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
插翅难飞 更新:2021-02-16 20:45 字数:4801
他是下了决心,一定要在她身上查出一切真相么?
她先是看向百里青衣眼前那一位。
“箫儿……”那人的轻唤是如此熟悉。
她再看看自己身旁这位。
“箫儿。”他也沉静地唤着,然而沉静的背后,终究有一丝不确定的惶恐透过胸膛蔓延至她身上。
殷悟箫愣住了。
不是迟疑于他们各自的身份,却是迟疑于她的答案。
张皇中她忍不住再度看向百里青衣,企图寻求一些肯定。
百里青衣唇线一缓,眼神定定地看着她,似乎与所有人一样,期待着她的答案,好奇着她的答案。
她心中一寒。
“这一位,才是真正的乔帮主。”
半晌,她伸出手指,指向与自己一同到来的乔逢朗,青葱如玉的指尖在轻风中微微颤抖。
被选中之人毫不意外似地露出得意的笑容。
而另一个,唇畔笑意未改,眼神却蓦地冷冽无比。
“你确定么?”他这样问。
“我确定。”殷悟箫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双目。
“他才是真正的,乔、帮、主。”她这样说着,宛如飞蛾扑火一般决绝。
对方倏忽狂笑起来,连串笑声响彻山谷。
殷悟箫轻轻瑟缩了一下,立刻被乔逢朗拥入怀中,她一僵,没有抬头,却不着痕迹地挣开了。
刹那间漫天枯鸦飞舞,两道黑影不知从何处腾跃而出,双双出掌攻向峰顶的百里青衣。
百里青衣眸中一亮,手腕翻飞,立刻变幻出无穷剑招,而首当其冲的仍是易容成乔逢朗的“无痕”主人,而那人微微一笑,衣袍胀开,足尖轻点脚下山石,向后退去。
那两个加入的黑衣人竟也不加掩护,一心攻向百里青衣,誓要在他身上留下印记一般。
殷悟箫轻喘了一声,终于扭头期盼地看着乔逢朗。
“逢朗哥哥……”她话音中多了一分乞求。
然而乔逢朗却越过她的头顶,目光投向远方,语调冰冷:“我只答应你派人前来,没有答应要亲自帮他,何况,百里青衣既然誉满江湖,还怕应付不了几个三脚猫么?”
她一呆。
是她错了,没有把乔逢朗的心胸狭窄算进去。
百里青衣如青色火焰般飞起,荡起千条霞光,其中一条凌厉地劈向“无痕”主人。
四人混战中,山石飞起,尘雾环绕,殷悟箫看不清楚其中状况,暗暗握紧了手掌,指尖深陷入掌心。
一声巨响,四人应声分开。
方才那一道剑气是扎扎实实打入“无痕”主人身体内了,他唇角渗出一丝鲜血,冷笑:“百里青衣,我还是低估你了。”
黑影闪过,他不忘抓起两名同样被百里青衣重伤的手下,腾空而去。
百里青衣望定了他们的背影,竟没有追去之意。
殷悟箫大感不妙,正欲上前,却被乔逢朗拉住:“他还没那么脆弱。”
像是在反驳他的话一般,百里青衣身形震了震,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百里青衣!”殷悟箫忍不住大呼。
片刻,百里青衣慢吞吞地转过身来,脸色微微苍白。他飞身下山,行云流水之姿并未有所慢滞。
“百里……”殷悟箫吊高了一颗心。
百里青衣却淡淡看了她一眼,再看了一眼以占有之势紧紧环住她的乔逢朗,一步一步走过他们身边。
“青衣公子。”乔逢朗唤住他。
“蒙你向箫儿伸出援手,乔某在这里多谢了。”
百里青衣停住。
乔逢朗再道:“乔帮下个月便要办喜事,还请青衣公子到时来乔帮喝我和箫儿的喜酒。”
殷悟箫面色惨白。
她知道,乔逢朗此举分明就是在示威,虽然手段幼稚,却扎扎实实地满足着他的自尊心。
只是这一切在百里青衣看来,大概是一个笑话,连带的她在他眼中也成了一个笑话。
百里青衣转身,温和无害的笑意不知何时回到了他的脸上。
“乔帮众位兄弟,想必扎马的功夫都极好。”
“呃?”乔逢朗为他这天外飞来的一句怔了一怔。
顺着百里青衣的目光,殷悟箫看向身后大片的竹竿林,耀武扬威地杵了这么久,没有一个派得上用场。
