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天净沙      更新:2021-02-17 13:42      字数:4782
  青乌先生拼来拼去,白百灵也在旁边一起帮忙,还是没有拼成。青乌突然摇头道:“这张图中的碎片,好像丢失了不少,根本就不像是一张完整的图。”
  就在此时,地母夫人匆匆出来,说道:“近来,我们地上那些用来藏珍宝机密的鬼宅密所,都变得不可靠。我派人运了下来,在黄泉地肺的西北方,我规划了一个区域,可以用来藏宝,本来这等小事也用不着劳动青乌先生,但是,这些东西放置的地方,是机密重地,而且还想请青乌先生察看情形,再多多设计些机关、迷宫,加以防范外敌才好。”
  地母夫人取出一张黄泉地肺的总图,青乌先生看时,发觉西北方原本空白处,又多了一些岔道,显然是原来地母夫人未曾公开示人的秘密所在。地母夫人说:“已有一队盲仆推着十车财宝、秘籍在月神窟的癸字号岔道等候,先生带他们往西北走,凿开罗刹画像后的木门,就可以进入,将这些物品放到里面的玉衡窟内。”
  青乌先生答应,当下领命离开。地母夫人望着他的背影,暗暗长叹了一声。
  李煊和贺兰晶,依旧徘徊在青乌先生的居处,看着桌上的半盏冷茶,李煊心中悲戚,他颤声问道:“照你刚才所说,青乌先生已被诱入了勾陈绝域之中,重达万斤的鬼门石落下后,他就困在其中,再也无法出来?”
  贺兰晶神色凝重,点了点头。李煊一跺脚,说道:“唉,青乌先生纵有不是,我们又何必下手置他于死地,给他个机会让他离开就是了。”
  贺兰晶听了,说道:“你不知道,青乌先生手段高强,性格怪异,他要是反噬报复,我们又岂能抵挡?我听胡人讲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个农夫见冻僵的蛇很可怜,于是就放在怀中暖它,结果毒蛇复苏后,一口就咬死了农夫。”
  李煊心乱如麻,叹道:“怎么我来到长安后,遇见的都是这样的事情。我原来在西域草原,人们都像猎鹰和猎犬一样的单纯朴实,我不想在这里了,我要回去。”
  贺兰晶听了,有些生气地说:“什么?你要回去?你是大唐皇族的嫡系传人!先人的冤仇、祖宗的基业,你都忘了吗?”
  李煊也恼怒道:“民间百姓尚且要以忠厚执家,难道整天琢磨阴谋诡计,背离良善,就称得上是对得起祖先了吗?”
  贺兰晶反问道:“你在西域,那里的人崇尚虎豹和鹰隼,还是猪羊?”
  李煊一愕:“当然是前者了,怎么了?”
  贺兰晶说道:“那两者谁更忠厚?虎豹潜伏在林间草丛,伺机扑向野牛野鹿;苍鹰飞旋上空,专捉幼年的羊羔;而猪羊不但与人无害,还任由宰割,毫不反抗,为什么你们不崇尚猪羊?”
  李煊一时语塞,不过过了一会儿,又喃喃地说:“我宁愿做一只山间的麋鹿,吃草饮泉,让虎豹捉不到我,我也不去伤害别人。”
  贺兰晶见李煊神色黯然,郁郁难解,于是又宽慰说:“我也于心不忍,但青乌先生确实勾结外敌,图谋不轨,幸好被我们发觉,不然我们会个个死无葬身之地的。念在多年相处的分上,勾陈绝域之中的水闸并未下令开启,所以青乌先生暂时不会死,其中的开阳窟有个通到地面的气孔,虽只有茶杯口大小,但我们可以投食下去,让青乌先生得以生存。”
  李煊仍旧沉郁难平,隔了一会儿,他痴痴地说道:“刚才密室里还有一只鹦鹉呢,我们要记着给它喂食。”
  拾玖 山雨欲来
  凤仪宫中,韦后、安乐公主、武延秀、宗楚客等人正在密议大事。宗楚客面带忧色,说道:“今日早朝时,跳出来一个芝麻小官,小小的许州司兵参军叫燕钦融的,竟然大放厥词,恶毒攻击皇后及公主。圣上仁慈,竟不置可否。我气愤不过,当他下殿后,我给韦播使了个眼色。韦播派出一个壮士,抓小鸡一样把他举起来一丢,那人脖子撞在石阶上,当场死了。然而,圣上当时的脸色极为难看,瞪了我一眼。我回去后茶饭不思,想来我这兵部尚书也当不长了。”
  韦后却笑道:“皇帝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有我力保你宗爱卿,就如倚枕泰山,又有何忧虑?”
