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节
作者:
北方刷刷 更新:2022-03-26 18:12 字数:4877
脚步趔趄出列。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蓝翾暗叹。
苛劬一眉高抬,不解。
勒瑀挥指,藏青色的袍袖挥出一弯弧影,待袖落,食、中二指间多了一张薄巧的人皮面
具,“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人懂得易容乔装之术,本尊座下恰巧多了这么一个。”
沉闷木讷的面具卸后,是另一张苍白清秀、年纪在十五岁上下的少年脸。“昱儿?”迎
着那一对盈着焦灼渴切的淡蓝瞳眸,苛劬挡不住汹涌而来的愧疚:在刚刚,他竟一径沉浸到
自己的情绪里,而忘了体察侄儿的形踪,否则,凭他高深的易容术,不难察到这一对眸的真
正主人。“昱儿,你还好吗?”
少年长睫飞动,无语。
“勒公子,请解了吾侄的穴道,在下对你的宣相可没有丝毫怠慢。”苛劬浅怒道。
没有么?蓝翾手不自主地放到胸口:那一日的心痛如绞,又算怎么回事?
勒瑀未放过她这小小动作,凤眸微眯,再挥掌。
武士在少周身疾点数下,少年咳了几声,凄惶出声道:“三王叔,五王叔,昱儿想家,
昱儿想回家!”
“昱儿!”苛劼嘶吼一声身子就要冲过去,被其兄制其臂:“不可妄动!”
难得,见惯了王室内的亲情匮乏,乍见这一幕,还真有那么一咪咪感动。蓝翾长叹一声
,惹来苛氏兄弟的四目冷冷一瞥。
“由阏都至此,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至少也要十五日,不知阁下是何等的神通,方能在短
短六日内将吾侄押解至此?”苛劬语气不善,侄儿苍白的面色令他多了三分按奈不住的火气
,
勒瑀文过饰非的功夫不会低于他,侃侃而谈:“令侄乃勒某的座上贵宾,自是要大礼相
待。为怕令侄娇贵的身子住不惯阏都的北国气候,所以勒某将令侄一直安置在距贵国最近的
剡城。只不过俗务太多,一时忘了知会令兄及阁下了。”
曾千万百计打探侄儿下落,甚至贿赂淦方在都高官,以期侄儿可以获得好生照拂,烧香
拜庙不亦乐乎,哪成想,原来是枉费力气白作工,侄儿竟是落脚在离畲最近的剡城!“勒公
子究竟想怎样?”
“如阁下所愿,勒某愿放令侄与家人团聚。想当然尔,阁下也应知道该做什么呗。”
“勒公子似乎是忘了在下还有其它条件?”
“勒某生平不屑做个好人,但更不屑言出不行,勒某既然允了将城池归还,便绝无食言
之说。难不成,阁下不想早一日接回令侄么?”
苛劬笑得极冷,“是阁下想早一日接回挂心之人吧?”
“彼此彼此,令侄不也是阁下的挂心之人么?”勒瑀轻忽一笑,上身微倾,三分轻佻地
在苛昱耳边,“小娃娃,看着没有?你那位王叔大人不准备接你回家哟,你还是乖乖跟着本
公子回去继续做客他乡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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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已升得高了,酷暑威力渐浓,阳光下对峙多时的人们很难不受其眷顾,若此时,再
有几嗓魔音传耳,无疑是火上浇油了。
“三王叔,不要留下昱儿,昱儿要回家,昱儿想母后,昱儿想父王,求求你带昱儿回家
!五王叔,不要把昱儿舍在这儿,昱儿要回宫……”惊恐交加的哭叫声声入耳。
天呐,涕泗交流,悲凄万状,这可是传说中要继承畲国王座的未来之星呐,难不成是刘
皇叔的同道中人?蓝翾瞄了苛氏兄弟一眼,清清嗓音,低声道:“苛公子,你找宣某主要为
的不就是换回令侄么?可不要本末倒置了哟。”
苛劬冷哼一声,“阁下是迫不及待要回去做你呼风唤雨的少相了呗?”
“是又如何?令侄不也急着回畲做他威风八面的王子?人同此心嘛。阁下忘了你在宣某身
上种下的牵制,宣某可以向你保证,王上允下的奉还六城之诺绝不会食言而肥,如何?”
苛劬不语,唯见眸光涌动,显然是在思量得失权衡利弊,在苛昱再一记“三王叔”魔音
贯耳后,方重重点头,以仅二人听得到音量道:“宣相还不要忘了先前对苛某的允诺,在下
也将信守承诺及时将解药送抵。还有,这‘百日香’虽百日才发作一回,但其间每隔半月蛊
虫翻身,届时免不了有少许疼痛。不过宣相切勿过虑,那类痛度较之起蛊之际是差得远了,
于性命绝对无虞,且多在夜间发作,不会叨扰了宣相的斯文风度。”
他……的!二十一世纪的三字经就要破口而出,这可真是一只名副其的玉面豺狼,姑奶
奶要你好过才怪!
