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节
作者:淋雨      更新:2022-04-08 20:59      字数:4797
  褚陈氏与二姨娘三姨娘褚明绣褚明华也来了,正站在厅门口面面相觑,几个人都是脸色惨白。
  “四妹妹,你过来了,快劝劝老爷,求他饶了李妈一命吧。”褚陈氏与二姨娘三姨娘见郭氏过来,不约而同颤声道,她们给褚玮伦的怒火吓着了。
  郭氏安了心要李妈死无对证,亦且刚才劝过了没用,此时却不说,扶了扶发髻上颤巍巍的珠花,娇笑一声,道:“谢几位姐姐好意,这李婆子不守规矩,是我求了老爷重责的。”
  郭氏为在一众人面前挽回面子,故意颠倒真相。众人哦了一声,不再言语,不说褚陈氏几人心里怎么想,外面那一圈围观的下人听了,俱是心寒胆颤,李妈是郭氏的心腹之人,这郭氏说要仗杀就仗杀,竟一点主仆之情都不念?
  褚玮伦见得外面府里下人都来了,起了杀鸡儆猴之意,下手再不留情,到得后来,褚玮伦想着接下来要处置郭氏,心头发苦,李婆子断气多时了,他那木杖却忘了要停下。
  郭氏进门之初,褚玮伦宠她其中有她身份贵重甘愿为妾的感念,也有把对兰氏的情都移到她身上之故,然多年寝席欢好下来,这爱宠已成习惯,血肉相融,漫说处死她,就是把她遣出府去,也是不舍的。
  只是她行出这等事,若不处置,褚明锦那头好说,冯丞斐若是一怒之下,嫌弃女儿有此娘家,把女儿休了,可如何是好?兼之心肠如此歹毒,褚陈氏与褚明锦多年容让,她却不识好歹,留着只怕后患无穷。
  褚玮伦越思越为难悲苦,形神阻滞,只知木偶一般举杖再落下。
  几百杖打下去,李婆子血肉模糊,地毯浸满血水,又缓缓往厅外流。
  褚陈氏心慈性软,终是忍不下去,颤颤惊惊踩着血水走了进去,小声劝道:“老爷,再大的错,人死了便罢,饶了她,也别气坏自己身体。”
  褚玮伦看着褚陈氏苍白的面容,忽然间喉头酸涩哽咽,多年过去,此时再回头一看,方感对褚陈氏愧疚良多。褚陈氏嫁给他时,他家只得三间茅草房,他不愿贫穷一世,新婚不久,卖了褚陈氏陪嫁的首饰,得了五两银子,开始走街闯巷的货郎生意,家中爹娘年迈,全靠褚陈氏照顾,后来爹娘故去,褚陈氏担子轻了些,他的生意也越做越好,在燕京城里置了宅院,把褚陈氏接进城。褚陈氏方过了几天富裕日子,他猛然间发现几年过去,还一个儿女都没有,紧接着就是不停纳妾……
  褚玮伦长叹一声,扔了杖子,扶着褚陈氏的肩膀,柔声道:“夫人说饶了她,便饶了她罢。”
  这么给脸面,又是这么柔情脉脉,褚陈氏恍恍惚惚回到成亲最初,情不自禁喊道:“褚郎。”
  “阿萝。”
  褚陈氏泪流满面,褚玮伦在喊出褚陈氏名字后,也是一阵伤情,老夫妻两个,就在一干人面前,执手泪眼相望,凄凄哭起来。
  二姨娘三姨娘一直不得宠,心中虽是酸醋,倒也还勉强维持平静,郭氏却是身体抖颤,猛地往里冲,要把褚玮伦和褚陈氏分拆开,走了几步,想起眼前处境,生生止住脚步。
  褚玮伦痛定思痛,心中拿定主意,把郭氏送到祖籍宅子里幽禁,许她衣食丰足,终生再不相见。另,不拘门第,找个厚道后生,尽快把褚明容嫁掉,不要再给大女儿添堵。
  决心既下,事情就要着手处理,褚玮伦松了褚陈氏的手,扫了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一眼,对褚陈氏道:“你带着你妹妹们和明绣明华下去,让人都散去。”
  褚陈氏应声好,脚步轻快往外走,褚玮伦目光相送,眼角看到一人混在看热闹的下人里面,不觉大怒。
  “郑大个儿,你怎么在这里?”
  “三小姐跟奴才说老爷找奴才问话。”郑大个儿颤声道。他奉命守柴房,刚才交好的下人跑去告诉他褚玮伦要杖杀李妈,他正抓心挠肺想来看看怎么回事时,褚明容过去,说褚玮伦找他问话。
  为了看热闹,他也不想去辩真伪,想着柴房门锁住了,不碍的,便跑来了。
  褚明容为何要跑去柴房假传他说话?褚玮伦略作思索,不需得问话也猜到原因,当下面色肃冷,方稍稍消退的怒色又浮起。
  “都回去做事。”褚陈氏朝围观的众下人喊道,众人作鸟兽散,郑大个看看褚玮伦,也急忙跑回柴房去看守人。
  人群散去,只剩下郭氏了,褚玮伦咬牙切齿问道:“你让明容去柴房作什?”
