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节
作者:瞎说呗      更新:2022-04-08 21:01      字数:4726
  若换了别的女子,依了那八岁画眉偷照镜的心性,怕是早已心知肚明,春心荡漾,不胜娇羞!然而偏偏这庞昱论人情世故还只是个孩子,尚是心窍未尝开的时节,不懂多想,又是个男儿皮囊,大方性子,便也只认作酸楚,不再提了。只收拾了妆奁,开箱笼胡乱捡了一套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茧绸窄裉袄,套在身上,下面仍穿昨日的水色撒花洋绉裙。理好姿容,拾掇了被褥,顺手将包裹鱼肠剑的油布羊皮揣进怀里,便与展昭一起出去了。吃完了饭,又缠绵了一阵子,看看时候已经不早,才依依不舍,千叮咛、万嘱咐送展昭出了房门。
  俗话说欢乐的日子嫌短,苦闷的日子嫌长。展昭在身边时,庞昱自然不觉什么。可如今展昭一走,却不知怎的,忽觉心中空荡荡少了一块,连带着心情也低落下来,外加平儿凤儿出门逛庙会,家里冷冷清清,没个说话的人,顿觉兴味索然。勉强捱过了中午,胡乱扒了几口饭,便往屋里去了,哄逗了一会骥儿,看孩子睡着,自己歪在炕上胡思乱想。想了一会子,只觉困意袭来,打了两个呵欠,便也不知不觉睡去了。
  庞昱这一觉却睡到申时前后,两个媳妇兴高采烈,庙会归来。庞昱忙起身迎接,却见二人说说笑笑,平儿添了一对红豆耳铛,凤儿头上却换了一根桃木凤头簪子。满载而归,买得些布头、绒线之类,给庞昱捎了糖炒栗子,又给骥儿买得一架竹木作的小风车戏耍。庞昱见状,忙笑着一一接过,一家人欢欢乐乐进屋。凤儿便将针头线脑交与平儿,教她与庞昱回屋给骥儿作双小鞋,自己却上灶和面去了,道是要擀些面条与庞昱吃。
  当下一家人和和美美,各做各的去了。然俗语曰天有不测风云,庞昱正在屋里看着平儿做鞋,却忽闻一阵吵嚷,有人在门外叫道:“这家人呢?!走出来走出来!”
  遭抢
  庞昱乍听门前有人呼唤,且声音甚是凶恶,已是心惊,急忙站起。却听得门外脚步杂乱,一阵响声,想必是王干娘与凤儿等人出去了。初时庞昱尚以为是村中里甲,或是兵丁,有甚么徭役分配,或是县衙里的包大人知道自己住在这里了,差人来传唤,也未可知。便竖了耳朵细听。谁知却听王干娘高叫道:“你们是谁!你们要干甚么!”又听方才那人叫道:“你家还有一个媳妇呢?!快快叫她出来!”随后便是吵嚷嘈杂之声,便大吃一惊,知道来的定不是好人了!
  此时尚是申末酉初,大牛、二牛出外尚未回来,王干娘家除了一个尚在襁褓的骥儿和一个庞昱,其余全是些闺中女流之辈,一生未见过甚么大场面,能顶甚么用?其中王干娘上了岁数,经历的风浪多些,凤儿性子泼辣,倒也便罢,唯平儿向来软弱文静,此时听那伙人甚是狂暴,又有“媳妇子出来”之言,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手足无措,只紧紧拽着庞昱衣袖,不知如何是好!
  庞昱见她如此情状,便知她是个软脚蟹,靠不住的。想了一想,急开箱笼取出些银两来给她,又因一时寻不到纸笔,遂掏出怀中那块裹鱼肠的素绢,沾了胭脂膏子,写了一封信塞进平儿怀里。却教她莫要出声,赶紧抱了骥儿偷偷躲到柴房里去。又如此这般,嘱咐一番,自己则快步往外走。想想自己与展昭来到王干娘家不过几天工夫,又从不曾到人多的地方抛头露面过,外人也并不一定知道自己在这里,只认得王干娘家有两个媳妇。如今事态紧急,干脆冒了平儿之名,先出去顶一阵子罢!若是运气好糊弄走了那帮人便罢,就算运气实在差,一家人都被抓去,也至少保全了平儿与骥儿,待晚上大牛二牛回来,教他们连夜进城到武进县衙投奔包大人,将自己所写书信呈上,也不怕他老人家不来搭救自己!
