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节
作者:北方刷刷      更新:2022-03-26 18:12      字数:4868
  当年,就算是甄媛,在本宫面前也乖巧得像只驯化了的狗。”
  “可惜,本宫不是七年前进宫,所以不懂规矩。”可惜,那只“驯化了的狗”如今富贵
  依旧,而女士您差不多是阶下之囚。
  之谒忽然冷笑桀桀,若是单看那张脸,任谁都不会相信这难听刺耳的笑声是从那张樱桃
  小嘴里发出来的。“若你七年前进宫,你会是本宫最大的对手,奇怪了,你怎么会斗不过甄
  媛那个虚伪做作的贱人呢?难道是你锋芒太露,招了众怒?”
  “公主请喝茶。”
  “他很宠爱你么?昨晚来这里找你共寝,说明他足够宠你。但若真是如此,他为何又会
  将你关到这里?若真的爱你,像他那样强大的人,不会制不了甄媛,不会救不了你,除非他
  不想制,不想救。也许,他没有你想的那样爱你,来找你只是因你在床上能够满足他。细忖
  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以前他连最下贱的婢女都会要,别说像夫人这样正值青春美貌的美人。
  ”
  “公主不口渴么,喝茶吧。”
  “夫人该不会以为在此住不了几日便可离开了吧?本宫劝你还是及早认清现实,在这西
  苑的冷宫里,多的是住了十年以上的女人,熬着,等着,盼着,习惯了也就好了,夫人目前
  欠缺的,便是‘习惯’。”
  这个女人还真不是普通的惹人讨厌!“公主拔冗前来,敢情是为了向本宫传授经验的?
  本宫之前听闻公主曾威权自恣、显赫一时,孰料公主还有窃听旁人闺中床戏的癖好,而且听
  得还是公主的弟弟、当今大王的床戏。但不知那些熬了、等了、盼了十几年的同道中人,是
  否有此殊荣呢?”
  这话忒地恶毒了些,但蓝翾心情也不好,也需要找人发泄,巧不巧之谒大公主送上门来
  ,而且字字淬毒,句句带针,她若不适时反击一下,好像有点太对不住人家的盛情挑衅了。
  挑衅者骄奢的唇畔是一阵急剧的痉挛,阴鸷的眼光如同眼镜蛇的毒牙,落在眼前这美丽
  动人的人儿脸上,而后者不为所动,秀雅的唇角依然似笑非笑,眸子里依然荡着两汪清灵。
  “你必是不甘心在此终老一生的罢,你想离开么?”
  “公主以为呢?”
  “如果你想离开,我有法子助你。”
  耶?玩什么?“公主的法子留给自己便好,在下无功不受禄,不敢领教。”
  “本公主是说真的,到时候如何决定是你的事。今晚三更,我在宫门前等你。”言罢起
  身告辞,干净利落,衣袖未挥,自然也带不走一片云彩。
  这……上演的是哪一出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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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第九章]
  是夜,蓝翾睡得极不安稳,之谒公主那张苍白的秀脸配着毒酷的眼神在眼前挥之不去,
  这位不请自来、出言不逊又订下怪异约会的公主意欲何来?莫不是昨天晚上闲得睡不着见了
  戎晅在离人宫出没,一时间妒火中烧找茬来了?若真是如此,不得不佩服这位公主的执着顺
  便还有戎晅先生的魅力了,试想,一个女人给人剥夺去一切,又遭幽禁多年,却仍能教始作
  俑者在心头掀起波纹,这双方的功力都要够深才行呢。
  远远的,似乎是三更鼓响;隐隐的,院门响了三记,在阒静的夤夜里,随风入耳。是之
  谒大公主么?玩真的?
  以蓝翾的性子,正常情形下是不太可能理会那位公主的不知所谓,但眼下偏不是正常情
  形。她起身下榻,在黑暗中套上那件玉狐皮裘,辨着方向摸到了外室,倩儿、伶儿两个丫头
  的轻鼾诠释着她们的好眠。轻手轻脚,拉开门栓,再在外面掩好了门,大几步走到院门前。
  此时,门又被人轻叩了三记。
  还好是冷宫,门庭不如懿华宫门那般精华沉重,尽可能轻、快、准地卸了门栓,开了大
  门,果不其然,门外,一圈昏黄光晕里,一个红衣丽影挑灯而立,在泼墨般的暗夜里,尤显
  诡艳。
  “夫人好胆识,敢出来见本宫?”之谒挑高了手里的宫灯,映了映彼此的脸,“敢跟我
  走罢?”
