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作者:雨来不躲      更新:2021-02-17 13:43      字数:4769
  王婷头疼,她还得跑去哄那些哭鼻子的小屁孩。
  晚饭的时候,小孩子们一股脑都跑去吃饭了,王婷回头来收拾后院时,才发现那叫逸轩的小孩竟然正在爬树!
  小胳膊小短腿儿,在那么高的树上来来回回,吓得她心肝欲裂。
  她细细看去才知道,这孩子竟然是在帮着拣她白天不小心落在树上的纸鸢。
  那树枝很细,她心想着让会轻功的长辈和师兄们帮着拣的,谁知这孩子……
  果然,只听咔嚓一声,树枝断了,小逸轩拽着纸鸢就重重摔落在地!王婷赶紧跑上去,给他验伤。
  这孩子,腿都划伤了不停流血,还一声不吭。
  王婷扶着他到自己屋里,给他处理伤口。上药的时候,林逸轩仍旧是一声不吭。最后,他突然抿着唇把一直攥在手里的风筝递给王婷。
  王婷接过,无奈地道:“谢谢,很疼么?”
  林逸轩摇头:“不疼,为你。”
  王婷一愣。
  就听小逸轩道:“来那一天我就看见你了,你当我的新娘子吧。”
  小王婷笑了:“我们都是小孩子!”
  “那就等你长大了,我来娶你。”林逸轩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勾住她的小指,“咱们拉钩,你一定得等着我。”
  王婷低头看着交缠在一起的两只小手,半晌后笑着点点头:“好。”
  泪水从眼角滚落,流入发丛消失不见。王婷抽噎起来,忍不住抬手盖住眼睛。原来她真的答应过,原来她真的承诺过要嫁给林逸轩。
  这些年,原来一直是她负了他。
  逸轩、逸轩……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有人将她的手拿开,温柔地给她擦拭眼泪。
  她知道是谁,却不肯睁开眼。
  只闻耳边一声叹息,秦思远道:“你纵使气我恼我,也不能不善待自己的身子。既然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吧。”
  王婷静默半晌,突然道:“秦风,你杀了我吧。”
  秦思远浑身一震,诧异地看着王婷。自从他们再见,这是王婷第一次叫他秦风。可是,竟是为了求死。秦思远的手松了紧紧了松,强作平静道:“不可能。”
  王婷扭头,语带悲戚:“你将我逼至今日这境地,不就是为了让我低头,然后攥紧我这条命么。你想要,我便给了你,你拿去吧。”
  “呵。”秦思远怒极反笑,声音却毫无温度,清冷绝情,“婷儿,你记着,我是绝不会让你死的。你若是敢死的话,你所在乎的,便一个都不能活。婷儿,你听仔细了,你若是死了,我就拿整个天下给、你、陪葬——”
  之后,王婷被秦思远强行灌下一碗参汤。片刻后,秦思远眼睁睁看着她伏在床头呕吐不止,将吃下的全部吐出来,一身冷汗透了衣衫。便又是沐浴更衣又是灌参汤,吐了再灌,灌了还是吐。秦思远一直面无表情,一旁站着的丫鬟和御医都不忍再看,纷纷侧目。如此往复,折腾到后半夜才算消停。
  秦思远让人在外面守着,自己则回了书房。
  临走前告诉王婷,林逸轩的尸首他已命人送回北方天阁。
  屋里安静下来,王婷呆呆地看着桌上的烛火。半晌后,忽然轻声道:“出来吧。”
  烛影晃动,眨眼功夫,窗前已经多了一个青衫的人影。
  杜蘅走到床边,一向温和的脸上满是怜惜:“你怎么样?”
