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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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点迷津 更新:2021-02-16 20:43 字数:4947
我想不出丝毫拒绝的话,任由赵宁佑牵着我向着远方走去,就好像是小时候,在阳光明媚的春日,他曾牵着我来过这里。
北宫后山的雪地没有人清理,厚厚的积雪蔓延上平缓的石坡,穿过一道假山的洞口,满目的冬柱染上了一层晶莹的霜白,挺拔在松软的雪地间。
山石错乱,被覆盖着积雪横亘在那成片成片的雪竹中,漫天的雪花染白了那层层叠叠的绿叶,不似记忆中的那片翠绿,那是一种白亮透彻的雪白。
赵宁佑踩着厚厚的积雪,牵着我走向假山的石洞口,他用衣袖擦了擦洞口的一小排石椅,拉着我坐了下来。
安谧的小石洞,我坐在他的身旁,面前是雪花纷飞的雪竹林,望不到尽头的一片,在黑夜中闪着雪花的亮堂,延伸到不知名的远方。
洞口附近的木架上还悬挂着两盏灯笼,赵宁佑从袖口中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弯着腰走进了雪中,将那白色的灯笼的点亮,瞬间昏黄的灯光如豆般慢慢膨胀开来,橘黄色的灯光照亮了雪地中我们凌乱的脚印,就像夏季那隐隐若现的萤火虫般浮动着一丝温暖的光晕。
我坐在石洞在,拢了拢斗篷的领口,静静的望着眼前的那个人,赵宁佑在雪花中的身影那么醒目,黑色的色彩染上那层温暖的光晕,熟悉面庞如玉,那抹笑容忽然一下子触动了我的心。
看着赵宁佑提着灯笼走进来,对上他深如汪洋的瞳孔,我难得的弯上了嘴角,肆无忌惮的微微笑了开来。
看到我的表情,赵宁佑的弯腰进来的动作忽然一滞,他的眸子一下亮了起来,抿了唇瓣,他将手中的灯笼放在地上,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他摊开了手,一片鲜嫩的竹叶落在他的掌心中。
我诧异的望着的动作,赵宁佑笑了笑,修长的十指慢慢将这片竹叶放在了他浅红的薄唇边,吹奏了起来。
空旷的雪竹林,从他唇边飘逸而出的声音是我此生听过的最空灵的乐曲,悠荡在这没有遮拦宽阔广袤的天空中。
我微微凝望着他闭上眼睛吹奏的侧脸,心中忽然莫名的酸涩的开来,赵宁佑永远比我想象中更厉害,他会将草杆编制成最精致的小玩意,他会用枝叶吹出世界上最动听的乐曲,他会在我伤心难过的时候故作不在意的陪在我身边,他每次看向我的眼神永远透着一种令人移不开的澈明,母后和大哥离开后,他又像不可磨灭的神祗一般深深的驻扎在我的心中。
这样的一个人,是我最骄傲的大侄子。我该欣慰无比,可是为何这万般的自豪感中又掺杂着莫名的心酸呢?
声音慢慢的停了下来,赵宁佑睁开了眼睛,仿佛在凝听从远方传来的遥远的声音,他忽然开口,声线无比轻微:“姑姑,你听,子时的更声已经敲响了!”
我看着他慢慢侧过头的目光,他低下了头,在石凳一旁摸索着什么,我伸直了身子瞧着他的动作,忽然,看见他从一个角落里掏出了一个小木盒,古铜色的盒子上沾满了灰尘,可是赵宁佑去打开的异常小心。
我好奇的跟随着他的动作,却见那有些破旧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小竹雕。
赵宁佑似乎松了一口气,笑容也重新爬上了他的面颊,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我,故作轻松的道:“没想到它还在,送给姑姑你吧!”
我有些愣松得接过被打磨的光滑的竹雕,上面凹凸浮现的雕纹有些笨拙,可线条却一笔一划刻的极其认真,我有些吃惊的看着上面梳着双髻的人偶的摸样,觉得这上面的人影莫名有些熟悉。
没等我细想,赵宁佑看着我握着这竹雕的动作,轻声在我耳边开口道:“赵宸安,生辰快乐!”
我手中的动作忽然一顿,赵宁佑的这句话瞬间让的心跳猛然停住了,我听着远方子时的更声落幕,这才想起来,原来已经到了第二天。
手心中的东西顿时热烫了起来,原以为母后去世后,再也没有人会记得我的生辰,可是在这样的一个雪夜,赵宁佑的这份心意让我的心变得格外的柔软,我有些结巴的开口问他:“宁佑,你怎么会记得?”