  庞昱匆匆安顿好平儿,便要出门。谁知他刚刚往外走出两步,却“砰”的一下,冷不丁与冲进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速度甚快,力道也大,庞昱被他这么一撞,顿时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亏得手快扶住身边门框,不曾栽倒。方抬起头来,尚未看清那人面貌,却猛然听得那人哈哈哈狞笑三声,大声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庞昱一怔,便顿觉此人声音有些熟悉。急定睛细辨时,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那人满面横肉,肤如靛青,凶神恶煞,此时更是一脸淫笑,不正是在城外悦来客栈调戏自己未遂的什么小黑煞么?
  原来这小黑煞那天在客栈吃了展昭的亏,当时不敢再弄甚么玄虚。然而他本来便最是个阴险狠毒、小肚鸡肠之人,又加仗着一手武艺,在外面横行惯了,猛然吃人折挫,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当时心中便添出许多不忿来,更与展昭有了“三恨”之仇。三恨者,一记恨展昭在众人面前打伤他,教他脸面扫地;二忌恨展昭武艺较他高强,若是到了那宇文大官人面前,恐再无他的用武之地;三便是嫉恨展昭娘子美貌。这“三恨”噎在心里,仿如骨鲠在喉,又能对展昭起甚么好念头!便耿耿于怀,念念不忘报仇。无奈技不如人,奈何展昭不得,只得借酒浇“仇”,喝的酩酊大醉!当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只想着怎样报这一箭之仇!倒也真教他想出一条毒计来——他与那道士一路同行,倒也听闻过不少这宇文家的逸事,知他家三公子好色成性,便欲撺掇他先抢庞昱,后害展昭。如此既报了仇,又可除掉绊脚石,更可到手如花美眷,实乃一石三鸟之计,何乐而不为!便打定了主意,半字也不向那道士透露,只跟着他,径直向那宇文府去了。待进了府,见过大官人,第二天得了个空子,便偷偷溜出府去,找到那三公子宇文义,如此这般,一张嘴赛过媒婆,说的天花乱坠,将庞昱夸了个倾城倾国,真真有那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那宇文义原本便是眠花宿柳的纨绔子弟,听闻眼皮子底下有这般美色,如何不动心?然苦于展昭离去之时二人不曾跟踪,常州甚大,谁知他家住何方!也曾派人打听“詹日飞”此人,然是个假名,如何寻得到!便只好多遣那泼皮无赖,游手好闲之徒,只说有个孕妇,姿容若何,年岁多少,如此如此云云,教他们分头往那胭脂水粉店铺,绫罗绸缎商家,凡妇女多去之处,暗暗打探。
  然而如此几日,寻遍大半个县城,只是无一毫眉目!那玉面虎急得跳脚,将手下人大骂了一顿,仍教他们去寻。却也是合该庞昱有一场大劫,这一日城外女娲庙办庙会,有探子在集上看见平儿蛾眉杏眼,肌肤白净,甚是很有几分姿色,又恰恰是个孕妇,便只将平儿错认成了庞昱,屁滚尿流跑回去报信。那玉面虎大喜过望,遂派了小黑煞一行人,由那探子带领,趁了展昭外出赴约,却是要来抢人!
  庞昱一眼认出那“小黑煞”,登时大惊,移步便走!却哪能逃得过,顿觉臂上一紧,早已教那孙三霸一把拽住!遂听那孙三霸恶狠狠道:“跑?老子倒要看你往哪跑!”
  庞昱见他如此情状,便知是祸躲不过了!定了定神,索性不跑了,而是迈步在门口站定,挡住了孙三霸,不教他再往屋里去。遂怒目圆瞪,指着孙三霸鼻子大声骂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帮人私闯民宅,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
  听庞昱义正词严痛骂,那孙三霸却不怒反笑!哈哈两声狞笑道:“王法?!在常州宇文家便是王法!”说着竟躬身一把捞起庞昱,也不管他惊叫挣扎,登时扛在肩上,径直往屋外去了!
  庞昱被那小黑煞挟持至屋外,这才发现院中守着十几个膀圆腰粗的壮汉,料想皆是宇文家打手。又见王干娘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号哭,王凤儿在旁扶着她,亦是衣冠不整,泪痕满面。见小黑煞扛着庞昱出来,二人皆噤了声。便有打手牵过一辆马车。那小黑煞将庞昱扔上马车,交两个打手看住,喝一声“走!”,赶了车便要往外走!
  按说那小黑煞若是就此罢手离去,虽是庞昱被劫,却也可保得王干娘一家无虞。然而那王干娘听那小黑煞要将庞昱劫走,竟是大叫一声,也不顾自己双目失明,暴怒母狮般从地上跳了起来,披头散发,不要命也似,照着那小黑煞便一头撞去,口里叫道:“你抢我儿媳妇,我老太婆跟你拼了!!”