  “能怎么样,生不如死,想死又死不了。”王婷苦笑两声,“杜蘅,我已经毒发三次了。师父当年说过,七月之诗若是毒发七次,便要归天。杜蘅,我还能撑几日啊……”
  “修要胡说……”杜蘅默然,良久叹息一声:“前段日子我回药王谷去做星辰宫人的解药,没想到这短短几日,竟然发生这样的变故。”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逸轩。”
  “婷儿,别再自责了,谁也不想发生这种事的。”杜蘅坐到床边,低声安慰,“逝者已矣,你这般作践自己,林阁主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的。”
  王婷呆呆地看着床幔,一句话也说不出。
  杜蘅叹息:“婷儿,你可知这侯府的防备有多森严,前些日子我与沈门主曾经试探过侯府,可这地方里里外外全是防备,我们无功而返。林阁主他们当晚袭击秦思远奏效了,侯府损兵折将,防备减弱我才能进来。”
  王婷惨淡一笑:“你看,你与沈门主多知道分寸,若是逸轩也能这般,也不至于为了我丧命。”
  “林阁主用情至深,关心则乱,怨不得谁。”杜蘅见她不肯再说话,便道,“林阁主一番心意不可浪费,婷儿,跟我走吧。”
  王婷摇摇头,淡淡道:“我不走,我要跟秦思远,算算总账。”
  “我就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跟秦思远,肯定要……”杜蘅顿住,看了她半晌,拿出一个药瓶塞进她手里,“这是星辰宫众人的解药,我思前想后决定还是交给你。如今鬼瞳去世,星辰宫群龙无首,有了解药,星辰宫欠下的便不止是人情这般简单了。”
  王婷沉默半晌,突然开口:“杜蘅,帮我办一件事。”
  王婷能下床,已经是两天后,此时江湖几乎乱了套。
  北方天阁阁主林逸轩暴毙而亡,北方天阁宣布暂时退出江湖。星辰宫又同时宣布,鬼瞳宫主因病而逝,如今星辰宫群龙无首。江湖人闻风而动,齐齐往血夜山赶去,妄图报上次血夜山盛宴之仇。
  那日,管家来报,说萍儿姑娘回来了。
  王婷让人将她带到屋里来。
  萍儿一看见王婷,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小姐,都是萍儿的错,都是萍儿的错!萍儿当初就应该劝阻林阁主他们不要来的,可是萍儿也想就大小姐脱离苦海,就……大小姐,您责罚我吧,您打我骂我都行,就是杀了我替林阁主偿命萍儿都认了!”
  王婷哭笑不得,上前把人扶起来:“傻丫头,怎么会是你的错。”说着压低了声音,清冷冷地道,“该偿命的,是杀人的那个人!”
  萍儿一愣:“大小姐……”
  王婷微微一笑:“没事了,萍儿不要自责了。倒是你这几日不在,我还担心你到底怎么了。”
  “我、我将鬼瞳和紫薇的尸体带回了血夜山……”萍儿说着忍不住又落下泪来,“我们毕竟打小一块儿长大,我岂能看着他们惨死,还曝尸荒野。对不起大小姐……萍儿让你挂心了。”
  王婷默然,眼神冷厉道:“你放心,鬼瞳宫主和紫薇姑娘的债,我会一并讨回的!”
  “还有一件事……就是……”萍儿犹豫半晌,才道,“今日林阁主下葬,凌阁主让我给大小姐带句话,善自珍重,此仇不报,誓不罢休!”
  王婷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点点头:“我今个儿累了……到此为止吧。”
  萍儿赶紧拽住她的衣袖,恳切道:“大小姐,让萍儿继续留在您身边照顾您吧。”
  “就留下吧……反正,我也拖累不了你多少时间了……”
  五十九
  在鬼瞳的死讯传出来的第二天,远在至尊阁的玄青就得到了消息。他站在院里看着初升的朝阳看了很久,想起鬼瞳最后来看他那次,说过的话。
  “时机一到,你便会立刻察觉到。待到那时,你便自行回归。只是届时,我可能,不能去迎接你了。”
  玄青叹息:“鬼瞳,这便是你所说的时机啊。罢了罢了,我便帮你理一理这烂摊子,黄泉之下,你可要保佑星辰宫啊。”
  玄青离开了建康城,无人阻拦。
  ……
  洛阳,定北侯府。
  眼下刚过了上元节,王婷的身子却仍是不见好。她这次伤心又伤身,元气大伤,一直恢复不过来,就在屋里静养。不久之后,管家来报,说她妹妹王泠皙从神兵山庄远道而来,想见见她。管家将人带进来,就又退下了。萍儿也知趣地将门关上。
  王泠皙走到窗边,蹙眉:“才多久没见,你就成这幅鬼样子了!娘若是知道了,不得担心死!”
  王婷强扯笑意,摇摇头:“死不了。”
  “你……”
  王泠皙默然,坐到床边:“我都听杜蘅先生说了,林大哥的死……”
  “我今日不想说逸轩的事。”王婷出生打断她,看过去,“我特地找你来,是想谈谈星辰宫……泠皙,你当初在星辰宫待了多久?”
  “当初离开家之后,我就去了魔宫,应该……有五年了吧。”
  “五年啊……当真不短,那星辰宫如何?”