赵宁佑突然伸出了手撩开了我额前的刘海,定定的望了我一眼后,又将手慢慢的松下,亮如星辰的黑眸看着我,语调轻微:“姑姑出生的那一天,我刚进宫,我还记得,也是这样的大雪天!”
我有些错愕的抬起了头,等着他说着下文,外面的雪花还在簌簌落下,我露出在外面双手冻得有些僵硬,赵宁佑却伸出了手,宽大的掌心一下子握住我的双手,坐在我的身边,静静的望着外头的这场雪花,仿佛了陷入了往昔的回忆,脸色意外的柔和。
“姑姑的生辰,我记了十三年!”
赵宁佑的话语刚落下,我的心一下子涨满了暖意,心中最柔然的部分被深深的挖掘了出来。
那一霎间,我忽然有些明白了当年母后对我说的话,她说,“宸安,等哪一天,你有了喜欢的人,你就明白母后的执念了。”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也许就像此刻,心一下子被温暖的感觉,而看见面前的人,什么都不用说,只是静静的望着他,心中好就像涨的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事物。
也许,我将来喜欢的人,就该似赵宁佑这般性子的人,像他这般的温润,这般的一下子闯进我的心扉。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是我大哥的儿子。
这声轻叹就像看不见的云雾,却又缭绕在我的心头始终不肯散去。
赵宁佑看着我沉下的目光,眼眸中似乎有些星光闪动,似乎他想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口,他又将欲要说的话语给咽了下去。
我们之间谁也没有说话,静默的望着洞外的飘散的雪花。
回去的路上,雪花终于停了,我同赵宁佑踩着积雪往回走。他宽厚的手掌搀扶着我,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不由的出声问他:“宁佑,昨日你喝了那么多的酒,怎么一点事情也没有?”
积雪塌陷的声音清晰的回荡在我们的耳畔,赵宁佑沉默了片刻,这才低声道:“那不是酒,是热水!”
我抓着他的手猛然一顿,终于了明了般,竖眉问着他:“难怪我抢你杯子的时候,你不给我?!”
赵宁佑弯了弯唇角,“姑姑,你喝了不就是露馅了么?”
我心里不由的来气,好个赵宁佑,演了这么一场苦情戏,竟然让我心中愧疚了好久!我正欲挣脱他的手掌,赵宁佑的手却握的生紧,神色也在片刻突然肃然了起来,他站在雪地里问我:“姑姑可知道,我的心上人是谁?”
我愣了愣神,有些不明所以,心中却恍然有些酸涩,你放在心尖尖的人我如何知道?我又不会读心术,能知道你的心中所想的一切!
宝华殿就在不远处,雪地中忽然传来了一声阿桃的呼唤,赵宁佑的手忽然松开了,他静静的望着我呆愣的表情,有些叹息的开口道:“姑姑,你以后就知道了!”
说着,他转了身子,朝着福宁宫的方向走了过去。
阿桃披着一身厚衣走到我的跟前,受了惊吓的般的在我耳边念叨:“奴婢一醒来,公主就不见了,吓死了我!公主你回来了就好,刚刚的人影是谁?是皇上吗?”
阿桃的话语如连珠炮一样,我没有应答她,只是抓紧了手中的那个竹雕人偶,望着赵宁佑远处的背影,心中却是一片默然的恍惚。
初九的凌晨,冬阳终于从厚厚的云层中钻了出来,光芒普照大地,消融着这场厚雪,西宫的梧桐苑,秦羽和宋心瑶早就换了服装去了青太后那里请安。
我推开了木窗,窗外的暖阳静静的照耀在我的身上,阿桃在我的身旁忙忙碌碌,经过我身旁的案几,瞧见了上面的竹雕人偶,有些惊讶的拿在手中,开着口对着我道:“这是谁雕刻的?像极了公主小时候的摸样!”
听见阿桃的声音,我将视线落在了那小竹雕人偶的身上,柔和的阳光将它的线条镌刻的更加柔软,我一下子愣了神。
“没想到它还在,送给姑姑你吧!”
“姑姑可知道,我的心上人是谁?”
“姑姑,你以后就知道了!”
