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林专心地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随后把头抬起来向前伸，好像要凑近一些细看屏幕。这时他胸前的空间被自己的身体遮挡了一下，停留片刻，复又起身，似乎是低头瞄了一下自己的草稿纸，然后继续答题。
  刘思桐困惑地摇摇头，表示没看出什么来。
  “注意，我再放一遍。”
  “他手里好像少了一杆笔。”在场的另外一人没等录像重放便说了出来。
  “您真细心。”方东新笑了，“正是这样。而我们怀疑，那杆笔其实是一本书，一本卷起来的书，而且有可能经过电子伪装。”
  “在刚才向屏幕凑近的时候，他打开了那本书？”
  方东新点点头，然后转向刘思桐：
  “现在就宣布取消他的考试资格吗？”
  “这场快考完了吧？”刘思桐看了一下时间，“算了，咱们下来再研究一下怎么处理吧。”
  考试圆满结束，估计“通过”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杜晓林匆忙返回游戏里，同时狼吞虎咽地吃着电话叫来的简陋午餐。
  没想到这一次才多少有点历险味道——
  无险不冒　第一卷（5）
  杜晓林刚在“人间”夺得了那两把熟悉的钢刀，还没走上大路，就被两名躲在灌木丛中的捕快喝住。看来已经普遍下达了通缉这名杀人要犯的命令，各处关口都加强了巡逻。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自然挡不住杜晓林，他轻身纵起，从他们头顶掠过，然后迅速消失在旷野之中。
  旷野也不平静，巡捕手中的灯火星星点点，人声中夹杂着狗吠，仿佛四下都潜伏着危机。虽说暗夜荒郊能够让杜晓林躲得一时，可长期不接近城市，也就无从补充给养。杜晓林第一次感到有些寂寞，无意间走近了通往“天堂”的大门。
  一线光芒从通道那一侧洒泻过来，晃得杜晓林有些睁不开眼。
  杜晓林不喜欢“天堂”，那里阳光明媚，所有玩家都一个个在旷野里孤独地行走，一种极尽伤感的音乐在耳边不停地回荡。每次在那里玩完，杜晓林都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杜晓林更喜欢“地狱”的感觉。那里没有任何音乐，唯一的音响就是杀人时刀锋砍在脖颈上骨头碎裂的声音，以及如注的鲜血喷射出来的声音。
  不知道是因为这里有一种特别的场，还是因为刚刚摆脱追捕过于疲惫，杜晓林一时不敢轻易出招杀人。阳光并不是很毒，但由于四周一片旷野，所以还是有些刺眼。杜晓林眯起眼睛，注视着远方走来的那个黑点。
  那家伙几乎是个瞎子，走到杜晓林眼前都没看见他。杜晓林伸出腿去，对方很难看地来了个狗啃泥。
  “不好意思……”对方嘟嘟囔囔地爬起来，杜晓林一伸腿，他重新摔了下去。
  “这么窝囊，还混什么混？”
  “我是新来的，总得慢慢练嘛。”那人比划了几个动作，亮出一堆数据示意。
  “知道我可以杀了你吗？”
  “别别别！”对方连忙求饶，“我猜您这么高级别的，肯定是靠虚拟挣出的身家，可我是靠在外面练的。”
  “练？就这么练？”所谓“练”，指的就是不通过虚拟状态，而靠操纵鼠标或者键盘来加强游戏人物本领的陈旧方式，最先进的也超不过语音方式。杜晓林“查看”了对方一下，发现他果然是“练”出来的。
  “为什么不用虚拟？”
  “爸妈不给买装置啊，怕我耽误学习。”这家伙十分善谈，“我是偷着进来的，我的电脑上还同时开着平面几何的习题窗口呢。”
  在杜晓林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对方有父母，所以受到限制，使他有一丝快感；而对方有父母督促，同时也是关怀，又让他深感嫉妒。
  “那你游戏的钱呢？”
  “都是我省下的零花钱。”
  杜晓林动了一丝恻隐之心：“那你说怎么办？让我白白放弃这个长能力的机会？”
  “您不在乎这一点的。”
  杜晓林确实不在乎，对方这点“肉”太少了。
  “那你说怎么办？”杜晓林有一种猫玩耗子的快感，“就这么放过你？”
