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节
作者:冬恋      更新:2022-04-27 10:15      字数:5137
  殿内安安静静;适应了昏暗的视线;他迈步时不见谨小,依旧飒然前行;将阻碍视若无物。很快来到寝殿前;周遭静谧的呼吸声几不可闻;他不知前方有障,在疾步中陡然踢中实沉的东西,发出“咚”地一大声闷响。
  随即有浓重的炭灰气味入鼻。
  外殿依旧无声,内殿却燃起一星烛火。
  和乐披衣而出,见是皇上,行礼之余为其照亮了前面的路。
  “不知皇上驾到……”她低了声解释。
  因烛台拿得低,皇帝一双眼睛仍隐在暗中,此刻看去却不复方才的担忧思虑,反是黑沉沉的雾霾。他觑了眼鞋尖的炭灰,“嗤”地一声在沁凉的空气里回荡。
  声音懒散听不出怒气,“朕怎么觉得,是你们主子知道朕要来,才在这里摆阵。”
  “是奴婢们偷懒,里头炭烧完了,竟忘了端走……”
  和乐尚未解释好,他却意味不明地又问了一句:“她病了?”
  和乐一顿,“微有不适。”
  “朕去看看。”
  皇帝撇下和乐,依旧是在无火无灯的状态下,熟门熟路地走到架子床边。躺在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像是好梦酣眠。
  乌云飘过,月光一格格从皇帝的肩膀挪到乌丝铺枕的人儿身上。
  她睡得安恬,连睫毛也不曾动。
  皇帝静默一刻,终于耐性到了尽头。依他来看,她就是在无声抗议表达对自己的不满,但是她有什么好不满的?
  白天审案的时候,就是她诸般不肯配合,他还是忍住了脾气,先帮她脱身出来。
  原本倒还挂心她生病的事是真,但和乐刚刚那一句话他明白得很。后宫行事莫不如此,撒谎欺君她们不敢做,但是往轻了说就无措。
  轻飘飘的一个“微有不适”,足可见她没病。
  然而没等他出声把人叫醒,又或者他确实怀疑她是否真的入睡,就见床上的人儿在睡梦中皱起了眉,紧跟着涔涔的冷汗冒出来,唇色泛白,像是做了噩梦。只是不曾说梦话,锦被拂遮的肩膀颤动,十分难受。
  皇帝一怔,神情松软下来。
  到底养了这猫儿许久,他一贯又是纵容她的态度,此番虽觉得她闹过了,还是心疼她受苦。
  他在床边坐下来,想了想,把她捞到怀里轻拍着背,这样的举动让他遥遥记起那个夏日的午间,她对他也曾这样做过。
  只是她不像他那样好梦,身子犹自僵硬,他探进被中想为她舒缓一阵,却触到她紧握成拳的小手。她的手从来是软绵绵地,但他竟发现,他使了力去掰,也掰不开她掐紧手心的指头。
  从被子里拿出来一看,手心刺破,淌着触目惊心的暗红。
  皇帝心神微震,早就把前头怀疑她装睡的事抛远,甚至有一丝莫名其妙地愧疚。或许她是真的病了——无法安睡,也可以是微有不适的来源。他却想也不想就依据从旁人身上得来的经验,给她下了定论。
  这般想着,他不觉就用上了十分的耐心,低声轻哄,拍着背让她安睡。
  云露倒也渐渐放松了身子,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早上,皇帝穿戴好后走回寝殿,云露也堪堪迷蒙着睡眼,坐起身来。等她看见向自己走过来的皇帝,先是怔愣,而后扯了唇角,扬起甜腻灿烂的笑容。
  “臣妾不知皇上……”
  皇帝原本的好心情殆尽,耐性告罄,沉了脸道:“少拿这种笑对着朕,难道朕会看不出你是敷衍?”
  “你到底不满意什么,都给朕说出来。”
  他对她几乎没说过重话,当然,对其她后妃就更没有了,她们若是做了让他不满的事,撤了牌子或打发冷宫就完事了。
  所以这等燥郁的心情,他还真是第一次体会。
  她清澈的眼睛与他对视,眼里明明是漠然,眼泪忽而就落下来了。
  这泪来得莫名,简直让皇帝头痛。
  自己还没不高兴她近几日的态度,她怎么先哭上了?