  宗楚客说道:“皇后此言极是,但前一段我们私练的军兵,被一队来历不明的‘鬼兵’尽数屠戮,我想这些人十有八九是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的人。如此看来,我们的处境也很危险啊。”讲到这里,宗楚客压低了声音,说道,“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当年玄武门之变,要不是太宗下手快……我们还是尽快动手,杀掉此二人。”
  韦后踌躇道:“皇帝虽然诸事顺从于我,但诛杀太平公主和相王一族,他却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宗楚客奸笑道:“我们可以找个机会,趁皇帝离开长安时,矫旨命禁军将此二人杀死。皇帝回来后,正所谓‘木已成舟’,生米已成为熟饭,皇帝也没奈何了。当年汉高祖诈游云梦,吕后就在未央宫诛杀了韩信。”
  此言一出,宗楚客觉得有些不妥,心想这样说不免有把韦后比作吕后之意,但也不好解释,以免越描越黑。他偷眼看去,见韦后脸上流露出嘉许之意,并未留意这一点。
  安乐公主更是拍手叫好,又说道:“宗尚书,不如趁势把李重福和李重茂这两个贱婢所生的狗崽子也杀了,这样父皇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封我为皇太女了。”这两个兄弟,并非韦后所生,而且韦后还怀疑当年李重润被武则天杖杀,就是李重福告的密,所以此二人深为她所忌。
  宗楚客听了,心中一惊,心想将皇帝的后嗣尽行屠戮,这如何使得?中宗虽然昏庸,但这断子绝孙的事,岂肯答应?但拘于安乐公主的气势,当时也不好反驳,只好应着。
  武延秀说道:“皇上除了冬季喜到骊山温泉宫巡幸,其他时候很少离宫,我们怎么才有机会呢?”
  韦后略一思索,说道:“此事易办,过一段就是盛夏的时光了,天气必将暑热难当,我会力劝皇上去嵩山避暑,他肯定会听,你们就可以安排大事了。”
  宗楚客心领神会,起身告辞离去,韦后特意起身,亲自送他出宫,又着意嘱托了一番。宗楚客受宠若惊,再三拜谢而退。
  回得宫来,见安乐公主正在和武延秀窃窃私语,韦后问道:“你们小两口又在嘀咕什么?”
  武延秀忙说:“公主惦记着端午节斗草的节目,要我帮她想一个制胜的法儿。”
  韦后有点不悦:“眼下有天大的事要筹划,裹儿你心里还只是些玩闹的琐事,就这样,还当什么皇太女?”
  安乐公主也不生气,笑道:“军国大事有母亲您和宗尚书,这些我也不太懂,您看父亲身为皇帝,不也整天玩闹,又是斗鸡,又是马球,前不久还让大臣们骑马在芳林园摘樱桃。”
  韦后叹了口气,心想女儿这一点确实是随了她父皇的脾性,当下挥手让她和武延秀退下。
  忙了这大半晌,韦后感觉有点饿了。于是她派人唤来杨均,问道:“前一日做的那种汤饼,再做一碗来。”
  杨均答应,随即呈上一碗刚做好的汤饼,媚笑道:“蒙皇后前日夸奖,我已天天准备,好让皇后随时享用。另外我又添加了不少滋味,请皇后玉口品尝。”
  韦后尝了一口,赞道:“滋味不错,这是如何烹制的?”
  杨均喜形于色:“多谢皇后夸奖,这是为臣从西域胡商那里特意调制的香料,又佐以羊羔、鹿胎烹煮后的汤汁,又以香蒲、鲜笋、紫蔻、砂仁、肉蔻、良姜等吸掉膻味……”
  韦后一摆手,说:“我还想学来做给皇帝吃呢,不想却这样麻烦。在房州时,我经常亲手做汤饼给皇帝吃,现在皇帝口味刁了,吃不惯寻常饭菜了。但你这个汤饼,实在不下于珍馐美味。”
  杨均赔笑道:“这事容易,什么时候皇后想用,就吩咐为臣做好,皇后您呈上去,就说是亲手调制,有何不可?”