  “还请公主头前带路。”
  黑重的夜幕下,一盏宫灯,两个女人,一前一后,猜着足下颠踬不平的石子路,渐入荒
  草深处,再往前,踏进了一所阴郁惊悚的密林,耳畔,时不时有蔷牡姆汕莨纸猩春?br />
  托气氛。又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穿出林子,外面,乃然绵延无际的黑暗。那一盏宫灯,若有
  人远远望过来,像极了缥缈的鬼火。
  持灯走在前面的人停了,后面的人也止住步子。
  “就是那儿了。”举高宫灯,径自一挥。
  昏黄不明的灯光下,蓝翾能看到的,只是一大片黑黑麻麻的青藤。借着余光,沿着青藤
  向上,是一道高难见顶的宫墙。
  “奇怪,你一点也不担心么?不怕本宫在此处杀了你,我敢说,若是你此刻殒了命,不
  会有半个人知道你是如何死的。”之谒睇着她,森森然道。
  怕怕喔。蓝翾耸耸肩,未置一词。这是她的一向习惯,不知道怎么说的时候,便不说。
  之谒身上的危险气息她从八百里外就能闻得到,但那又如何?深夜孤身赴会,不是因为胆识
  ,而是因为无聊,冷宫的日子乏善可陈,总要找一点脱线的事刺激一下神经,难不成只管自
  怨自艾?
  “你到底是不怕还是以为本宫不敢?”之谒犹抓住问题不放。
  蓝翾轻笑:“公主,快些揭晓迷底罢,到底叫蓝翾出来所为何事?我可不相信公主是在
  考验蓝翾的魄力。”
  “原来你叫蓝翾?名字不坏。”之谒颇有闲情怡致地品咂了一下她的芳名,抬步向前,
  在那面青藤前伫足,纤纤十指拉住那些藤蔓向旁掀开。
  蓝翾吸了口气:其下竟别有洞天——这片郁郁丛丛的青藤后,隐着的竟是一道赭色木门
  !
  “意外么?这是我两年前误打误撞下发现的。此地地处偏僻,青藤蓊郁,若不是有心人
  ,断是找不到的。”之谒语气里透出一丝自得,“且不瞒你说,本宫曾透过这道门到外面打
  过几个来回,若非如此,本宫早让那座冰冷的寒宫给吃了。”
  天,戎晅对这位之谒公主防得不够彻底,想来是前期还密切关注,近期里想一个权势尽
  失的人也不会再弄出什么花样,便放松了戒备。若是之谒公主通过这道门穿梭谋划,运筹帷
  幄……
  “我曾一度非常恼火,为何上天恁晚才让我发现‘它’的存在?如果是在幽禁之初,本
  公主会以为是天不绝我,让之谒得以卷土重来。但偏偏见到‘它’时,之谒徒剩自嘲,它的
  出现,只是上苍开了之谒一个天大的玩笑!”
  蓝翾走近前,触摸着这道通往大千世界的生死关,口里问道:“为何呢?是因为公主的
  旧部被王上给悉数收灭了么?”
  “我被收灭掉的不只是旧部,而是意志。你可知这世上最残酷的刑法是什么么?不是五
  马分尸,不是千刀零迟,而是幽禁,尤其对于一个曾经处在权力顶端的人来说,任那看不到
  边的寂寞剐分你的坚持,任那苍白无垠的空洞淹没你的报负,死水样的岁月在日复一日中,
  将你一点点地磨损,一点点地吞噬,在一开始,你还是怀有期望的,心有不甘的,但当这期
  望和不甘被岁月腐蚀殆尽后,你连觅死的勇气也丧失了。活下来的,也只是一具躯壳。”
  躯壳,就似那矗风光不再的玉陵宫?
  夜深人静人好眠,占地千余顷、巍峨耸立的邶风宫,在远离宫廷繁华中心,一个不为人
  知的角落里,风过树杪,黯黑如墨,一点萤火之光,两个孤枕无眠的女人,相识不过了才几
  个时辰,却已喁喁私语多时。
  “蓝翾赞同公主的说法,寂寞的确可以消磨掉人的意志。但幽禁,绝对称不上最残酷的
  刑法,如果公主亲眼睹过五马分尸、千刀零迟的话。”
  “如此说来,你见过?你见过五马分尸?你见过千刀零迟?”
