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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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秋天 更新:2021-02-17 13:30 字数:4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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妫婳冷笑,灼灼地审视她,“现在,你可以摘下你的面具了吧?夕影姑娘。”
清流仿佛抖了一下,冷冷地看着她笑,交在一起的手微微用力握了一下,笑容终于渐渐转为清润淡定,终于肯抬手,缓缓地撕开薄薄的面具。妫娇的脸揭去,果然露出一张陌生的脸来,姿色比妫娇逊色一些,但是也中上之姿。眸光冷冷地看着她。早已经没有清流单纯的模样。
妫婳笑,了然地笑,淡淡地问:“夕影姑娘打算怎么处置我呢?穆帝知道就算是他的昊儿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我,所以把你留在我身边,让你暗中寻找着可以对付我的人,后来,你选中了萧剑宇是吗?现在萧剑宇的确是对你动情了,他现在也的确是听从了你的煽动来对付我了,可是你这样欺骗他,利用他,到头来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下场?”
夕影笑了,很魅惑地笑,这一瞬,她仿佛变得美丽了许多,像耀眼的日光,果然女人在得意的时候很耀眼。
旁边一位宫女替她说话道:“这点娘娘不必担心,我们夫人已经把事情都告诉将军大人了,将军大人喜欢夫人,对夫人情深似海,无论之前夫人做过什么,他都可以原谅。而我们夫人,在完成先帝的遗愿后也打算放手暗卫的工作,做回平凡人,与将军白头偕老。娘娘现在应该更担心自己的处境才是。”
妫婳冷笑,很悲凉地冷笑,“原来如此,情深似海……情深似海……兄妹情,母亲恩情,终抵不过夫妻情深似海……好……好啊……哈哈哈哈哈……”说着仰头大笑。
那名宫女按着夕影的指示又冷冷地道:“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将军喜欢的是单纯善良的人,是你自己把自己变成这么恶毒的模样,将军一心为百姓,是你祸乱了这个朝政,你的行为深深让将军失望,怨不得别人。”
“是啊,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一点都不关你们的事。”妫婳哼哼轻笑几声,似冷笑,又似嘲弄,冷冷地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置我呢?杀了我吗?”
夕影笑了,笑得很温和,眼神却很冷,忽然利落地一挥手,便有两位宫人上来拉住妫婳,那名宫奴替她说话道:“把她带下去。”妫婳被带下去的同时,那名宫奴又道,“娘娘,你给我们夫人带来这么大的痛苦,我们岂能让你白白地死了?哈哈哈哈哈……”
妫婳轻轻闭上眼,没有反抗,也没有力气反抗了。因为她感觉药效又发作了,搅得心口疼痛。她隐忍着,指尖掐进肉里,冷汗一层一层地冒出来。
几个宫人不顾她的异常便把她拖下去。
夕影站在站在身后,微微转身看着她离去,泠泠眸光清浅如水,静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嘴角一弯,挂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很淡,却很薄凉。她忽然轻轻一挥手,那两个扶着妫婳的宫人手指动了两下,妫婳仰头呻吟一声:“啊!”便晕过去了。
梦里千层宫阙,她一身红衣轻轻走过,衣袂飘摇,行动如云,划过一座座高挺的宫殿,阳光照耀殿堂,滤过一缕缕朱红玉金玉的华光,刺痛了她的眼。剑宇哥一身铠甲站在远处,身形清正挺拔,手中一把长剑威风凛凛,她默默望着他,一轮金日底衬在他的背影下,使他的身形更加高大,挺立宛如天神。
她轻轻地唤:“剑宇哥……”似幼时的模样,渴望依赖着他。
萧剑宇缓缓回过头来看着她,手中一晃,长剑如风,便指到她的颈上,冷冷地道:“你为何要伤害清流,你为何要立愚主,祸乱天下,今天本将军便替天行道,杀了你!”说着,长剑凌厉,便狠狠地刺来。
妫婳惊出一身冷汗,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座金椅上,前方是一座高大的东海屏风,染漆的香木框版,上面镂刻着奇形怪状的古老花纹,金龙翻云腾飞,镶嵌无数金玉宝贝,满目华光。如此奢华,妫婳认得这是金銮大殿上龙椅背后的屏风。原来她已经在金銮大殿背后的分殿里了。也不知道夕影放她到这儿干什么。
前殿似乎有动静,有人大喊:“萧剑宇,你太过分了,当初是谁把你从雪地里救起来的?五夫人待你如亲子,教你读书识字,对你有养育之恩,如今五夫人只有妫婳一个女儿,妫婳也一直信任你,你竟然还要杀害她!你这样做对得起五夫人吗?你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妫婳坐在屏风后听得真切,这是大哥的声音,大哥……大哥……他们已经四年不见了。
原来……剑宇哥还是要杀了她……
妫婳默默地闭上眼,心口又传来淡淡的疼痛。耳边却听得真切,萧剑宇声音冷肃中微微有些痛苦地道:“妫岚,你也太护着妫婳了,正因为如此,才让她走上绝路的。”似沉默了一会儿又狠着心说道,“五夫人的恩情,我一辈子铭记在心,若不是她,我萧剑宇早就死了。而妫婳,我也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我是真心地疼她。可是后来她入了宫后,弑先帝杀忠臣,立愚主乱天下,我萧剑宇虽重恩情,可更重道义,我不能因为她是我的妹妹我就公私不分包庇她,让她再行害祸乱天下,如若再任由她妄为,天下民怨四起不得安宁,她也将成为天下的罪人,这样对她更不好你知道吗?”
