出来教我们滑水,今午皇后码头三点正。」
彷佛选择多多的样子。
送移民飞机是应该的,还有,琳表姐的喜酒也非吃不可,其馀诸女性临时拉夫,不理也罢。
他看看时间,换了便服,驾车到飞机场去。
露露在守丹之前跟他走过一个时期,比起守丹的慧黠能干,露露单纯热情,给过小余一段好时光。
他什么都好,就是无意结婚,事后露露这样同人说。
他们仍然维持朋友关系。
露露见到他,仍然会替他整理领带,并且会酸溜溜兼甜丝丝地说:「你好吗旧火焰。」
感觉很好。
小余忽然渴望见到露露。
她被亲友包围着,她身边站着一个男生,她紧紧握着他的手。
小余一看,就知道那是露露的新欢,原来她这次赴温哥华,有人同行。
他没有趋向前,站在一角,双手插口袋,微微笑。
忽然之间,露露看到他,不由自主,丢下所有人,包括那位男生,向小余走来。
余立平握住她的手。
露露什么都没说,把头伏在他胸前一会儿,然后别转头,与那男生走进禁区。
亲友们立刻絮絮私语,讲起闲话来。
余立平感慨兼失落,她爱他,而守丹却理智得多,守丹爱自己。
自飞机场出来,他到相熟的咖啡室去喝杯冻饮,邻座有几个艳女,衣着大胆,打扮入时,媚眼一五一十送过来,余立平只装看不见。
喝完冰咖啡,匆匆离开冰室。
不知谁说的,人长得端正即可,不用长得好,太漂亮了,男女都尴尬。
好不容易捱到太阳落山,余立平买鲜花水果赴梁宅晚饭,因为有小弟弟在,因为不想被人比下去,所以特地修饰过才上门。
来开门的正是那小子。
「你好,余先生。」他笑着伸手来接鲜花。
一声就把小余叫老了。
小余不肯把那三打雪白的玫瑰花交给他。
守丹只在厨房门口张望一下,便说:「小弟,你帮我招呼余立平。」
小余自己找来水晶瓶子插好花表示毋需人招呼。
那小子才廿岁出头,剑眉星目,皮肤微棕,分明是体育健将,只穿汗衫与短裤,赤足,青春气息似随时要爆炸,令余立平好不自然。
他咳嗽一声,问那小子:「找到地方没有?」
「已经找到,守丹姐效率一流,立刻介绍人给我着手装修。」
余立平一怔,闲闲问:「地段好吗?」
「守丹姐帮我挑的,在浅水湾。」
余立平心一沉,这小子有家底。
「守丹姐工作过劳,」小子惋惜地说:「她憔悴了,才比我大三岁罢了,以前是看不出来的。」
守丹这时候捧出啤酒,笑道:「小弟叫我渡假去。」
立平问:「你年头不是刚休息过两个礼拜?」
守丹笑:「起码一年才叫假期。」
啤酒冰冻,但余立平觉得有点酸。
守丹说:「我忘记买蒜茸酱。」
「我去。」余立平说。
「不,让我来。」小弟已经拉开门出去。
守丹在他身后笑道:「史丹福大学的准讲师,一点架子都没有。」
有什么稀奇,一间史丹福数千个讲师。
「他廿四岁就修得博士学位。」
「是吗,」余立平闲闲地说:「真看不出,我还以为他只是个漂亮的小玩意。」
守丹坐下来,细细打量余立平,小余多希望她的目光一如露露,充满激情无奈。
但是没有,守丹的眼神里只有揶揄,她说:「奇怪,我也曾听过人家这样叫你。」
「叫我什么?」立平呆住。
「漂亮的小伙子,漂亮的小男孩,漂亮的小玩意。」
「谁敢这样叫我?」
「有何不可,你也那样叫人。」
「开玩笑,我哪里有资格做别人的小玩意。」
守丹说:「我听说福达利行的主席琳蒂潘那样形容你。」
立平马上心虚地涨红面孔。
琳蒂潘曾经与他约会过,她比他大十多岁,他在她那里得到三纸合同,成为他升级的台阶,这已是五年前的事,并且是一个守得很严的秘密,守丹从何得知?
