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节
作者:北方刷刷      更新:2022-03-26 18:12      字数:4896
  惶诚恐地扫了诸人一眼,再嗫嚅说,“那几人操得就是一口半生不熟的官话,很像畲商。那
  一片是我那大哥的地盘,很快就摸清了他们的住址。我们在那所宅子外面趴了一整日都逮不
  着机会干活,宅子四围有不少高手站岗,还见到过一个长得俊美得不像男人的人出来一遭。
  ”
  “你见过蓝先生的,那人是蓝先生吗?”蓝翎忍不住问。
  “不,”阿大未加思索地摇头否认,“那人比蓝先生高大许多,而且……比蓝先生生得
  还要……美,要不是亲眼见着,谁也不信天底下还有那样的美人,只可惜了,是个男人……
  ”
  “闭嘴!”蓝翎没兴趣看他一脸花痴的形状,叱道。
  戎晅听得明白:比淼儿要美的男人?普天之下不会有第二人,可是那人是习惯易容出门
  的……若真的是他,他的出现与淼儿遭劫会有牵联么?如若有牵联,那便是朕教畲国过得太
  安闲了。“明源,召集他们几个过来,寅时前务必赶到,不得延误。”
  “是!”戎公子身后的清秀小哥衔命而出。
  “翎儿,告诉你的朋友,今晚宿在蓝府,明日正卯时带路到那所宅子去看看。”戎晅依
  旧是眉眼不动,却难得说了几日来字串最长的一句话。
  蓝翎点头,瞪眼向阿大转述,后者自没什么问题,这房子好过他那狗窝太多,巴不得能
  在高床软枕上享受一回。
  “厉卿,明日由他们跟我过去,你责成其他人继续搜寻。”
  “卑职明白,不过还是由卑职跟着公子,若对方真是居心叵测的畲人,还是小心为妙。
  ”
  “也好。”
  ******
  窗棱间,晨曦微透。由窗间穿缝而入的晨风,揉杂着青草的淡然馨香。窗下,芭蕉叶毕
  剥作响。一如之前已在此度过的六日,蓝翾醒转过来,门扃恰在此时轻轻叩响。
  “宣相,醒了么?”
  哦,是个“久”违了的声音呢。那位自首日开场后便不曾叨扰的“美人”,现身出来,
  想必是时间到了。
  “正在漱洗,请公子稍候。”应了一声,穿衣,净面,漱口,束发,着冠,规置停当,
  开门迎“客”,“苛公子,多日不见。”
  咦?是方才听错了么?明明是倾城公子的声音,这张脸也差太多了吧?
  苛劬颇有意味地将她的讶然收入眼中,要看到这位波澜不兴的少相老神在在之外的表情
  ,实在是难得呢。“宣相,这几天可好?”
  垃圾客套。“苛公子费心体顾,在下感谢得紧呢。”
  听出一丝讥诮,苛劬不以为意,含笑道:“请宣相移步中厅,用过早膳后,需烦请宣相
  随苛某出门一趟。”
  这才发现,言来语往几个回合,是一个门里一个门外进行的,想来自己的潜意识实在是
  讨厌极了这位美人兄台。不怪她罢,圣人她是不敢揣测,但凡是正常人,任谁都无法对让自
  己享受到锥心刺骨的体肤之痛的第一人释怀,忆及那蛊虫起蛊时……“劳烦公子带路。”
  苛劬不无诧异:除了门扉初启时刹那,“他”正常地表现出少许惊讶外,迅即恢复正常
  ,好像他脸盘的前后迥异人家未多加丝毫考虑,这位少相的好奇心还真不是普通的稀缺哩。
  踏着青苔葳蕤、晨露未褪的青石板路,一路无语,一迳到达早已有十数人的中厅。十数
  人里,只有一人在座,其他人伺立在个方位,其中,蓝翾一眼辩出了那日动手相“请”的两
  个粗壮汉子,而后者二人触到“他”淡冷的视线,竟各都不自觉地一记瑟缩,看得他们的主
  子苛劬轻锁了眉峰。不过,这一微妙气流转瞬即逝,因为,一位坐等许久、饥肠难耐的兄台
  ,在他们甫一进门,便已大叫:“劬,你叫个人怎去了这么久?我这里饿得肋骨扎肚皮了!
  ”
  肋骨扎肚皮?好别致的抱怨词!
