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节
作者:淋雨      更新:2022-04-08 20:59      字数:4800
  “格非,你变了许多,个中滋味,不能告诉兄弟吗?”
  李怀瑾说得行云流水,也不带停顿。冯丞斐被噎了一下,差点咳起来,见李怀瑾一副渴望知道的神情,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干瞪眼看他,半晌不能言语。
  李怀瑾圆瞪着双眼,如求知小儿不转动眼珠子,冯丞斐无奈,干笑了一声,道:“君玉,个中滋味,只可意会不能言传,我想相告,奈何词拙。”
  李怀瑾眼有不甘,冯丞斐正不得计脱身,冯翌疾行前来,冲李怀瑾喊了声王爷,就把冯丞斐往一边拉去。
  愣愣地看着冯丞斐远去的背影,许久,李怀瑾方转身朝外走去,脚步迟缓阻滞。他若是想知道闺房之乐的趣味,府里随便抓一个侍女尝试即可,緾问冯丞斐,不过是因为心中有种被冯丞斐与褚明锦排斥在外的感觉,不由自主的想了解他夫妻更多,掩盖心头的失意苦闷。
  “老爷,闻人雄抓到了。”冯翌把冯丞斐拉到僻静处,小声禀道。
  “好。”冯丞斐闻言大喜,问道:“搜集到的证据够处死吗?”
  “够了,他污辱了许多良家女子。”
  “把他连同证据,一起交燕京府衙去。”
  “老爷,恐怕不能交府衙。”冯翌的声音更低了,“奴才刚才去讯问他时,那恶徒满口胡言,说的话很难听,上了府衙,公堂之上一问一答传扬出去,于夫人声名大是不雅。”
  “他都说了什么?”冯丞斐咬牙。
  “说什么夫人是天下第一淫妇老爷戴了许多绿帽子什么的,难听之极……”闻人雄说的绘声绘色,冯翌不敢一一道给冯丞斐听,只简单说,可也很难听的了。
  冯丞斐清隽的面容在阳光下泛起沉暗的狂怒的红色,心尖上的人被如此污蔑,教他如何忍下?
  要治死,也得先弄清缘由,冯丞斐深吸了口气,问道:“他在悬空寺中意图染指夫人,可问出何人指使?”
  “供了,证据充足。老爷,那闻人雄也是奸滑之人,他假意让委托他办事的人详细写下要办之事,委托他的,是一个婆子,不识得字,他自己写的,可怕对方日后反咬一口,不只要那婆子按下手印,还让人画了婆子的画像。”冯翌从怀中摸了两张纸给冯丞斐,一张是委托书,有手印,一张是画像。
  冯翌接着又道:“老爷,奴才看着这老妇像是大富人家主子身边有身份的婆子,刚才拿着这画像去问过囚在咱府里褚家那个婆子,那婆子指出,那妇人是褚府四姨娘身边的李妈。”
  “好!很好!”褚明锦听冯丞斐告诉她一切后,咬牙一番后大笑,“我正恨着兰姨娘的事不得声张,郭氏就送了把柄过来。”
  “宝宝,你打算怎么做?”
  褚明锦莞尔一笑,复又满面愁容,挤了两滴眼泪出来,拿帕子拭着眼角细声道:“这是褚家家丑,那贼子不要交给官府,连证据一块给我,我送回去给我爹。”
  “宝宝,你……”冯丞斐看褚明锦装出梨花带雨无比娇弱的样子,不由大叹,心道郭氏遇上褚明锦,也是好运到头了。
  “现在送吗?”冯丞斐问道。
  “不,我先使翠屏回去看一下,等明容病好了再送。”褚明锦好整以暇道,她不能给郭氏以褚明容病重一事来搏取褚玮伦的同情,这闻人雄送了过去,她倒要看看,她老爹怎么处置郭氏。
  她除了是褚家女儿,同时还是侍郎夫人,这一身份,她不信老爹还能包庇着郭氏。
  也用不着翠屏跑路,褚明容在酒楼中虽说吓得不轻,可回家后,郭氏形容淡定,告诉她没有鬼怪,这是褚明锦要害她,她解了心结,很快就好了,母女俩又商量出那个所谓的将亡要个名份的计策。
  褚明锦遣人送贵重礼物,褚玮伦说褚明锦言道只娶活人,母女俩以为褚明锦明着答应,实则是以为褚明容要死了推托之辞,上当相信了,为怕褚玮伦生疑,褚明容装模作样在床上躺了两天,这不,生龙活虎下地,使了人来通知褚明锦,想尽快嫁进侍郎府来了。
  褚明锦看着来报讯的婆子,微微一笑,问道:“老爷在家吗?”
