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扑火      更新:2022-04-08 21:02      字数:5099
  萧浩瑞掰开许菱的手,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开门,离去。
  一个月后。
  京城外郊,小破瓦房。
  许菱卯时起床,打开几乎快要见底米缸,抓了一小把米,生火煮粥。然后拎着一桶衣服,去河边洗衣。
  河水冰冷刺骨,许菱衣裳又单薄。她在寒风中拿着棒槌足足洗了一刻钟,冻得嘴唇发紫、手指红肿,这才洗完回家。
  还没到家门,就见着一六七岁的小男孩坐在门口,见到她回来,跑上去唤道:“姐姐!”
  许菱抓住他的手,继续往家走,边走边道:“小滔,这么早起来了,爹爹呢?”
  许滔被许菱的手冻了一下,反而两只手一起握住她的手,一边对着许菱的手呵气,一边道:“爹爹还没醒,姐姐你手好冻。”
  许菱笑了笑,摇头道:“不碍事。”
  现在许菱的身份,是许滔的姐姐。他们的爹爹许建明是一个落魄秀才,中年丧妻,生活潦倒,靠着学堂那点禀食过活。偏偏他嗜酒如命,因此多年前,陆续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卖了出去。
  许菱就是顶着被卖女儿的身份回到了许家。
  许建明见她回来,很不高兴。他那点钱连自己都养不活,若不是想留着许滔送终,他甚至想把许滔也卖了。现在回来个吃白食的女儿,他第一反应就是:不理。
  许建明接过许菱的卖身契仔细看了看,确认是当年那份无疑。第二个反应便是:要不,再卖一次?
  许菱却拿出了十两银子,笑道:“爹,主人家心善,不仅放我回家,还给了我些银子。这些年女儿没能在你膝下尽孝,心中过意不去,这些就当是女儿给你的赔礼。女儿往后,定当尽力伺奉爹爹,再不让爹爹操心家计。”
  许建明不吱声了。
  许菱就这么成了许建明的女儿,在她离开京城宅院的第二天。
  自那一夜后,她在院中待得日日惊心,生怕见到刘七。
  所幸,刘七再没有出现。也再没人来调…教她。
  某日,萧白给她带来了她一颗解药。
  许菱这才知道,萧浩瑞救下她后,便给她喂了毒药,自此,自己每半年需服解药一次,方能保住性命。那毒药解药都混在吃食中,因此这一切,她根本不知情。
  许菱当时表现得很平静。她原本还怀疑,萧浩瑞这种不懂亲情的人,如何挟持了自己父母,就会对自己如此放心?
  原来,果然,他还有后招。
  许菱淡淡一笑:“萧白,帮我给三爷带句话。”
  萧白看着许菱。她的表情带着种风淡云轻的悲苦,因此反倒更让人揪心。
  许菱道:“你帮我问问三爷,这毒,往后能彻底解干净吗?”
  许菱心中暗道:若是再也解不干净,萧三爷……
  你也真够狠心。
  许菱没有等到萧浩瑞的回答,却等来了他的指令。服解药后的第二天,许菱被踢出了小宅。萧浩瑞命令她,半年内必须入大皇子府。她全身的家当,就是十五两银子和一个包裹。现下她不仅要完成萧浩瑞的任务,还得养活许家三口人。
  喝过稀粥,许菱简单绾了个头,背着包裹,就要出门。
  许滔可怜兮兮望着她,问:“姐,你带我出去成不?”
  许菱叹道:“姐姐要出去做生意,怎么可能带着你?”
  许滔委委屈屈道:“可是,爹爹……他……”
  许菱心中一凛:“他又打你了?”
  许滔不吭声。
  许菱无奈,只得道:“你跟好姐姐,到了城里,不可以乱说话乱跑。”
  许滔拼命点头。
  姐弟俩就这么朝城里行去。
  许滔一路蹦蹦跳跳,问许菱道:“姐姐,你怎么不穿那件漂亮衣服?你穿那衣服,就和天仙似的。”
  他问的是,许菱为何不穿第一日回家时的女装。许菱要做生意,自然不能女装出门。她买了套男子的粗布麻衣,脸上还抹了些草木灰,女扮男装。
  许菱笑道:“不可以叫姐姐,要叫哥。”
  许菱带着许滔去了东城的闹市。她到许建明家后,就花了四两银子,在一家酒楼下买了个摊位,半年租期。
  这地方是萧浩瑞指定的。他说大皇子偶尔会从这里经过。酒楼对面有个卖烧饼的铺子,烧饼郎就是萧浩瑞的人,许菱刚来时,因着那张脸,被喜好男风的宵小骚扰过一次,但被烧饼郎以仗义之名救下了。
  许菱去烧饼铺子搬出了自己的桌子凳子,又从包裹拿出那块招牌布,两厢压在桌子两侧。布上书两个字:写字。
  然后就在那无聊地等生意。
  许滔到了城里,果然闭口不说话,只是坐在不远处的地上,看着姐姐发呆。
  一个时辰过去了,许菱做了第一笔生意,帮一位大婶写了封家书,得到了两个铜板的报酬。她转头看向许滔,见他可怜巴巴望着自己,那模样就像条小狗一般,心中一软,朝他招招手。
  许滔兴奋地跑了过来。
  许菱温柔摸摸他的头:“是不是很无聊?”
