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节
作者:冬恋      更新:2022-04-27 10:15      字数:5058
  因此她只咬了咬唇,轻声道:“我想自己和姐姐说话。”
  美景神色一厉,极是严肃。
  “主子有皇命在身,不得久留。三小姐是想让主子抗旨不成。”
  云溪慌了,她没什么见识,但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现在由不得自己胡来。姐姐也不是自己想见就见,想说话就说话的。虽然不知道后果是什么,不过好像很可怕的样子。
  她立马把桂花糕塞给美景,但人还不死心地歪头去看马车,此刻帘子已经落了下来,里面的情景尽数被遮挡了去。
  她想了想,甜甜地扬起声:“姐姐路上小心。”
  马车轱辘走远,她犹自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才往回走。心里仍在想着,大姐姐马车里的男人到底是谁,就是姐姐的丈夫吗……
  马车上,皇帝将云露圈在怀里,手越过她去倾了杯热茶让她捧着暖手。云露穿得缎里缝棉的衣裳,坐在那里蓬松胖胖的一团儿,好似是冬天坐在日式的暖炉桌被下,她缩手抱着茶杯,皇帝则长臂一揽抱住她,这情景倒像是大圆套小圆,温馨有趣得很。
  “你妹妹?”他收回视线问。
  “继母生的妹妹,和我感情不好。”云露说得直截了当。顿了顿,她眼珠打了个转儿,扬起下巴,“皇上看上了?”
  云溪生得也是清秀可人,她们姐妹全赖父亲的好基因,皆是文弱纤秀。云溪年龄小,便添了一分稚气可爱,云珠则偏了斯文书香,云露呢,许是年龄渐长,又有皇帝滋润,再加上一双肖似母亲的丹凤眼,清丽之余愈发妩媚起来。
  皇帝凑到她耳朵上咬了一口,厮磨道:“宝贝这是吃醋?朕有了你这珠玉,怎么还会去打瓦砾的主意。”
  这倒是真,云溪那等小门小户的做派,着实让他瞧不上眼。
  在这方面他一直觉得颇为奇怪,同样是一个父亲养出来的,怎么他家妙妙这般灵动鲜活,不拘一格,那个小的倒和寻常小官的女儿一般做派。
  云露满意了,轻啜了一口热茶,忽而想起来——
  “这个杯子皇上才用过?”
  “嗯。”皇帝的手与她拿杯子的白皙手指交叠,划过那稍许浅印的淡色红痕,暧昧如许。他低应了一声,含有几分赏玩的道,“朕不嫌弃你。”
  云露默默抿了下唇。
  这等举动放到古代是会被人说放荡的,不过闺阁情趣嘛,他喜欢,礼仪嬷嬷就都是浮云。
  她把手缩成小小一团被裹进皇帝的大手里,嗓音软软,郑重其事地道:“皇上放心,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皇帝:“……”
  ******
  到了晚上,夜幕下的华灯光耀夺目,方真正映照出上元节的澄碧辉煌。
  五色琉璃做成的山水人物苏灯,纯白玉如冰清玉壶的福州供灯,还有今年奇特的“无骨灯”等,梁栋窗户,两道木架上皆摆满了宝光熠熠的彩灯。还有百艺群工,沿街而行,载歌载舞,竞演奇技。
  云露穿着粉蓝小袄,桃粉裙绣兰花,鬓边一根银步摇晃着,乍然看去好像还是未出嫁的少女。不过她如今也确实不过碧玉年华。
  她大着胆子去戳皇帝,绕着他转圈儿笑:“老男人。”
  皇帝的打扮与锦衣公子无异,只手里多了一把折扇,显得古怪。虽是如此,因他面容俊朗,雍容清贵,身上萦着一股旁人无法比拟的气势,仍是吸引到了许多小姑娘的视线。
  她们把害羞的脸儿掩在帕子下,相互咕哝,时而含羞带恼地搡对方一记,又忍不住看过来。
  皇帝自然注意到了周围的情景,他也没恼云露的话,反是嘴角翘起,扇柄往手掌一敲,自得道:“那也是受人爱慕的老男人。”
  其实他如今尚且没到三十而立的年纪,并不算老。不过云露才十六,十二岁的差距,她想这么寒碜他也不是不可以。
  云露知道他一惯有随性的时候,却没成想他能说出这样的答话来,不由咯咯直笑。
  这一笑,没看前面的路,正和某个灯笼摊子上的女人撞个正着。
  “哟,这是哪家的小妹妹,走路也不带眼睛。”那女人扭着腰肢回身,妆容妖媚,掩帕而笑时也不像那些良家少女般地羞涩,而是将那一双眼角飞着醉人风情的眼睛突出,吐字缠绵。
  云露觉得全身哆嗦了一下。
  忽见那女人本是迷蒙的眼睛一亮,那缕风情愈盛。她眨了眨眼往后看,不用说,老男人又多了一个爱慕者。
  那女人酥媚入骨地笑,拖开长长地音道:“这位公子好生眼熟呐——”
  云露也笑,扣住走到旁边的皇帝,在他腰间狠戳了一记。
  这块招苍蝇的肉!
