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
童舟 更新:2022-04-27 10:16 字数:4821
7月13日查房:病情续有改善,每日解1次已能成堆,心烦及余症消除,舌质淡红,苔根灰腻,上方再服4天,仍每日大便1次,有时能成形。巩固治疗至9月6日出院。住院期间做过钡灌肠、X线检查、大便培养、霉菌培养等多种检查,未发现明显异常。
科内组织多次中医病案讨论,归纳如下:
医师甲:这个患者症状比较复杂,不知在辨证时老师是怎样考虑的?
老师:这个患者既有虚寒的面,又有湿热的一面,而且还有肝郁证表现。选方用药要依据病机,病机要依据症状和病因。这个患者,我认为病机应当是:久泻脾阳已耗,运化失司,日久损及肾阳,以致脾肾阳衰,蒸化开合失度,水湿内蕴肠府,蕴郁化热,湿热上蒸,脾虚肝木乘侮,木土不和。
进修医师甲:老师用方一派温阳止泻,而清利湿热和疏肝药用得很少,药证相符如何理解呢?
老师:此患者以脾肾阳虚为基本病机,其湿邪是因为脾虚失于运化和肾阳亏虚,蒸化开合失司而产生的,故阳虚是本,湿热是标,且从症状表现看,阳虚表现突出,湿热是次要的,故以温补脾肾为主,清利湿热药仅用了黄连、干荷叶、炒薏苡仁3味。只有通过温补脾肾,使脾肾阳气振奋,则运化、蒸化有权,利于水谷的腐熟消化,一旦泄泻改善,水谷就容易化生精微,而不复生水湿了,故温阳利于驱湿。这种理解当然更适于虚寒湿,对湿热则有不同,过用温阳,容易助长热邪,正因考虑到这点,才用了少量黄连,一是清湿热,二是苦燥坚肠,三能清心除烦。不能把湿热看得过重,如果过用苦寒清利,又要进一步损伤阳气,泄泻只会加重。
进修医师乙:此患者五心潮热,盗汗,心烦寐差,苔根微黄腻,我看实证表现也较明显,为什么老师总认为以阳虚为主?
老师:患者每至五更即泻,泻下稀便,且腹有冷感,伴肢倦乏力、头晕、口淡纳差、舌质淡,一派虚寒之象。五更泻伴腹冷是肾阳虚最重要的表现,脾主四肢肌肉,开窍于口,又主运化,肢倦口淡属脾阳虚无疑。慢性久泻绝大多数离不开脾虚,泄泻发展到肾阳虚,一般总是先由脾阳虚开始。因此,我个人认为,阳虚表现明显,而五心潮热、心烦等症系由泄泻损耗水谷精微,加之湿热内郁,天气炎热,哈尔滨人不适宜炎夏气候也是一个原因。
医师甲:我经常看到老师用附子治疗慢性泄泻,有一段时间曾用过15g,每日2剂。炎夏之季用30g附子,不嫌太热吗?
老师:有斯症,用斯药。患者久居东北阴寒之地,沉寒痼冷久积肠胃,非大辛大热之附子不能去其寒、温其脏。事实上这样用后,舌质始终未见变红,心烦未见加重。相反,随着泄泻好转,心烦、五心潮热等自觉症状逐步改善。当然,泄泻使用附子,须碗属虚寒方可。若见肛门滞胀,或有灼热感者,则不适宜,而且附子用量,要视病情轻重掌握。量大时,如无腹痛,无需附子温阳止痛时,可以先煎,尤其老年人心脏功能不正常寸,要防止引起心律失常。我曾遇一位老年患者,因附子量较大,煎者时间过短,引起心律失常,出现唇绀晕厥。虽然抢救过来,但教训不应忘记,既要胆大,又要心细。
老师:请哪位谈谈,该患者使用的是什么方剂?
实习生甲:附子理中汤。
实习生乙:还有真人养脏汤。
老师:还有呢?
老师:还有香连丸。该患者所用的药是由上述3个方化裁组成的。临床有时病情复杂,不是1个方所能适应得了的,有时需几个方融合化裁加减使用,方能适应本病。临床既要法中有方,又要方中有法,要活用古方,不能拘泥。
实习生乙既然是五更泻,为何不用四神丸?据教科书上记裁,四神丸是治疗五更泻的代表方。
老师:我个人体会,四神丸治疗五更泻效果并不理想,不如上述方剂有效。当然各人经验体会不同。另外,教科书只是从历代许多医籍中归纳整理出来的最基本、最常用的方法,不能概括丰富多彩的临床经验。
治疗五更泻古方多得很,要想看好大病、疑难病,仅靠教科书这些知识是不够的。此患者在东北多处求医,所用处方为四神丸、真人养脏汤、参苓白术散、补中益气汤、升阳益胃汤,还有葛根芩连汤等等,可谓应有尽有。用参附术姜粟壳豆蔻者,也不乏其人,粟壳曾用过15g。为什么都未能治愈,而在这里基本治好了?一是在于药物组方和用量要合理,不是越大越好;二是一旦有效,就要守方坚持。
进修医师甲:真人养脏汤,老师常用以治疗慢性久泻,能否请您谈淡使用该方如何掌握宜忌和如何加减?