  想当年,本姑娘的大老板的嗜好之一便是以各式酷刑招待人呢。“公主从未见过么?以
  公主当初的权势手段,若说没有亲眼睹过这些酷刑的惨绝,蓝翾不会相信。而我;纵使没有见
  过,不可以想象么?让公主选择,是会选让人拿一把刀在你身上一刀刀地割上千刀,还是选
  毫发无损地把你关在一个地方终老至死呢?也许以公主的气节宁选前者,但蓝翾不会,遑论
  是那样惨绝的死法,就算是一刀毙命,只要有得选择,蓝翾都要活下来。对蓝翾来讲,活着
  才有其它可能。至于生命的质量,只能是尽己所能,在所能达到的环境下使自己活得更好而
  已。”
  之谒杏眸里溢出的冷光,注停在蓝翾在阴影内尤如玉石雕成的面上,良久,道:“看来
  我这一赌,是赌对了人。夫人,你可愿和之谒一起走出去?”
  “走出去?”
  “是,走出去,从这道门走出去。与其让那无边的寂寞岁月吞剥,不如走到外面的世界
  ,也许,我们还有其它可能。”
  “我们?”恕本姑娘记性不好,不记得何时有这般熟了?而……而且,从那张樱桃小嘴
  里,吐出来的是那些话么?出去,从这道门里走出去?“公主,你是想邀蓝翾陪公主到外面
  一游么?既然公主已通过它走过几个来回了,想必轻车熟路,何必多蓝翾碍手呢?”
  之谒忽尔笑了,竟然很美,“我知道你完全明白我说的‘走出去’指的是什么。当然,
  如果你在冷宫和离开中选择前者,我也不会奇怪,也许,你对于戎晅的意义是不同的;也许
  ,他还会来找你共寝;也许,过不了几日,你会重新回到锦衣玉食的懿华宫。若是,之谒会
  祝夫人好运。”
  “奇怪,蓝翾与公主并无深交,公主凭什么相信我会替公主保守这个天大的秘密?又凭
  什么断定我有与公主一起出走的可能?”
  之谒柳眉一动,面上掠过一抹狡黠的笑意,“第一个问题,之谒到如今,已没有什么天
  大的秘密,最坏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继续幽禁;第二个问题,之谒没有错过夫人第一眼看到这
  道门时的眼神,夫人的手,眼下不还停在它上面么?”
  厉害,时空版的女强人当真名不虚传。蓝翾没有撤下在门上抚挲的手,道:“公主听错
  了蓝翾的第二个问题,我想问的是,纵算我有走出去的欲望,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与公主一
  起呢?”
  之谒明显一窒,弧犀半咬下唇,半晌无言。
  看得蓝翾有几分讶然:这位公主今年芳龄几何,会有这样罕见的小女儿情态?
  “我三岁被父王收养进宫,除了祭天、拜祖此类盛大仪式,从未出过宫门,更不会独自
  踏出宫门半步。我曾经以为,这座王宫会是我永久的栖息所在;也曾一度认为它会为我掌控
  ,我将会成为这座邶风宫的主人。纵使功败垂成,禁入冷宫之后,我也从来没有想过逃离它
  的可能,直到‘它’的出现。但讽刺的是,自发现‘它’至今,我出去过五次,每一次是满
  含了期待走出,但次次都是不足半个时辰便逃命似的跑着回来。外面的世界,对养于斯、长
  于斯的之谒来讲,实在是陌生得可怕。站在那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之谒会忘了何处来、何处
  去,会认命地以为,之谒注定是属于宫廷,哪怕余下的岁月只能等待枯竭。但是,更具讽刺
  的,每一回五日过后,我又开始了不甘。我不甘呐,明明有自由在那里等着,唤着,我却无
  力回应。所以,我一直在找,找有胆识与之谒一起走出去的人。总以为那些来自宫外的嫔妃
  们,被打入冷宫,总会有人渴望宫外的自由天地。哪成想,不过聊聊数语,那些女人的懦弱
  浅陋显露无遗,自然无法再向深处谈下去。
  但是,你是不同的,打一眼看到你时,我便知道,你不同于旁人。你有一股女人身上罕
  见的力量,而这份特质使你不容于这座王宫,但定可以应付外面那个世界。而且,你一定是
  不会安于现状的。之谒可以与夫人做个交易,你带我穿过‘它’,认识并适应外面的一切,
  而我可以保你衣食无虞。”
  一番不在意暴露弱点的推心置腹,一桩不可谓不公平的交易。“据蓝翾所闻,当年公主
  事败,全部身家悉已充公。”
  “之谒身上尚有几颗珠子,是先皇当年赐予之谒的。曾听当年侍候本宫的太监说过,单
  是其中一颗,就足够民间平常人家坐吃一生。”杏眸内温度未变,幽冷的光华里却掺进了一
  丝殷切,“如何,懿夫人?”
  “夜深了,回去罢。那冷宫再冷,总好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