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
莫再讲 更新:2022-03-18 12:14 字数:4932
庄起道:“她们的头发都是湿的,虽然为了赶路包了起来,可包巾上的湿渍还没干透。”
符东疏终于抱怨:“你们太狡诈了,都是狐狸变的吧?”
说是直接回山洞,可孟知微一定要众人先回到捕鱼的河边,踩着河走了不少的路,顺便都清洗了身上的脏东西,更是将庄起的绷带解开重新清洗了一次再换了碎布缠绕了起来。原本她想要众人都埋入水里洗个透心凉,可考虑现在还是春末,说不定这么洗一下众人就会伤寒,到时候更是得不偿失,只能作罢。
趁着孟知微去摘树藤的间隙,庄起又给符东疏解惑:“她是要我们清洗掉身上的气味。刺客之所以能够很快找到我们,一个可能是我们沿路留下的衣服碎片,脚印等等,还有一个可能是因为他们有某种可以追踪气味的动物,凭借着我们遗留的气味寻到我们的住所。如果我们到了水中,全身都冲洗了一番,那气味就被流水给冲淡了甚至冲没了。”
符东疏二话不说就把脑袋埋在了水里,哗啦啦的冲洗了个遍。
孟知微让众人上岸,自己抓着编织成簸箕的树藤看准水中的鱼,悄悄的潜下去再猛地提起来,里面就多了一条鱼,速度之快,让人咋舌。符东疏都忍不住要吹口哨,庄起更是心惊,如果不是看她脸色白皙,手腕纤细毫无瑕癖,他都要以为对方是土生土长的山野姑娘,这一身求生的本事,连武林人都知之甚少。
回到山洞,春绣负责烤鱼,符东疏被孟知微拉着,抓着两把大刀在洞口挖出了半米深的坑,里面刀尖向上,埋下了利刃。然后再将余下的刀剑一刀两断,插入周围的山壁里,到处银光闪闪,只要有人进来,就会被刀剑刺伤,再被里面的人削掉脑袋。偏生它还格外醒目,有傻子要上,孟知微更是求之不得,反正山洞顶上还有出气口,刺客们的尸体堵住了洞口,就没有人能够进来,她们可以静静的等待庄起恢复。
光明正大的陷阱,心狠手辣的阳谋,让人见之背脊发寒。
这一次,符东疏没有发表他的慈悲论,也没有对庄起那般,大呼小叫的喊:“你又准备杀人了,你又杀人了!”
他只是端坐在火堆之前,很是平静的问了孟知微一个问题:“第一次杀人,你有什么感觉?”
孟知微想了想,回了几个字:“我要活下去!”
……
安排了轮番守夜的人选,孟知微第一个沉入了梦乡。
梦中她似乎又听到了卧病在床的母亲在耳边簌簌叨叨,说起她的姻缘,说她的嫁妆,说起那家男子如何的俊秀可靠,说起自己的未来。
门帘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遮挡了大部分的阳光。
孟知微回过头去,恍惚中看到了那熟悉的宝石光彩,随着男人的脚步一晃一晃,红的、绿的、蓝色的宝石,全部都镶嵌在一柄短刀上,那是……
她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的男人低下头来,静静的凝视着她。
心口在砰砰的跳,喉咙被什么卡住了,她浑身颤抖,惊惧的问:“你怎么在这里?”
季傅珣笑道:“我跟着你来的,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孟知微倏地跳了起来:“你怎么没死?”
季傅珣还是笑:“你都活了,我又怎么会死?”他摊开那厚实的手掌,“知微,跟我走。”
“不!”孟知微大叫,想要重新回到母亲的身边,可是,周围哪里还有那熟悉的软榻,房屋也不知何时变成了那顶白惨惨的帐篷,鲜红的地毯,无数的珠宝器皿,还有面前微笑的男人!
男人的手像是五指山,紧紧的扣着她的臂膀,任由她怎么挥打挣扎都移动不了分毫,她尖叫,双手反而在乱动中摸向了男人腰间的宝刀。
如同梦中演练过的无数次,她举起刀,坚定的刺向了男人的胸膛。
“!”
“醒来了?”身边的人放开她的手腕,把她推向了洞口附近,“该你守夜了。”
孟知微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你伤口怎么样了?”
