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
北方刷刷 更新:2022-03-26 18:11 字数:4872
“方才朕到烟岫宫,你猜王后跟朕说了些什么?”
你们两口子的事,我管得着吗?答曰:“臣不敢妄自揣测。”
“王后说,近来朝上有一些不实传闻,是关于朕和宣相的。想听吗?”
拿历史当新闻,本姑娘的耳朵已经磨出茧了。宣隐澜道:“如果王上要说,臣当然要听
。”
“朕当着王后的面,摘了赫运的官帽,降才如廉一级,罚了三年俸禄。”
唔?宣隐澜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问:“为何?”王后的亲爹和表叔,在王后的岫烟宫
里,罢官罚银?
“因为他们老了,老糊涂了,朕有责任减轻他等的担子不是?”
那两个蠢才跑到岫烟宫里打小报告去了?王后一向精明,怎么会那么迫不及待地把王上
给叫了去?难道这位王后真以为王上仅仅是她的丈夫,一家人有话好商量吗?精明一世,糊
涂一时哟。
“宣卿不说话,是对朕的做法不以为然吗?”
“不敢。臣只是担心,王后的贤德满朝皆知,您此举未免有点未顾及王后颜面,她定会
伤心欲绝了。”
冷凛的笑浮上了勒瑀的俊脸,“王后的伤心处还在后头。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在军中强
辱当地民女,起先军中领队不敢上报,只知会了才如廉。才如廉出了银子以为了事,岂料那
个畜牲死性不改,接连作恶,如今还闹出了人命,遇害者老父拦到了京察御史的轿子。但这
位御史大人回手就将那纸诉状递到了才大人手中,岂料赶上才大人责打家奴,那家奴一气之
下偷出那状纸递到了他的对头手里。宣卿,你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果然是畜牲!若是在致仕之初听到这类事,宣隐澜早已是怒发冲冠,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但多年的宦海沉浮,她已经看得明白,纵算是这等闹出了人命的大事,在王家亦是微不足
道。如果王上不想动才家,那顶多是杖责几十闭目思过赔款了事;但如果相反,那便成了借
题发挥的利刃,可趁机直捣黄龙。
才国舅的恶迹她最是清楚明白。当年初登相位,所乘马车尚未来得及更换品阶标识,散
朝返家途中,才国舅迎面横行而来。两队人马相抵,按理无论马车中人是何品阶,才国舅没
有受过任何封诰与白衣无异,均应下马避让。人大爷哪管这些?横在马上,呼叱靠行让路。
宣隐澜本意是不愿和这类宵小一般见识,吩咐下人向路边移靠。才国舅见对方服软,得意忘
形,忽然瞅得路边有位美貌娘子观望,竟不知死活地要车中人下车拜见当朝国舅。就算宣隐
澜肯,她的属下也不会应允,那其中有几个是勒瑀在贴身侍卫中挑选出来誓死保护相爷的。
不理会也就罢了,哪成想国舅大爷一心想在美人前逞一回英雄,竟叫下人们上前把车中人揪
出来向他当街叩头。宣隐澜脸色一沉,一声厉喝“给我打”后,那些按奈多时的强壮侍卫随
即开打。于国舅的打手平日只知欺凌弱小,哪是这些精炼善打的武士们的对手?不消多时,
已是横七竖八,落花流水。于国舅见状胆虚,又不愿在街众尤其美人前示弱,色厉内茬地亮
出了自己底牌,料得这位坐在御史品阶车里的人定是不敢妄动了,挥鞭向那车帘抽过去。侍
卫接鞭在手顺势把他给扯下马,问“丞相大人,如何处置”。宣隐澜在车中道“当街横行,
惊扰百姓,笞责二十;目无王法,惊扰朝廷重臣,笞责十杖;污言秽语,有辱风化,笞责十
仗。共四十杖,当街执行!”事后,才如廉找了王后,也向勒瑀哭诉委屈,但反遭训斥。因
此事,王后才矜才命老父将弟弟送到军中磨练,省得镇日生事。可怎会想到,那军中,天高
皇帝远,他恶行得岂不更加恣意?
“宣,你走神了。”他站她身后,俯首道,亲昵十足。
就说吧,这破地方有什么值得她恋栈,连这种典型性骚扰的告发不得。“王上,此案应
该交予刑部,如果查证属实,国舅爷按律当斩。唉,您说得没错,届时王后将会更伤心。”
“伤心的何止是她?朝中那些喜在人后嚼人短长的人,宣卿不想给些教训?”