  “奴婢来时不在。”
  “你回去禀知四姨娘,就说我下午回去,让她请我爹回家。”
  手里的两张纸不到一毫重量,褚玮伦却如握着千钧巨石。证据如此确凿,不需得验证,他心中明白事情是真的。
  “爹,冯郎要把人送府衙的,女儿觉得证据太齐全,反不敢相信,请爹传了李妈过来,先验证下指纹。”
  褚玮伦拿着纸的手指颤抖着,久久没有答言,褚明锦加重语气道:“请爹传唤李妈来验指纹。”
  验指纹,证实了,接着就是送府衙,然后是郭氏被传唤上堂,以冯丞斐之势,无须他跟衙门说什么,自然是重判的,即便不是判死刑,此事声张出去,他自然不能再把郭氏留在身边了。
  再然后,他褚玮伦的妾室雇人染指嫡女儿一事,便人尽皆知,他在商圈里还怎么抬头?
  “锦儿,不验证了行吗?事情已过,你也没出什么事,女婿那里,你替为求情行吗?”
  老爹竟想压下此事,不追究郭氏,褚明锦不敢置信,心头火燃烧得很旺,面上不变,沉默着不作答,只静静坐着。
  褚明锦这般从容平静,褚玮伦心胆发寒,如坠冰窟。
  沉默,就是将立场表示的清楚明白了。褚玮伦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都见识过的,却从没遇到过如此淡定沉得住气的。
  眼前人脑子里住的不是自己女儿,用父女之情来打动她是枉然。
  褚玮伦想,若是眼前是自己亲生女儿,定不会这么镇静地与自己僵持,寸步不让。
  长时间的沉默后,褚玮伦颤抖着开口了。
  “锦儿,你四姨娘当年清清白白身份贵重的仕族嫡女,嫁给爹爹一个小商贾作妾,这份情意,爹……爹实在不忍心遣走她。还有,爹丢不起这个脸。”
  “爹你丢不起这个脸?当日女儿若是没有逃脱,爹你的颜面还在吗?褚明锦顿了一下,轻声问道:“爹,女儿有些不明白,四姨娘为何要找人那般暗算女儿?她这是要置女儿于死地吧?”
  褚明锦前世商圈浸淫数年,心中明白攻心法则,更知道如何直击要害,仅短短的一句话,便问得褚玮伦哑口无言。
  看似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将郭氏的狼子野心清楚地揭开,刚时也让褚玮伦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面对要杀害女儿的仇人,爹你还要包庇吗?
  褚玮伦耳鸣目眩,愣在当场。褚明锦淡淡地站了起来,在厅中来回走动,走了两圈后,低低一叹,道:“爹,那贼子女儿没让冯郎送府衙,带来了,现捆在门外马车里,连同这证据,一并交与爹爹,爹要怎么处置,女儿不过问了。”
  “锦儿……”
  褚玮伦叫得了这一声,急速地背转身去,一滴泪无声地坠在地上,落到团花地毯上,很快消失不见。
  这一刻的复杂心情,褚玮伦难以理清,酸涩、欣慰、难堪、羞愧……种种情绪兼而有之,女儿这是先把自己逼到绝路,再忽而一转,留了裁决之权给自己,开始是不依不饶的姿态,其后却是体贴宽和,让自己再也无法做出不公平的决断。然,也委实是成全了褚府,成全了自己的脸面。
  虽是换了芯,父女不贴心,可,到底还是自己的女儿。
  “爹,女儿硬是从冯郎手里要来那贼子,冯郎心中不忿,女儿先回去向冯郎请罪了。”褚明锦行了一礼,低声告辞,语带悲意。
  娘家出了这样的事,女儿在女婿面前,亦难抬头,这桩亲事本就高攀了,以后女儿在侍郎府,只怕得是如履薄冰了,褚明伦心中对郭氏的爱怜退散,恨意抖起。
  62、作恶自受
  褚明容听婆子回报褚明锦下午要回家跟父亲商量她嫁入侍郎府一事,急忙使人去商号请褚玮伦回家等着。
  午膳后正坐立不安时,使去探听消息的丫鬟来报,褚明锦回来了,褚明容大喜过望,挽起裙裾就想往前厅冲,郭氏一把拉住她,道:“别太急切了,仔细你爹想清你是诈病,心里疼着你大姐,又要反悔。”
  母女俩苦等着,打听得褚明锦走了,再忍不得,急忙往前厅而去。
  郭氏进了厅,先殷勤地给褚玮伦倒茶,双手捧上,方徐徐问道:“老爷,听说大小姐回来了, 有没有说明容的喜事什么时候办?”