庄起看了看再一次渗血的胸膛,干脆把伤药丢给她:“你来换。”
孟知微看看手中的药瓶,再看看男人在火堆的映衬下平静的脸,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道:“谢谢。”
庄起掀了下眼皮,什么也没说,抬起双手,算是默认了。
洞内,火焰驱逐了寒冷,也焚烧了噩梦。
很幸运的,他们度过了平静的一夜,庄起伤势好得快,又换了一条山路带着三人下山。
一路的追杀没有停,符东疏的笑容越来越少,面色越来越冷峻,也越来越沉默寡言。春绣看着那逐渐消失在身后的山林,既兴奋又忐忑。庄起依然一副冷面孔,少言少语,只是换药之人由符东疏变成了孟知微。
终于,他们踏出了最后一步,层峦叠嶂的树林彻底的落在了他们的身后。
出山了!
☆、第七章
眼前的视野豁然平坦,村庄、良田,还有袅袅炊烟。
一群孩子从远处跑来,为首的少年问:“你们有禾苗卖吗?”
庄起道:“你买就没有,你爹买就有,你们村长要多少有多少。小本买卖,不赊账,不欠款,先付银子再挑苗。”
少年问他:“老爷要不要喝水?”
庄起向前两步:“带路吧。”
少年呼喝一声,一人跑去找家里长辈,一人去找村长,余下的都跟在他们身后叽叽喳喳玩笑不停。
少年的家在村子最后头,背靠着鱼塘和上百亩的田。还没进门,就有妇人迎了出来,看到庄起就笑道:“可算是来了,路上还顺利?”
庄起随手抹了一把汗:“顺利,就是一天到晚饿得慌。”
妇人打开门迎客,喊着小子们去端水倒茶,自己又去厨房做饭热菜,不多时,又有个驼背的汉子回来,进屋先打量了一会儿符东疏,再扫了孟知微两人一眼,给烟斗里添了几根烟丝:“麻烦啊,麻烦,你小子尽给我找麻烦。”
庄起哈哈大笑,不似山中的冷硬,也不介绍其余几人,自顾自的与驼背人说着似是而非的话。
比如:今年准备交多少斤的租子?什么时候酿酒?你家小子最近没到处去野等等等等。
孟知微知道他们在打哑谜,索性拉着春绣去厨房帮忙。
驼背人这才将烟斗里烟给熄了一半:“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色了,去救人居然还带着女人,怕路上饿了自己还是饿了你家兄弟?”
符东疏道:“她们是路人,半路上遇着的,看着可怜才一起带着出山。”
驼背人冷哼,指着符东疏对庄起道:“以前听说符王爷的嫡子良善,还以为是瞎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庄起不愿意符东疏被人误解,只道:“他说的是实话。”
驼背人继续冷笑:“这个时节,在这一带出没的漂亮女人是用来干什么的,符二公子不知,你庄老七也不知道?你们这是自找麻烦,今晚就把她们料理了,否则还会麻烦不断。”
符东疏一动,庄起已经压住了他的肩膀:“看样子你见过她们两人,你知道她们的身份?”
驼背人抽着烟,烟丝很劣质,烟味颇为呛人,都快抽完了一杆子这才起身说道:“其中一个是敖州司马的女儿,前些日子观音寿诞去春游,失踪快一个月了。”
庄起道:“她姓孟。”
驼背人接着道:“孟知微,司马的嫡亲长女。她这么一失踪,她娘剩下的半条命也快没了。原本与太守之子的订婚也不了了之。”
符东疏惊诧:“她订亲了?”
“过了订亲礼,她失踪,这联姻也就告吹了。不过,这些官家不缺女儿,什么时候又有变故也说不定。”他看了符东疏一眼,“你说,一个好好的官家千金失踪一个月再回去,旁人会怎么说?”
符东疏茫然:“怎么说,难道不是欣喜若狂吗?”
