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门主好气量，能容忍那二人到如此地步。”
  “人言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在下成的虽非什么大事，却也知道忍它一时制它一世的道理。”沈慕飞轻笑一声，“如今那二人为我所控，足可证明在下的决策是对的，不是么？”
  “沈门主雄才大略，王婷佩服。”
  沈慕飞看着平静的王婷半晌，道：“王姑娘跟在下不必说这些个客套话，慕飞约姑娘前来，只是单纯地想跟姑娘说说话，而王姑娘你肯单独前来，心里定然也有些计较。姑娘有话不妨直说，慕飞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婷看到那男子坚定的眼，心中叹息，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展颜一笑道：“沈门主快人快语，那婷儿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在下想请沈门主将那两人交由在下处置。”
  沈慕飞听罢，却不置可否。
  良久，就在王婷以为不会有回答端起茶盏开始慢饮之时，却听沈慕飞幽幽地道：“王姑娘觉得，江湖到底是什么？”
  王婷的手一顿，脸上最后一丝假笑也淡去：“各人有各人的想法，迄今为止我已经听人说过不少种，沈门主是想听哪一种？”
  沈慕飞认真地看着她：“在下想听王姑娘的哪一种。”
  “囚笼。”王婷淡淡道，“逃不脱，不能逃。”
  沈慕飞忍不住看过去，却见那女子已经转头看向沉寂的夜空，单手撑着头，一副绝口不想再说话的样子。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一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王婷这才起身，道：“世上无不散之筵席，相约子夜，天亮时分离别。在下该告辞了，多谢沈门主新茶的款待。”
  然而就在她错身的刹那，沈慕飞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正待王婷要挣脱之际，却感觉身后那人在她手里放了厚厚一沓卷宗。
  “这些，就是二弟三弟他们进来一切所作所为，还有同他们有关联的，暗里相助的所有人。我纵容他们的这些日子，就是为了收集这些。说起来，王姑娘想要的人应该带不走了，二弟三弟被抓住之际就已服毒自尽。而且，这些东西以后对在下来说也没什么用处了，便一并交给姑娘处理吧。”
  王婷忍不住问道：“为何这样说？”
  只听沈慕飞低笑一声：“姑娘很快就知道了。”
  “名利什么对在下来说，并不重要，一开始成立龙庭门，也是二弟三弟提议。如姑娘所言，江湖是个牢笼。而江湖儿女若是能逃脱，便是胜者。”
  王婷从摘星楼一跃而下时，听到那男子的若有若无的声音。
  “婷儿，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王婷刚从摘星楼下来，就看到木仲领着长卿白薇和萍儿也过来了。
  萍儿看见王婷就扑过来了：“大小姐~~~萍儿好担心你啊！”
  王婷负手而立，对长卿和白薇点点头：“走吧。”
  “对了萍儿，给杜蘅飞鸽传书，让他把风儿送回来。”
  药王谷，飘零园。
  杜蘅静静地坐在竹屋前的阶梯上，抬手抓起一瓣落在耳际的桃花，轻轻地嗅了一下。
  相思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那个美男子拈花发呆的景象，忍不住心底感慨：我家杜蘅，果然最俊朗。
  ……
  杜蘅看着手里的桃花，问走来的相思：“相思，你说为何婷儿总是不听劝呢？她总是这样，总有一天要害死她自己啊。”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是婷儿。”相思也不吃味，将手里的纸条递给杜蘅，“婷儿飞鸽传书，让你将秦若风送回建康。”
  三十八
  五天后，龙庭门对外宣称，二当家和三当家犯上作乱妄图加害大当家沈慕飞，被其全力镇压，两人情知大势已去当场服毒自尽。之后，龙庭门内再次传出消息，沈慕飞撤消之前对东方远宏的支持，并放言绝不插手至尊阁内务。
  当时王婷已经返回至尊阁，正坐在书房部署处置东方天阁一事，闻听汴蒙说道消息后只语未道。
  沈慕飞啊沈慕飞，你是故意掐着时间来散步消息的。为的不仅仅是在此期间处理好蒋杨二人留下的烂摊子，也为了给我一个应变的缓冲。你一番好意我心领了，情意欠下日后必还！