  褚玮伦瞥了眼一旁生龙活虎站着的褚明容,想起褚明锦前日跟自己定计时的用意,恰好完全证实了,再一想那一夜要赖冯丞斐使强一事,心火更旺。暗道这母女两人,正经的心思没有,尽想的黑心肝坏事。
  气便气得狠,到底十几年夫妻之情,心中一时还狠不下心处死郭氏,只是一口气再难忍受,将郭氏捧过来的茶杯夺过,砰地一声砸到地上,冲门外高声喊人带李婆子过来。
  “老爷,怎么啦?”郭氏从未见过褚玮伦这样的神色,心下惶恐,走近前替褚玮伦揉起伏不定的胸膛,要使了媚色惑人,褚玮伦怒火正旺着,这一招哪管用,反落了个被他大力一甩跌倒地上。
  “爹,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娘?”褚明容怒瞪褚玮伦,手指指到褚玮伦眼皮底下。
  这个女儿,哪有一丝教养,褚玮伦悔之不迭,握住褚明容手腕,把那只手用力推掉,喝骂道:“这里没你的事,给我回去。”
  “明容,跟娘回去。”郭氏也不是一味猖狂,颇会见脸色行事,也不撒娇哭泣了,自个儿爬起来,拉了褚明容就要往外走。
  “老爷,李婆子带到。”管家褚贵恰好带了李妈过来,郭氏脚步一滞,心下七上八下,她可是让李妈帮着她做了不少坏事。
  褚玮伦满腔怒火朝李妈撒,一个窝心腿踢去,大声喝道:“把她嘴巴堵住按实,给我拿木杖过来。”
  郭氏此时,心知定是做的什么事败露了,反不胆怯了,仗着褚玮伦素日宠爱,扬起尖尖的保养得珠圆玉润的雪白下颌,冷笑道:“老爷,李妈是妾从娘家带来的人,有行差踏错,是妾的罪过,妾愿自领家法。”
  褚玮伦一口气哽在嗓子里上不来,脸上憋得通红,须臾,一跺脚,怒不可遏,道“好得很,你要替奴才领家法么,等我杖死这婆子,少不了你的藤杖。”
  这一声带了决绝狠厉,郭氏被吓到,嘴唇启启合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木杖送来了,褚玮伦抬眼看了看郭氏,冷哼了一声,双手握紧木杖,高高举起,那木杖挟着他的满腔怒火,狠狠地杖了下去。
  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还有李妈沉闷的含混的惨叫,郭氏身体应声抽搐,褚明容已吓呆住了。
  第二杖下去,郭氏脸色惨白,拉了褚明容的手,悄悄地往厅外退。
  “娘,我爹这是怎么啦?”褚明容吓得手心汗津津的,双腿啰嗦个不停。
  “别慌,娘先问问,那个贱人下午回来,和你爹说的什么。”
  前次褚明锦发作,把郭氏的心腹发卖掉了,郭氏要打听有些难度,可也不是全然打听不到,毕竟褚玮伦对她的宠爱下人看在眼里。问了两个人,褚明锦与褚玮伦的谈话虽不能得知,郭氏也打听到褚明锦带了一个五花大绑的虬须大汉回来,现关在柴房里。
  虬须大汉?不是道士,郭氏可稍一思索,便知是找人污辱褚明锦一事曝露了。
  “娘,大姐带来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爹怎么就如此发狠?”郭氏暗地里的操作,褚明容还不知道。
  郭氏深吸了一口气,事到如今,只能反咬一口了,褚玮伦刚才连问都没问李妈,看他的样子,是要把李妈打死,这倒会变成死无对证的局面,大大方便她了。
  “明容,你去厅里,你爹打死李妈后,你设法拖住他,娘去找那个虬须汉子。”
  “我不!”褚明容惨白着脸摇头,“娘,爹那么凶神恶煞,我害怕,我不去,你要找那个虬须汉子说什么,我去说。”
  “你说不清啊。”郭氏急坏了,褚玮伦那边一会打完了,想必就要讯问那个虬须大汉,她就没机会行事了。
  “反正我不去厅里。”褚明容扭身撒娇。
  郭氏无可奈何,眼下没有心腹帮她行事,没办法,只能对褚明容道:“你去柴房,跟那虬须汉子说,若想保命,需得说先前所说一切是褚大小姐教他说的,实是莫须有之事。”
  “好,我去。”虬须大汉想来没有发火中的爹可怕,褚明容迫不及待朝柴房奔去,郭氏看着女儿背影,心头突感不安,开口想喊停下,自己去罢,又怕正在那边说话时,褚玮伦过去撞见,事情再无可挽转。银牙一咬,背转身朝大厅走去。
  褚家如今虽说巨富,然不是百年世家巨贾,褚陈氏与褚玮伦都是穷苦出身,御下宽和仁厚,褚家十几年来,对府里下人别说杖杀,就是重斥都没有,最严厉也不过上一次褚明锦发火狠踢守门婆子一事,合府下人听得褚玮伦发怒要杖杀李妈,登时沸腾了,郭氏不过离开片刻,再回去时,大厅外已远远地围了不少下人。
  褚陈氏与二姨娘三姨娘褚明绣褚明华也来了,正站在厅门口面面相觑,几个人都是脸色惨白。
  “四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