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
津夏 更新:2022-03-26 18:12 字数:4796
“不知方才从嘉……安定公与赵公子长谈所谓何事?”
赵匡胤哈哈大笑,举起新换过的茶壶倒一杯茶,动作蛮横得洒出了许多也不在意,仰头一饮而尽,全然不是什么雅致的品茶,纯粹是豪饮。
见得对面女子皱着的眉,他不是不解风情的,娥皇的确是罕见的美人。纵然是当下的光景仍然保持着很好的仪态,“我有必要禀告夫人么?”
娥皇气结,面上却还是不曾透露出什么。
第二十一章 深院静小庭空
她缓缓将手放入袖口中,拿出一方锦帕包裹下的小瓶,推至赵匡胤的面前。
“这是?”他一时未曾反应过来,直见得娥皇指尖颤抖将那一方锦帕打开,他这才终于明白她今日是为了什么才不得不躬身前来。
那是他遗失的那一小瓶沁骨,此毒携带不便,江南之地及其温润,须得以寒玉制成的小瓶才可保持其毒性不失。本就是极寒的毒物,再加上那寒玉瓶,难怪它会自己源源不断渗出寒气。
“此物是否有赵公子有关?”她见他的神情便确定一二。
“不错,这是我的东西。”赵匡胤丝毫不隐瞒,却也并不多言。
“赵公子究竟是何人?”娥皇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古怪异常的瓶子的确是赵匡胤带来的,那么恐怕瓶子里的液体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了。齐王的事她有所耳闻,可若非韩熙载私下派人彻查,外界只闻齐王心疾发作暴毙,哪里还会知道得更多。娥皇久居府中也不关心政事纠纷自然更加不会知道她手执的这小小一瓶液体就足矣让皇亲贵戚死得悄无声息。
赵匡胤眼见她如此,便明白她并不清楚事情的全部,恐怕只是不知怎么拿到了这瓶子。“夫人又是如何得到它的呢?难道夫人翻查了安定公的私物不成?”这话说的颇有深意。
一句话扔出去,首先肯定了,绝不会是安定公主动交给她的。
娥皇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更加惹得她心中气愤,昨夜她已是摆明了姿态,这里终究还是安定公府,这里的女主人还是她。
那场宴席已经是她向赵匡胤发出的警告,他今日还敢如此。
“你又如何知道不是从嘉给我的?”娥皇也就不再客气,话说得更加直白,木桌两侧的人彼此审视对方,都是在为了心底的秘密不肯偃旗息鼓。
“李从嘉,”赵匡胤肯定地盯着她,语气毫不犹豫,“不会。”
娥皇不语。
赵匡胤遗憾地看着她,“夫人,你若如此,当真是教我为安定公惋惜了。”
“惋惜什么?”口气里已经有掩不住的怒意。
“你是不懂他?还是夫人懂的,只是自己想象中的李从嘉呢?”
这句话一出,娥皇倒抽一口气。
不是刀,却比刀更尖锐。他说得语气平缓,赵匡胤的确只觉得可笑,他并不会和眼前的女子计较什么,只是她似乎远比自己认为的要自以为是。
她眼中的李从嘉是什么样子?
温润如玉般温柔心软的安定公?他是个体贴入微的好丈夫,没有秘密,没有私事,他们夫妻情深生死不弃?
赵匡胤不否认李从嘉对她的真心,可是李从嘉对于情的定义与众不同。他喜欢他爱,可是这样不是能够牵绊住他的理由。他甚至拒绝流连任何事,若是李弘冀当真下手,赵匡胤都敢肯定他会乖乖就范。
赵匡胤百分之百能够确信那碧色的人绝不会将这瓶子的事情说出去。李从嘉分明知道这瓶子里的液体是什么,可是他依旧不肯杀自己,甚至还留他入府,从初见的那棵树下发生的一切来看,赵匡胤就知道李从嘉重情。
他太过于相信人心,所以他更不肯放弃李弘冀。他还在等一个结果,他怎么会把这种事情告诉娥皇。
那是害了她。
他不是一个会害人的人。他相信人命相信兄长。同时,他也是一个看得太过的人。
他从不是怯懦,只是明白得太多发现真相往往都无趣乏味,争与不争在他看来如同吟诗作赋一般简单。
他和她想得不同,生死于她太过重要。而李从嘉更在乎他的亲哥哥是否真的不复往日,李弘冀究竟最后会不会为了皇权二字,杀了他。
而恰恰,赵匡胤如今也开始想要知道结果。李弘冀会不会杀了他的亲弟弟?