“昱儿,三叔这就带你回家,切莫再哭了,忘了自己的身份么?”三王叔的的话是定心
丸,却也不无叱责,苛昱硬生生止住哭意,清秀的颊上泪珠儿犹存,令人不由得顿生怜爱。
收回方才的话。这娃娃绝不是那位表皮泪腺滚滚实则暗藏心机的刘皇叔之同类,毫无睥
睨天下的霸气,亦无开疆拓土的王气,究其底,不过是一个在富贵锦绣中被宠溺惯了的孩子
,无怪乎强如秦、盛如唐,亦难逃亡国命运,从祖辈手中接过权仗的孩子除了做亡国之君又
能做什么呢?
思绪漫游回来,正听得苛劬、勒瑀正就如何互换人质讨价还价,谁都不肯先失了手中筹
码。既然如此……
“公子,还有苛公子,听隐澜出个主意如何?”朗声道。
苛劬冷冷眄她,薄蓝美瞳凝如冰霜。
不怕不怕,反正天近正晌,正瞅没东西消暑,忍住打个冷颤应景的冲动,只管道:“双
方同时放手,各方人马立在原处不动,由我和苛家小公子分别走向对面。如此一来,对哪一
方来讲都显得公平,如何?”不知这警匪片常用的伎俩入不入得各位尊神的耳朵?
还好。勒瑀耸肩摆手,示意毫无异议。苛劬费了点时间思忖,也认为是几项方案中最为
可行的,颔首通过。
既然双方主帅均无意见,接下来只有执行。勒瑀、苛劬各举右臂,四目凝对中同时断然
挥下。蓝翾两臂的箝制骤失,向前一步、两步、三步……与此同时,迎在苛昱战战兢兢走来
。两位人质在众人的屏息相待中渐行渐近……六步、五步、四步、三步、两步……眼看即要
错身而过,忽然,修长优雅的少相猝然出手,一手制住少年臂上穴道,一手掐其喉,倒行逆
施拖向勒方阵营。
勒瑀意外仅有半秒,即笑吟吟上前几步助爱臣一臂之力,将苛昱又给收回囊中。
苛劬一迳防着勒瑀施诈,岂料变故发生在根本不曾设访的环节,施救已不及,怒道:“
宣隐澜,你……这是何意?!”
蓝翾无暇作答,在有人接手箝制后,乃未得闲,探入袖中,在暗囊中摸出几块整损不一
、又因时日稍久而稍具异味的“宝物”,命人握苛昱下颌使其嘴巴大开,填他个满舌满嘴,
“吞下去!”犹不放心,搜罗掏尽暗囊中的渣渣沫沫,一股脑塞进那张乖巧听话嚼吞不已的
口中,作罢拍拍双手,吐出一口气,“搞定!”
“宣隐澜,你给我昱儿吃了什么?”苛劬大吼。
“取之于阁下,用之于令侄,阁下以为呢?”
“你——”惊惧充进薄蓝色的美瞳,苛劬手握成拳,记起了首日招待对方的“加料”点
心。可是,怎么可能?难道当时当日,“他”便已料到有机会扳回一局?“宣隐澜,故弄玄
虚是你的长项吧?不过,我还是好心知会阁下一声,无论你给昱儿食下的是什么,都不会碍
及昱儿。畲人自呱呱落地时起,便会服用浸泡避蛊药草,百蛊不侵。否则,施蛊于人反遭蛊
噬,我畲人焉有命存?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宣相大人,早早放了我昱儿过来,兴许不致
误了阁下性命。”
有一瞬间,蓝翾几乎要承认自己愚不可及,却在与苛劬的迎视中,抓到一抹极难获窥的
惶惧——赌了!“是么?在下怎么记得阁下也说过,‘百日香’是阁下新近研制,连当年以
礼送淦的‘避蛊鸣’也难解其毒。令侄在淦为客已久,不知在阁下的‘百日香’研制成功之
际,可曾鸿雁传书为令侄服下避蛊的药物?”
“宣隐澜!”此次的大吼是声嘶力竭,颇有惊天动地的味道,是苛劼,“你这个不男不
女的娘娘腔,不想死得太难看,快放了我侄儿过来!拿个娃娃做要挟,算什么男人!”
抱歉,我还真不是男人。蓝翾挑眉未语。
苛劬伸臂挡在暴跳如雷的兄弟前,力持斯文,“阁下乃堂堂一国之相,如此行事,不怕
失了贵国泱泱体面么?”