  韦后笑道:“也好,看何时皇帝有兴致吧。”
  中宗近来也是心烦意乱,安乐公主屡次纠缠,要求加封她为“皇太女”。自己又不是没有儿子,虽然长子懿德太子李重润被则天女皇杖杀,三子李重俊作乱被杀,但还有二子李重福和四子李重茂。他们虽然不是韦后所生,母亲又是身份低贱的宫女,但按礼法,却也是堂堂正正的皇位继承人,哪有将女儿立为皇储的道理?何况安乐公主骄横霸道,难以服众。因此唐中宗这一回极为少见地断然拒绝了爱女的非分要求。
  安乐公主大为恼火,一事不成,又生一事。她又缠着中宗,想将昆明池收入她的私园之中。中宗一听,也皱起眉头,大感头疼。这昆明池历来是长安士民们共同游玩的地方,突然毫无道理地纳入公主私宅,岂不令天下大哗?而且,近来有不少官员上书,弹劾韦后和安乐公主种种淫乱不法的行为,中宗一概压下不问,这已让他十分为难,这时候如果再行此事,岂非火上浇油?
  安乐公主气愤之下,当下命那个曾经为她拉车的司农卿赵履温征收长安民宅数十亩,强行拆除后,挖成大池,名为“定昆池”。赵履温率领一群凶神恶煞的吏卒,将不愿搬走的百姓用大棒赶打出去,然后将房屋捣毁推平,开辟为安乐公主的池苑。一时间,长安百姓怨声载道,中宗得报后,却也只得姑息不问。
  这一日,已是临近傍晚的时分,唐中宗登阁眺望。只见远处黑云翻卷,烈风袭来,吹过空荡的回廊,发出尖厉的呼啸声。内侍小声劝道:“陛下,此处风急,回宫歇息吧。”然而,中宗却一摆手,仍旧立在风中。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通报:“上官昭容觐见!”中宗心头一阵欢喜,上官婉儿,这个机敏灵巧、善解人意的女子,总是像春风融化坚冰一样让自己心怀大畅。他忙命宫女们置下酒果茶点,要和婉儿畅饮叙谈。
  然而,中宗回头看时,只见婉儿却全然没有了往日那种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而是脸色凝重,怅然蹙眉。
  中宗有些愕然,开口问道:“上官昭容,出了什么事情?”
  上官婉儿强颜微笑:“陛下放心,并无什么事情。只是我见这一场风雨来后,这姹紫嫣红的春光,就要被洗去了,留下的只是一地残红,故而惆怅。”
  中宗听了一笑,有些释然:“原来如此,但花儿谢了明年依然能再开啊!”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婉儿怅望着雕栏外的风雨,接着说道,“这是一个叫刘希夷的书生写的诗,确实很精悍。细味此诗,‘花相似’,花也只是相似而已,今年的花,一落之后,永难再见。”
  婉儿转目看去,只见中宗神色郁郁,鬓发斑白,心中骤然生起一股悲凉之情,仔细想想,正是对面这个被世人讥笑为懦弱天子的他,给了自己从未有过的荣光与权柄,而如今,种种迹象和直觉都在告诉她:他现在正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中。
  然而,婉儿却不能够为他做什么,现在已是即将出现终极对决的时候了,她无可选择。韦后和安乐公主是很难取胜的,在温泉宫时,安乐公主那咄咄逼人的样子,还浮现在眼前。所以,她现在不能告诉中宗,告诉他潜伏在他身边的种种危险,她只有长叹一口气,举杯向中宗劝酒。
  中宗饮了几杯,看外面风雨如磐,花叶凋零,也黯然神伤地说:“朕当年离开房州时,路上碰见一个老和尚,向朕讲了好多佛理经文。记得他说起‘惜缘’一事,他说世上的机缘,都是一触即逝,就算是再游某地,再遇某人,和过去也是大有不同了。朕当时懵懂不明,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
  婉儿凄然一笑:“陛下是不是觉得今天的婉儿有些变了?可能是今天的风雨让我变得伤感了。以前面见陛下时,婉儿都尽量抑制自己的情绪,今日才是坦诚相对。”
  中宗举杯说道:“好,好。朕已日日衰老,如此兴会,有一次,少一次,上官昭容,今日须拼得一醉。”
  槛外的风雨,越发变得猛烈了。
  长安休祥坊的一处院落中,李煊身披蓑衣悄然而至。急风吹动庭中的花枝草树,洒落了一地的残红败叶。他径直来到西南角的一间碾房中,推开上面的青石碾盘,下面的半块石碾中间出现一个圆圆的孔洞,只有碗口粗细,往下看时,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到。
  李煊对着这个孔洞喊道:“青乌先生,我是李煊。我、我对你并无敌意,这次是前来看望你的。”
  反复喊了几次,都不见有人回应。李煊纳闷道,我看黄泉地肺的总图,这里应该就是“勾陈绝域”中开阳窟的通气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