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天净沙      更新:2021-02-17 13:41      字数:4768
  李煊此时也无心细看。正厅的门虚掩着,绾住门环的,竟是一缕沾着污血的头发,门上有一块似乎是刀刮去红漆后留下的白印,足足有三尺多长,上面写着四个黑色的字:“开者即死!”
  李煊愣了半晌,他并不是被这几个字吓住,而是因为他在西域时认识一个从天竺来的僧人,精通机关玄术,他见李煊聪明好学,就给他讲一些暗算人的机关巧械,像暗弩、飞箭什么的。因此李煊留了意,并不敢贸然进去。
  李煊灵机一动,心想这门上不知是否真有古怪,干脆我从窗户进去好了,这里是鬼宅,我还讲什么礼数,不让我开门,我跳窗进去得了。
  想到这里,他哑然一笑,转到侧面的窗棂边,只见窗棂上白花花地结满了蜘蛛网,中间有个碗口大小的黑色东西。李煊用火折凑上去一照,吓得又是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窗棂的蛛网上,卧着一只身带青绿色斑点的大蜘蛛,这蜘蛛比一般的蜘蛛大了何止百倍,简直像只甲鱼一样的大小,黄褐色的螯肢骈张,显得十分凶恶。
  李煊下意识地退后几步,盯着那毒蜘蛛仔细地看,然而,这只毒蜘蛛却始终动也不动,这家伙是在睡觉?还是蓄势待发?李煊也搞不清楚,他咬了咬牙,从地上拾起一块西瓜大的碎石,慢慢举起,想给这只毒蜘蛛奋力一击。
  突然,只听得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李煊大吼一声:“什么人?”转身看时,只见草丛中犹如水波翻转,隐约看到一个东西急速地向西北角奔去。李煊飞步跟着跑了几步,猛然想到,这东西别是引我去中什么机关埋伏,于是就慢下脚步,哪知这一犹豫,那个东西就没了踪影。
  这个院子的西北角,看起来似乎原来是一座荷花鱼池,现在里面积满了淤泥,长满了半人高的苇蒿,池角依然有一枝洁白的荷花怯怯地开放。李煊循着感觉,似乎那东西去了池边的那口八角琉璃井了。
  这口井,四周围着雕有螭龙的玉石栏杆,但早已是东倒西歪,残损折断。井口呈八角形,镶嵌着碧绿色的琉璃瓦,月光下冒着一股幽冷的寒气。井上的辘轳看样子倒还完好,但李煊触手一碰,它就像泥粉团就的一样,柄轴全部碎断不堪。
  因为夜色朦胧,所以这口井看不出有多深,李煊只闻得井底泛上来一阵阵血腥和腐臭气味,令人作呕。他拿起一小块石头,轻轻地从井口丢下,想从激起的水声判断出井的深度,然而,扔下去后,静静地听了半晌,竟然再没听到什么声音。
  李煊正侧耳倾听,突然从井中传来一阵阵婴儿的哭声,这哭声凄厉之极,让人真想马上跳到井中去救这个婴儿上来,但转念一想,这个宅子多年没人进来,怎么会有婴儿在井里?还居然能活着?而且这个“婴儿”一直没有哭,怎么我来到井边,他就哭了起来?这个婴儿想必是个早已死去的鬼魂吧,或许是在灭门的惨祸中,尚在襁褓中的他就被丢在了这口井里,所以至今阴魂不散。
  李煊虽然平素胆子不算小,此时却越想越怕,不禁心中发毛,心想这座宅子真是处处透着诡异,反正我是来查寻那个疯道士的线索,又不是来捉鬼,还是到各处仔细看一看,如果没有这个人的踪迹,我就离开吧。
  想到这里,李煊苦笑着摇了摇头:李煊啊李煊,你还是怕了,是找个理由自我安慰吧!不过,他还是一边注视着井口,一边倒退着离开,回到了正厅边。
  李煊想起窗棂上还有那只巨型蜘蛛等着,于是再次来到正门前。此时月光如水,照得地上洒满银霜。想起刚才自我安慰的话,李煊心里又有了一个主意,他想:反正我是来查寻那个疯道士的踪迹,既不是捉鬼,也不是盗宝,我不用非开这扇门不可啊,我就在门上挖一个小孔,窥视一下里面有什么东西好了。想到此处,李煊很是得意,他手持锋利的蟠钢鱼肠剑,稍稍用力,就在门上挖出了一个铜钱大的小孔。
  李煊把眼贴在门孔上,里面黑洞洞的,啥也看不到,只看到那面窗户处隐约透着月光。李煊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是挖窟窿,小的也是挖,大的也是挖,干脆我挖大一点好了。他抡起短剑,用力一戳,只听“吱呀”一声,左边那扇门页,已经被他捅开了。
  原来这双扇厅门,只是被一缕沾着污血的头发拴着,李煊只顾用力挖孔,不想这缕头发承受力十分有限,居然被他一下子扯断了。李煊一惊,下意识地退了两步,只怕有什么古怪的事情发生。
  然而,他足足站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也没见有什么异动。那“开者即死”的咒语灵验也罢,不灵也罢,反正门是开了,李煊此时倒也不再顾忌,他用火折点起一根松枝,走了进去。
  室内和院子倒大不一样,院子中凌乱不堪,室内却空旷之极,一件杂物也没有,只是地上积满了灰尘,中间巨大的横梁上悬着半截乌黑色的麻绳。李煊立刻意识到,这里就是五年前那个擅自闯入的屠户诡异悬梁之处!