  “您的恩德我永生不忘。”
  “呵呵，这话对不少人说过吧。”杜晓林又举起了刀，“再说我不希望别人记住我的恩德。”
  “别杀我！千万别杀我！”对方声嘶力竭，显然没装伪造装置，但实际音量应该很小，想必是怕被隔壁的父母听见，“您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干什么都可以？”杜晓林慢慢地把刀放下，似乎真在思索，“那好，让我想想。”
  就在李可鲁向杜晓林低声哀求的时候，考试中心正在研究对后者的处理决定。
  “自从有了虚拟考试，还从没发生过这种事情，一定要严肃查处！”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姓名：杜晓林。处罚：该课程考试成绩取消；同时取消远程考试资格。原因：在考试中使用虚拟方法作弊。
  在这款游戏当中，每一名职业游戏者都有一块自己的独立空间，谓之“家”或“自己的世界”。在这片空间里，你可以自行设计场景，随意安排一切。当你不愿再与外界发生接触时，就可以退守家中，以主宰一切的方式继续游戏。在这里，你就是上帝。当然，你也可以邀请他人来“家”中做客，但客人唯一的选择就是遵守你的一切规则——他也不可能逾越这些规则。
  无险不冒　第一卷（6）
  杜晓林的空间尤为独特，他不像有些玩家，天马行空地构想出许多现实生活中没有的场景，而是完全按照实景布置起来的世界。这个空间中出现的每一个人和每一件东西，都是外面世界真实存在的。由于杜晓林的活动只能借助轮椅，这就使得他格外珍惜这些看起来酷似真实的环境。在他看来，这些环境就是他对外面世界的理解，就是他所不可能具备的某些行为的延伸。
  杜晓林放走李可鲁之后，急忙返回他那块并不开阔的空间。现在的“家”太小了，但杜晓林会让它再扩大一些！刚才他与李可鲁，已达成了一桩交易。
  在进入“家”门之前，杜晓林瞟了一眼门外的乌合之众。在众多的个人世界之间，总有一些孤魂野鬼般的玩家在游荡，他们一般是被剥夺了自己世界的人，或者拥有自己世界仍不甘寂寞的人，在这里明火执仗，打家劫舍，或者等待那些自以为自己世界固若金汤的人邀请他们去踢场子。
  有些人的世界是苦心经营出来的，而有些人，则是靠抢夺别人的。杜晓林在外面杀人不眨眼，但他的世界却是自己精心构造的。
  也许很快，他杜晓林就要带着一群人来自己的世界中杀人。他要眼看着自己安排好的世界，被一群黑帮毁掉。
  而他，就是这个黑帮的首领。
  3　李可鲁
  李可鲁走在前往学校的路上。午后的阳光多少有些燥热。
  “眼睛朝前。”——李可鲁就老实地目光前视。
  “往两边看看。”——李可鲁就听话地左右摆头。
  “那个是你同学吗？”杜晓林注意到李可鲁的目光在前方左侧的少女身上停留了几秒钟。
  “是。”李可鲁轻声答道。
  “离近点和她说话，来个特写。”
  于是李可鲁凑上前去，瞪大眼睛和那个女孩说话。那女孩十分惊讶，一把推开李可鲁。“干什么啊你靠这么近！”
  “好吧，联系暂时到这里。”杜晓林通过耳机告诉李可鲁，“你开着视听捕捉器，但别说话。一会儿到学校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再联系你。”
  根据上次杜李之间达成的协议，李可鲁以后上学时必须携带并开启视听捕捉器（由杜晓林提供资金购买），采集他的学校场景和同学形象，以供杜晓林建造自己的世界使用。而杜晓林也不亏待李可鲁，定期为他“购置”游戏中的一些装备，并答应在合适的时候帮他筹建自己的世界。李可鲁心里清楚，杜晓林要走他那些同学的资料，绝对不会把他们当王子和公主对待，结局肯定是血光四溅，甚至可能更坏——其实这一点杜晓林早就明说了。但李可鲁安慰自己：这些不过都是虚拟的行为，无关宏旨，干脆就当不知道好了。
  假如说李可鲁的猜测就一定是杜晓林最初的想法，那显然有失公正。开始杜晓林的思路并不清晰，相反倒十分模糊，比较明确的想法只是想看看学校。杜晓林从没亲眼见过学校，那些出现在教学电影里的情形总让他觉得不够真实。自从残疾在学龄前被确诊之后，杜晓林就不得不终日自学，并通过网络考试检验成绩，因此他很想看看真实的学校是什么样子。