老师:真人养脏汤具有补虚温中、涩肠固脱的功能,治疗脾肾虚寒所引起的泻利不禁最为适宜。方中党参、白术、甘草健脾助运;合肉桂、肉豆蔻温中止泻;罂粟壳、诃子固肠止泻;当归、白芍以和血止痛;木香调气。本方使用宜忌的要点有:①脾肾(肠)的虚与寒,缺一不可;②泻利次频,便中无脓血,滑脱不禁更宜;③无里急后重,无肛门滞胀或灼热感;④无腹胀;⑤无肠鸣音过弱;⑥无大便秽臭。本方加减使用方法很多,主要有:无腹痛的,可去当归、白芍;苔腻夹湿的,再去党参、甘草,加薏苡仁、茯苓;腹胀甚,大便不爽的,去粟壳、诃子、肉豆蔻,加陈皮、槟榔及砂仁;肠鸣音弱的,亦去以上3味,加焦槟榔;食少的,加焦山楂、神曲、砂仁及山药;苔黄或见心烦或尿微黄的,加川连,或再加车前草;腹中寒甚的,加熟附片、炮姜炭;肠鸣漉漉,泻下稀水较多的,加茯苓、泽泻、羌独活及煨姜;肛门下坠感的,加荷叶梗、炙黄芪及柴胡。此外,虚寒滑脱不禁,张仲景使用的桃花汤、赤豆脂禹余粮丸和灶心土等,也可以考虑参入使用。
医师乙:罂粟壳是鸦片壳,属于麻醉药,我们不敢用,不知应如何掌握适应证和剂量?
老师:简言之,有邪有滞的不宜用,无邪无滞、滑泄不禁者宜用。此药收涩固肠为主,也有些止痛作用,剂量宜掌握在3…5…10g,一般不超过6g。老年人要尽量避免使用,疗程不宜长。
医师甲:老师配用外用药穴位敷贴,也是取其温阳作用吧!
老师:很对。请你们复习一下,天枢、关元、气海、脾俞诸穴所主病证,并和奉病病机联系,就都理解了。丁香、肉桂、麝香性味辛热,外用可以使药性透过皮肤,直达病所。内外合用,以达到温阳祛寒,增强疗效的目的。
进修医师甲:老师用了些涩肠药,当然对大便成形有利,假如停药后,会不会导致泄泻复发?
老师:固涩一法,是治泻九法或治泻个法中的最后一法,上边谈了不少。在无邪滞而又频繁泄泻属虚寒者用之是必要的,但不宜久用,尤其罂粟壳,适可而止。停药后一般不会反复,因为在此同时用了健脾温肾固本之法。本固了,标就不易出现了。
不寐案析
长春中医学院教授肖永林
1977年4月,去吉林省通榆县为西学中班讲课。该县当时的县委罗部长之母,病心中烦不得寐已数月。曾服用中西药物多种,效果不佳。延余为之诊治。该患67岁,体质健壮,形气俱实。数月前因家中琐事,心中郁闷不畅,开始觉脘痞腹胀,胸胁满闷不舒,逐渐心中热而闷乱,夜不能寐。自觉口干而苦,胁胀胸闷,易怒,目红多眵,小便赤涩热痛,舌质红苔黄厚,脉弦数有力。查以前所用之药,皆系镇心安神之品,如朱砂安神丸、琥珀安神丸、天王补心丹、人参归脾丸,以及安定片等。
据其脉证,诊为肝胆热盛,上扰心神,而致心烦不寐。拟以清泻肝胆之热为法,用龙胆泻肝汤加黄连。处方:龙胆草20g,黄芩15g,栀子15g,生地10g,当归10g,柴胡10g,木通10g,车前子10g(包煎),泽泻10g,甘草10g,黄连10g。水煎服。3剂后,心烦除而夜间能安睡。目红多哆,小便赤涩,口干而苦等症皆好转,舌上黄苔亦退。
其亲家母(即罗部长之岳母),也患不寐证,见其服药效佳,也照其方抓药2剂。1剂后即觉腹中冷痛,大便泄泻数次。未敢再服上药,遂求余为之诊治。见其形体消瘦,面色黄白,自觉全身疲乏无力,四肢倦怠,食欲不振,大便多溏,心悸易惊,夜难成寐,即或入睡也不实,稍有响动即便惊醒,心中悸动,再难入睡。视其舌质淡,苔薄白,脉沉弱无力。据其脉症,知为心脾两虚,气血不足,神失所养而致之心悸失眠。治以健脾养心,双补气血之法。用归脾汤加山药、干姜,去龙眼肉(因无药)。处方:党参15g,生芪20g,白术15g,茯神15g,山药25g,干姜10g,当归15g,远志10g;酸枣仁10g,木香5g,生姜3片,大枣5枚c)水煎服o2剂,患者腹中冷痛已愈,大便已不泄泻,心悸失眠有所好转,后用人参归脾丸而愈。
学生甲失眠皆由于心神不安,应以镇心安神为主,可是这两个患者为何不用?