  “大小姐送了个人回来,老爷就不分青红皂白为难我母女,妾让明容去问一下怎么回事,有错吗?”
  郭氏寻思这么长时间过去,那边串好口供了,那个虬须汉子,为了保命,想必也会改口的,遂做了理直气壮之色出来,要使褚玮伦看不出心虚,方好行反咬一口之策。
  “你……”褚玮伦气结,方才做出决定尚有一丝不忍,如今再无半分犹豫,不再理郭氏的胡搅蛮緾,抬脚往柴房走。
  当日褚明锦虎口脱险,他曾使人调查过闻人雄,知其人狡诈性淫,留不得,少不得怎么想个法子悄悄弄死,方能免绝后患。
  眼见柴房就要到了,前方却跌跌撞撞奔过来一人,是那郑大个儿。
  “老爷……”郑大个扑通跪了下去,铁塔似的身躯筛糠子一般抖个不停。
  褚玮伦心头泛起不不详的感觉,沉着脸问道:“你怎么跑来了?那人呢?跑了?”
  若是跑了还好,郑大个匍匐地上,额头磕在冰冷地面上,闷闷的响,凄惨地叫道:“不是跑了,那……那人把三小姐……把三小姐……”
  63、孤屿独峰
  闻人雄把褚明容强强暴了。
  郭氏张惶仓促之中,只交待得了那两句话。褚明容不知她先时的行事,当然更不知闻人雄是怎生一个人。她来到柴房门口,见有人守着,假传褚玮伦的话,把郑大个调开。此是她无知计拙,若是郭氏前来,却不会这么现身,自然是不出面,使计调开郑大个儿,方可避免以后与褚玮伦对质。
  褚明容调开郑大个儿后,贴到柴房门上,喊道:“虬须汉子,你听着……”把郭氏让她说的话说了一遍。
  闻人雄虽然性淫,却非粗鲁无脑之人,甚是狡诈机变,方能作恶无数,仍每每逃脱苦主的追杀。此番被冯翌捉住,实是冯丞斐为谋帝位,手下有一支深藏不露的人才队伍,才诱得他落入网中。
  闻人雄正暗自嗟叹逍遥的日子不复来,自己命不留也。忽听得门外娇柔清脆的女孩声音,他是色中饿鬼,女人见识过无数,仅听声音,便知来人是如花的年龄。褚明容让他反攀一口,闻人雄不住摇头,知反咬一口,也难逃活命。
  眼珠子转了转,闻人雄收了淫色,假作正人君子的腔调道:“冯侍郎要整人,我怎么说,也改变不了什么。可若是没有我,便任你怎么说都无人对证,你把我放走吧。”
  “放掉你?”褚明容犹豫着反问。闻人雄大喜,他刚才只是临死胡乱一试,想不到外面小美人竟真的考虑放掉自己,急忙趁热打铁,道:“正是,只有我不在,方能无处对证,不然。”
  他收了声,褚明容深闺娇女,只会与姐妹争风吃醋,哪识人间险恶?想起褚玮伦刚才狠色,若是此人留着,只怕娘亲要受罪,闻言颇动心,看了看,发愁道:“门上落锁了,我没有钥匙。”
  小美人上当了,闻人雄狂喜,四处看了看,柴房门板不严实,有一处缝隙甚大,滚动身体移挪过去。
  “烦小姐帮在下改开手上绳子即可。”
  闻人雄强装出的斯文有礼的说话,使褚明容更松了戒心,其实她也没什么戒心谋算,否则不会总是给褚明锦三言两语就噎得回不了话。
  褚明容伸了纤纤素手给闻人雄解绳子,指尖不经意间轻擦过闻人雄手腕,闻人雄身体一阵酥麻,暗恨此时时间地点不对,不然,把这小美人……
  不,时间正对!地点恰好!这小美人想必是冯丞斐的小姨子,自己把她……褚家丢不起这个脸,自己就娶了这小美人,做皇商的女婿,有花不完的银子,而那冯丞斐难道还能杀小姨子的夫君?命自然也保住了。
  闻人雄欣喜欲狂,手腕绳子解开了,闻人雄三两下解开自己双脚上的绳子,他颇有蛮力,薄板钉成的柴房门奈何不了他,双手成掌大力一击,两扇柴门成了几片。
  “你快走,等会我爹要来了。”褚明容还不知大祸临头,话音刚落,身体腾空。“美人儿,小爷怎么舍得不与你恩爱一番就走呢?”闻人雄哈哈大笑。
  ……
  凄厉惨切的尖嚎响彻整个后园,闻人雄想着得手了,来更多褚家人看到更好,也不堵褚明容的嘴巴,此时众多的褚府下人都跑去大厅看褚玮伦行杖打李妈,褚明容哭喊得嗓子都哑了,连一个人过来救她都没有。
  “明容……”郭氏看着赤身露体污迹血迹密布大腿缝隙的女儿,一边满脸笑容眼露淫光同样赤身的男子,尖叫得一声,扑过去抱住女儿,嚎淘大哭。