  白薇和长卿不屑一顾。
  “夫人……”
  汴蒙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尚自走神的王婷，王婷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东方远宏一夕之间没有了龙庭门这个大派的支撑，此刻必定方寸大乱。我已经派出暗探前往东海郡，清理依附东方天阁的小门派，先生瞧好了，不出三日，东方远宏必定众叛亲离，生不如死！”
  汴蒙被王婷眼底的冷光吓了一身冷汗，连连称是。
  “今日到此为止，先生请。”
  “属下告辞。”
  汴蒙离开了半个时辰后，萍儿和夜鸩推门进来。
  这半个时辰里，王婷就是呆呆地坐在书案后，看着窗外百花盛开的院落发呆。萍儿将手里的纸条递给她，道：“大小姐，这是汴先生方才偷偷飞鸽传书出去的信件，请大小姐过目。”
  王婷却不伸手，仍旧拄着头，闻言顺口道：“念吧。”
  萍儿点点头，打开手里的纸条，逐字逐句念道：“夫人日前已返回总坛，且决定对付东方远宏，任务已下，不出三日，东方定尝苦果。”念罢，看了看似乎心不在焉的王婷，疑惑道，“这信看起来并非像是单纯地跟某人汇报大小姐的近况，不像通风报信的。”
  王婷嗤笑一声，却不置可否，而是问道：“可还有其他发现。”
  萍儿看向夜鸩，夜鸩点头道：“截获的那只信鸽，毛色干净鲜亮，不畏生人，似乎是大户人家里养的，属下推断，跟汴先生通信之人不简单。”
  “不管跟汴先生通信的是什么人，那人的存在，威胁到了至尊阁，威胁到了我。”王婷转回头看向夜鸩，“吩咐下去，将这字条原封不动地放回信筒，让暗探暗中跟着那只鸽子，切记，只要找出这鸽子的主人是谁便可，不可擅自犯险。”
  “属下遵命！”
  “还有，给其余三位天阁阁主传我口信，就说各大门派失踪的掌门均已不可能活着回去，让他们立刻着手处理当年的局面，三个月之内，我要听见武林人士人口相传江湖太平，尤其是南方一带武林。”
  “属下即刻着手去办！”
  三日后，深夜，天黑无月。
  王婷命萍儿在院里摆了一桌酒菜，吩咐其下去休息后，就独自坐在桌前饮酒。
  夏末时分，夜色微凉，桌上唯一的一盏青灯发着微弱的光，岁末的虫子飞蛾扑火般自寻死路地撞进灯火里，发出扑哧的声音。
  王婷一直端着酒杯，却只是看着桌上的菜品，既不吃也不喝。一阵凉风吹过，不远处的大树上挂着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忽地，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清冷的声音随即而出：“来者是客，藏头露尾的算个什么本事，阁下可以现身了。”
  灯影一晃，王婷再抬眼，就看见桌前站着的人——东方远宏。
  这人已经不是昔日那个称霸一方的东方阁主，平日里自信满满的脸如今苍白无力，整理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是散乱不堪，双眼大睁充满了血丝，一身锦袍下摆满是暗色的血迹。
  王婷唇角带着冷冷的笑意：“多日不见，东方阁主别来无恙。”
  东方远宏狠狠地看着王婷，恨恨道：“王婷，人言道最毒妇人心，你果然担得起。想我东方家族辅佐至尊阁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你不念一点往日情分，竟要将我赶尽杀绝！”
  王婷冷哼一声，狠狠摔烂手里的酒杯，碎片和酒水飞溅：“东方远宏，你身为至尊阁属下，又与秦风称兄道弟，如今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叛乱之事，你对得起秦风的在天之灵，对得起至尊阁对你的信任么！如今说出这等冠冕堂皇的言辞，倒是一点也不脸红！你可知，作为属下，你只能服从，有一点叛逆之心就只能死！如今你狗急跳墙，潜入至尊阁不就是为了最后一搏，除掉我么？”
  东方远宏语塞，仍旧用充血的双眼恶狠狠地看着王婷。
  “至尊阁周围暗井遍布，设有五行阵法，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变更一次。东方远宏，你以为你凭什么可以毫无阻碍地进来至尊阁？”王婷看着渐渐变色的东方远宏，冷笑道，“是我吩咐下去，将周围的暗井和五行阵法撤除，并让暗中藏着的守卫们给东方阁主让路。东方远宏，你只是一介枭雄，你永远也斗不过我！”
  东方远宏瞪大了眼：“你……”