  苛劬暗里叹气:这个一条筋的家伙,纵有千般叮嘱,也是他肚肠最大。“阿劼,不得无
  礼,快点过来见过宣相。宣相,此乃舍弟,自小粗鄙率直,切莫见笑。”
  畲国苛氏,当任畲王苛勍有兄弟十人,苛勍行二,性睿;苛劬行三,性智;苛劼行五,
  性悍;三人为一母所生,在十子夺谪中,兄弟三人党同伐异,弑兄逼父,脱颖胜出后,苛勍
  加冕,苛劬封昌王主管六部,苛劼封昊王并骠骑大将军。睿者为王,智者为谋,悍者为将,
  三兄弟的分工倒是明白。想来,这位彪悍气十足面对苛劬时却孩子气十足的九尺男儿,是姓
  苛名劼的没错了。
  “宣相?仔细瞧着,你长得也不错,若不是有劬挡着,保不准你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阿劼!”苛劬语气一沉。
  苛劼缩缩脖子伸伸舌头,“请宣相用膳。”吃饭,吃饭,吃饭总不会有什么罪过呗?
  苛劬摇摇头,肃颜转向“客人”,“宣相,用完膳再谈,还是……”
  “边吃边讲也无妨,公子想必也了解恁是天大的事也影响不了宣某的口腹之欲,这一点
  和令弟有得一拼哩。”捏过一金丝花卷,据案大嚼,却嚼得十分气质,引得被点到名的苛劼
  啧啧称奇,自愧弗如。
  苛劬缓缓道:“在下已将宣相到访于此的信送到了潜龙庄,收到潜龙庄回函后,在下又
  与潜龙庄耿庄主小晤,约在今日辰时在三里坡达成双方所需,届时需请宣相现身。”
  听者频频点头,以表示自己收到对方信息。但嘴里因得不出空而出不得声——小米粥熬
  得火候绝佳,就着清淡小菜,好滋味。
  苛劼瞪直了眼:人质都是像“他”这样稳当实在得令人搓火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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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第六章]
  五里坡,出良城西门三十里,一处平旷空静所在,不算向南数里的一道低矮山梁,无树
  无木无溪无流,放眼望下去,别说偌大的人体,怕是一只蚊蚋过去也碍人眼球。无疑,是个
  谈判的好去处。
  苛劬目投遥处,向阳独立,脸上虽罩了那层遮去绝世容颜的细薄面具,但那周身的做派
  ,仍是一副倾城风华。反观其弟,似是在怨怒约见方不能先他到达,雄彪壮硕的皮囊在原地
  咕咕哝哝,低咒不止。有谁要相信,如此云泥之别的两个人,会是兄和弟?
  兰陵王?蓝翾佩服极了自己的苦中作乐精神,这种光景下还能分出心思联想历史知识。
  不过,若非得见苛劬,她始终会怀疑传说中美到纵然身负奇谋绝艺,却也只能让人忽略不计
  畏惧不得的美兰陵是否真有其人。戎晅是足够俊美,但他那不容人规避的雍容高贵华较俊美
  皮相更引人注目,令人无端心生仰慕,亦令人心存忌惮。而苛劬,他美,美得匪夷所思,美
  得令人只能记得那一张祸国殃民的脸,看着那张脸,纵算是男人,也太难生不出觊觎之心。
  所以,他应该是轻易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罢?但不知,那一日以真面目示她,所为何来?
  须臾间,一声清冽的哨音划破晨间的静谧空气,震荡至每人的耳谷。
  苛劬长身微顿:来了。
  蓝氏人质也立时察到身后两位壮士的气息一紧,各向前迫了半步,一左一右,如此一来
  ,她这“人质”的意味才浓了起来。
  挑挑右眉,举睫远眺,朝气万丈的旭日下,有人来了,十数人的阵仗,而首当其行的—
  —勒瑀?!虽早料到他若仍在潜龙庄,必不会置身事外,但亲眼见到又另当别论,话说回来
  ,他是这一回绑架活动的金主,若他抽身不理,人质她岂不死定了!
  苛劬琉璃样的薄蓝睛眸凝睇着敌阵首位,目之所系也是那一道藏青形影,惊、疑、怒一
  一自心头碾过,最后归纳成唇边的绝冷笑纹:勒瑀,当真宝贝他这位秀弱清雅的少相,倒要
  看看你还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宣,你怎样?”
  在两方相距丈许处,勒瑀一行站定,低磁沉抑的嗓音,只是那么一句没有任何起伏的淡
  然问侯,苛劬却听得一呆:这真的是那个嗜杀、邪残、狂虐的勒瑀么?那一双狭长凤目里哪
  怕是饰了别的颜色,也挡不住汹涌的炽热浓情,他,当真爱“他”至此?