这不是摊牌的时候。
「所以,」守丹笑,「漂亮的男性亦受谣言困扰。」
立平附和,「从来没有人讲老李的是非。」
守丹很有深意的笑了。
立平混身不自在。
他吃得很多,但是不记得吃过什么,喝了很多,也许太多一点,是以略觉疲倦。
守丹端出咖啡的时候,他只觉非常困倦。
梁府有一个男生已经够了,他踉跄地站起来道别。
守丹说:「他不适宜开车,小弟,你送一送他。」
余立平连忙拒绝,抢着出门。
如果守丹真的关心他,她会追出来送他。
余立平站在街角好一会儿,守丹地把他忘了,他只得爬进驾驶位,失意地,慢慢地把车驶回家。
他醒了。
他轻蔑地管别人叫小玩意,却不知道人家也这样叫他。
星期天醒来,头痛欲裂。
电话录音机上有留言:「立平,琳表姐的喜酒不要忘记」,「小余,这是老梁,礼拜一早上八点钟会议」,「余先生,我是你秘书桃乐妃,提醒你明早八点钟会议要带章程甲乙同丙」。
没有人找他去耍乐。
小余举起脚,发觉昨晚忘记脱袜睡觉,左脚拇指穿了一个孔。
他蠕缩一下足趾,自嘲想,平日叫老梁羡慕得说不出话来的余立平此刻不堪一击。
外表徒然英俊潇酒,风流倜傥,私底下却袜子穿洞。
从前,女孩子为着讨他欢心,周未还会上来帮他洗洗碗碟,打理一下衣物。
守丹却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说不定她也在找保母与管家。
余立平吁出一口气,脱下袜子。
他到衣柜找一找,十馀双袜,有些落单,有些破旧,可以穿的不多。
给谁看见袜子上的洞,真会英名扫地。
他顺带把前两年买的,较为花俏的衣物也整理出来,折叠好,放进大纸袋,预备送人。
小余不会忘记公司大老板请手下坐船那一次,五十多岁的他穿了一套淡蓝色T恤配长裤,那娇嫩的颜色使他看上去像一名满脸皱纹的小丑。
岁月不饶人,人贵自知。
余立平把所有浅蓝色衣物扔出来。
衣柜里只剩下深灰、黑、棕,藏的时候,他才满意。
要人家尊重你,你必需首先尊重自己。
小余彷佛在今日立志。
他并没有去纠缠梁守丹,女人要男人看颜色的时候,男人最好维持缄默。
傍晚,他换上深色西服去接母亲喝喜酒。
那种场合,简直是大规模相看,年轻未婚男女穿戴整齐了,各自三三两两的占据有利座位,看人,也让人看。
往日,余立平是这类游戏的好手,如果有女孩子对牢他笑,他一定有表示,通常会走过去用手搭住对方椅背,问一声「你是新娘子的表妹?好脸熟,什么,不是,是同事?我替你叫杯咖啡,这里的伊面也不错……」
如此这般,他结识过无数异性。
今夜他却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乖乖坐在母亲身边服侍老娘。有亲友过来他便站起招呼,否则分文不动。
余太太问儿子:「你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
余太深以为奇,「你看,」她想提起儿子往日的兴趣,「那红衣女郎多艳丽。」
立平一向不喜红衣女。
人没进来,衣服先进来,还没看到人,已经先看见衣服,不知是衣服穿人,还是人穿衣服,衣不惊人誓不休,太夸张了。
「那么,」余太太又说:「看,白衣女。」
余立平也不喜欢,雪雪白,一伸手就像玷辱了她的样子,这社会太现实,完全不适合不食人间烟火型女子,立平自问没有耐心时间精力服侍一朵百合花。
开席了,他仍然坐母亲身边,自冷盘乖乖吃到甜品。
余太太奇问:「你没有别的事?」
立平回母亲:「没事,我闲得慌。」
变了,余大太想,完全变了,这个转变,不知是好是坏。
那一晚,立平觉得省下许多力气,他并没有扑来扑去侍候那干女孩,他要洁身自爱,他不再稀罕做众人乐园。
星期一正是他最最忙的一天,替上司背黑锅,让同事开小差,为下属抵挡横风横雨。
在大机构内工作过的人,不难发觉,人类至大的丑陋与弱点便是一有机会就想整治及控制他人。
老板放假,小李不过暂时替他三天五天,就立刻开始摆款,把小张小王召入房内问:「那计划表做好没有,你打算如何处理?」
他马上打算精忠报国,牺牲同事,在所不计。
一点都不怕难为情。
权力到了独裁者手中,往往造成大悲剧,就是这个道理。
争争争,人争我争,日争夜争,升了职也不过加两千块,那许多人便甘心受愚弄,被上司支使得团团钻。
无奈人在江湖,维持清白谈何容易,余立平亦不得不成为游戏一分子,再无聊,再愚蠢的章法,都得继续玩下去。
晚上八点才回到家中。
他的威士忌加冰要双分才能松弛神经。
初出道精力好得多,立平想起守丹的小弟,是,就似那小伙子,青春抵挡一切,他根本看不见立平给他的白眼,懵懵然做欢乐英雄。
电话铃响。
余立平有第六感,知道由女孩子打来。
「在家?」是守丹的声音。
「不,不在家,这是电话录音。」
「要不要看电影,我负责买票。」
「我想打个盹,买九点半票,还有,请来接我。」
守丹在那头直笑。
「不然我就不出来。」立平说。
「办公室生涯益发辛苦,嗳?」守丹笑。
「苦不堪言,下班之后,茶饭不思。」
「九点十五分我来接你。」
立平略感安慰,他想说:「守丹我们一切从头开始可好。」
终于忍住。
不能再冲动了。
他在沙发上睡着,直到守丹来拍门。
她一见立平,立刻说:「你不是疲倦,你病了。」
立平挥挥手,「你同小弟去看戏吧,别理我。」
「小弟没有来,他约了朋友去新屋。」
「那么,你独自去吧。」
守丹推开他,进屋关上门。
立平呻吟一声,跑到沙发躺下。
王老五之家就是王老五之家,守丹找到亚斯匹灵以及矿泉水,逼立平服下药。
立平从来都不肯以于思满面,形容憔悴的样子见人,一定要守丹走。
守丹问:「你醒了吃什么?」
「我可以照顾自己。」
「紧急时叫你母亲。」
「没问题。」
守丹很想照顾他,随即一想,他一退烧,大抵就忙不迭拨电话找其他女伴,他不是她的责任,他俩尚是自由身。
于是她说:「我走了。」
立平没有回答,他已经睡着。
守丹看见丢在门角的一袋两袋旧衣,以及洗碗盘内堆积如山的杯子,摇摇头,没奈何。
她记得立平像雇着个家务助理,但不是好帮手。
守丹犹疑一刻,不知该不该走,以余立平这样的人来说,对他好,他不是不晓得,但也不会感恩一辈子,此刻同他洗杯子补袜子,徒然失了身分。
假如再替他煮一锅粥,那更成为老妈子,大大犯不着。
守丹叹口气,她不是不想做,而是形势不让她这样做,她有她的难处。
进过他的厨房,以后梁守丹难再见人。
守丹把药丸与开水放在他附近,终于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