第二十二章 风回小院庭芜绿
娥皇起身站得端丽,语气加重三分,远不似刚才的客气相待,“赵匡胤,这里终究还是安定公府,若我现在下令,你便可以直接被轰出去。”
“夫人可知这瓶子里的是什么?又为何生了这么大的气?”赵匡胤直到她被说中了心事,她还是怕他真的不争不避,她怕他……会扔下她,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幸福。
她所需要的就是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她要她的夫为她流连为她停驻,她要她的李从嘉永远都是那一年廊下听琴云淡风轻的少年。
她永远都忘不了她以纱遮面时候,他眼中的期待,那般清淡的人也是会有些欲念的。这让娥皇觉得安心,完全满足了那艳极而盛的牡丹的骄傲。
可是那个梦……注定她还是不可回避地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李从嘉是否永远不能被触及。这样的念头其实一直都在,只是她不敢想。
一直相安无事,不去提的伤口自己就会遗忘,直到赵匡胤出现打破了她内心的平衡。李从嘉竟然在他面前穿那一袭山河锦。
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那样一腕倾城的李从嘉,是惊才绝艳到极致的人。
娥皇本想拿山河锦震慑赵匡胤,让他清楚身份,却没想到李从嘉真的肯换上,甚至那一晚的他们,都让她害怕。
她又想起了赵匡胤见到他穿着山河锦的眼神,那目光里满是欲念。
像是命运缓缓伸出地隐秘的手,悄无声息尾随娥皇终日不去,突然一日,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让她窒息,再不能唤得出李从嘉三个字。
她很怕这个感觉。她怕她会真的追不上他。
眼见得赵匡胤悠然自得,娥皇更加把持不住自己的情绪,“赵公子,你最好说出你混入府里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否则……”
“如何?”赵匡胤剑眉上挑,丝毫不放在心上。他走过去,靠近娥皇,粉衣的女子噤了声,不知他想要做什么。
“夫人想把赵某怎么样呢?”赵匡胤笑得换上一副狠毒的样子,眼里闪过煞气,“你还不知道我来这里是想要做什么吧?告诉你也无妨,我就是想要安定公。”他一字一句,好像生怕她听得不够真切,字句都送入耳畔。
娥皇浑身一震,她瞪着他的双目,“赵匡胤你不要太放肆,你知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眼前的男人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可,他越看她生气越想要说,“夫人,你听得没错,我来这里本是想要安定公的命,在你来之前我都是此般打算的,本来一切都很好,可惜你非要来这里兴师问罪,那我只好改主意了。”他伸出一只手拉扯住她的长发将她的脖颈狠狠地拉向自己,直直地打量她,“我想要安定公,你给不给?”
娥皇被惊得完全忘记了仪态,再也维持不住什么镇定,她尖叫出声,死命地挥舞双手想要挣脱他,“放手!你这个恶心的疯子!你以为他是什么人!”
这一边的流珠刚捧了新制的绣裙过来想看看夫人起了没有,一推门,屋内空空如也,她跑去寻飘篷,听闻他说安定公在书房写字,本是让夫人好好休息的,没听夫人吩咐了要去哪里。这一下流珠着了急,她方才就被梦魇住了,这会儿不知去了哪里,可别着了风。流珠和飘篷顺着回廊到露园和她常去的地方找了一遍,都不见夫人。
最后还是只能去书房回禀李从嘉。
李从嘉正安静地坐在书桌旁闭目养神,流珠慌慌张张的样子让他也担心起来,突然又想起了她刚才的异常神情,再也坐不住猛地起身回到昭华阁内。
娥皇果然不见了。
“你们先在门外候着。”李从嘉吩咐流珠飘篷二人。自己进了房里,见到那书架的确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心里一沉,抬手将所有的书籍全都挥到地上,藤架上什么都没有。
沁骨被她拿走了。
一瞬间无数的猜测全部涌上心头,他知她的性子,这一次若是让她起了疑心,她肯定是会去找出真相要弄清那瓶子来历的,更何况不说他也知道,娥皇从不信任赵匡胤是什么所谓的故友。
她是不是已经打开了那瓶子?会不会误中了沁骨?现在她又去了什么地方?