驼背人一怔,颇为不可置信的望着对方半响,这才对庄起道:“你这次亏了,亏惨了。”
符东疏皱着眉,不知道对方这话与孟知微有啥关系,隐约中,又觉得似乎不是单纯的说孟知微。
庄起一时半会也没说话,直到妇人端来了饭菜,几人吃了,各自去安顿。
庄起在这里格外的放松,连剑也入了鞘,这种状态也影响了其他几个人,春绣更是早早烧了水,洗了个热水澡就睡了。一路上都是被孟知微照顾,她已经忘记自己是孟家丫鬟的身份,自然而然的将自己当成了独立的人,不需要伺候人,照顾好自己就好。
庄起住在最偏的一个房,油灯不灭,门也一直没关上。孟知微与春绣住在对面,看着他屋内人影绰绰,一直有轻微的话语声。
此时的庄起,如同入了大海的鱼,任意遨游,仿佛山林中加固在他身上的枷锁在突然之间被卸得干干净净,余下的只有粲然肆意。
到了半夜,那边的灯火才逐渐熄灭。
清晨,孟知微特意早起去帮忙做早饭,走出院子就看到庄起已经在练剑,见得她来,剑也不舞了,只问:“你还是要继续跟着我们?”
孟知微道:“我没出过远门,不知道回家的路。”
庄起道:“你这话忽悠别人倒是无所谓,在我面前就罢了。”他抓着布巾抹了一把汗,“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不逼你,只是,我得提醒你,你跟着我会给我带来麻烦,懂么?”
孟知微颇为无辜的看着他。
庄起笑道:“你以为我是你的符大哥?别露出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我不受你的美人计。你知道自己的身份,跟着我一起出现在敖州,你这一辈子的清誉也就没了。”
一个未婚女子莫名其妙失踪,一个月后再与另外一名陌生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是个人都会传出闲言碎语。私奔,并不比绑架好听多少,横竖,女人的一辈子是直接毁了。
符东疏少小就离开了东离去了荒山古庙,一天到晚参禅听佛,不懂这些人情世故还好,可他庄起不是那种人,他见多了人情冷暖,轻易的不想自己也涉入其中。
孟知微这才恍然大悟,她想起了遗忘了十多年的一件事,对于才十二岁的她而言,当年那件事足够影响她的一生。
她也终于在记忆的最深处挖出了一个名字:“郭悟君!”
“这是你未婚夫的名字?可惜了,你注定没法成为郭家儿媳。”
孟知微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道:“我都快忘了。”
她爹是敖州司马,郭悟君的爹是她父亲上峰。自小,她与郭悟君就青梅竹马,到了十二岁生辰,母亲就郭母商定,定下了姻缘。可惜,母亲身子一直不好,她想着趁观音寿诞去给母亲求一支平安签,路上被人劫持,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道路。别说郭悟君,那之后有限的生命里,她连自己的母亲也再没见过,短短一日,咫尺天涯。
她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见母亲一面。北雍的皇帝宠爱她时,也许诺过替她打探母亲的消息,最终得知母亲在她失踪两年后,久病不起,最终去了。而未婚夫,季傅珣没提,她也没问。那时候的她经常想,问了有什么用呢,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她也回不去东离,不如不问,给自己留下最后一丝妄想好了。
如此,一直到死,她都没有打听过郭悟君的消息。
乍然再想起,已经隔世如梦。
庄起见她不为所动,干脆的说:“你是聪明人,我也不愿意招惹麻烦。我找个车夫,让人送你们回敖州,从此各奔东西,永不相见。”
孟知微惨淡一笑,将被微风吹散的碎发挽回到耳际:“不管七哥你要去哪里,敖州都是必经之路,我们又何必早早分道扬镳,一起上路有个伴儿多好。”她停下来想了想,“至于我的清誉,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旁人如何说我不管。如果我那未婚夫信了,我们就顺理成章的解除婚姻;他不信,我再嫁他,也不枉费我多活了一世。”
符东疏难得睡了一个懒觉起来,就看到庄起手把手的教孟知微耍剑。也没有多余的花式,就是拔剑、刺!比人高的围墙上画了一个人影,剑刷得一伸,正中人影的红心,象征着一个人的死亡。
庄起对这个临时徒弟很满意,等孟知微再也没有力气举起长剑时这才提议:“有没有兴趣请我做你的武师傅,不说上天入地,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是够的,学费也不贵,一个月二十两银子,怎么样?”
孟知微鄙视他:“我们女人杀人才不用这么麻烦。给我一包砒霜,我可以毒死一个城的负心汉。”
符东疏:“……!”
……
敖州是东离通往北雍的最后一座补给州,交通四通八达,方圆百里,周围城池不下五座。
大清早,城门口就人声鼎沸,来往客商不断,高大威猛的北雍人,俊美不凡的西衡人,英勇善战的南厉人,还有永远以和为贵的东离人组成了这座州城特有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