  正发慌时,李煊闻得一股淡淡的香气,心中一惊,他曾听人说过,江湖上有不少用毒的高手,会制一些散发香味的毒气,不知不觉中就能麻倒了人,甚至直接取人性命。李煊吓得屏住呼吸,跳出了门外。定了定神,好在全身并无任何异样。
  绕过大堂,转过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出现在眼前的是院中的后堂。只见这后堂的大门有半扇折倒在石阶上,里面也是同样的空无一物。后堂东面像是一间佛堂,李煊手执火把走进去后顿时惊呆了。
  只见佛堂正中的宝座上,供奉的并非常见的佛祖、菩萨,而是一个狰狞凶恶的天神,这个天神披着甲胄,戴着宝冠,右手持棒,左手擎塔。正是那天在渭水桥上,那个疯道人给他们看的白布上的图画形象!
  李煊突然想起来了,为什么这个神像给他的感觉那样熟悉。他在西域时,也就五六岁大小吧,当时父亲还活着,有一天父亲把他抱上高大的骏马,在戈壁的砾石上奔跑了好一会儿,来到一个雄伟的赤色石崖边,上面赫然刻着一个天神,虽然更加硕大威严,但样子和这个神像几乎一样。
  父亲神色凝重,和他一起在这座天神像前跪拜,幼小的他看到天神凶恶的样子,怯怯地说:“父亲,这天神的样子好吓人啊!”父亲温和地抚着他的头说:“不要怕,他是我们家的神。”
  他是我们家的神?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可又为什么见了他,就发生古怪的事,老仆人尔朱陀还丧了命?难道我们到长安来,就触犯到了这个神吗?
  李煊绕着这尊比人还高的神像仔细看了一圈,发现这尊神像是青铜所铸,既坚固又沉重,神坛下是一块大青石板,这下面会不会有什么秘密呢?李煊转念一想,这神像实在太重,就算下面有什么隐秘之物,自己也无法可施,还是再到别处去探寻吧。
  院子的东北角,是一座两层高的小楼,虽然和前厅后堂比起来,显得小巧玲珑了些,但是飞檐高挑,雕饰精美,华贵中透着典雅,灵巧处不乏端庄,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和钱财的。
  李煊虽然是第一次涉足中土,但从小家人就给他讲大唐的风俗和掌故,所以他忽然想到了:这是一座绣楼,是当年这府上小姐居住的地方。
  沿着香楠木板搭就的楼梯轻步而上,火把照亮处,只见楼上是一派杂乱的情景:地板上一面海兽葡萄镜碎成了两块,几案上放着一张犀玉金彩瑶琴,弦柱早已断折散落,还落满了鸟的粪便。窗前绣花的大绷子上,一幅精美的鸳鸯图,只绣了一半,一只雄鸳鸯孤零零地浮着,水草、荷花也没有绣完,有十几处虫子蛀蚀的孔洞。
  象牙床边,一件大袖对襟纱罗衫逶迤在地,上面血迹斑斑。遍布尘灰蛛网的粉墙,隐约有两行字迹,李煊将火把移近,只见上面似乎是一首诗,前半截已有几字模糊不清,写的是:“爷娘送我□□根,□□青枫几回落。当时手刺衣上花,今日为灰不堪着。”字迹娟秀工整,想是女儿家的手笔。
  “当时手刺衣上花,今日为灰不堪着。”李煊一寻思,不对啊,这口吻分明透着十足的鬼气,这是在感慨现在的情景,如果是这座绣楼上的小姐当年所题,那她难道能预料到当下这一切吗?若真是现在所题,那她肯定是变成鬼魂后又回到了这里!