包括乔逢朗在内,众人皆茫然地对视。
忽地,一声抽气声响起。
殷悟箫贝齿轻咬住红唇,吃吃笑了起来。
松风在苑
木菀风醒来,已是七天后。
这期间,先是章柏通又叫又跳恶狠狠地揪住了乔逢朗的衣襟,几乎要一拳打下去,然后是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无过拖着破布一样的身躯勉强曳着大刀要往乔逢朗的头上砍过去,好容易消停下来,百里家剩下三兄弟和宇文翠玉,宇文红缨两姐妹再加上秦栖云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地赶过来。
获知殷悟箫的真实身份,那一群人竟没有一个露出个像样的惊诧表情给她看,只有宇文红缨轻轻地呀了一声,露出一副“原来真的被我猜中了”的神情。
百问山庄里的气氛尴尬得紧,宇文翠玉与秦栖云永远保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彬彬有礼,反而令众人暗地里都捏了一把汗,宇文家两姐妹之间亦是暗流涌动,风生水起,而乔逢朗在遣回了手下的大批竹竿后,更是明目张胆地将下个月乔帮的喜事挂在嘴边。
白灿本不愿牵扯进过多是是非非,打算要带翠笙寒离开,好好珍惜他们为时不多的二人世界,然而翠笙寒身子状况极差,在宣何故宣布她必须待在百问山庄直至婴儿出世之后,白灿这未来的模范爹爹也不得不乖乖留下。
翠笙寒性子极冷,即使已心甘情愿为白灿生儿育女,表面上对他仍是不假辞色,白灿也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出落得愈发像个妻奴了。一物克一物,就是这个道理。然而殷悟箫感觉得到,翠笙寒对她,冷淡中蕴含着友善,这是与她对其他人的态度大不相同的,是因为白灿和她的关系么?要真是如此,翠笙寒不是应该打翻醋坛子才是吗?
忽然一日翠笙寒淡淡地吐出一句话:
“你的仇人,我亲眼见过。”虽然没见到脸,但翠笙寒的确是收了那人的钱财去杀她的姨娘。
殷悟箫震了一震,说完全不在意吗?那是假的。
她露出安抚的笑容:“都过去了,你别想太多,安心养好身子。”
心中有一把小火苗在燃烧。
身上的蛊毒清了之后,她没有觉得轻松,反倒觉得过去二十一年的生活如泰山一般重重当头压了过来,有些喘不过气。最近她常常在想,不是毫无边界地空想,是在想她未来的日子,想着想着,她知道自己必须回复那个贪心的殷悟箫,否则有未来有希望的人生她如何继续艰难地熬下去?
她得知道她该恨的人是谁,她要怎么恨下去。
“你不是青衣公子的未婚妻么?”宣何故稀奇地问她。
“……”她语塞了,看来她还得知道她该想的人是谁,不该想的人是谁。
她殷悟箫一诺千金,该想的人自然是她家逢朗哥哥,他百里青衣也是一诺千金,青衣绝对既出,不管横空出世的还是张冠李戴的,他都已被列入不该想的人名单,三年了,她得学会控制自己的贪念。
贪念太盛,是会招雷劈的哟。
“小无儿,我一直都很好奇,三年‘求不得’,解毒后你最想求得的是什么?”白灿一向好奇心炽,其境界之登峰造极仅能以两仪生四象来形容。
她不语,以不屑之姿背过脸去。
只是粉面腾地红了。
这……也不能怪她。这几个月来,有美色在侧,魅之诱之,玩之弄之,况且她被那美色抱也抱过了,摸也摸过了,连看都看光了,此刻才蹦上来什么刚从染坊里溜出来的想法,她也算是一代清纯秀女了吧。
她敢打赌,那宇文家两姐妹心中所想的绝对没有她这么单纯。
色乃人生大欲,她多得是平常心来对待这事。
“箫儿?”寸步不离的乔逢朗大掌抚上她额头,皱眉道:“你的身子还是有些不舒服么?”
殷悟箫回神一笑:“怎么会,我再好不过了。”
看看他不太相信的神情,她再笑道:“我还未问你,我家在京城的生意现在如何?”