  王婷取过旁边的新酒杯，斟满酒，放到哪个东方远宏面前，淡淡道：“喝吧，痛痛快快地离开人世，我还可以考虑考虑放过你的家小。你应该知道，藏得再隐秘，凭至尊阁暗探的能力，照样查得出。”
  东方远宏死死盯着王婷，眼里的恨意越来越深。
  王婷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淡淡道：“暗探都已经跟我说了，东方阁主有两个儿子呢，还是双生子，我记得一个是叫东方策……”
  “哈哈哈哈哈——”东方远宏仰天大笑一阵，骤然止歇，端起酒杯，狠狠瞪着王婷，一饮而尽，“王婷，算你狠，你可要记得你的话！”
  东方远宏很快就毒发身亡了，死不瞑目。
  夜鸩出现，近前探了探东方远宏的脉息，下跪拱手道：“启禀夫人，东方远宏已经确信身亡。”
  王婷点点头：“相思练就的毒药，见血封喉，去的也快。”
  夜鸩又问道：“那东方远宏的家人，该如何处置？”
  “斩草除根。”王婷转身走向屋子，声音冷漠，“留着始终是祸害。我今儿个累了，莫要再来叨扰。”
  “属下遵命！”
  两日之后，江湖突然大乱。
  去往各地的暗探来报，之前失踪的各门派掌门人突然以僵尸的形态回归，并各自屠戮本门派。犹豫没有防备，各门派损失惨重，有的门派甚至一夜之间被本门掌门人灭门。
  江湖各大势力迅速重新洗牌，除蜀中和北方武林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原武林大部分小门派消失，中型以上的门派如雨后春笋般崛起。经过了一个月的混乱，整个江湖终于完全沉定下来。
  王婷坐在书房里，却是没有丝毫高兴。
  定北侯秦思远。
  当日沈慕飞交给她的卷宗，王婷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的卷宗，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将卷宗扔下。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那个人。
  定北侯秦思远，突然出现在江湖众人视野内，作为一个朝堂上炙手可热的红人，却连连插手江湖之事，他图的到底是什么。
  还有秦思远这个名字，她一定在某处听过，虽然记不起到底是谁说过的，但绝对在秦思远现世之前。可到底是谁说过的呢？
  头疼头疼……
  王婷起身打开房门，对外面喊道：“萍儿，收拾一下，带上风儿咱们去建康城里转转。”
  萍儿和秦若风异口同声应道：“好——”
  建康城一切如故，王婷觉得自己真的是很累，只陪着秦若风转了半条街就走不动，逃到朔月客栈里讨懒。白薇和长卿自从来到建康，就一直住在朔月客栈，如今三人就坐在一块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杜蘅当日将秦若风送来后，就立刻离开了，毕竟偌大的药王谷若让那三个随意折腾，真是造了天大的孽。
  客栈对面正在建房添瓦，声势还挺大。
  王婷游目四顾，指着对面问道：“这客栈对面是要修建什么东西？”
  白薇白她一眼：“咱们到底谁才是健康人啊？！”
  王婷无奈地叫来店小二问了问，店小二是至尊阁安插在此处的眼线，自然是认识王婷的，立刻答道：“听说是要盖间酒楼，老板似乎是个大人物，但具体情形小的也不清楚，大概再过十天半个月就会开张了吧。”
  临走之前，王婷嘱咐白薇和长卿想回药王谷就回，留个口信就行。
  两人点头。
  回到至尊阁，却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龙庭门宣布退出江湖！
  三十九
  龙庭门突然宣布退出江湖，让江湖众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犹如五年前突然出现在江湖一样，此刻突然宣布隐退。
  王婷特意遣人去了趟荆州龙庭门，却发现荆州北郊原先建有龙庭门总坛之处的地方早已变成一片空地。被派去的人大概打听了一下，据当地人所言，这龙庭门似乎是一夜之间消失悄无声息地被挪走了，一砖一瓦都未剩下，只余这寸草不生的一片空地，昭示着曾经似乎有过的辉煌。
  武林中人感慨，没想到在这场江湖动荡中，龙庭门竟是三大门派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落马的。
  而王婷想了半天，也始终搞不懂沈慕飞究竟在想些什么。
  就这么过了两三天后，南瑾来到了至尊阁。
  王婷看了他半晌，这才突然记起，再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