“所以你就要杀了她吗?”妫岚冷冷质问道,“如果让妫婳知道你这么对她,她又会是什么感受,你既然把她当成妹妹那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萧剑宇忽然痛苦道:“妫岚,别逼我……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天下几千万万的百姓,这个腐朽的朝廷苛政四起,贪官酷吏横生,门阀世族垄断朝政,寒门贤士归隐,这还像什么朝廷?而民怨四起,百万民众皆操戈起兵,战争暴乱无数,白骨堆山,你没有打过仗你根本体会不到那种戍死边疆,妻离子散的情景,你身为贵公子从小养尊处优你又怎么体会得到百姓的疾苦?沧漓王朝统治了五百年,百姓疾苦了两百年,这个苦难已经很残酷了,而妫婳不应该再走到摄政太妃这个位置上,立愚主,杀贤臣,祸乱朝政,使这个王朝再苦难!”
“你是说妫婳给这个王朝带来了苦难,那你有没有想过是谁打通了云山两端的大运河,解决了几百年的云山两岸洪涝旱灾?是谁出谋划策击击退了北方狄国的侵犯和混乱不断的反兵使百姓安宁?是谁斩除了门阀世族的根系提拔寒门贤士给朝堂注入新鲜血液?难道这些都是隆帝做的吗?你为何只看到妫婳的坏处而没想过她的好?妫婳当上太妃不是她的错,错只错在她女主当政,这便被天下人所不容,这是天下人对女主当政的偏见,而她是你妹妹,你为何也这般不信任她?你的心到底被什么给蒙蔽了?”
“你别说了!”萧剑宇忽然打断道,“我一直孤身在外打仗,接近百姓,百姓的声音便是天理,顺应百姓的心声才是正确的。我不想听你说……来人!”
“萧剑宇你真是……你真是……”
“把骊襄小侯爷带下去!”萧剑宇冷冷地下冷道。无论妫岚再怎么挣扎也没用了,他最终被带下去。
妫婳在后台听得清楚,眼泪缓缓地流下来。而剑宇哥,也真的已经不是以前的剑宇哥了,现在他只是清流的丈夫,天下百姓的天神,再也不是她的哥哥了。
妫婳恍惚地想着自己的事,殿前忽然响起了哄闹声,原来是萧剑宇的部下哄闹着要杀静帝,隆帝死后沧漓昊匆忙即位,因为初出茅庐世人不了解其才干而尊其谥号为“静”,不过沧漓昊也没有展现才敢的机会了。在众将的阵阵激愤的哄闹下,在一篇篇的讨伐檄文中,他终被拉向断头台。
后宫的几位主事娘娘哭闹着求萧剑宇,一些大臣或严声斥责或跪求,可是萧剑宇还是无所动容,或者他根本没有动容的机会,他激愤的部下早已把静帝拉了出去。
沧漓昊一直大喊着:“母后……母后……”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平时再聪明镇定,见到这场面还是会哭闹的。妫婳闭着眼,拳头微微握紧。
沧漓昊忽然大喊:“祖母……祖母……救救昊儿……祖母……祖母……”
妫婳的心陡然震了一下,为那一声声的呐喊,不管他是不是真心的,但是至少这个她曾经注入心血亲手教导的孩子在死前的那一刻想到的人还是她,他毕竟还是最依赖她啊,所以才会向她求助。
妫婳不是没有动容,无论他之前做过了什么,她曾经还是疼他的,看到他这样她也很难过,可是又怎么样呢?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她又怎么能救他?怎么能救他?