“自你……那晚后,岑律便撑起了整个殷家事业,石大姑娘也有帮忙打理,虽不及你在时繁荣,也勉强过得去。”
“是这样。”她低眸,岑律十岁时被她设计签了十六年卖身契,如今也快到期了,难得他一片心思,没趁她生死未卜时吞了她家产。
“不必担心,有乔帮作后盾,成亲后你回京城,定可以顺利接掌。”乔逢朗以为她在担心家产落在人手之事。
殷悟箫淡笑着点点头。她信得过岑律,信得过石漫思,然而乔逢朗终究是难以明了她的心思。
她这个人有着天生的劣根性,说话不爱说全,做事只做一半,这一点倒是和那假模假式的百里青衣相似得很,只是两个这样的人在一起,大概只会高来高去,淡来淡去,淡到最后就真的君子之交淡如水了吧?
哼,不是不该想么?又想来做什么?
她惊觉再这么下去她会淹死在自己莫名其妙的思绪中仍不自觉,只得假笑一番:“逢朗哥哥,我忽然想起有些事,需要一个人去办的。”
她强调“一个人”,留意到乔逢朗微露尴尬的脸色,知道他误会了,却也管不了许多,起身走开,留下一堆闲人在后头口沫横飞,仿佛后面滔滔江水就要冲过来一般。
※ ※ ※
有些尴尬。
鉴于上一次单独相处时她对他在她入浴时闯入房来的行径口诛笔伐,而他的回应则是打昏了她打包送回乔帮,此刻,的确有些尴尬。
她只得转头研究宣何故庭院里假山上的青苔,不敢相信自己竟堕落至此。
百里青衣却温温吞吞地笑了:“好巧。”
听听,这是什么话?
“真是好巧,箫儿还未谢过青衣公子救命之恩。”她低下头,很有默契地陪他玩着彬彬有礼的游戏。
不用抬头,她也可以感觉到面前的男人身躯僵了一僵。
沉默一阵。
“关于这次的事,我还欠你一个解释。”百里青衣盯住她。
“不用跟我解释,我对江湖上的事情,不感兴趣。”她反射性地排斥,江湖与杀戮,早在她心里划上等号。
百里青衣再度沉默了。
殷悟箫忽然有些歉疚,她知道对眼前一呼百应的青衣公子而言,江湖的事就是他的事,他身上的担子太重,太重,也是因为这样,求不得的她可以无所顾忌,而有情有欲的她却不得不犹豫,退缩,只因她害怕自己需要和整个江湖去抢一个男人。
许多从前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如今是更加说不出口了。
百里青衣目光微微灼烧着她的神经,他面色未变,然而深潭一般的黑眸里却似乎叹了一口气。
他早知道,那日送她离开,一切便会不一样,可是,他没有选择。
“那个……宇文姑娘好么?”殷悟箫支支吾吾地开口,只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百里青衣眸子一亮。
“还好。”他没有问她说的是哪一位宇文姑娘,就兀自笑开了,那一抹笑靥果然是天上地下少有啊……
“嗯……”她正待亡羊补牢,堵回他满脸的奸笑,却耳尖地听到交谈声渐行渐近。
“你可曾见到青衣?”是那仁人君子秦栖云。
“没有。我倒是看到小无儿刚才从大厅逃出来了,就像后面有狼在追她。”自然是百里铁衣那嘴边没个把风的家伙。
殷悟箫闻言却是陡然变色,再也不顾斯文斗法,急急拉了百里青衣,便往假山山缝里钻。
百里青衣一阵愕然,正想开口问她为何要躲,却被狠狠按在假山石壁上,又被一只软嫩的小手捂住了嘴。
她警告地看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出声。
他只好以眼神询问她:这是干什么?
收到他传递的讯息,殷悟箫一阵气短。是啊,躲什么?难道真是心虚?有些气急败坏地瞪他一眼,她撇过头去,不与他对视。
不料外头那两人大约是觉得宣何故把园子收拾得不错,竟在假山旁边停了下来。
“唉唉,是怎么也没料到那小乞丐竟然是天下第一才女,这反差也太大了。”百里铁衣铆足了劲感叹。
“看来殷大小姐这些年的确是吃了不少苦。”秦栖云怜惜地感慨。
“难为我大哥四处寻她寻了那么久,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说,以我大哥的狡猾,会不会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以青衣的才智,极有可能。”
殷悟箫竖直了耳朵,听到这里,忍不住再瞪了百里青衣一眼。
百里青衣挑挑眉,一脸无辜地回视。
“我看啊,我那妖精大哥保不齐是喜欢上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