“一国王叔都能施毒制人不怕难看,宣某又岂敢教阁下专美于前?”施施然示出莹白掌
心,“请赐解药。”
苛劬美眸内杀机再也掩藏不住,手入怀中,一三寸短笛握在了纤纤指间,翠绿色泽映衬
着玉笋肌肤,竟透出几分诡异。下一刻笛横唇下,吹出一缕袅袅不断的尖细笛音。
蓝翾猝然抓胸,百鼠噬腑的绞痛再次突袭而来,她咬紧了下唇,喉咙里闷出无奈的呻吟
,脚步虚晃,下一刻,栽入一个厚实精健的怀抱。
“宣,宣,你中了什么?避蛊鸣不能解么?宣……苛劬,停止,停止!朕要你死!”看
她贝齿已将下唇咬得血迹涔涔,却仍不肯放声痛呼,遂伸指将她贝齿启开,再以指代之,“
来人,吹避蛊鸣,快,在朕要了你们的脑袋之前,快!”
携带避蛊鸣的侍卫已尽可能的快了,但仍快不过另一人的震天惨叫:“啊呀——啊——
痛哇——啊——我要死了——母后——”
是苛昱!因被两健壮汉子左右挟住,倒地翻滚不得,但那凄厉哀呼、五官纠结、汗泪奔
肆不是假的,相较之下,忍耐力出类拔萃的蓝翾,症状倒显得轻松了。
笛声戛然而止。苛劬目瞪口呆地望着侄儿惨状:因服食时间尚短,蛊虫尚未起蛊,所以
他的痛袭来得晚了,但正因为他身上的蛊虫是在未曾起蛊时被“催蛊鸣”生生催醒的,所以
其痛更甚!
“劬,昱儿怎会如此?他真是中了‘百日香’了么?”苛劼豹眼大睁,惊痛问。
痛状倏去,瘫软在勒瑀怀中的蓝翾面白如纸,薄汗淋淋,却呈出虚弱笑意,道:“苛公
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宣某不介意每次蛊毒发作时有令侄作陪,只要阁下舍得。”
勒瑀狭长凤目内戾芒毕现,一字一句道:“苛劬,若你此时交出解药,你这不中用的侄
儿和那六座废城朕还是会依诺给你;若再拖延,朕发誓,会拿你畲国千万条性命来换!”
字浸血,语淬毒,闻者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是绝望么?漫浮胸臆的酸楚无力,纠缠心叶的情碎神伤,冲盈脑际的哀恸悲凉,这一切
,便是绝望了么?“你当真爱‘他’至此?”是肯定句式,“为什么?‘他’何以值得你如
此?”
勒瑀面无表情,细长凤目内亦是一平无澜,“因为她是她。”
握着他的胸襟,蓝翾试着从男人的臂弯里脱出,却被他更紧地箍在胸前。恰是如此,因
她竭力后仰而空闲出来的眼睛没错过勒瑀面上的任何丝微变化,耳闻苛劬哀怨若弃妇的质询
,怪异的感觉再次充斥回胸臆:不对,非常不对,可是哪里不对……
“劬,给解药呗,平安带回昱儿才是最紧要的。”苛劼行至兄长身侧道。平日都是他鲁
莽滋事,今日也做一回理性的智者,旁观者清,说得就是这般情况罢。
苛劬蓝眸重重阖上,又沉沉睁开,于胸前暗袋取出一锦囊递出来。后者接过,轻拍兄长
肩头一记,而后大步迈向对面,距敌方阵营五步处,听得勒瑀低喝“莫再向前”,心存不甘
地瞥到架在侄儿颈上的利刃,停住了粗阔的身形,将锦整送到了迎来的侍卫手中。“先食三
粒红丸,是为血引;再食三粒黑丸,是为除根;不可颠倒。”苛劼道。
“苛三公子,顺便请将‘催蛊鸣’一并拿过来不是更好?放心,勒某不会夺人所爱,只
待稍作把玩便当奉还。”说得轻巧随意。
苛劬眼际空冷,信手扬出,三寸短笛落入扬手以待的勒瑀掌中。“照苛五公子所嘱,先
给苛小公子服下,以客为尊嘛。”
苛劬下鄂绷紧,喉间憋住了尖叫冽吼,原来自己在这个男人眼中,竟是如此不堪!
继苛昱之后,蓝翾服下解药。吞下那救命丸,再迎视不远处苛劼一双蕴意不善的豹眼,
问道:“苛五公子,药效何时生效?”
“一刻钟后。”苛劼盯着眼前夺了劬所有希望的人,有不解也有不平:样貌才情,劬都
不会输于“他”,那男人是瞎了不成?
勒瑀道:“一刻钟后,吹奏催蛊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