妫婳默默地闭上眼,眼泪缓缓地滑下。太极殿外响起沧漓昊凄厉地大喊声。这个孩子还是死了,妫婳的心抽痛了一下,殿中妃嫔的哭声闹成一片,还有大臣跳出来大喊:“萧贼。我要杀了你”,可是很快也被萧剑宇的部下消灭。有人出来大喊:“萧将军杀静帝,灭愚主,实乃顺应民意,替天行道也,如若有不从便是与天下人作对,本将必先诛之。还有谁有异议?”
一番话还有谁敢动?殿中大臣或许都噤若寒蝉了。一番寂静后,忽然有人出来拜道:“老臣愿意追随萧将军,听从萧将军安排,还天下清明。”
竟是凤关珩的声音,妫婳冷笑,淡淡地冷笑,门阀世族都欲借着萧剑宇崛起吧。再细细一听,果然又听到很多附和声,殿中参拜声一片,其他大臣也都纷纷趋附萧剑宇了。
这个天下终于都是他的了,那么,接下来,他要手刃的人,是不是就是她了呢?即使他没说出口,毕竟也会有人跳出来喊的吧,在这朝堂上,她毕竟是敌人多于支持者,特别是凤府,定是急欲置她于死地的。
果然,凤关珩第一个跳出来煽动斩杀妖妃,于是很多大臣也附和着。阵阵强烈的声音中她始终听不到萧剑宇的声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内心有没有挣扎过,他到底还有没有把她当成妹妹?
哄闹声越来越大,一阵一阵,像死亡之音激荡着妫婳的心灵。她闭眼静静躺在金椅上,一动不动,只是眼角滑下眼泪。眼前浮起前尘往事,七年前,她进宫,单纯如水,七年后,她权倾天下,却是孤独冷寂。自当上太妃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会有这样的下场。她曾经痛苦过,后面想开了,人终将要死,只不过她的死法会比一般人不同而已。在在绝望的时候,她甚至还期盼着这一刻的到来,可是她却始终没想到,她没有死在天下人的手里,却死在她的哥哥手上。这就是清流想给她的痛苦吧,与其直接杀了她,还不如让她经历亲情背叛痛苦一番后再死去。
殿中似忽然寂静下来了,然后听闻长剑落地的声音,有裨将出来道:“众将听命,萧将军有令分散搜寻皇宫,得妖妃而诛之,得首级者为天下功臣也!”
下面哄闹成一团,大家哄嚷着出去了。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太极殿终于恢复寂静。妫婳静静地坐着,默默地流泪。
清流忽然从身后走上来,斜眼冷冷地看她。旁边的宫奴道:“太妃娘娘,你就乖乖地坐在这儿等众人寻见你吧,哼哼!”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殿中终于只剩下妫婳一人了,她坐在椅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感受着远处纷乱的刀枪碰撞声,像亡灵的乐曲,一阵一阵地在上空回荡。
让她想起小时候,剑宇哥将从军时,给她做的一个风铃,说让她每当想念他的时候,便倾听风铃的声音,这样便跟看到他一般了。剑宇哥走后,妫婳把风铃挂在窗前,每天总要坐在桌边,支着头静静地注视着它,倾听着它击鸣的乐曲,铁制的风铃击撞时发出铿锵的声响,像军队打仗的声音,妫婳便会想象着剑宇哥在战场上操练杀敌,威风凛凛的样子,于是便开心地笑了,心就没有那么孤单了。
那个风铃一直陪伴了她很多年,直到脱线断掉了,剑宇哥还是没有回来。她就把它压箱底仔细地收藏着,本以为剑宇哥回来会给她修好,可是剑宇哥回来后却忘记了有这么一个风铃了。原来她毕竟不是他的全部,他的心分为好多块,天下终是最大的那一块,妹妹在他心里只是小块,更何况后面还挤进了一个清流,他的心便再也容不下她了。
眼泪静静地从她眼角滑落,凉凉地沾湿脸庞,冰凉镇痛了她的心。
旁边似乎有气息声,妫婳感觉到有气场靠近,遂缓缓地睁开眼,本以为会是来杀她的人,却见是汲墨兰,此时他也是一身铠甲,手中稳稳地握着一把长剑,眼神忧郁地望着她,似乎很心痛,很难过。
妫婳看着他,眼角虽还含着泪,却笑了,浅浅地笑了,仿佛见到他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汲墨兰缓缓走过来,在她身旁蹲下,双手握紧她的手,贴到唇上,痴痴地凝视着她,忽然轻轻地道:“……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