  “隐澜很好,害公子费心了。”蓝翾淡然回道。
  “在下实在想不到,勒公子还会是个至情至性的主子,让苛某大开了一回眼界。”一抹
  讥讽掀在唇瓣,苛劬道。
  勒瑀双手负后迎风而立,青衣飒飒,线条刚硬的方唇讽意更浓,“恭喜阁下于勒某的了
  解又推进一分。说罢,你的条件。”
  “任何么?”
  “别太贪心。”
  “不值么?”
  “多虑了。”
  “值或不值?”
  “与尔何干?”
  咦?不对!可是哪里不对?蓝翾摇摇头,甩掉一些妄想,将注意力放到勒瑀身后的随行
  阵营:没见常容——英明,那只老狐狸在这种有可能刀光剑影的场合派不上用场呗;没有耿
  家兄弟——意外,为何弃那两尾强而有力的地头蛇不用?十位面容警肃、煞气腾腾的精健汉
  子,哦,是十一人,十个汉子中央,尚有一个体形羸弱的少年,从她所站的角度望过去,正
  巧可以看到少年平淡无奇的脸,面容呆讷,一双眼睛却似故事多多,像是蕴着欲从强敌环伺
  中挣脱而不得的苦楚、渴望、企盼,这少年……?
  “吾侄苛昱。”
  “可以。”
  “百叶城。”
  “拿去。”
  “全州城。”
  “百叶城、全州城、沿城,以及另三个破落小城,悉数奉还,还有什么?”
  苛劬手握成拳,指节泛白,手心的刺痛直达心底,“既然勒公子大方如此,何不再更上
  层楼,剡城割爱于我,如何?”
  剡城?那是淦国南疆的头一道关口,毗山而居,势险地峻,绝对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真若失了它,等于将淦大半南方疆土拱手让人,这姓苛的小子还真敢要。蓝翾不知是该谢
  他的看重还是笑他的好胃口。开玩笑,要勒某人松开于别人手中强抢来的东西已属不易,还
  敢妄想从他手中强抢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与虎谋皮更容易些好不好?所以未待面色陡转阴沉
  的勒瑀出言不善,她已道:“苛公子,不要忘了宣某的最大价值是换回身娇肉贵的令侄,如
  果因为狮子口开得太大而撑坏了阁下,陷令侄于危境,是阁下所乐见的么?”
  苛劬波光诡谲的蓝眸轻转,“看来宣公子对自己的份量不够看重。”
  废话,本姑娘身高一百六十八,体重四十九公斤,虽然是七年前的数据,可看眼下的个
  头腰围,应该不会失准太多。有意见?“宣某的份量不应该是此刻的苛公子挂心的,戏开场
  了半日,阁下还未提过令侄的只丝半语,莫不是忘了当初导演这场戏的初衷?”
  苛劬笑,白牙森森,“宣公子,切记阁下自身尚受制于人,一时的口舌之快招来的可能
  是体肤之痛,宣公子不会不记得呗?”
  勒瑀眉宇倏地一动,冷寒戾气自漫散开来,犹似一张无形巨大网漫天罩下,在阳光渐趋
  炽热的南国巳时天气,身处场内的各人心头却感受到了凌冽寒意。
  蓝翾见过这样的勒瑀——宣隐澜入仕之初,每日面对的,已是如此的他;赐死良西王那
  日,高坐龙椅的,亦是如此的他;宣隐澜游园遇刺痛极半醒之际,入目所及的,仍是如此的
  他……但无论如此的他是如何令人心寒胆裂,却从来未伤她分毫,反而是她,一次又一次,
  从他身边逃离。说到底,自己不欠戎晅,却欠了勒瑀,她和他,是怎样一笔夙愿难偿的债?
  ******
  “你对令侄的安危竟是果真不甚挂心,”勒瑀斜旋的眉梢挑起,口气淡得可以,“不想
  知道他此刻的境况么?”
  苛劬凝足周身力气对上那一对墨绿凤瞳,放平了心律,放淡了情绪,“在下此趟前来,
  便是请阁下看个仔细,你所挂心的人在我手中,在下可以再给阁下十日,将吾侄安全送至畲
  境,同时在下也会将这位秀雅清丽的宣公子毫发无伤地送还;而在此十日之内,百叶、全州
  、沿城等城池必须如数奉还我畲。阁下以为如何?”
  “十日么?你还真有耐心。”勒瑀左臂绕胸,右手拇、食指支颌,意态悠闲,好整以暇
  地,“阁下这会儿功夫不想见令侄么?不然,勒某可是枉做了一场好人。”
  好人?好大的笑话。“不必再等十日又如何?”
  勒瑀左臂状似漫不经心地挥下,身后阵营中,一个瘦肌细骨的少年在一左一右的押解下
  脚步趔趄出列。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蓝翾暗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