  然而沉着的脸色也再沉不下去了,他叹了口气,揉着眉心,头一次怀疑在处理女人的事情上,他的手段不太够用。
  云露这还是头一次和皇帝拧巴着来,她倒是收发自如,眼泪反手一擦没了,转过身隐在帐幔里,背对皇帝。
  皇帝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弄了半天,又回了原地。
  他也不避讳,直接把和乐叫进来,淡声问:”你主子怎么了?“
  和乐为皇帝的直接默了一下,不过就算她投向云露,对皇帝的问话也不会隐瞒。
  “据奴婢所知,自上回您邀南康公主游玩御花园起,主子就开始情绪不佳。恕奴婢不能随意揣测主子的心思,无法回答皇上,主子到底是因此生气、担心、伤心还是高兴。”她看似一板一眼地道。
  皇帝闷气一缓,有些好笑。
  什么时候和乐这么严肃谨慎的人,也被她带成了这副性子。
  “所以她是因为南康不高兴?”皇帝很自然地撇去了自己的因素,心道,原来是吃醋。
  只是这回吃到了辣椒,格外呛人。
  和乐顿了下,直言道:“奴婢多嘴……奴婢以为,皇上为了南康公主下了主子的脸面,所以主子有些……心酸。”
  她本来想说“心寒”,但这样的用词太激烈,容易引起反效果。
  就这么一句,也已经过了。
  如果不是她在皇帝那儿有功,自家主子不是深受皇恩,皇帝做事哪里轮得到她们置喙?邀公主游个花园就是下面子,难不成皇帝邀人还要看别人脸色了?
  “和乐!”云露一斥。
  皇帝本是因她羞恼而笑,但是不经意间想起她昨日做的噩梦。他本就把它归纳到“不适”之中,再一想,是因为南康的出现才有的不适,那漫不经心的意思就收了起来。
  他没想过南康给她的影响这么大。
  又或者,是自己的态度?
  他皱了皱眉问:“朕何时下过你们家主子的脸?”
  和乐一个深礼蹲下去:“皇上息怒,是主子心里没想明白。主子本是在辛苦抄经,为皇上祈福,然而南康公主的到来引起了主子的不安,皇上又随即邀了南康公主游玩……是主子没想开的缘故,与皇上并无干系。”
  让皇帝知道云露心里的想法,指责一途必然行不通,指责一个皇帝在你辛苦的时候和别人高高兴兴的去游乐?
  这不是嫌命太长是什么。
  但这样委婉些说明,既能让皇帝明白来由,又能从侧面显示出,她因为南康的出现患得患失,心情郁结,那些无礼的举动也只表明太过在意。自然打消了皇帝的怒气。
  越多的了解到对方的用心,自己也会不自觉付出更多。
  皇帝好笑,叫退了和乐,也不上前,就站在原地悠悠说道:“朕素来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朕见过的如花美人不少,不过是个南康而已,有什么可在意的?”
  见她不理,他也不恼。
  只直白留了话道:“以后别让人再送养胃汤,不是你送的朕不喝。”
  云露听了诧异,然而撩起帐幔,人却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对儿瓷猫和鸟的组合,摆出张牙舞爪地姿势搁在木几上,让她不知怎么,扑哧一笑。
  其实皇帝那句话确实让她不怎么高兴,然而,虽说她花在皇帝身上的心思不少,但也是算计为多,真心为少。最多只是因为玩得很好的伙伴丢下自己,邀一个外人走了,所以心情不佳。
  不过她向来不会在这方面较真,认真她就输了。
  抓住每一个可以变更情绪的机会,不要让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一沉不变、逐渐平淡,才是她要考虑的事。
  ******
  众妃发现最近后宫里的风又有些邪乎起来了,倒不是像两桩命案发生时那样阴沉沉的,而是事情将要水落石出,缓解之后的春暖花开?
  可是这暖得也太早了。
  花美人还在被审问的过程中,南康公主和太后已经从法华寺回来,不过皇上既没有参与问审,也不再邀请南康游玩,他把工作交给了接待外宾的大臣,和其余使臣的待遇相同。
  于是众妃发现,皇上在南康公主身边转了一圈儿回来,竟然对妙修媛更好了?