  “嗯……”王泠皙想了想才道,“当初星辰宫还叫魔宫,魔宫的人其实并非江湖传言那般凶恶,除了血魔赵子夜之外,其他人都很好。虽然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冷厉,一个比一个狠辣,但对自己人却是顶好的。都算是……朋友吧。
  “朋友……”王婷笑了笑,看过去,“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王泠皙沉默。
  “你既然没打算,就听听姐姐的话,你也知道,鬼瞳宫主去世,现下正值星辰宫大乱之际,江湖人又守在外面时时刻刻准备突袭,可谓内忧外患。”王婷顿了顿,缓缓道,“泠皙,你也知道,咱们神兵山庄有三个女儿。我已经出嫁,定然不可能继承山庄,而你加入魔宫,早已失去资格,将来继承父亲一拨的肯定是阿紫无疑,而你,也必然不能再留在山庄了。”
  王泠皙默然。
  “泠皙,你今后若是没有打算,姐姐就给你指条明路,你想的话就留在星辰宫;若是不想,这天下广阔,岂有容不下神兵山庄二小姐的道理。”王婷闭了闭眼,叹口气,“其实这件事我私心里是想让你留在星辰宫的。一来,毕竟鬼瞳和紫薇都是被秦思远所害,我不能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基业蒙此大难。二来,这些年,姐姐从未给你打算过,如今也算是唯一给你准备的一条后路。”
  王婷话音落下后,王泠皙也未接话。
  桌上的檀香静静地烧着,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才听到王泠皙清淡的声音:“我要回星辰宫。”
  王婷忍不住微微笑起来,拿出一直捏在手里的白瓷药瓶交给王泠皙,“秦思远一直用毒药控制着星辰宫众人,这是我让杜蘅做出来的解药,你拿着去星辰宫可救他们一命。你以后在星辰宫的地位,必然低不了。”
  “泠皙……以后不要再来见我了。”
  我不能再见你们了。
  天开始慢慢转暖,王婷却仍是一副不济的样子。秦思远命人将林逸轩的龙鳞刀送了过去,她就日日放在床头看着,也不说话。三月春暖花开之际,从尚书府来了一封书信。信上写着“王婷亲启”,旁人也不好私自拆看,书信便一路畅通无阻地送去了景苑王婷的屋里。
  王婷接掉信上厚厚地印泥,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信封底下并不明显的粘贴痕迹,唇角勾起冷冷地弧度。
  信上只有寥寥数句:相请不如偶遇思卿数日在尚书府一叙藏头诗么……
  王婷合上信,对守在一边的管家道:“备轿,我要去尚书府赴约。”
  秦思远这次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站在书房的窗口,看着她的软较消失在拐角。院子里冷冷清清地,他忍不住叹息一声。
  管家忍不住上前:“侯爷,这时候若是夫人外出,会不会……”
  “事已至此,倒也不怕有人来带她离开,只怕就算有,她自己都不会离开的。”秦思远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淡淡道,“婷儿的性子我知道,她留在侯府,就是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将一切清算。”
  婷儿,不止你在等,我也在等啊……
  王婷到尚书府时,周大人夫妇刚好外出,听说是为了给即将临盆的儿媳祈福。前来迎接的是周定安,萍儿知趣地留在门口守着轿子。韩暮雪即将临盆,一直在房里休息,王婷便也未前去扰她清净,只在院里跟周定安说话。
  王婷打趣:“这般肉麻的信你都敢写,就不怕韩姑娘吃味。”
  周定安苦笑:“你既然肯过来赴约,就该知道那心并非出自我的手笔,是那位姑娘硬逼着我这般写的。”
  王婷点头:“她现下在何处?”
  “后院凉亭,那位姑娘今早突然来到,硬逼着我给你写信,之后便一直待在凉亭里不肯出来。她毕竟是你的朋友,我也不好强求,只命下人送去茶点,远远伺候着。”
  “让你费心了,她人就是这般。”
  王婷别过周定安,支开喜人径自走到后院,果然就看到了坐在凉亭里的相思。刚在她对面坐下,就递来一根白玉质的发簪,簪尾是一颗尾指大小的白玉珍珠,玲珑可爱。淡淡道:“你要的东西。”
  王婷点头,轻轻抚着手里那颗簪子。
  “用法你知道吧。”
  “嗯。”
  之后,相顾两无言,相思看了看天色,也不跟发呆的王婷打招呼,径自就离开。走出凉亭后,却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用一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