  皇帝十分无辜地看她一眼,眉梢轻挑,竟还真显出那么点风流客的气息来。云露不由得想起宫里那各色的花令,据说就是这位主儿当年眼馋过青楼里的规矩,才仿照着弄出来的。
  呿,可算让他见到真人了吧。
  那女人本是见着这人满身贵气,想是哪个王孙公子才出言招惹,这再留个名姓,下回说不准就多了个能与姐妹炫耀的恩客。哪儿知这位不顾旁边的佳人就与自己眉来眼去(她以为),心中更是一喜。
  也是,那个小丫头容貌虽好——她是不会承认她嫉妒的,哪儿比得上自己风情万种!
  这要想开荤吃得尽兴还不得多养两年!
  这一高兴就抛了个媚眼儿过去,轻佻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暗骂这要是夏日的薄纱效果就更好了。
  “奴是倚翠楼里的红绡,公子可认得呢?若是不认得,今儿也算是相识了,改明儿可来找奴一叙……”
  边上还真有几个路过的男人被这声音勾得酥了骨头,险些站不住脚。
  云露看了看皇帝,蓦地哼了一声,踮脚把手一举,掐住他耳朵就要扯下来。娇嗓儿斥他:“你何时与她相识的!你上回还骗我说和那些不干不净的人都不来往了,我这才肯嫁给你!你说你说,她是谁!”
  她掐得力道不小,要不是皇帝揪疼把脑袋低下来,还要受罪,可不是把个蛮横的小妇人演了个十成十。
  小醋桶今儿发作得特别欢腾,皇帝半是看戏半是演戏,痛并快乐着。
  他本是在市井长大,只是十几年未曾回,一入了这儿便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教他跃跃欲试。一时间更把宫里的束缚都抛了,不把自己当个皇帝,全陪着小人儿闹腾。
  他半真半假的喊疼道:“小祖宗,我哪儿敢骗你啊。我是真断了……”
  “我不信我不信!”小猫儿见他配合,反倒自己玩兴奋起来,手里的力道没控制住,一下攥紧了,疼得皇帝‘嘶’了一声。
  心里暗道,瞧他把这小乖乖纵的,还真不把他当皇帝看了。
  后面不远不近便衣跟着的侍卫还真是看得触目惊心,妙修媛这也太、太太……
  “这有什么好不信的。”皇帝终于把耳朵拯救了出来,因那只闯祸的猫儿知道自己手劲大了,暗地吐了吐舌就松了手。
  他揉了揉耳朵,抱怨地瞟了那女人一眼,嗤道:“你只想想,爷有那么没品吗,这女人耳朵大嘴巴宽,鼻子矮胳膊粗,眼睛还跟抽了风一样……”
  他别过脸,“快别寒碜爷了。”
  云露在女人抽筋一样的难看笑容里十分认真的想了想,继而昂着小下巴,洋洋得意的点了下头,认可道:“也是,你要是没品位,也不会娶了我。”
  周围看戏的人齐声无语。
  偏偏皇帝还诚恳地应了声:“可不是,见了你之后,爷才觉得以前真是白瞎了。都怪上天没有让我早点遇见你。”
  这话谁都爱听呀,云露也听得心花怒放,笑容甜蜜地依在他身边道:“我当然信你啦,都是这个大婶,见你好看就起色心。我才不受她挑拨呢。”
  被叫大婶的女人怒而撕裂了一方手帕,风情万种都成了眼睛里喷出的火。
  围观群众则是囧囧有神。
  “我家娘子就是知书达理。”皇帝赞叹地道,那诚挚地模样简直闪瞎了群众雪亮的大眼。
  人群里就有妻子在丈夫腰间狠扭了一下,咬耳朵道:“看看看看,至少我不掐你耳朵吧,在人前够给你面子吧,你就没说过我好话。你看那家小娘子多蛮横!人家是怎么哄得!”