老师:不寐证,又称失眠。引起失眠的原因很多。对于因惊恐不安,心常怵惕,神气浮越而致之心悸失眠者,原应治以镇心安神之品,如龙骨、牡蛎、磁石、朱砂、琥珀等药,以收敛心气,镇摄心神。但这两个患者都不属于此范畴,其不寐证皆各有原因。如不除去其病因,而单用镇心安神药,是不会收到理想效果的。从前一个患者的情况可以看出,她虽用了各种安神镇心药,都没有效果,而根据其症情,用了清泻肝胆实热之剂,病即随之而愈。
学生乙这两个患者,都是不寐证,可是一用清肝泻热法,一用补益气血法而皆获愈,我们应从中学习些什么呢?
老师:这两个患者,虽然都是不寐证,但由于证情不同,所以治法各异。第一个患者证属肝胆有热,上扰神志而致失眠,因而用清肝泻热法而愈;后一个患者为气血不足,心脾两虚,神失所养而不寐,故用健脾养心,双补气血法而愈。从中我们可以学习到中医学的特点之所在:整体观念与辨证施治。不寐属于心、神其主也。从表面看,似乎只属于心神之病,单用镇心安神之品即可。同学甲提的问题恐怕就属于这种看法。
人体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各脏腑虽各有其特点与功能,但是,互相之间在生理上互相生化,互为制约,在病理状态下又可互相影响。从不寐证来看,虽为阳不入于阴,心神不宁之病,但其原因,却不尽因心病而致,而涉及其他各脏腑。前一个患者,原为肝气不疏,郁而化火。故表现为口干而苦,胸胁胀闷,目红多眵,易于生气上火,脉弦数有力等一派肝经热盛之象。肝胆之火为相火,心火为君火。在病理状态下,君火亢盛每易致相火妄动;相火炽盛,则可引发心火上炎。心火亢盛,阳不入于阴则心烦而失眠。可见此证肝胆火盛是因,心火盛而心烦不寐是果。所以从肝论治。这体现了整体观念和辨证施治、治病求本的原则。
后一个患者,因素体不足,脾虚气弱,饮食少思,则气血生化之源不足。气血两虚,心神失养,而致心悸失眠。欲要心安神静,必须补养气血。而要气血壮旺,又须先益脾胃。可见此证脾胃气虚是病之本(因),而心神不安则是病之标(果)。如果此患之治疗不是用归脾汤,重用参、术、芪等补脾益气药,而只是养心阴而安神,则很难收到如此疗效。因养心阴之药多偏滋腻,而安神镇静之品又多为金石介类。二者对于脾胃皆无益而有损。如果因用药而使脾胃受伤,先绝气血生化之源,难以收到养心安神之效果。中医治病本着〃治病必求其本〃,〃必伏其所主先其所因〃的原则,辨证求因,审因论治。而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学生丙请老师讲一下,前一患者的方中加黄连,后一患者方中加山药、干姜,原因何在?
老师:前一患者之不寐证,为肝胆之火(相火)炽盛导致心火(君火)亦盛,从而扰神致心烦不寐。故在用龙胆泻肝汤清泄肝胆之火的同时,加入黄连,以清心火。这就体现了标(心火)本(肝胆火)同治,君相兼顾之义,较之单清相火之治法更为全面一些。
后一患者之不寐证,乃由其人素体较弱,脾胃气虚,本应以甘温之剂补中益气而生气血,使气血充沛则心神得以濡养,自然心悸止而夜眠安。但由于患家不明此理,见人用龙胆泻肝汤治愈了不寐证,也盲目地服用。其结果不唯无效,却反使本来已经虚弱的脾胃,更被寒凉(龙胆泻肝汤为寒凉泻火之剂)所伤,从而致腹中冷痛、泄泻等脾胃虚寒之症。此患者之心悸不寐,选用归脾汤治疗,本来是完全符合证情的,但此时患者由于误被凉药所伤,中阳受损而腹部冷痛,脾虚肠滑而大便泄泻,故加卒热中守之千姜,祛寒邪而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