想到这里,他不禁苦笑,若是她人不在,恐怕一定是去偏苑兴师问罪了。那应该目前还没被沁骨所伤。突然又想起赵匡胤的性子。
他会如何对她?
赵匡胤的脾气可是毫无顾忌,他似乎也并不想隐瞒什么,不久前他才气焰张狂地直接对自己大放厥词,他如何不敢和娥皇说呢。
手上的烫伤痕迹还在,那人挥剑劈开屏风,“我只对你感兴趣。”
这话比远比那柄剑的威胁要大得多。
李从嘉此时望着一地的书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他甚至希望赵匡胤只会和她讲他来此的目的,那都要比……他毫不遮掩地说出他们……。李从嘉再次想起昨夜回府前笙鼎楼发生的一切。
回手将整个藤架推倒。
流珠飘篷在外面焦急地等着,却听见屋内一声轰响。
李从嘉深深吸一口气,手扶在房门上想要打开迈出去,却半晌动弹不得。
“主子?您怎么了?”
赵匡胤,你若敢胡说……。他浑身冷得彻骨,怎么也控制不住那一双重瞳里翻涌的情绪。
屋门被人从里打开,李从嘉站在门口闭着双目呼出那一口憋闷在胸口的慌乱。
他还是安定公。还是她的夫,他还要去寻她回来。
李从嘉睁开双眼,幽深的眼色看不清悲喜,边向外走边回过身冲等着的两个人说,“你们全部都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去偏苑,若是一会儿夫人回来了,你们就去请大夫给她开些安神的药,一定要劝她服下好好睡一觉。不管她说什么都要照我的吩咐做,听见没有?”最后一句格外低沉,明显是加重了命令的语气。
很少见到这样的安定公,流珠和飘篷都低着头答应着,不知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不能确定偏苑会发生些什么,他不知道赵匡胤会说些什么,李从嘉万不可再让别人发现出什么端倪。
他只身再去偏苑。
第二十三章 数点雨声风约住
偏苑里,娥皇的脖颈被赵匡胤狠狠地制住,她只能大声呼喊,可是这里本就无人居住,为数不多的几个下人自从赵匡胤来历不明地住进去之后又不愿过多与他接触,畏惧他随身还携带着利器,以至于半晌竟然没人过来查看。
娥皇被赵匡胤那一句放肆的话惊得完全失了分寸,心里原本做好了面对阴谋的准备,却从来不曾想过竟会听见他如此说,她拼命地想要推开他制住后颈的手,可是赵匡胤完全像是以看她的挣扎为乐般不为所动,他目光透着决绝,见她的呼叫也不放在心上,“夫人,被吓坏了?不是你来寻我想要知道真相么,如今告诉了你,你却又接受不了。”玩味的口吻。
“你究竟想把从嘉怎样?疯子!他为什么会把你带进府里!”说完自己也愣住。
“问得好,夫人终于抓住事情的关键了,不是我强行闯进安定公府,恰恰是你的从嘉他救了我回来,还请人替我治伤。”赵匡胤越说越兴奋,这是一种完全无法言喻的感觉,句句不只是为了刺激她,更加是说给自己听。他仿若能够以此来击碎自己心中那牵扰不堪的障,暗自生长的莫名情愫一层层剥开来终于得见日光,换得赵匡胤深深地吸一口气。
那一身的江南烟雨压抑得他生平第一次放不开手脚去肆意而为,塞北再大的风沙漫天也只能溃败在他高楼之上的衣袂翩飞,半空之中,赵匡胤怀里身畔的清秀轮廓,李从嘉一抬腕仰首饮酒的风情,直直地摄了他的魂。
不承认也罢,可赵匡胤原比李从嘉要直白得多,他不是一个会犹豫会忽视真实感觉的人,今日娥皇如果没有前来捅破这一层窗纸,本来一切还能够维持住本来的面貌,他还可以勉强为了大计而暂时压制住这些离奇的念头,赵匡胤已经想要让事态向着最初的预测发展下去,可是此时此刻的他畅快淋漓,赵匡胤眼见得那等艳丽的牡丹失魂落魄得像是被冰霜雪月冻住了全部信仰,她是凤般的女子,却被自己一手掐住要害飞天不得。
多么强烈的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