“何必呢?王上,无论是朝堂还是田野,人们都需要在茶余饭后找一些谈资来促进消化
,臣虽然不知道他们说过些什么,也并不想知道,只是王上并无任何损伤不是吗?”
“你呢?”他拥住她,头埋于她的发间,“朕不相信你没听到那些不堪?”
哼,拜托,那所谓的不堪是谁造成的?如果不是阁下的企图连虚掩也懒得行事,谁会无
风起浪?“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那些,伤不了臣。”
“宣,你有怎样的一颗慧质兰心?”他叹息,“何时,会把这颗心给朕呢?”
无语。书房里的两个人各怀心事,寂然无声。
勒瑀颓然放开了她,来到窗前,入眼的绿柳红花平复不了他胸臆内的挫败,道:“宣卿
,记得你曾与朕提过郊游一事吗?”
“是。”宣隐澜暗舒一口气。
“朕还记得你向朕提过假期?最近,怎么不见你提起了?”
我嫌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面呆得太舒服了不成?“臣忙得忘了。
“过个十几日,朕要南巡,你随行。”
啊?常理上他要南巡的话是要留下她代理政务的呀。
“这次南巡,估计在一月左右。由良北王暂理朝政,你随行。”
“王上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南巡?虽然阏都的气候已经转凉,但南方依旧骄阳似火
,并不适宜。莫非……”她心弦一沉,话窒在喉口。
“作为一国丞相,你的聪明令朕激赏,也会令朕防备;作为一个女人,你的智慧令人欣
喜,也会令人无力。宣卿,你猜到了什么?”
“猜到了王上对畲国的提议并非全无动心,猜到了王上此举便是要亲赴他们交战的前方
一探虚实,”宣隐澜苦笑道,“曾经有人说过,世界上有两种聪明人,一种是知道一切说出
一切,上帝把他变成哑巴;一种是洞悉一切却犹作不知,上帝使他长命百岁。王上,您想拿
臣怎么办呢?”
“是呵,朕也很想知道,朕要拿你怎么办呢?如果你是喜欢邀怜争宠的,朕知道拿你怎
么办;如果你是喜欢争风吃醋的,朕知道拿你怎么办。可是,你不是,那朕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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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国舅的案子转到了她手里。
宣隐澜哭笑不得。她明白他的用心:既然她不喜欢邀怜争宠、争风吃醋,索性令她将丞
相做得彻底些。审才国舅,知她必不会手软。案子完结,与才家结怨更深,届时王后亦会心
生怨怼。以才家的根深叶茂,她要想自保,必定要依恃于他。他要的就是这个,要她依恃他
的庇荫,依恃他的强悍,如此,他方能蚕食她的意志。
案情并不曲折复杂,那位与才家做对的御史亦有姊妹受过才国舅的戗害,将证人及供状
保护得极好。此事又惊动了王上,才家不敢只手遮天,无意外的,才国舅被判斩刑。结案之
前,才后恩威并用,才如廉软硬兼施,却仍阻碍不得才国舅的大限来临。因为王要他死,否
则刑部可以审理的案子轮不到堂堂一国之相审。
施刑之日,王后驾临法场,向她道:“放他一条生路,你会一世富贵。”
她望着这位自己以往为了笼络曾花了不少气力的高贵女人,用仅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说:
“王后,如果王上不想他死,谁也动不了他。这个,您应该比谁都清楚。”
才矜泪盈于眶,缓缓道:“本宫自然清楚。不过本宫也清楚,只要你开口,他会放过他
。”
十几年的夫妻,十几年的宫廷生活,为何还不明白?一位王要做的事情,任是谁也改变
不了的。杀才国舅只是一个信号,一个要令才氏家族在淦国支离崩析的信号。“王后,臣不
认为自己有这个影响力,王后何不一试?”
“本宫试过了,他根本不见我!”才矜竭力保持住高婉的仪态,“宣相,不卖本宫这个
人情吗?”
这便是皇家人,除了他们自己,其他都不重要。奸人妻女,草菅人命,在他们看来,不
过是午餐桌上多添的一道开胃菜,杀人偿命的游戏法则更不是为他们而存在。“王后,行刑
在即,无力回天,请回宫吧。”
才矜陡转怨毒道:“宣相,与本宫斗,你有几成胜算?”
“王后,与臣斗,您又有几成胜算?”宣隐澜不再客气,命侍卫,“行刑在即,为免凤
驾受惊,送王后!”