  李可鲁踏进校门，杜晓林的眼前豁然一亮。五彩缤纷，花的海洋，一张张笑脸扑面而来。随着铃声一响，大家带着“嗡嗡”声涌向各自的教室。但就在这时，杜晓林听到了另外一声铃响——那是来自外界的真实铃声！他腾出一只眼睛去查看，发现是考试中心的来信。他只瞟了一眼，就一下愣在了那里。
  来信告知杜晓林处理结果，而且通知他明天上午不必再参加考试。
  “我得把视听捕捉器关了，教室里有检测装置。”李可鲁不合时宜地插进话来。
  “关吧。”
  杜晓林尽量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然后趁着眼前黑下来之前，一把把屏幕弄成了血红，那些还没来得及走进教室的孩子全被染成了红色！杜晓林恨不得把屏幕都给砸了，只可惜在这个时代没得可砸，因为所谓“屏幕”只不过是空间中的一具三维投影。
  无险不冒　第一卷（7）
  在通往“家”门的道路交叉口，杜晓林寻找着合适的黑帮人选。整整一个下午，他已经让“学校”的设计初具规模，人员也各自安排妥当。对于李可鲁来说，采集图像信息只是短短的一瞬，但电脑分析的时候，却可以慢条斯理地把它们一一摊开来予以清晰描绘。
  于是，在杜晓林的世界里，就出现了一所逼真的“学校”。
  但是，他马上就会把这里变成一个屠场！
  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即便旁边没人，杜晓林也不肯把这话吐出口，而是在心底咬牙切齿地诅咒。
  杜晓林不想让那些追随他的黑帮分子知道这是哪里，所以他利用他的技术和手段，采取了类似绑架的方式，把他们一个个带进他的世界。那些刚刚被杜晓林纠集起来、还在松散队列里开着粗俗玩笑的家伙们，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接着就进到一个崭新的世界里，心中多少有些惊惧和恐慌。
  在他们面前，是一个脸上纵贯了一条刀疤的人。所有的人都坚信，这一定是一名出狱不久的职业罪犯。
  而他，马上就要带领他们大开杀戒了。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刘思桐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事情放不下。他稍微想了想，才想起是杜晓林的事。
  说实话，取消杜晓林的资格，让刘思桐的心里有些忐忑。当他发现这位杜晓林就是那名肢体残疾的少年时，他的心就更不安了。
  “也许我们应该教育和帮助他……”刘思桐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结果话就有些生硬。
  “可这个应该由他所在社区的警察管。”方东新不以为然，“学生应该由学校来管，非学生应该由警察来管，现代社会是有良好分工的。”
  刘思桐苦笑一下。
  “怎么？不同意？”方东新问道。
  “不是，我想起我小时候了。”刘思桐解释道，“我初中毕业那年，正赶上人口高峰的末班车，高中招生十分紧张。教育部门努力了半天，还是有两万人没学上。当时全市如临大敌，市长办公会就在中招现场召开，市公安局长逼迫教育局长再想办法招个一万人左右，否则——‘你把两万未成年人都放到街上我受不了！’”
  “呵呵，那就有可能是两万候补小流氓啊。”方东新也想起当年中考时的情景，“但现在毕竟不同了。”
  玩笑开罢，刘思桐还是觉得不妥。他心想：学生由学校管，非学生由警察管，那要是中间出现空档怎么办？
  刘思桐本想亲自到警察局走一趟，查查杜晓林的情况——这些情况是保密的，教育部门无权从网络上查到，但想想还是算了，毕竟与自己无关，管得太多反而会让人奇怪和反感。
  其实刘思桐错了，假如这时他去了警察局，也许以后的历史就会得以改变，也就不会发生那些令人震惊的事件了。
  在警察局里，局长正面带愁容地召见一名部下。
  “我们刚收到一封信，但无法查出对方的真实身份，是从不使用实名制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