  饶是她们再怎么擦眼睛,也实在想不透,一个倾国倾城,又是小国公主;一个虽说容貌清艳,但也没到让人嫉妒的程度,家世更是寒酸不已。
  皇上到底是看上妙修媛哪一点,才对她爱不释手。
  “听说昨儿清早,皇上让人往云岫阁运了几车的茉莉,把满殿摆得满满当当的,妙修媛醒来闻到茉莉香时,直以为自己又落尽了梦里,睡在花园草地上呢。”宫女羡慕憧憬般地道。
  另一个宫女更是惊奇:“可是好像说妙修媛近来心情不好,连个笑都没给皇上呢,皇上竟也不生气。”
  她们不知道皇帝这是自作孽,因他不让云露用假笑对着他,偏生云露真挚地表示自己笑不出来,于是这么些日子,她愣是没扯嘴角笑过。
  皇帝呢,一方面认为无论上回的事怎么样,妙妙要是心理委屈,那就宠着她来。对于南康,长得美占了因素,政治因素的成分更重,他自然还是更偏心妙妙。
  另一方面呢,又发现这种从没做过的,哄人笑的事还挺有趣,所以处理政务,闲暇之余乐此不疲地琢磨新招。
  让李明胜看得直无奈。
  奴才的皇上诶,哄一个人高兴可是会习惯上瘾的……
  不过后宫的这阵儿带着羡慕嫉妒恨的暖风,仍有一处没被吹到,那便是春夏秋冬,四季常寒的冷宫。
  冷宫当然不是真的温度比别的地方低,只是阴森森氛围,让人发冷发寒罢了。
  被发落到这里的妃嫔,不是受不住苦发疯,就是看着别人疯,自己也疯了。
  花贵嫔已经记不起自己是哪一年被关在这里,她只一遍遍的回想,那场年宴,自己被泼湿的衣裳,吸进了迷魂引被迷迷蒙蒙被换上的前朝宫裳,还有……
  淑妃阴狠地、解恨地、得意的笑。
  是了,淑妃一直是不想入宫的啊。
  她轻笑了笑,一顿之后凄厉地大笑起来。
  她不想入宫,不去反抗她的父亲,不去反抗强让她进宫的人,为什么要发泄到自己身上,用残害自己来无声地反抗他们的决定!
  为什么!
  屋内的人笑得凄厉张扬,让人完全想不起她曾经有过亲和温柔的评价,和乐不由得看向自家主子。
  那被塞了红包带路来的小内侍笑容微僵,很想先去里头教训这女人一顿,免得让这位贵人改了主意,自己就没得好巴结了。
  不过他显然多虑了。
  “进去吧,还有事请花贵嫔帮忙呢。”
  云露的脸上看不见一丝胆怯,反而先行迈进了屋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进去吧,还有事请花贵嫔帮忙呢。”
  云露的脸上看不见一丝胆怯,反而先行迈进了屋里。
  ☆、第76章 人脉
  花贵嫔的笑声在有人进来时戛然而止;一瞬间恢复成冰冷如霜的模样;在这森然不见阳光的殿阁内,更为恕?br />
  和乐自是在外间守着;毕竟不是在自家阁中;要防止有人偷听;也可以防万一。
  虽则花贵嫔失了理智的模样让人担心;但既是主子吩咐,她也只得听令。
  也不知里头说了什么;忽而传出东西打碎的声音;和乐一惊,想要推门;复又听见主子用声音递来的暗号;便定了定神;犹自站着。
  屋内昏暗处,花贵嫔的目光闪烁惊疑,直勾勾盯住眼前的女人。
  冷宫的生活确实快要把她逼疯了,但也不是全无思考理智,而一直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就是让淑妃不得好过。
  可是任她百般筹谋,到底不再是风光的花贵嫔,淑妃那里又早早把牢了椒风宫,纵然泼得进水,也成不了事。她自然把注意打到了和淑妃交好的人身上。
  就算打击不到淑妃,砍杀了她的爪牙也值得高兴。
  钱丽仪是她看着,活生生吊死在横梁上的。可谁知她饮入了引,还能借着痛楚,咬破指头用最后一口气写下了“寄”字的偏旁。
  她情急之下,立时想到了正得宠的妙修媛,想起自家妹妹和她的过节,便硬是添了笔画,改了字。
  后头再出伏承徵的事,便顺势推到了同一个人身上。
  但她确实没有存心和这位正当红的妃嫔为敌的意思……
  云露自然猜不到她如今复杂的心绪,只是抚裙笑道:“我知道你不解我为什么能猜到是你,而不是寄灵。”
  她说的这句并不是指作案者,而是两人曾经交换过身份。
  她自发髻里取出一朵宫制粉绢花,毫无怯意的走近对方,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