  许滔摇头道:“不会,有好多人。好多好玩的东西。”
  许菱有些心酸。这是个没有童年的孩子,偏偏她又没法给他什么。她想了想道:“姐姐给你画幅画?”
  许滔用力点头。
  许菱舍不得纸张,便从一张纸的边缘裁了一个小角,画了个Q版的小娃娃,提着灯笼做拜年状,递给许滔,问:“喜欢吗?”
  许滔看了一会,果然欢喜道:“喜欢!好可爱,比小狗还可爱。”
  许菱这才笑道:“那你拿着,去一边看着玩。”
  许滔点头跑开了。
  却说,孟昭坤今日出门,为的就是给他那人小鬼大的侄子买份合意的生辰礼物。往年他送的都是刀剑一类,还曾经送过一个硕大的虎头骨。那小子嫌弃便算了,居然还批他是“莽夫”。这不,又到了小孩14岁生辰,孟昭坤琢磨着,可要弄出些新意。
  左转右转,始终没瞧见合意的。却见到一个衣着破烂的小男孩,手中拿着根棍子,对着墙壁作揖。
  他有些好奇,便多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小男孩不是在对着墙壁作揖,而是在对着一幅画作揖。
  孟昭坤走上前一看。就见画上是一个大头的娃娃,圆滚滚的身子,穿着大棉袄,手中拎着个灯笼在拜年。
  孟昭坤眼睛一亮。他从小喜武厌文,对书画向来不感兴趣,却觉得这娃娃画得甚生动可爱。心中便生出了个想法:若能请这画师来画幅画,送去给小侄子,他必定喜欢。
  ——哼哼,我也文化一回,那小孩总不能再叫我“莽夫”了吧!
  这么想着,他便蹲下身,朝着那小男孩道:“小弟弟,你这画,借我看看行吗?”
  许滔看了他一眼,马上把画从墙上取了下来,抱在怀里,防备地瞪着孟昭坤。
  许菱就是这时注意到孟昭坤的。
  那个男子着装考究,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他身形高大,宽肩窄腰,丰神俊朗,却毫无形象蹲在大街边的地上,认真地和许滔讲着道理。他的眉毛斜斜上挑,带着种说不出的飞扬之气,眼睛黑亮地像夜空的朗星,鼻梁高挺。此时,他俊朗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无奈的神情。
  孟昭坤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小弟弟,我把这个给你,你把画借我看看?”
  许滔哪里认识银票!他很不满地瞪了孟昭坤一眼,心道:这张纸一点都不漂亮。
  孟昭坤见没用,想了想,收起银票,解了腰上的玉佩道:“那,我用这个和你换?”
  许滔看看玉佩。这东西有些透明,比那张纸好看些,但还是没有姐姐画的娃娃漂亮,便摇了摇头。
  孟昭坤挠挠脑袋,瞧见远处有卖糖葫芦的,点头微笑,站起身,几步奔了过去。
  他拿着四串糖葫芦回来,弯腰将它们递给许滔,笑盈盈道:“小弟弟,这些给你吃。”
  许滔到底是小孩,立时伸手就去抓。可是他手小,空出左手抓了一串,其它就抓不下了。
  孟昭坤立刻体贴道:“我帮你拿画,等你吃完了,我再还给你,好不?”
  许菱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觉得这人挺实诚的,居然会对小孩花这些心思。
  孟昭坤听到笑声,循声望去,就见一身材瘦小的男孩坐在酒楼外的书桌边,正微笑着看着自己。想来是自己所做,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孟昭坤瞧了一眼,心中便一声赞叹:这是哪家的娃娃,长得好生……漂亮!