  眼前的一切似无形的剑锋刺入褚玮伦的胸膛,褚玮伦发现自己无法再存留一分理智,坐在地上那个奸了他女儿的人得意地看着他,明明一言不发,却有无数耻笑向他投射来,有一座看不见摸不着的大山压到他头顶,凭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去抵挡,也悉皆枉然,那大山还是把他砸得遍体鳞伤,肝胆俱裂。
  闻人雄站了起来,慢条斯理穿衣。
  穿好衣裳,闻人雄甚至还用手指梳了梳散乱的头发,方彬彬有礼道:“岳父大人,絮小婿无礼,未成亲先洞房了。”
  岳父!小婿!他图谋的是?褚玮伦心中恨意滔天,不,他决不接受这么一个声名扫地卑鄙无耻的女婿。
  “好说,免礼。你也是条汉子,敢做敢当就好。”褚玮伦现了一股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妥协的神色,嗓音暗哑。
  闻人雄得意地大笑,郭氏不敢置信地看向褚玮伦,站起来嘶声哭叫道:“老爷,此等贼子,明容怎能嫁给他?”
  “事已至此,不嫁又如何?”褚玮伦寒着脸反问,转身看向闻人雄,道:“这婚事,需尽早办了,不能拖。你随我到前厅来,咱们商量一下。”
  褚玮伦眼角看到地上的门板碎块,已知自己不是闻人雄对手,要把他诱到前厅,命下人上茶时,寻机使眼色喊多几个人,一击既出,将闻人雄置于死地。
  郭氏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他真个要把褚明容嫁给闻人雄,爱女之心深切,当下颠狂,抓起地上一块碎门板,朝闻人雄挥去,口中大叫:“贼子,我和你拼了。”
  她哪是闻人雄对手,闻人雄手一操,抓住郭氏后背,随手一扔,郭氏被摔向墙壁,一声巨响后,郭氏的身体如断线风筝落到地上,满头鲜血。
  “如云……”褚玮伦悲切地惨叫一声,奔过去抱住郭氏。
  “老爷……妾千错万错,求老爷……念在你我十几年恩爱情份上,别把明容嫁给那个贼子……”
  “好!好!我答应你,别说话了,我马上让人请大夫来。”心爱的女人头破血流,褚玮伦顾不得装了,忙不迭答应。
  郭氏与褚玮伦一个装着要死交待临终遗言,一个是心急失了分寸,浑忘了身边还有个闻人雄,闻人雄听得他两个言语,寻思来日方长,也不急在一时,挟起地上晕迷的褚明容,大踏步走了。
  褚玮伦抱着郭氏转身不见地上的褚明容时,肝胆俱裂,郭氏也看到女儿不见了,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褚明锦要给褚玮伦时间处置郭氏,到兰苑看望过兰氏便回了侍郎府,冯丞斐不在府里,出去办事了,褚明锦想着躺在床上形容憔悴的兰氏,心头惨戚,兰氏知冯丞斐认识杨润青,恐他们同朝为官有往来,不敢到侍郎府来住了,怕万一不巧撞上了。
  褚明锦恹恹地闷坐着,忽然下人来报,贵客到来——方廷宣纡尊降贵,光临侍郎府。
  “相爷,你怎么来了?”褚明锦急忙跑了出去,一点淑女的姿态都没有。
  方廷宣一身青色儒衫,一手一个大木桶,看着褚明锦乐呵呵笑道:“怎么?不欢迎我老头子?”
  “相爷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褚明锦撅嘴,从方廷宣手里接过一个木桶,边揭盖子边问:“什么好东西?”
  木桶里大大小小十几条鱼,褚明锦大叫:“相爷,这是你自己钓的?”
  “大宝兄弟就是聪明。”方廷宣拈须微笑,声音很是温醇。
  “这不关聪明不聪明好不好?”褚明锦顶了回去,眯着眼笑道:“相爷身居高位,要什么没有?能让相爷提着做礼物的,自然要心意厚重的才好。”
  “还是聪明。”方廷宣郎声大笑,敲了褚明锦额头一记,笑道:“敢说我送礼物要心意厚重的,也只有你了。”
  褚明锦嘿嘿一笑,心中也不知为何,明明方廷宣是位高权重的一朝首辅,她却在方廷宣这里,感受到前世的温和平等,方廷宣的高风朗月,对她若有若无的关爱,让她很是受用。
  “相爷,这鱼咱们要怎么烹调?”两个好美食的人凑在一处,三句不离本行,又说起吃食来。
  “除了鱼,还有这个。”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