  那丈夫看见那睁眼说瞎话的场面,神色扭曲了一下,被自家妻子掐住腰间痒痒肉的时候又扭曲了一下,最后严肃地道:“为夫真是娶了一位贤妻啊……”
  妻子满意得笑了。
  走出人群的时候,云露舔着糖人,笑得像偷了腥的狐狸,满足得不得了。皇帝帮她提着才买的琉璃灯,宠溺地笑看着她。
  刚刚那一出,不知怎么让他心里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尤其是她敢上手掐他耳朵的举动,让他回想起小时候看过的那一对对夫妻。那些男人力道皆比媳妇要大,可从来不主动去挣脱,被人提溜着耳朵哀哀叫疼,明明是很落面子的事,可也有种说不出的温馨。
  “耳朵还疼不疼。”
  她回转过身,红唇白齿,笑容明亮,灯光如流水倾泻在她身上,让人怦然心动。
  “小媳妇。”皇帝翘唇一笑,走上前与她并肩。俯身敲她额头时,声音轻得唯只她一人听见,“你该担心回去之后,自己会不会受疼。敢掐我,嗯?”
  这还是他头一回在她面前不以“朕”为自称,她若有所思,凤眼儿俏生生一勾,便将他的神情悉数收进眼底。不搭理他,糖棍儿一丢,取了灯径自脚步轻快地又往前去了。
  但谁都能从她身上感觉到如春暖花开一般的好心情。
  皇帝抱臂站在原地看她纤巧的背影,灯下表情明叆,心情却受她感染,前所未有的好起来。
  “皇上。”旁侧突然响起清脆的女声,只是这一声喊地轻,不招人注意。
  皇帝皱眉侧脸,站在那儿的赫然是纱巾掩面的南康公主。
  她较之前的大方多了三分羞赧感激,长而浓密的睫毛悄然一眨,轻声含笑:“今日的事多亏了您。本以为没有当面道谢的机会,谁知方才在那边南音楼赏灯,无意间看见。才想着应该来道一声谢。”
  一句话,既道明并非自己刻意接近,又间接说是缘分所致。
  皇帝怎么看不出她还没死心,只不过他既有了决断,就没再对她多加关注。纵然长相绝色,他也不是有了美色就忘记朝政的人。不过这会儿还要为皇叔做打算,不能闹得大家面子上不好看罢了。
  “公主即将嫁入我大夏皇室,朕岂有不帮着自己皇婶的道理。”
  南康僵住,隐在面纱下的扭曲神色登时和方才那位青楼女子有得一拼,实在气得不轻。不过她理智尚存,在阿茶小心提醒之下立刻恢复过来。她只是无法理解对方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不是要蠢得撕破脸。
  要是闹大了,谁也没得嫁,回去之后父王断容不下自己。
  云露走不远就被一个人吸引住了目光,因而暂且没有发现后面发生的事。
  她向旁边看了看,美景很快从人群里钻出来,她是想避着皇上和主子相处,所以没有就近跟着,但主子一个眼神她就能马上注意到。
  “主子?”
  云露给她指了那人,与她对视一眼问:“有没有觉得眼熟……”
  美景凝眸,见那人小心地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方踏进当铺,虽他注意行迹,但举止却脱不了宫里太监的痕迹。她们这种长久和太监打交道的人最清楚不过。
  “好像是内官监的张公公……”她细思后,喃喃道。
  云露略想片刻,和她道:“你去跟上去看看,别让他发现。若有可能,过后了解一下他当了什么东西。”
  “奴婢明白。”
  美景穿着朴素,动作又自然,便如寻常人家的丫鬟一般,再次隐没于人群。
  云露仍在思忖间,一回头却见皇帝身边跟了个美人儿,两人正不知在说什么。走近一看,美人蒙了面纱,再瞧身后低头站着的阿茶,不是南康还能是谁。
  南康正是絮絮说着,抬眼见不远处那打扮娇俏清丽的女子,眸色稍稍一黯。
  对这位妙修媛,她的感情不可谓不复杂。曾经以为不过是手下败将,即便有能让皇上喜欢的地方,也比不过自己的容貌和刻意探查过的、能够迎合对方胃口的性格。上苍给了她这样的容颜,便是预示着自己能嫁给最尊贵的男人才是。
  可惜不知道是哪一处失了手,自挑选宫殿开始,她便呈节节败退之势。
  反倒是那个女人,她借皇帝的手收复失地,逃脱出命案的泥沼,更甚至得到她选中的宫殿。及至今天,她看见身边这位尊贵傲气的大夏皇帝,竟纵容着陪她玩了一出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