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北方刷刷      更新:2022-03-26 18:11      字数:4904
  宣隐澜淡然一笑道:“赫大人方才也说过,晚生久居高堂所言怕要失之偏颇,礼部言大
  人为收集民俗古风曾一度走访民间,还请言大人作一回民之喉舌。”
  言予,原礼部尚书告病还乡,现由礼部侍郎的他代任礼部尚书一职,是朝中自发形成的
  以宣隐澜为首“少壮派”的中流砥柱。“臣出自农家,自幼家境贫寒,致仕之前,叔伯婶妇
  中最为渴盼的,是‘吃饱’,无需再为三餐不济而吁愁。臣在调访民间古风轶闻期间,听得
  民众最多谈论,是盼着安居乐业,衣食无缺,不要再因为战争流徙奔迁,不要再有亲人在战
  火中丧生。”
  “哈,”赫运对他自然可能无所顾忌,讥讽之意彰显,“照言大人这么一说,这些贱民
  们也够贪得无厌的。先只是吃饱,现在又要衣食无缺,还奢求莫在战争中丧命?那些个前线
  兵士,保家卫国是他们职责所在,为国捐躯是他们无上的荣光,烧高香还来不及,岂能贪生
  怕死?果然是贱民!”
  “国乱民生贱,国富民生安,”宣隐澜声音够冷,“兵士从戎,迫于生计糊口者有之,
  冀求建功立业者有之,如赫大人所言,保家卫国乃军人天职,为国捐躯亦称得上无上荣光,
  但不代表居上位者可以驱策他们枉送性命,二百八十万雄兵,在我等讲起来只是一个数字,
  放在战场,便是一个个血肉之躯,他们身后,多有一双父母妻儿盼归的眼晴。赫大人若不信
  ,不妨扪心自问,王后的弟弟,才大人的独子,亦是您的爱侄,现不也服役军中么?两位大
  人,难道不是无时不在盼着才国舅的平安归来?”
  才如廉脸色灰败。他那独子恶名满京都,把那块花天酒地的材料送进军中,在王后,是
  想藉用军中清苦生活及森严戒律对弟弟加以束囿,使其有所成长;在他,是想爱子风平浪静
  熬过三年,弄些手段顶些军功,便有了封官晋爵的说头。
  “才国舅何等样人物,又岂是那些贱民草芥能够相提并论的?”赫运丝天黄贵胄的优越
  感毫不掩饰,只因那是他与生俱来的尊荣。
  “怪了,朕倒无此认知。正如朕不认为赫大人你比你口中的贱民草芥高贵多少一样,朕
  也不认为同为朕的子民,国舅又比他们高贵在哪里?”
  赫运周身一颤:王上宠宣隐澜,已到了这般地步了吗?他常年任封疆大吏,调回京中任
  职尚不到一月,虽早闻宣隐澜在王上跟前的分量举足轻重,但自诩家门乃国亲王戚,世代为
  朝中重臣,根基磐稳,岂是一暴发户般的小儿能撼动得了的?但今日过招下来,方明白他不
  仅错估了宣隐澜的实力,更错估了他们的王上。这位王,绝对霸气狂妄,不是他们中的任何
  一个可以掌控得了的。
  这一堂议事,最终并未取得决议。勒瑀责成各人回府思量,明日再议,众臣跪拜辞驾。
  不出意外地,在众人的谦恭的脚步即将迈出御书房门槛之际,听到了一声“宣卿留下”。
  才如廉悄扯了扯赫运的衣角,无声道:“觐见王后。”后者会意,前后相随,转过千步
  廊,奔往岫烟宫。
  ***
  “宣,你为何如此厌倦战争?”步下玉阶,勒瑀问。
  “可能是因为臣的父母均死于战火,致使那战争场面留给臣的印象太过残酷的缘故吧。
  ”宣隐澜甩头,甩出那些即将侵入脑际的血腥画面,轻诘道,“王上会起兵助畲攻煊么?
  勒瑀立在她身前,眸光炽焰如火,她定定迎视,不躲不避,因为无处可避。
  “宣,你是惟一不会躲避朕的眼光的人,也是惟一拒绝朕的女人。”
  女人?“王上!”宣隐澜惊望四围,御书房内已空无一人,门户已阖,想必是那位擅揣
  圣意的常公公的功劳。“臣大错在前,王上如果要治臣的罪,臣无话可说,但是,臣不能…
  …”
  “不能做朕的女人?”勒瑀向前逼了一步,再逼一步,“这由得了你吗?你就那么吃准
  朕不会对你用强?”