  李煊正在凝神遐思,忽觉一股焦味冲鼻而来。他一扭头,不禁吃了一惊,原来自己只顾推想这楼中古怪的题诗,没料想手中的火把一不小心,竟点着了象牙床上的石榴红帐幔,他急忙连扑带打,扯下帐幔来灭火。李煊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将帐幔上的火踏灭,正想舒一口气,忽然一扭头,又吓得冷汗淋淋。
  象牙床上,一床蜜合色金线海棠绫棉被里,竟然卧着一只洁白的狐狸,虽然这只狐狸一副安恬熟睡的样子,但这个情景实在是太诡异了,难道这里成了狐狸精的巢穴?
  正想到此处,突然头顶上有如天女散花,落下如雨般的金黄花瓣来。李煊闻到一股类似菊花发出的香气,紧接着,眼前的景象就渐渐模糊起来,整个身体中的骨头仿佛都被这香气侵透、融化。他软倒在地,就此人事不省。
  零贰 四大丑女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李煊悠悠转醒,却发觉眼前一片漆黑,向四周摸去,到处都是嶙峋的山石。他一摸怀里,幸好火折还在,撕下半截袍袖点着了,发现这里是一个石洞。
  李煊久在西域,对石洞本不稀奇,但这座石洞遍布石芽、石笋,远处还有黑黝黝的石柱,森然矗立。这都是李煊从未见过的,突然置身其中,不免感到十分惶恐。
  半截袍袖不一会儿就烧完了,又是一片漆黑。
  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我被妖怪摄了过来,关在这里,当它的猎物吗?李煊联想到在西域时,大伙儿一起打猎捕兽,就经常将一些一时吃不了的野羊野驴关进山脚的大石洞里,养着慢慢来吃。
  这样一想,李煊更加害怕起来,他站起身来,摸索着向前走去,没走几步,一脚就踏进了冰冷的水中。前面的水越走越深,渐渐到了腰间,再走几步,竟没到脖颈。好在再走了几步,水又渐渐浅了起来,然而再往前走时,只摸到一面冰冷的石壁,这个洞似乎到了尽头。
  李煊无可奈何地返回原地,黑暗中,他又冷又饿,绝望地想:这里的妖怪既然把我关在此处,肯定不会让我轻易逃走的,大概是先饿我几天,让我把身体内的杂物排净,再来吃我!
  想来想去,都无法可施,感到无比困乏的他也只能靠着一面大石昏昏睡去。
  突然,只觉得一道阳光照了进来,李煊抬头一看,洞顶处想来有人搬开一块大石,露出一个井口大的孔洞,刺眼的光芒射了进来,照得李煊一时睁不开眼。
  只听有个粗糙的声音说道:“姐姐,这里关的坏东西还留着做什么,让我拿石头砸死算了!”
  李煊听了心中一惊,赶紧缩身到一个角落中,抱住一个大钟乳石,不敢发出响动。这时又有一个声音说:“那可不行,主人说不能弄死他,你敢不听主人的,看主人把你一身胖肉烤出油来炒菜吃!”
  李煊心想不好,这个主人肯定是个大妖怪,记得在绣楼时,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只狐狸,十有八九,就是只狐狸精吧。
  只听上面那个声音又说:“这人关了两天了,要不给他点吃的,恐怕要饿死了,主人吩咐,要给他饭吃,铁孟光,你快烧饭与他吃。”
  只听“当啷”一声,上面不知扔下什么东西,接着又是两声闷响,那个被称作“铁孟光”的嚷道:“姑奶奶哪有耐心伺候他,我把铁锅、木柴和米袋扔下去,让他自己做好了!”
  李煊幸好躲在角落,只见那铁锅米袋等物正好砸在原来他睡觉的位置,不禁暗暗心惊,但同时他心中也是一宽,那个粗糙的声音自称是“姑奶奶”,想必是个女子,并非妖怪。
  李煊捡了木柴树枝,用火折点着了,有了光,有了温暖,这在黑暗阴冷的洞窟实在是莫大的喜悦。人总是这样的,沙漠里有一泓水,比任何美酒都要甘甜万分。
  李煊喜滋滋地从洞中的积水中打了些水,将已被摔扁的铁锅用石块砸回原来的样子,又用乱石简单地砌了一个灶,然后在火堆上烧水煮米,饱餐一顿。
  吃饱喝足,又有了木柴,李煊精神一振,虽然明知被关在这里,应该不会有其他出口,但还是不死心,于是燃起一束树枝当火炬,想探一条出路。
  有了光亮,比原来那种瞎子摸象般的乱闯可要方便多了。不过,映入眼帘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