才矜没有再看眼巴巴地寄望于她的亲弟一眼,拂袖而去。
一切如他所料,毫无惊喜地,王后的梁子,她结上了。宣隐澜解嘲地抿抿唇角,甩出了
监斩令,才国舅伏法。
****
半月后,勒瑀南巡,宣隐澜是随驾大臣之一。动身前,她一再叮咛苗苗在她返京前闭门
谢客,不得轻易外出,王后若有请,推脱不过则到城外无怜庵礼佛吃斋,出行必须有侍卫相
随。她从自己召募的贴身侍卫中,挑出十几个顶尖高手留驻相府,更将勒瑀派给他的卫队尽
数给留下了。
南巡队伍浩浩荡荡,黄旗蔽天,她骑马混迹于这支庞大的队伍中,有一刹那恍惚中不知
身在何处的错感。这些阵仗,原只是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得到的,如今自己竟然身置其中,追
溯到十年前,想破脑袋也不会料到有此奇遇吧?
前面有侍卫转马过来:“丞相大人,王上有请。”
苦哇,命苦不能怨政府,连片刻舒心日子也过不了。宣隐澜心里自怨自嗟,催马赶到了
雕龙嵌玉的王家御辇侧,扬声道:“王上,您找微臣?”
勒瑀挑开侧窗,见她略有薄汗,问:“天气很热吧?需不需要队伍停下来避避暑再走?
”
拜托,刚刚不是才歇了一个时辰吗?看看后面那些随行官员的眼光吧?“正晌早过了,
没有那么热了。再停,怕不能在日落前到达驿馆。还是,王上想歇息了?”
“你很习惯把朕的好意给转嫁掉,”勒瑀亦不气恼,“到了郯城,行程是如何安排的?
”
“首日先请王上调息一日。翌日上午,接受当地官绅贺拜,聆听当地政务民风;下午是
当地官绅为王上洗尘的筵宴,晚间安排了当地民曲。第三日上午,王上处理京城快马送来的
要折,下午回请当地官绅,晚间为当地歌舞。至于第四日以后,则按王上所需灵活调度。但
每隔三日便要腾挪出一日,供王上批阅奏折。”其实这些都已经早早以书面呈给他了,但是
既然别人要问,她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地质询“你没看微臣拟定的日程簿”,客户是上帝,客
户永远是对的,拿到这里,依然适用,不过换一下主语而已。
勒瑀甩下帘拢,有时,她的聪明真会令人无力,时刻保持的清醒理智更令人气燥,负气
般地不想再理她。可是,等他情不自禁地又想看看她的身影时,她不知又跑到队伍哪端去了
。这个——女人!他怀疑是自己太宠她了。
这一次,他倒是错怪了她。宣隐澜并非有意避开,而是安排人到前方驿站送信,准备餐
点、洒扫清理,以迎接他们这位脾气不太好的王。虽然只耽一晚,也马虎不得。
*****
戎晅收到淦王南巡已达剡城的消息之际,是他达良城的第五日之时。五日内,他撤了卫
国大将军归善在良城的帅职,改用卫宇大将军厉鹞接掌帅印;杀了从战争中大肆搜刮民脂的
良城知府,改由今年出炉的新科状元湛睿取而代之。
厉鹞接任帅职后,立即召集中层将领议事,面对这些并不属于厉家军的面孔,以及他们
或戒惧或警疑的各色眼神,他坦言:自己临危守命,是王上不希望这场战争再耗下去,不希
望在座各位因为这场战争而长年忍受与父母妻儿的别离。如果诸位亦想结束目前军旅生活的
话,请大家配合厉某,击溃敌军,早日返乡。
原军帅归良为人贪婪苛薄,除了几个心腹外,对其他将领从无好脸色。不但是克扣军饷
中饱私囊,且私设酷刑体罚下属,这一项,甚至连他的心腹也未能幸免。戎晅等人是轻车简
从微服到达良城的,先暗中用五六日时间搜罗了归良的罪证,进驿馆亮出身份后,直命归良
见驾,当场拿了,收了他的兵符。后又如法炮制,缴了他那几个心腹将领的军权。所以,剩
下的将领之于归良的去势不但毫无悲愤,反而是暗存雀跃,只不过在新帅面前不好太过彰显
罢了。厉鹞的威名他们岂能无耳闻?在军队中,“厉鹞”二字,代表着不败的神话。而这位
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