  男人进逼,女人后退,宣隐澜实在不喜欢客串这种言情剧里用滥了的戏码,但有他在逼
  ,她又不得不向后退却,直至退无可退,背抵在了御书的柱上。而他,已携着他那阴鸷冰冷
  的气势近迫于前。他抬起了手,在她轻微的瑟缩中,手指放在了她的颊上,轻细地摩挲着。
  他的脸,距她不及盈寸,充斥了各样复杂的情绪,炽热,怜惜,痴迷……墨绿色的瞳仁里面
  ,有她的影子在清悠地晃动。使她有了瞬间的迷惑,怎么会有这种人?怎么会有人把凌狂的
  霸气和款款的柔情结合得那么好?曾经在什么时候,也有一个人,也有一个人啊……
  “不许想他!”
  耳边一声狠戾的低吼,唤回了她飘移的神志,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勾勒出了眼前的褐
  色俊颜。
  “不许想他!不许想他!”他倏地疯狂,双掌锁住了她的颈。
  宣隐澜以为他要掐死自己了,却又不想死得太颟顸,艰难地问:“他?谁是他?”
  “谁是他?对,朕要问的就是这个?谁是他?他是谁?你可是为他一次又一次推开朕?
  !”
  宣隐澜感觉颈间的十指在收紧,胸腔内的空气在迅速消逝:“王上,你就想……这样杀
  ……了臣么?”
  勒瑀一凛,手被螫痛似地迅即撤下,嘴里犹道:“哼,这么死,太便宜你了?”
  宣隐澜安抚痛麻的颈项,不用想,上面必布了几道青青紫紫,“咳咳……臣也……这么
  觉得,咳……”
  勒瑀轻揽她入怀,掌心轻柔地拍她背心。
  他突如其来的温柔令她僵直了身子,听他在耳边恨恨道:“乖乖让朕抱着会死么?”言
  下,除却惯有的霸道,竟带出了一份孩子气的执拗。
  孩子气?宣隐澜怔然失神。
  看不到她的表情,却感受了她的配合,勒瑀很满意,提鼻吸汲她的淡淡清香。“宣,朕
  可以给你时间,等你爱上朕,心甘情愿接纳朕的宠爱。女人的身子,朕有的是;女人的心,
  朕不稀罕,而你,身子和心朕都要。不过,朕不希望等得太久。”言毕,惩罚地咬了她晶莹
  的耳垂一下。
  宣隐澜痛得一缩,脸当下红若朝霞,仓促推开他。
  “朕的绝色少相还会脸红么?”这一回他没恼,反而语带调侃,绿色凤眸内兴味灼灼,
  “真想看看宣卿换上女装会是何等的国色天香?”在这一刻,他尚不知,那是他一生而未得
  的想望。
  未等她构思出脱身说辞,常容小心万端的声音门外传进:“王上。”
  “说!”他冷声道。
  “王后派人过来,说有南皋族送来的葡萄,请王上赏光莅临岫烟宫品尝。”
  “朕没吃过葡萄么?”在他为不能尽快“吃”了眼前人儿而懊恼的当口,请他吃葡萄?
  “王上,王后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以葡萄之由相请,必有大事相商,您还是拨冗赏光罢
  。”她扯着仍有些涩疼的嗓子道。
  勒瑀执起她柔荑轻轻一吻,轻佻地:“好,宣卿要朕去,朕便去。”
  他的话音不高不低,恰好到可以使门外之人无法漏听。
  宣隐澜在心底认命地叹息:横竖满朝都在盛传王上与宰相的断袖之恋了,不在乎再多记
  上这一笔。
  *****
  姝儿外出,其她丫鬟来报相爷已回府时,宣隐澜已泡在水香别榭清净消磨了大段时光了
  。苗苗来不及嗔怪小丫鬟的不够机灵,脚不沾地赶过来问候自己那位冒牌相公。
  “相公,今日朝上一切还好罢?”
  宣隐澜临摹着一幅字帖,眼角余光瞄了这位日趋贤良淑德的冒牌娘子一眼,道:“还活
  着,算是好吧。”亏了这高领大袍,否则又得费些口舌解颈上上瘀痕的由来。
  苗苗愁容袭面,偎在软榻上,吁声不断。
  宣隐澜自认抗骚扰定力不够,掷笔:“娘子何所愁?有人追债?”
  “你不愁吗?”苗苗大有“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之感,看她的脸上,的确不像有忧愁烦
  扰的样子,忽然灵光一闪,促狭地笑,“莫非你……”
  “有话快说,有什么快放,别一副自作聪明的表情,不可爱!”