雕花窗缱绻的阳光中,赵宁佑的话语似乎又浮上了耳畔。
这场雪结束后,西北的州官驾着马往着西北赶去,这场雪覆盖了整个上京以北的西方,连着西北这般冷旱的地方也不幸免,赵宁佑派了一位稳重的官员随着那个州官一同前往西北之地。
贞元五十三年已经迫近年尾,随着宋心瑶的进宫,宋圭连着收敛了不少,京城中极其高调的党羽也随之藏匿了下去,那日舅舅的话语给我吃了一个定心丸。
西北的州官到达锦州后,飞鸽传书了一份信件,大雪厚积,旱情虽有减免,但情况仍然不容乐观,西北山脉下水车的修建,赵宁佑已经下令在中原的六十三个州县招手巧手能匠赶至西北之地,从图纸到取材到选址,一切都在紧锣密鼓中慢慢进行了起来。
贞元五十三的年末,似乎一切都往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颜太傅却对局势仍有担忧,十二月的时候,颜太傅停了我的课程。
暖阁中的敞亮的光辉中,他交给了我一个锦囊。
我诧异的接过,正准备打开,却被他阻止了。
他的神色有些肃然,可眼中还带着一抹笑意,对着我和蔼道:“老臣已经将所能教的都交给了公主了,剩下的就要看公主自己了,这官海浮沉,老臣一向淡泊名利,如今是时候该出去云游一番了!这锦囊,公主可要切记,非道万不得已的时候,切勿打开,等到公主打开锦囊的时候,则是老臣归朝之期!”
我面露疑惑的望着他:“太傅何出此言?”
颜行知笑了笑,摸着胡须,朝着窗外的天空缓声道:“大长公主可信星命之术,老臣夜观天象,发现赵家的紫徽星光芒不稳,时弱时暗,周遭的月气过盛,且西向的天狼璀璨,大有夺势之势。”
我攥紧了手中的锦囊冷声问道:“太傅所言的天狼之星,可是寓指西方的匈奴一族?”
颜太傅摇了摇头,笑着道:“星象之学只在造势,老臣也无法辨明这天狼心寓指何物,紫徽星虽然稳坐天宫之斗,可这宫斗之势已经日渐有缺口,天命难测,老臣也只能窥得一二,所以,定下了此番的游历。”
“公主可知,这半年多,老臣为何选定公主?”颜太傅忽然转了脸色,一脸肃容的对着我。
我抬着头,神色有些不解的望着他。
颜太傅走上了内阁的一排书架上,从一副画卷的背后的暗箱中掏出了一个木匣,我疑惑的从他的手中接过,打开了木匣,盒子里面是一封已经快泛黄的书信。
我好奇的拿出了书信,颜太傅点了点头,我在他的授意下按捺着好奇心打开了这份年代久远的书信。
书信的开头是“颜师兄,见信如见吾!”
我微微蹙了眉头,扫向了信件的尾页,捧着书信的双手忽然颤抖了起来,这信件的落款是秦素二字!
我不可置信的猛然抬起了头,眼中早就通红,颜太傅不言语,只是微微一笑,“这的确是你母后孝元后的亲笔,如果老臣没有记错的话,这封信写于元贞五十年。”
元贞五十年,那正是母后仙逝的那一年。
我无法平复内心激动的情绪,颤抖着双手将此信件摊开,昏黄的宣纸上,母后的字迹还是俊秀飘逸,带着一份与生俱来的潇洒和自信,挥洒着笔墨将她的言语记录在这薄薄的纸张上。
“遥记当年拜师景真人门下,同颜师兄共载数年。当年征战南北,师兄为赵家筹谋划陈,而今天下大定,师兄退予朝堂为赵氏教导子孙,师妹心中感激万分,然此份情意言于口表,师兄定然是不屑一顾,道多年师门之情如海深,何必言语多说。师妹知师兄喜好闲云野鹤,即使位于太傅,也从不束缚师兄,云封同我,同师兄是征战沙场以性命交托之情,师妹向来思忆这般患难之情,如今,师妹身体大限已到,自云封离去,我便心中凄苦空旷,若是与师兄言明,定然会遭师兄言语呵斥,师兄你一向教导我们,人生在世,定当顾惜自己的身体,若无性命,又何能完成自己的包袱?可是,我却想不开,看不透。
当年师父常道我心性不坚,我曾多有不服,可如今才发现,师父乃明白人,我这般不坚的心性,却是毁在了情字之上,然弥留之际,我这才多有惶恐,膝下的一儿一女,皆让我担忧。宸穆心性太软,难当大任,即使扶于朝堂之上,也过于勉强;宸安心性过坚,虽说年幼,可我最为疼惜,宸安因幼年之事心中思绪过