  5调戏
  许菱见孟昭坤看自己,也不好意思再笑了,点点头以示招呼,唤道:“小滔,把画给哥哥看看。”
  许滔很听话地交出了画,顺手再拿了串糖葫芦。
  孟昭坤一手举着两串糖葫芦,另一手抖开那张画,细细看了一会,很是满意。又瞧瞧许菱,看见她桌下的两个字“写字”,心中便明白了七八。
  他把那画塞回许滔怀里,道了声谢,再将那两串糖葫芦插在墙缝里,拍拍许滔脑袋,这才朝许菱走去。
  孟昭坤走来,竟是朝许菱施了一礼:“小兄弟,在下孟昭坤。”
  许菱不料到他竟会对自己行礼,忙起身回了一礼:“孟公子。”
  孟昭坤便将自己的来意解释了一遍。
  许菱听后,微微蹙眉问:“你确定……你侄子会喜欢?”
  她想到了萧浩瑞第一次见她的Q版画时,那精彩的表情。
  孟昭坤瞧了瞧在墙角吃糖葫芦的许滔,点头道:“我挺喜欢的,你弟弟也挺喜欢,想来我侄子应该也会喜欢。”
  许菱想了想,这才道:“我可以帮你画。但是,你确定要画得和‘万马奔腾’一样?那种画大气,可以用大纸张画,画完还得细细装裱。送给孩子,其实不大合适。倒不如,你买些孩子喜欢的东西,我再画些画在上面?”
  孟昭坤觉得这主意不错,一边点头赞许,一边朝街上看去,想着:该买什么东西呢?
  却见到酒楼里开始有人出入,原来已经是午时,遂道:“小兄弟,你说得对。不如今日我做东,咱们一起吃个饭,顺便商议一番?”
  许菱连忙推拒。孟昭坤却哈哈一笑,上前一步,在她肩上拍了一掌道:“就当是结识个朋友,小兄弟难道瞧不起我?”
  许菱被他那掌拍得膝盖一软身子一歪,险些吐血,还没缓过神,就听孟昭坤唤道:“小滔!过来,哥哥带你去吃饭!”
  许滔抓着剩下的两个糖葫芦跑了过来,仰着头眨着眼看许菱。
  许菱暗叹口气,这才应道:“孟公子,如此,叨扰了。”
  孟昭坤要了个包间,点了许多菜。许滔从来没有好好吃过饭,见着那些菜,眼睛都直了。许菱见着心中难过,时不时就帮他夹菜。
  孟昭坤见她只顾给许滔布菜,目光温柔似水,自己吃得倒是很少。想到自己娘亲在时,也是这样对自己,心中一暖,拿起筷子,也去帮许菱夹菜,一边道:“小菱,你也多吃点。你说你17岁了?怎么这么矮,我侄子才14岁,个头都赶上你了。”
  许菱看着那大块肥肉,嘴角抽搐,又不好拂了他的一片好意,只得生生囫囵咽了下去,然后拼命塞饭。
  结果孟昭坤又夹了一块更大的肥肉去她碗里。
  许菱:“……”
  孟昭坤喝酒,许菱陪他聊天,这餐饭吃得极慢。许滔吃饱了,就去包间窗口边玩,玩着玩着,便睡着了。
  许菱向来善交流。孟昭坤与她聊得兴起,几杯酒下肚后,更是开了话匣子,绘声绘色滔滔不绝:“……说时迟那时快,我矮身一躲!那老虎就从我头上扑了过去!”
  许菱惊讶地倒抽一口冷气,紧张道:“接下来,可是英雄你纵身一跃,骑上了那大虎,几拳将它活活打死了?”
  孟昭坤正想说“怎么可能徒手杀虎”,转头却见着许菱弯弯的眉眼,明白过来,摇头道:“好你个小子,竟然敢笑话哥哥我!还不自罚一杯!”
  他说完这话,出手如电,卡住许菱的脸颊,另一手操起酒杯,一杯酒就灌去了许菱嘴里!这才哈哈笑着,松开了许菱。
  那火辣的酒一滴不浪费,全部顺着许菱的喉咙流入肠道,许菱立时呛得咳嗽起来。
  孟昭坤笑完,还打算继续说他的英雄杀虎史,却见许菱眼眶含泪,面色泛红瞪着自己,那模样……竟然有几分娇嗔,心跳便乱了一拍,情不自禁伸手去摸许菱的脸蛋,觉得那肌肤光滑细腻,愈加有些迷茫,自言自语道:“你怎么长得跟个女孩似的……”
  许菱心中一凛,啪得拍掉了孟昭坤的手,正色微怒道:“说了我不喝酒!”
  孟昭坤见她生气,有些尴尬。他平时多与兵士相处,玩笑开得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