  每当此时,苗苗都有杀人的冲动:外面是哪个该杀的在嚼舌根子说宣相爷风度翩翩、温
  文尔雅来着?
  无动于她杀人的眼神,宣隐澜从书案上抄起待批朝章。
  “相公,”苗苗已被自己点燃的心头好奇之火给燎得坐立不安,以在宣隐澜看来不啻于
  二十一世纪楼道里那些三姑六婆的形状凑过来,低声道,“你不会是爱上他了吧?”
  宣隐澜一时未想过来她口中的“他”为何方神圣,以打量白痴的眼神打量着她。
  “那个人啊,你不会爱上他了吧?”
  还真是白痴!宣隐澜同情地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额头,拍了拍她的肩膀,痛心疾首道
  :“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的就长成了个弱智!”
  苗苗气得头顶冒烟,牙痒痒地道:“你别欺人太甚,人家还不是为你担心,你明明知道
  那个人已经识破了你的身份,而且也清楚他对你的用心,你还这样每日四平八稳地上朝下朝
  没事人一样,你都不知道,我和姝儿都要急死了!如果你不着急,结论只有一个,即你爱上
  了他!其实爱上他也不错,凭他的能力和权力,凭着他对你的宠爱,为你瞒天过海并非难事
  ……”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宣隐澜神思飞出九天外,轻吟道。
  苗苗点漆妙转,半晌道:“我听你给我讲过,这首诗那诗人怀念妻子所作,是说妻子如
  海,看过了大海不会再为小河流连。难道你有心上人?是你们那个世界的吗?可是,你确定
  你还回得去么?”
  “不知道。无论是大海,还是水,都不应是我的驻足点。我只想找到翎儿,然后再想下
  一步的出路。”宣隐澜神色悒郁下来,“派出去的人,还没有消息么?”
  苗苗摇头:“你都找了这么多年了,如果她真跟着到此,应该早就找到了。”
  “所以,这便是我始终无法把这里当成家的原因。一椿报上网上发个寻人启事就可以OK
  的事情,而一个堂堂宰相广布人脉找了四五年也没有结果。”
  “会不会?”苗苗细眉微蹙,“她落在了别国?”
  别国?宣隐澜心里一动: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是总认为自己出现在这边,她也应在
  附近。如果是在别国……?
  “你想嘛,我们相府的人都是精明能干的,如果她真是在淦国土地上,怎么可能拿着图
  影却找不到人呢?这几年里,可是连最偏远的旮旯都给翻到了。唉,枉你精明一世,也会糊
  涂一时。”苗苗颇为得意,毕竟在“相公”面前扬眉吐气的时候不多。
  宣隐澜颔首:如果当真在别国,会是哪里?煊……国吗?
  苗苗花容一黯,“唉,单有那个人那一笔已经够愁的了,还有翎儿这桩。怎么办呢,我
  的夫婿大人?”
  是呵,怎么办?若翎儿在他国,那要怎么办?宣隐澜以指绕着束发的缎带,陷入沉思。
  苗苗叹息:若王上得见冒牌夫婿这副撩人的小女儿情态,更是要定她了。
  “相爷,夫人,你们在里面吗?”姝儿声到人到,话音未落人已入室内。
  苗苗向她翻了个白眼:“你要做样子也做得像一些嘛,这么风风火火哪有半点丫头的样
  子?”
  “王上来了!”
  啊!苗苗心一跳:不会吧?
  宣隐澜倒没多大起伏,整冠起身:“在书房吗?”
  “是,”姝儿脸苦苦的,“每回见他都怕得不得了,那个送茶的丫头出来后差点虚脱了
  ,下人们都在暗里说王上可能是修罗转世。”咦?她们的相爷已经穿过回廊了。
  “她不怕吗?”姝儿问苗苗。
  苗苗嘴儿一撇,娇声道:“所以她才是丞相啊。”所以,他才会那么迷她。后面一句窝
  在心里,没吐出来,却翻搅在腹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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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第八章]
  尽管从御书房回到家才是两个时辰的功夫,宣隐澜并不打算奇怪勒瑀的来访。
  勒瑀却要奇怪她的不奇怪:“宣都不问一下朕为何到此吗?”
  我管你!从善如流道:“王上,为何会突然莅临臣府?”
  勒瑀大笑,“宣,你真是个妙人!”
  你真是够烦人!“王上谬赞了。”
  “方才朕到烟岫宫,你猜王后跟朕说了些什么?”
  你们两口子的事,我管得着吗?答曰:“臣不敢妄自揣测。”
  “王后说,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