  那孙三霸劫得庞昱,本是求功心切,正催促手下赶车回去领赏,冷不丁王干娘一头撞来,措不及防,已是叫她一把抱住!方要挣脱,便只见那王干娘张开嘴狠狠一口,正正咬在他右耳垂上!顿觉痛的钻心,不由大怒,竟提起内力,照着王干娘左肋下便是一掌!
  那小黑煞乃习武之人,一手血砂掌功夫,王干娘一介垂暮之年老妪,怎么捱的他过?便只听“噗”的一声,凤儿庞昱齐声惊叫,王干娘身子已如断线的风筝飞出老远坠地。凤儿连滚带爬,扑到跟前,见婆婆一动不动,七窍流血,竟已是死了!便一口一个“娘!”嚎啕不绝,抚尸大哭起来!
  一时凤儿哭到气堵声噎,庞昱也哭叫不已。然那小黑煞打死王干娘,只觉右耳隐隐刺痛不绝,伸手一摸摸了一手血,却是少了半只耳朵!顿时大怒,竟径直朝王干娘尸体走去,却是要毁尸泄愤。那王凤儿见他要作践婆婆尸体,怎么肯依!便抱住婆婆死活不撒手。那小黑煞杀红了眼,见王凤儿如此,一不做二不休,便提掌连凤儿也要打死!
  谁知他方要下手,却只听身后一声怒喝——
  “住手!!!”
  这声怒喝虽不甚响亮,但底气甚足,那孙三霸一愣,本能的住了手。待回头看时,却见庞昱立在车上,一张粉面竟无半点泪痕,却反而怒意毕现,煞气凛然!
  那小黑煞横行江湖几年,作恶多端,不算杀人灭口之事,只强占过的女子,也不下百十余人。然那些女子或是哭叫不绝,激烈反抗,或是忍辱偷生,屈意奉承,便是性子最刚烈的,也不过恣意痛骂一阵,或拔了头上金簪要与他拼命,打不过便咬舌自尽了,却是从未见过庞昱这般情状。便不由得怔了一怔。却听庞昱不慌不乱,不哭不闹,虽面色铁青,然语气极为镇定,缓缓道:“你今天到这里来,只不过是看上了我,你们要的,也不过只有我一个而已。我现在已经在你手里了,你又何必去难为其他人!我跟你们走就是了,你不要动他们。”又提高了声音,一字一顿道:“你如果伤凤儿姐一根毫毛,我立刻自尽!叫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庞昱这一番话却起了些作用,那孙三霸大概也是怕前功尽弃,听得庞昱以死相挟,忙收了招式,不再为难凤儿。庞昱方松了一口气,却又见那小黑煞“嘿嘿”阴笑起来。正不知就里,却只听他道:“好个狡猾的妇人!我若放了这女子,带了你去见我们家三爷,万一看得不严,叫你寻了甚么空子自尽,老子岂不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孙三霸这一番话说出来,庞昱不由气结!然而凤儿的命在他手底下,也不敢再多说些甚么,只得忍道:“我不会自杀的,你放了她吧。”
  那孙三霸又是嘿嘿几声怪笑,却道:“空口无凭,你却让我怎生信你?”
  庞昱听他如此说,又见他笑的阴险,心底却忽觉七上八下,竟是有隐隐不祥预感!却又摸不清这恶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遂怒道:“那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难道还要我立字据不成!”
  “字据倒用不着。”那小黑煞阴阳怪气,奸笑道:“不过日前在客栈时你手里抱着个孩儿,如今老子见你也没甚么物事做当头,便将这孩儿做个抵押,当在老子这里罢!如此大伙也好放心些,省得每日提心吊胆,也不怕你寻死觅活!”
  “什么!?”这孙三霸一句话说出来,庞昱却是登时花容失色——怪不得这坏蛋笑得那么阴险,原来竟是在打骥儿的主意!怎么能叫他得逞!遂压下心中慌乱,勉强冷静道:“孩子不在这里,叫他爹抱走了!”
  “哈哈哈哈哈哈!!!”听庞昱如此说,那孙三霸顿时一阵狂笑!却道:“小娘子撒谎不打草稿,你却是哄谁!你家官人今日去赴我兄弟的约,却带个孩儿,你这番言语骗鬼的罢——弟兄们,给我搜!”
  这孙三霸手下尽皆是一帮游手好闲,谄媚邀宠的泼皮无赖,见主子一声令下,谁不想邀功?登时一轰而上,掀房揭瓦!那几间草房能有多大,不多时候,却从柴房里搜出平儿和骥儿来!便见一个汉子如狼似虎,下手便抢平儿怀里孩子。平儿哪里肯依!便哭叫着死活不撒手。谁知那汉子见平儿难缠,竟是飞起一脚,正正踹在平儿小腹上!登时把个平儿踹倒在地,拎了孩子交给孙三霸。那小黑煞也不管骥儿嚎哭,庞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